“那么,让我从头跟你解释吧。”
丘比特挥了挥手, 星海便愈发闪烁。
“如你记忆所呈现的那般, 在原来的世界里, 你已经不幸溺水身亡了。”
小林郁忽然侧头向丘比特看去。
她对自己早已死亡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的波动,反而担心起落水的人来:
“那个小男孩――”
毛绒团子微微仰起身体,几不可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它说:“抢救过来了,因为你一直在很努力地把他往上托嘛。”
“总之,你是第一个愿意玩我们制作的游戏、还一直陪我们聊天找bug的人,我真的很开心。所以,我们决定捞一捞可爱的小信徒。”
“但是你原本的世界……姑且把它称之为世界A好了,我们并没有为你做过任何身份信息的存储,因此无法让你在原来的世界复活。”
“所以,我们把你投放到了世界B――也就是你现在身处的世界线上。”
小林郁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但仔细一想,又顿时更混乱了。
她再次按了按太阳穴,连连摆手:“请等一等,这个世界……不是你们制作的虚拟游戏吗?”
说到这,她忽然卡壳了一下。
她突然记起,就在刚才,丘比特对她说,k们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
小林郁微微睁大眼,惊讶道:“难道你说的谎言……”
丘比特用那根火柴人手臂,略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散发着茸光的身体。
“你玩的app确实是游戏,只不过,它是以真实世界B作为基础蓝本所加工制作出来的。”
丘比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向她形容,片刻,才模模糊糊地接着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为了追求游戏体验,我将世界B的一小部分拓印了一份复印件,而这份复印本就是你玩的app。”
“与那时的复印本不同,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B世界喔。”
见小林郁面色有些茫然,丘比特贴心地给她留了一点时间消化。
星河静谧流淌,群星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小林郁脑筋转动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丘比特的意思。
但很快,她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
她疑惑追问:“我不太明白要掩藏这点的理由。”
仔细一想……
丘比特根本没有要向她撒谎的必要啊?
丘比特叹气:“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冲突了。”
“你还记得,在你刚进入世界B的时候,我是怎么向你解释[假面项链]这个道具的吗?”
小林郁努力回忆了一番。
时间太久,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朦胧。
她尽力抓着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迟疑着说:“因为我是外来灵魂,所以与灵魂适格的这具身体无法掌控咒力与异能力――”
“这段话也是真实的喔。”
丘比特抖了抖身体,身上的光芒愈发柔和,像一盏在夜色流水中漂浮着的小灯。
“由于你是外来灵魂,所以自然而然地会被世界B的规则所排斥,这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的一点。”
“而临死前的极度痛楚,会造成灵魂的不稳定,愈发加剧这种排斥。”
“再加上这个世界又有咒灵这种以负面情绪为生的东西……两相权衡之下,我们便暂时将你的这段记忆隐藏了起来,留待灵魂融入以后再返还给你。”
小林郁一怔。
竟然是为了保护她,才特意把她临死前的记忆关进了匣子中吗?
丘比特将身上抖落的光点用细细长长的手臂一点一点拾起来,歪了歪圆乎乎的身体,忽而振着翅膀飞了起来。
毛绒绒的光团停在她掌心坐下,捧着光点放到她掌纹上。
“融入世界B的方法,就是多多参与其中重大事件的节点,并尽可能地改变它。”
“当你活跃其中、将原定历史推往另一个走向时,世界规则就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
“同时,在你记忆被删减的情况下,我们编出了一个通关游戏就能回家的理由,借以鼓动你参与到事件中来。”
小林郁怔怔盯着掌心散溢的光点。
丘比特手一指,那些散发着柔和光亮的乳白光点就被引领着没入了她的胸口,隐隐约约在其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光球。
“这是系统。”
“虽然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发现app中的系统因为本身就是在复印本上加工制作而成,所以当它移植到世界B时,同样能对这个世界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数据覆写。”
“于是我就稍微更改了一下构成,让它变成了一个兼具辅助与引导功能的系统。”
说到这,丘比特挥舞了一下火柴人手臂,邀功似的挺起了毛茸茸的团子身体。
“世界B的规则框架中,同样有着「向神进献,获得神佑」这一普遍认知。然后,超级聪明的我就把系统的底层逻辑稍稍改动了一点,特地朝着这点贴合。”
“如果把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视作是达成神的要求,那么用得到的点数兑换道具的行动就可以被认知为是神在降下赐福。”
“这样一来,系统就能完美地在这个世界中运作。结果嘛……哼哼,自然也是如我所想。”
丘比特骄傲地将身体仰得更高了,小小一团,眼瞅着就快整个都翻了过去。
怪不得每次打开商城时,总能在页面最顶端看见那行散发着淡淡光辉的乳白色字体。
[信徒献上信仰,神明寄予赐礼]
她原先还以为是丘比特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描述,没想到居然是出于这个缘由。
小林郁想着,伸手将光团扶正。
她想了想,还是有些困惑:“可后来,系统的存档功能不是完全不能使用了吗?”
丘比特一噎。
似乎有些丧气似的,k身体的光芒也暗淡了一些。
“那是因为我们强行出手干预,所以招致了更加汹涌的排斥。”丘比特说,“系统在抵御的过程中被迫丢失了一部分功能――虽然之后我也有尝试补全,但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小林郁迟疑:“既然我拿回了记忆,那现在的状态……”
“你已经成功融进了这个世界,不会再被排斥了。”丘比特直截了当道。
k顿了顿,又昂起了身子。
明明是个没有眼睛的光团,小林郁却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静静注视着的微妙感觉。
丘比特忽而开口:
“你想活下去吗?”
小林郁一愣。
想不想活着这个问题,等同于在询问她的生存欲望,叫人有点难回答。
她为难地蹙了蹙眉,忽然想起方才记忆中的一幕。
【神明回应了祈愿】
也就是说。
“那个时候,我向你们许下了愿望吗?”小林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片刻的沉默。
丘比特忽然又叹了口气。
“你在这种细节还真是奇特的敏锐。”k摇摇身体,说,“不,我回应的并不是你的祈愿,你本身并未许下任何愿望。”
小林郁更加疑惑了:“那……”
“是两位始终不愿离去,一直在注视着你的人,向神明进行了祈祷。”
“说起来,那天正好是你父母的祭日。”
小林郁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逐渐睁大了眼眸。
她不禁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丘比特望着她,声音垂怜:
“――请救救我的女儿,请让她活下去。”
“那一对可怜的夫妇,在你失去力气与意识之际,不停地如此祈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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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心中模糊的猜测被证实, 小林郁一时竟回不过神,肩膀不知是因为震撼还是思念,无法自已地剧烈颤抖着。
她垂着头, 死死咬着牙,呼吸急促。
丘比特坐在她的掌心, 小小光团也被颠得厉害。
k看她一眼, 伸出那条细细长长的火柴人手臂,往头顶那无垠银河一点――
两道互相搀扶着的朦胧身影便渐渐显现了出来。
一男一女。
女性染着时下普遍的棕红颜色头发, 发丝梳得很工整, 用漂亮的发夹挽成了一个花苞;她身着一身碎花长裙, 看得出有精心打扮过。
男性长得要更高一点,发丝浓密,但鬓间隐约可见几丝白发;他看起来似乎腰椎有点问题, 身体不由自主地压弯着,微微往前倾。
两个人都不再年轻了,眼角额头有着细细的皱纹。
然而就是那两幅平凡又有了些年纪的面容, 落在小林郁眼里,却叫她脑子里嗡然一声, 再也看不见别的事物了。
她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变得很烫, 烫得她眼尾在发热,烫得她眼前一片迷蒙。
……也烫得她喉咙不自觉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她曾无数次想过那日父母在离别前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那会她因为脱力与痛苦, 已经难受得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能看见两人张张合合的嘴巴。
火光漫天, 将未能传达到的离别赠言连同两人的躯体一起,永远埋葬在了黑色灰烬之下。
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 小林郁总是会梦见那副火舌烈烈的场景。
应该很疼吧?应该比她那时感受到的要痛上百倍吧?
在最后的时刻是不是很痛苦?有在埋怨自己吗?应该有的吧?
毕竟, 是因为她的突发奇想才进行的这趟旅行, 又是因为她的任性才多留了一晚。
所以,被怨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理智与情感像是被撕裂成了两个个体――理智告诉她,父母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可情感却因为自责与内疚,将那日的场景渐渐扭曲。
那未能传达到的话语,最终在日日夜夜的噩梦中,被歪曲成了如同诅咒一般的恶言。
……不,或许,那就是诅咒本身也说不定。
小林郁不合时宜地记起了夏油杰曾对她说过的话。
泪珠滚落脸庞,她面色恍惚地低低呢喃:
“毕竟,爱是最深刻的诅咒啊。”
她曾对身为偶像的爱小姐说,爱不全然都是诅咒。
但现在,她却又无法使自己信服了。
丘比特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你父母残存的意念一起被封入了匣子,当时……”
可她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
她一直都很想很想再见到他们。
她始终被困在时光长河的牢笼里,一次次回望过去,从来也没能真正看向未来。
四周银河遽然震荡。
璀璨星沙穿过她的指缝,炫目星辰坠落在她的发间。
她努力朝父母探出了手。
下一瞬。
星海骤然一暗。
她的意识也紧随着坠入无边黑暗。
……
……
光团愣住了。
半晌,丘比特用细长的火柴人手臂挠了挠自己毛绒绒的身体,小声嘟囔:“这可难办了。”
k没料到小林郁居然会选择把自己的意识封闭起来,打造出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幻境。
丘比特为难似的转了两圈,挥动了下翅膀,仰起身体,好似在对着谁征求意见:
“现在怎么办?”
“哎呀,我也只是想让她再见父母一面嘛……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过,月老先生,再生气下去你的胡子会被气掉喔。”
“不,我们无法进入,被她拒绝了。”
然后,光团陡然安静了下来。
柔和光亮一闪一闪,丘比特似乎在认真倾听着什么,良久,才若有所思地晃悠了一下身体。
“这么说倒也是G。”
“如果是式神契约的话,应该能凭借契约效果强行突入到她的幻境里。”
丘比特拍了拍团子身体,沉思一会儿,说:
“嗯……这样的话,就该助那两个人一臂之力了吧?”
-
东京高专山脚。
一辆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伊地知扫视一眼后视镜,看见在后座睡得东倒西歪的三个术师。
他推推眼镜,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五条先生,夏油先生,小林小姐,已经到高专了。”
没有人回应。
只有绵长悠远的呼吸声回荡在开着空调的车内。
伊地知:“……”
他提高了些声音:“五条先生。”
半晌,就在伊地知打算解开安全带,再接着下车去后座摇醒他们时,白发男人悠悠拉下墨镜鼻托,闭着眼,清冽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与慵懒。
“伊地知,我没聋,听得见。”
伊地知:“……”
既然听得见就和他说一声啊!
打工人伊地知敢怒不敢言。
五条悟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掀开眼皮,瞥一眼还熟睡着的红发少女,长臂一伸,便轻松越过了她。
然后,他不怎么客气地拿指头捅了捅自己挚友的脸:“杰,醒醒,别装睡了。”
夏油杰:“……”
夏油杰无奈睁眼,纠正:“悟,我不是装睡,是真的在睡。”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啦。”
五条悟不以为意。他稍稍偏头,望向低垂着头颅的小林郁,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她的面颊:“郁,你也该――”
话音戛然而止。
指腹湿漉漉的,像是沾上了水珠。
他下意识捻了捻指腹,直至将那抹湿润晕开,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向来游刃有余的最强难得有些慌张。
五条悟急忙抬起小林郁的脸,果不其然看见少女被泪水晕湿的面颊。
她紧紧蹙着眉,似乎正陷入梦魇之中,一副睡得很不安稳的模样。
五条悟用指腹轻柔擦去少女眼睫上沾着的泪珠。
他从来没见过小林郁哭――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哪怕是天元那次她被逼入绝境,不得不与伏黑甚尔对峙,她也只是敛起脸上的笑意,柔和眉眼变得沉静冷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
五条悟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也不禁压低了眉峰。
黑发男人替少女理了理粘在脸侧的鬓发,放缓声音哄道:“郁,我们到高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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