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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地重重跺了两脚，清清嗓子，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儿。
暗示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没必要亲自出面。
两个大妈无疑听见了宋吟故意发出的声响，顿时住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退回到各自房间里。两阵关门声后，便彻底没了任何声音。
功成身退。
昏暗空寂的楼道，少男少女并肩坐着，中间隔了大约一人宽的距离，周围光色暗淡，只朦胧勾出两人的身影，看不清脸上的具体神情。
月光清清浅浅的，投在水泥台阶上，映出白凄凄的冷色。宋吟老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认真回忆了两秒，突然想起来：前不久在那个玩滑板的小公园里，她和肖焕也是类似的情况。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肖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只当他是闲来无事出来随便玩玩，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和自己一个原因。
――逃避。
逃避那个……糟糕透顶的家。
同病相怜啊……
他们现在这个位置，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四楼传出的动静。肖家的在撒酒疯，各种摔东西砸门的声音，哐哐啷啷的；宋家的在吵架，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歇斯底里，不相上下。
战火太旺盛，大门虽然紧闭，但依旧阻隔不了全部，沉闷的声响透出来，如同暗夜里的闷雷，压抑地爆发着。
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了。
宋吟托着下巴发呆，脑子一片空白，浑身虚脱般的无力，胸口闷得慌，像压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她刚开始摔门出来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一心想着赶紧逃离这儿，跑远点儿，越远越好，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现在冷静下来了，突然意识到：她能去哪儿呢？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个路痴属性，大晚上的不被人贩子拐卖了就不错了……就算跑出去，最远最远，也就上次那个小公园，没带手机，身无分文，最后还是得回来，总不可能露宿街头吧……
还是不折腾了，太累了。
待楼道里挺好的，不就是黑了点儿，冷了点儿嘛，至少还算是个容身之所。既不妨碍别人，又能实时了解沈芳和宋仁国的吵架进度。
多好。
宋吟苦中作乐，思想尽可能积极，努力让自己从苦闷消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可事实情况却是，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心里还是酸涩又压抑，打心眼儿里感到悲伤委屈，那俩大妈刚刚说过的话不断绕在她耳边，左一句“家庭不幸”，右一句“可怜孩子”……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垃圾，无足轻重，无人在意。
别人是无家可归，她倒好，有家却似无家，照样没有归处。
旁边的肖焕一直侧头看着宋吟，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情绪。小姑娘垂着头一句话不说，整个人丧得很明显，感觉都要哭出来了。
肖焕抿了抿唇，思索了几秒，然后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捏在手中。
“手伸出来。”他对宋吟说道。
宋吟抬眼，看见一只捏成拳头状的手伸到自己面前，她注意到，肖焕故意换了只手，没有让那只受了伤的手露出来。
“什么？”宋吟边伸出手边问了一句。
下一秒，她的手心里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颗奶糖。
大白兔奶糖。
宋吟愣住了，看着这颗糖半天说不出话来。
肖焕这是什么操作？一个大男生，随身带糖？？
第51章“肝火旺，不怕冷”
宋吟捏着这颗糖瞅了半天，还是没有心情拆开吃掉它，只放在手里把玩着。
糖果两头的糖纸拧成麻花状的小疙瘩，轻轻硌着手心。
“不吃吗？”肖焕问道。
“嗯，现在不想吃。”宋吟老实回答，她看着肖焕，挤出个浅浅的笑容，柔声道：“谢谢你。”
一颗奶糖的安慰，对她来说，足够了。
肖焕微微勾唇，笑了笑，低头又摸出一颗奶糖，三两下拆开糖纸，丢进嘴里。
宋吟不想吃，他想吃。
宋吟看着肖焕吃糖的动作，突然笑了一下，问道：“你随身带糖？”
这种场景之下，这人居然能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来……明明连外套都没穿，却带了糖……
奶糖在口腔中慢慢融化，释放出甜味，肖焕用舌尖将口中的糖拨到一边，说道：“嗯，会带上一两颗，烦了就吃点儿。”
吃甜食确实能让人心情变好。和他爹肖万雄不一样，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不良嗜好分毫不沾，但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有点儿发泄途径。
肖焕的发泄途径，是吃糖。
快速地分泌多巴胺，通过血液流至全身，传递幸福和高兴感。
最简单的汲取快乐的方式。
“那你现在是很烦吗？”宋吟顺着肖焕的话认真问了一句。
肖焕吃着糖，又将口中的糖拨到另外一边，直到整个口腔中都充满了甜味。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宋吟，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地说道：“刚开始挺烦的，但看到你之后，就不烦了。”
“我现在吃的这颗糖，是因为开心。”他姿态悠闲地仰了仰头，双手撑在台阶上，嘴边似乎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宋吟被他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整懵了，眼神中充满疑惑和不解。
开心？开心什么？有什么好开心的？有家回不去还开心？？这孩子怕不是疯了吧……？
肖焕看着她一脸懵的表情，居然很愉悦地笑了笑，道：“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现在有你陪我了，我当然开心。”
虽然他俩现在的情况挺惨的，但有了宋吟在身边，他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惨了，心里有种苦甜参半的感觉。
当然，宋吟是那抹甜。
宋吟听了他这话，侧头瞥了眼肖焕，悠悠道：“那你……心态挺好的。”
反正她短时间内是绝对做不到像他一样的无所谓的态度。
“习惯了。”肖焕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这三个字被他说得轻飘飘的，语气很淡，晃悠悠地飘散在空荡的楼道里。情绪藏得很好，连一点点或落寞或悲凉的感觉都透不出来。
宋吟沉沉地看了眼肖焕，若有所思，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肖焕究竟是经历了多少失望绝望，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麻木又漠然。可能她到最后也会变成这样吧，失望透顶过后，便不会再失望了。
终究会……“习惯”。
宋吟深吸一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话风一转，问肖焕：“冷吗？”
话题转得太突然，肖焕反应了一两秒，随后偷偷搓了搓自己早已冻僵的双手，非常嘴硬地说了句：“还好。”
说完后，仿佛是老天爷在惩罚说谎的小孩，他身后小窗户的缝隙中突然钻进来一股凉风，肖焕冷得打了个寒颤，稍稍缩了缩脖子。
宋吟瞅他那副嘴硬的样儿，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将笑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道：“哦，那就好，我看你穿这么单薄，以为你冷呢……”
肖焕死要面子，绝不肯承认自己冷，十分坚强不屈地回道：“我肝火旺，不怕冷。”
宋吟：“……”
……什么鬼？肝火旺都被你整出来了……？
当你是老中医啊……
谁信你这鬼话？
刚刚肖焕伸手给她糖的时候，指尖碰到了她的掌心，少年指尖冰凉，像淬着寒冰。
肯定是冻得不轻。
南方的十月末，更深露重，夜寒风凉，这楼道里更是阴冷得不行，肖焕只穿着件夏季的薄T恤，怎么可能不冷？
肝火再旺也遭不住好吗！
之前运动会她受伤的时候，肖焕还说她逞强，现在看来，这人逞强的程度比她还深，当时又凭什么说她？
脾气倔，嘴又硬，死都不肯服软。这种臭毛病，他俩居然还挺像……
都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
两人应该都是一时冲动从家里冲出来的，没做什么准备，宋吟的情况好上一点儿，起码穿了外套，下午没来得及换，一直是那件临江七中的校服。
有点薄，她自己穿着还嫌冷呢……对肖焕是爱莫能助了……
年轻人！身体好！反正也冻不死，先受着吧！
宋吟非常的铁石心肠。
“你早就知道，咱俩住对门儿？”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看到她的时候，肖焕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事儿。
肖焕轻轻点头，坦白道：“第一天就知道了，五个社会哥那次，我说送你回家，你说不用，然后给我指了这幢楼。”
“指了楼你就知道我在你对门儿？”宋吟又问。
“整幢楼就这一家是新搬来的，不是你是谁？”肖焕轻轻笑着，调笑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更盛。
“那俩小石狮子，有用吗？”他悠悠道。
宋吟听见他这话，愣了一两秒，然后突然感觉有些丢人。
镇宅辟邪的小石狮子。
“好彩头”、“讨吉利”、“进宅大吉”……她家门口那些个红红火火的小玩意儿含义挺好，实际作用却是一点儿没有，完全违背了沈芳一开始买它们时的意图。
太讽刺了。
宋吟有些自嘲地笑笑，道：“你看我家现在这情况，像是有用的样子吗？”
“说不定呢……”肖焕突然道。
“什么意思？”宋吟疑惑道。
肖焕没有说话，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
宋吟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忽地呆愣住了。
她没有注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芳和宋仁国的争吵声停止了，此时此刻，他们正趴在四楼楼梯的扶手上，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和肖焕。
第52章 难舍难分？
沈芳和宋仁国一脸焦灼又惊讶的神色，看见宋吟，连忙脚步匆匆地跑下来。
宋仁国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宋吟的胳膊，将她拎起来，同时急躁地大喊道：“行啊你！能耐了啊！翅膀硬了是不是？整离家出走这一出还整上瘾了？”
宋吟被宋仁国这一下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肖焕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然后目露不悦地瞥了眼宋仁国。
“你就少说两句吧！吟吟就是被你说走的！女儿受了伤也不知道心疼，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沈芳吼了宋仁国一句。
“我就算是说了她两句，她也不能给我乱跑玩失踪啊！”宋仁国不服气地喊。
“行了行了，这不也没乱跑吗？吟吟这不是乖乖在家门口坐着呢吗……”沈芳替宋吟说话，边说边上下打量宋吟，见她没什么事儿，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关切地问道：“楼道里冷不冷啊？坐多久了？来，咱们赶紧回家去！”
宋吟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芳，不想说话，也懒得回应她的关切与询问。
沈芳拉着她的手，想带她上楼回家，却没拉动。
“怎么了？”沈芳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不解地问道。
只见自家女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看她，而是扭着头，盯着旁边的一个少年看。
其实这少年她刚才就注意到了，吟吟一开始应该是和他在讲话，也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认识的……？
沈芳礼貌性地一笑，走到肖焕边上，语气平和地问道：“这位是？”
“咱们邻居。”宋吟淡淡道，顿了两秒，又补充：“住对门儿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沈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盯着肖焕看了一会儿，又道：“那你是那个……肖万雄的儿子？”
肖焕沉默着点了个头。
沈芳的神色有些微妙，又笑了一下，解释道：“你爸爸在这一片还挺有名的，所以我知道他的名字。”
肖焕觉得这话别有含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挺有名的？恶名远扬吗……？
沈芳表面工夫做足，她皱着眉头看了眼肖焕家的房门，语气担忧地道：“我看你家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太好回去，要不要来我家里先坐坐？”
肖焕看着眼前的女人，沈芳脸上挂着友好又礼貌的微笑，表面上看着倒是挺亲切，就是笑意不达眼底，看向他的眼神中似乎还隐隐藏着点嫌恶。
分明就是不欢迎他，却还当着宋吟的面，努力装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说着那些场面话。
宋吟她妈妈，不喜欢他。
肖焕很识相，不想自讨没趣，干脆地回绝道：“不了，你们回去吧，不用管我。”
宋吟见他拒绝，有些疑惑地问道：“真不来我家？”
肖焕神色温和地看着她，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吟吟啊，人家都说了不用了，咱们就别多管闲事了，赶紧回家吧！”沈芳有些等不及地催促道。
这怎么还开始难舍难分了呢……？
她看着自家女儿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站在一块儿，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
宋吟回头对沈芳和宋仁国道：“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马上就上来。”
沈芳平时是个热情的人，性子直来直去，但当下对肖焕这幅态度，明显有些不太对劲，弯弯绕绕拐弯抹角的，明显是在她面前逢场作戏。宋吟又不傻，很快察觉出来了，她不想让双方难堪，便想着先支走她爸妈。
沈芳宋仁国的神色有些犹豫，看看宋吟，又看看宋吟身边的肖焕，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都藏着点不可名状的微妙情绪。
但是看自家女儿这坚定的口气，他们也没法子，只好道：“那……行吧，你别磨蹭，赶紧回家啊！”
两人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上了楼。
宋吟也很有耐心，静静地一直等到沈芳和宋仁国进了房门，关上房门之后，才开始说话。
她看着肖焕，非常直白地说道：“我爸妈好像不太喜欢你。”
肖焕没什么表情，淡声道：“看出来了。”
宋吟垂眼，抿了抿唇，声线放软：“那这次，就先算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你来我家。”
不知道是听见了哪个敏感字眼，肖焕突然很开心地笑了笑，随后不着调地问了句：“你知道咋俩的CP名叫什么吗？”
宋吟：“啊？”
她懵了一下，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肖焕这话，突然感到十分震惊和不可思议：C什么P？CP？？
他俩还有这种东西？！认真的吗？！
“什……什么东西？”宋吟小脸皱成一团，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肖焕却依旧笑着，十分做作地清了清嗓，缓声一字一句道：“欢、迎。”
他指指自己：“焕。”又指指宋吟：“吟。”
宋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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