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是一个吵架没发挥好的孩子,时常在脑子里回想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该怎么说才更好。
在一次次的复盘中,她终于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
人心最容易被煽动。
很快,学校里就开始出现她和季天涯的各种花边谣传,她本来觉得清者自清,谁知之后没多久,又有人开始传她被富商包养。
谣言是殷乌茜传出来的,她口中所说的富商,不过是一个星探,这些年短视频兴起,流云县也乘了一阵风,慢慢发展起旅游业。
那位星探只是来旅游,恰好遇到在漪江边散步的殷乌茜和夏薰,觉得夏薰的形象很适合去选秀,就问她愿不愿意当明星,还让她唱几句歌给他听,想听听她的嗓音条件……这些原本殷乌茜都是见证者。
可是嫉妒永远是一把快刀。
你可以好,但不能好的太突出,大家都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凭什么只有你风光?
她本来和殷乌茜是朋友,殷乌茜有时候会抄她的作业,两个人常一起上厕所,谁痛经了对方就会帮接热水。和殷乌茜刚成为朋友的时候,班里还有人悄悄问她“你这么乖怎么会和她那种小太妹一起玩呀,不怕被带坏”,她当时还回“她只是学习不好,学习不代表人品”。
可是什么能代表人品呢?
和殷乌茜撕破脸的时候,夏薰很茫然。
她不信人会因为一件事就与另一个人决裂,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但她那个时候已经没勇气去找殷乌茜问清楚什么了。
因为大家都在说“连她好朋友都说她不好,那她肯定就是不好了”。
问清楚了又怎样呢,伤害已经发生,她会永远恨殷乌茜的。
所以不问了吧。
从那以后,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交朋友。
脊梁骨总被人戳,她就拼命让自己挺起胸膛。
但是这样的日子真累啊。
有时候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琢磨,那群人到底在背后又说了些什么。
她恨自己懦弱。
懦弱到听到她们的名字都会忍不住发抖。
懦弱到走在路上都得戴着耳机把音乐放到最大去屏蔽闲言碎语。
懦弱到连反抗都会害怕。
懦弱到直至现在还是会流泪会失眠。
懦弱到如果有几天她们没来找她的麻烦,她都会提心吊胆猜测是否有更大的灾难等着她。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12章 反转
听完夏薰的话,周流光沉默了很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夏薰小心翼翼的偷看他的脸色,不知道她的肺腑之言有没有让他动容。
他已经帮了她好几次。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但又觉得不重要。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有人肯帮她,她便接受。
她的处境不允许她拒绝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要为这根稻草付出一些代价。
网约车在十几分钟后赶到。
上了车,夏薰戴上耳机,默默消化心中余悸。
而周流光则偏头看向车窗外。
外面的景象与繁华不沾边,没有多少霓虹更没有高楼大厦,夜风没有汽油味反而带着淡淡花香。
通俗意义上的穷乡僻壤之地恰恰也是返璞归真之处,唯有在这样的地方,人才能彻底放空下来。
他脑子里莫名想到离开平芜前,他叔周修瑞问他:“想好了?你宁愿去那个十八线小县城,也不愿意出国?”
他当时很坚定:“对,我必须去那里。”
周修瑞问:“为什么。”
他没能说出那个答案。
目光一偏,看到车窗倒映的她的侧脸。
她很白,很恬静,眼睛很大,可却不萌也不显得灵气,只是很淡很温柔,哪哪儿都透着易碎感,她没有小时候爱笑,但其实她笑起来很甜,她总是习惯性把眼睫毛垂下,乖顺而脆弱。
她似乎知道,她很擅长可怜,也似乎知道,他很吃她这一套。
但她不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很吃她这一套。
他为什么要帮她。
为什么要三不五时靠近她。
为什么总能像及时雨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这些问题,她仔细想过吗?
…… ……
“吱——”一声长刹车,网约车停了下来。
周流光的思绪瞬间收回。
他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到家了。
打开车门走出车里,他伸了个懒腰,试图驱散眉宇之间的一些混沌。
夏薰从车的另一边走过来,轻轻对他说:“谢谢你。”
周流光睨了她一眼,说:“不用。”没什么感情。
夏薰的脚尖慌张的闭在一起,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
默了默,周流光又开口:“你要是真想谢我,请吃饭吧。”
夏薰微愣:“吃什么。”
“随便。”他说完就想走。
夏薰忙叫住他:“路边摊行吗?”
说完语气又缓了缓:“不好意思,我只请得起路边摊。”
周流光还是说:“随便。”
说完便推门进家。
夏薰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卡了半天才点开微信。
里面还有131.4元,应该够请客了吧。
晚风轻轻,夏虫唧唧。
天幕上全是遥不可及的星星,有一只萤火虫由远及近飘了过来,时光在深夜里悄悄流淌。
第二天早晨夏薰刚起床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到卫生间一看,果然是来例假了。
她比往常晚了半小时到学校,从车棚到教学楼的路上人很少,走在楼道里能听到其他班的读书声。
她不由加快了上楼梯的步伐,谁知刚从楼梯间拐到走廊上,就看到有人站在她教室门口。
本因爬楼而跳动加快的一颗心,瞬间又加快了几分。
她犹豫了几秒才走过去。
季天涯拎着早饭,见她过来,扬了扬手:“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又来了。
很久之前,季天涯刚认识她那会儿就是这样,送早饭,送零食,送礼物……
她不想接受,但拒绝了也没用,只会被他想当然的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他混这么好,她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学生,根本没胆子和他对着干,只能默默忍耐,不拒绝也不接受。
后来她这个态度就成为了她是坏女孩的证据。
他们说她这样做就是想钓着季天涯,背地里不知道同时撩了几个男生。
她百口莫辩。
“买了包子和红枣豆浆,她们说喝这个对女孩好。”季天涯朝夏薰走了两步。
夏薰攥紧了书包带,小声说:“谢谢,但我吃过了。”
季天涯也不生气,就说:“那午饭我请你。”
夏薰紧张的腿都发软,她太知道这个人什么意思了,他不敢惹周流光,但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他这哪是对付,他明明在上赶着对她好,这下她总不能挑错了吧?
夏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好这时候语文老师过来了,她借机逃跑:“我老师来了,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着离开。
本以为进了教室就安全了。
谁知刚坐下,一袋早饭就放到了桌上。
季天涯直接大喇喇跟着她进了教室,特别霸道的把早饭强行塞给她。
然后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了。
夏薰周围的同学都听到了动静,不约而同向她看过来,语文老师注意到动静,下了讲台到夏薰旁边,提醒了一句:“饭留着下课吃吧,先晨读。”
夏薰红着脸点头,局促的呼吸都困难。
等老师走了,她掏出语文书,把自己埋进书本里,好一会儿没抬头。
又过了一会儿,她悄悄看了眼周流光。
她感到呼吸一滞。
因为他正盯着她桌子上的那袋早饭。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了吧,他偏了偏眼,她一时没来得及躲,视线与他撞了个正着。
最后是他先移开眼。
夏薰再看向语文书的时候,心已经跳的不行。
下课之后,夏薰也没有动那袋早饭,她不吃也不扔,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办法。
三节课过后的课间,夏薰去了趟厕所。
等她再回班的时候,就见她和周流光的桌子被拉开了,周流光坐在他的桌子上,踩着椅背,一言不发睨着旁边拿拖把的女生。
那女生是物理课代表。
夏薰走过去,只见豆浆淌了一地,一股很浓郁的红枣味在周围散开。
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脱口问:“我的书没事吧?”
物理课代表一看到夏薰就像见到救命稻草,双眼都放光:“夏薰,对不起啊,我把你的早饭弄掉了,但我不是故意的!”
夏薰还是问:“我的书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有几张试卷边上有点湿,但是晾晾就干了。”物理课代表忙说。
夏薰点了点头,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早饭呢,没了正和她意,她不想多事,刚想说“没关系”。
商天冬插话进来:“你不是上次和你朋友把夏薰作业扔垃圾桶了吗,全班都知道你讨厌夏薰,肯定是故意的吧。”商天冬笑,“这事儿我得告诉季天涯。”
物理课代表脸瞬间红了,眼泪唰一下落了下来:“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竟求救似的看了看周流光。
“你看他干嘛?”周流光没说什么,商天冬倒哼了一声,“你把他鞋弄上豆浆了,你知道这鞋多贵吗,还没找你算呢。”
“不不!”物理课代表哭着向周流光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弄脏你的鞋的,当时我光顾着去捡东西,没看见你伸脚,才不小心绊了一下,弄洒了豆浆……”
“你意思这事怪我?”周流光轻飘飘问。
物理课代表吓得直瞪眼,拼命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薰看了眼周流光的鞋,鞋帮上印有四个不注意看就会忽略的字母“DIOR”,她知道这个牌子,但是直到无意间听其他女生说价格的时候,才知道它有多贵。
“对不起……”物理课代表还在卑微道歉。
商天冬就冷笑:“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啊。”
“……”
他们两个人说个没完,周流光抓了把头发:“烦。”
他跳下桌子走出去:“把地拖干净就滚。”
他这是松口了。
物理课代表愣了愣,赶忙拖地,低头的瞬间,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下来。
接下来这节课,夏薰上的心不在焉。
偏偏商天冬和周流光还在旁边传纸条,更让她分神。
放学之后,夏薰先去女厕所躲了会儿,她怕季天涯真要请她吃午饭。
大概二十分钟过后,她才从厕所出来回教室。
书包挂在书桌一侧,她低头从里边拿饭盒,看见周流光的纸条就放在桌洞里,还是摊开的,一点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你真不是故意的?】
【?】
【我看见你是故意伸脚的。】
【……】
【就是不知道你是看豆浆不顺眼,还是单纯想替夏薰出气,还是一石二鸟啊?】
对话到这里结束。
面对商天冬的连环问,周流光没回。
夏薰看着这些字,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她不知道,教室门外,周流光正默默注视着她,见她看了那张纸条,他才转身离开。
往楼下走的时候,脑海里有些片段像过电影那样闪来闪去。
半个月前,还在山东找月牙儿的周修福忽然回家,警察联络他,说是拐卖月牙儿的人贩子被找到
了。
坏人落网,为求立功减刑,告诉周修福拐卖月牙儿的是他同伙,而他不过是打个下手而已。还“好心”的说月牙儿有可能被卖到江西去了,周修福便出发去了江西。
而那段时间,他恰好在学校出了些事,他的“兄弟”曹辰,自杀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连续三天没吃没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窗帘拉得死死的,见不了人也见不了光。
周修瑞找人砸开了门,把他拖出来。
他耷拉着脑袋,周修瑞托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他的眼睛是茫的,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一放手,他的头就立刻又垂下去。
整个人皱皱巴巴就像一团抹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死物的沉沉死气。
周修瑞一看这样觉得不行了,把医生叫到家里来。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且不是一天两天。
周修瑞摁了摁鼻梁,问医生,要不要给他换个环境,送他出国?
但他没有选择出国。
他决定来合欢镇。
医生给他开了药,要他带着吃。
他没有拿。
他们不知道,从月牙儿丢失那年开始,痛苦就已经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父亲拼命出去贴寻人启事,母亲日夜以泪洗面,家里不再有任何快乐的痕迹,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把自己变得沉默,因为只有这样爸爸妈妈才不用再消耗更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他不敢笑,哪怕是在看小品;他不敢哭,哪怕体育课上摔断了腿。
他开始强迫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年纪太小吧,他根本做不到没有情绪,所以他只能痛苦。
唯有痛苦,才能让他觉得他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痛苦能让他安心。
他不需要药,比起药,他更需要痛苦。
后来他拖着一个没有药的行李箱,敲响了外公家的大门。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他遇见了夏薰。
她是照着小时候的模子长大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然后他摘下了她系的红绸带,又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去了江边。
在他的手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转过头,失足掉进了江里。
她不知道,如果不是她脚滑了一下,其实他会把她推下去。
他恨她。
准确来说,他恨她的父亲。
他忘不了,那天跟着周修福一起去警察局,听完人贩子的话之后,他冲出去吐了个底朝天,差点把胃呕出来。
那个人贩子说,他的同伙,正是外公的邻居赵利源。
也就是夏薰的继父。
后来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仅仅是因为曹辰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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