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们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闹矛盾。
比如某天约着一起逛街,要是你迟到了,我就会和你拌嘴;要是私下说班上某个女生的坏话,我讨厌她,可你不和我一起讨厌她,我就会生气;还有啊,在考试成绩这类事上你永远是受表扬的那一个,可我永远是被批评的对象,我就会别扭……
在殷乌茜心里,友谊其实是一个很伟大的词。
你知道吗?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要和一个人成为真正的朋友,意味着我要直视流血般的嫉妒,却还是愿意心平气和的祝福你;我要忍受刀割般的自卑,却还是能够由衷的赞美你;我看到了与你注定无法一致的天堑般的差异,却还是愿意靠近你……
所以我不太容易,拥有真正的朋友。
我知道这是我的原因,但是我改变不了。
殷乌茜自认为她并不是一个适合当朋友的对象,因为她做不到不嫉妒,也总是控制不住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对方的长处对照。
这段友谊,是她先不耐烦的,但真正决裂是因为一个谣言——当时那个来旅游的星探,觉得夏薰的形象很适合当明星,殷乌茜当时就在旁边,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扭过头,她就添油加醋了一番,把夏薰被包养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她永远也忘不了,夏薰在被谣言所困的时候来找她做澄清,她笑嘻嘻说“话就是我传出去”的时候,夏薰的表情。
她当时真的好痛快啊,终于不用再和夏薰做朋友了,终于不用再回应夏薰的真心,她终于如释重负。
“你知道吗夏薰,我烦你不是一两天了,星探那事儿只不过恰好让我有了个发泄出口而已。”
殷乌茜盯着夏薰,眼里噙着一抹疯狂的笑:“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不是我啊?我妈给她儿子吃鸡腿还得等我睡着了半夜偷偷给他吃,我爷爷奶奶过年压岁钱只给他孙子不给我……咱俩一起在路上走,星探为什么就挑中你了?季天涯那个混蛋,开始还夸过我漂亮来着,一见到你眼都直了……还有那个周流光,他就是个乌龟王八蛋,我他妈跟个傻子似的在那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他直接来了一句‘你比她还不如’……怎么啊,我生下来就是要给别人踩的吗?永远不会有人偏心我吗?我谁都比不过吗?”
殷乌茜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无意识从眼眶里砸了出来,她压抑而恼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像低吠的犬,恨意如尖牙能把人的筋骨咬断。
说到最后她恸哭:“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你知道做好朋友的陪衬有多痛苦吗?和你当朋友太累了,忍受自己不如你的滋味,还要表现的很大度很为你开心的样子,我受够了……”
夏薰解绳子的手没有停。
但人却不像一开始那样毫无波动了。
她深深感受到了殷乌茜的痛苦。
殷乌茜的过往,在她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她就略知一二——殷乌茜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从小就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从没有得到过偏爱,所以她是一个特别希望自己能被注意的人,被坚定选择的人。
夏薰不止一次想过,其实人最终会死于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上面。
殷乌茜是最好的例子。
夏薰也终于明白,一个人如果讨厌你,不会是从今天就讨厌你,她早就讨厌你了,或许是你某句话曾让她隐隐不舒服,或者是你某次无心做了件让她介意的事情,观念不同也好还是嫉妒心也罢,人在好的时候这些可以一带而过,但是一旦有了契机,再回忆起这些便都是刺,都能让她不自觉的去讨厌你。
所以啊,人要警惕在相安无事的状态下说出的话,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好也变成了不好。
对于那些过往,夏薰没有力气再去一点点回忆。
她只能说,人可以敏感,但不能扭曲。
“所以你要卖了我?”夏薰把殷乌茜从癫狂的边缘拉了回来。
殷乌茜擦了擦眼泪:“可别这么说,怪吓人的。”
她露出一抹讽笑:“你说巧不巧,狗哥和周流光竟然有矛盾,而你……你能解狗哥的恨,也能解我的恨。”
夏薰难以置信的看着殷乌茜,死死盯了她许久,然后她忽然轻蔑的一笑:“殷乌茜,我看不起你。”
这句话瞬间惹怒了殷乌茜。
她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掐住了夏薰的脖子。
“啊……”
但这声惊呼却是在殷乌茜口中发出来的。
夏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绳子。
她把绳子握紧了攥在手心里,刚才她故意说了最能刺激到殷乌茜的话,等殷乌茜靠近,她毫不迟疑的用那截麻绳勒紧了殷乌茜的喉咙。
殷乌茜拼命挣扎,夏薰的腿还被绑着,不受力,两个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夏薰额头上全是汗,怕这动静被屋外的人察觉到异样,于是丝毫不敢放松,把绳子往自己手心上缠了两道,让它越勒越紧。
殷乌茜的脚在地上狂蹬,双手去扯脖子上的绳子,她大张着嘴,可根本没办法发出完整的声音。
梧桐树的叶子探进了窗子,说明这里不偏远且楼层不高,只要解决了殷乌茜,她可以跳窗而去。
这是她唯一能逃生的机会。
可是她低估了殷乌茜的力气,旁边有一个茶几,在挣扎中,殷乌茜踢到了茶几,她蹬腿猛踹,上面的酒瓶掉了下来。
屋里的动静,终于让屋外的人有所警惕。
狗哥他们推门进来,只见夏薰和殷乌茜正在地上拼命。
狗哥他们把夏薰拉开,一看,殷乌茜的脖子有道恐怖的紫红色血痕,她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猛咳嗽,脸涨得通红,再晚一分钟进来,她几乎就会被活生生勒死。
狗哥反手一巴掌打在夏薰的脸上:“贱货,下手这么狠,你是要杀了她?!”
夏薰在刚才的扭打中头发和衣服都乱了,浑身都是汗,像在水里刚捞出来似的,她紧握着拳,手心也被绳子勒破了,脸还高高肿着。
狗哥朝她啐了一口:“敢这么对我的女人,我让你死。”
他给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不是想解馋吗,去吧。”
话落,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神都变得腻歪起来。
夏薰如遭雷劈,猛地抱紧自己。
她实在是太怕,不受控制的打哆嗦,好像刚才要把殷乌茜杀了的狠劲儿是她的第二人格,并不是真的她。
下一秒,有人替夏薰解开了腿上的绳子,又有人提着她的脚踝,把她一路拖到沙发上。
殷乌茜缓了很久,这才挤出破锣般沙哑的一句:“别放过她。”
狗哥在旁边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儿,吩咐道:“你们一起上。”
几个男人已经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恶心。
夏薰很想毫无畏惧的迎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让这群畜生有任何玩弄她的快感,可是她不是在慷慨就义啊,这是赤裸裸的犯罪,她控制不住,他们靠近,她便猛摇头,边摇头,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滚。
然后就像是幻觉一样。
她忽然听到门“嘭”一声被踹开,周流光的声音震耳欲聋:“放开她!”
第28章 他在
赵澜是在室内篮球馆里找到周流光的, 和商天冬一起。
周流光心烦意乱了一整天,放学之后,连饭都没吃就去打球了, 直到上课, 他都没回去。
偌大的篮球馆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赵澜和商天冬是跑来找他的,脚步声让周流光往后看了一眼。
一见是赵澜和商天冬,他又继续打球。
“出大事了流光,快停下。”商天冬焦急说。
赵澜附和:“你快去救夏薰吧!”
这句话让一个原本能入框的漂亮的三分球, 在框外转了个圈,掉在了地上。
篮球在地上“嘭——嘭——嘭”, 好像砸在了人的心脏上。
“我我我……我在校门口看到夏薰了, 她旁边那个人我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我才想起来, 那人是…是殷乌茜收的低年级干妹妹, 我想起来已经晚了,现在夏薰已经被带走了!”
赵澜本来就因为害怕和焦虑而结巴, 后面几句话更是越说越小声。
只因说到一半, 周流光突然大步逼近,她下意识往后退,周流光沉着脸一把薅住了她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赵澜吓得心一哆嗦。
她第一次知道“像吃人似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赵澜拼命想把自己摘干净:“我发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不然我也不会来告诉你了, 殷乌茜最近和一个叫狗哥的好上了,她之前就说过要把夏薰卖了, 这件事我早就提醒夏薰了。”
这话一落, 周流光忽然像魂儿被抽走似的,定住了。
商天冬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却一句话都插不上,见周流光发呆,忙推了他一把:“你傻了,报警还是自己解决,给句话啊!”
话刚落,商天冬怔了怔。
因为周流光扭头看了他一眼,而这一眼,满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周流光半天才眨一下眼,这才反应过来问赵澜:“你知道她被带哪去了吗。”
赵澜咬唇摇了摇头。
他默了三秒,掏出手机,边拨号边往外走。
电话接通,他没有说“喂”,而是直截了当交代事情:“夏薰被狗哥带走了,你现在给你爸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帮忙找到人。”
对方说了什么。
他说:“行,你现在来学校大门。”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篮球馆门口。
外面还在下雨,瓢泼大雨,伴随着能折断树枝的大风。
赵澜和商天冬都顿了顿。
周流光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雨里。
他们俩这才硬着头皮跟上去。
到校门口打好车,没一会儿季天涯从学校狂奔出来。
他边往这边来便问:“我已经给我爸打完电话了,我们现在去哪。”
在雨中,说话声就像呐喊。
周流光进了出租车,季天涯跟在后面也钻了进去。
商天冬和赵澜弯腰说:“我们俩去公安局吧,有事随时联系。”
周流光把自己抱成一团,缩在里面呆呆看着窗外。
季天涯代替他说了句“你们快去”,随后把门关上。
司机问:“你们去哪。”
“……”季天涯看了眼周流光。
他还是没说话,维持着刚上车的姿势,看着窗外。
季天涯难以置信,他舔了舔唇,暗骂了一声操。
他能感受到周流光在发抖,就像大冬天冷的缩成一团那快失去知觉的颤抖。
他不明白。
有必要担心成这样吗?
司机又问一遍:“小伙子,到底去哪啊。”
季天涯刚想说什么。
周流光忽然掏出手机,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一遍,没有接通。
他很快打了第二个。
第二个还是没有接通。
于是他打了第三个,这次接通了,他哑着音,张口竟有一丝很弱的哭腔:“叔,你帮帮我……”
对面说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说:“你把手机给他,现在,立刻,不然他下个接到电话就是给我收尸的。”
说完,他把电话挂了,不留任何余地。
季天涯看愣了,半天一笑:“大哥,求人能不能态度好点,你多叫几声叔,没准能……”
话没说完,电话又打来了。
周流光手抖得厉害,因此滑屏接听的时候,都慢了一拍。
电话接通,他没等对方说话,便开口直奔主题。
季天涯在旁边静静听他通电话。
不难猜,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传说中黑白通吃的大人物,周流光的亲叔叔。
周流光这通电话打了一分多钟。
结束通话的时候,外面的雨也停了。
这好似某种寓意。
果然,五分钟之后,季天涯接到老爸的电话:“打听出来了,听大刘说,他们在利民市场大发台球厅。”
十几分钟后。
夏薰在混乱中艰难的抬起眼,这才从泪眼婆娑里看清周流光的脸。
周流光看着她,下颌线绷的很紧,一言不发。
而跟在周流光身后的,还有季天涯。
他们应该很不容易才了冲进来,衣服和头发上满是打斗的痕迹,身上也都挂着伤、沾着血,一个比一个狼狈,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夏薰突然就鼻酸了。
不是因为终于有人来救她,而是她能感受到他们的疼。
就在这时,外头涌进一堆拿着棍棒的人,个个鼻青脸肿,为首的捂着流血的鼻子骂骂咧咧说:“狗哥,我们尽力拦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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