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萧珩那个孽障...”萧瑜俯身靠近光承帝,“萧珩生母当真是病逝吗?他同昭华宫的宸贵妃之间究竟又掩盖着什么恩怨纠葛,这些父皇你说的清吗?”
光承帝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早就做了准备,今日过来就是想要朕的命。”
萧瑜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不然呢,儿臣若是不先下手为强,下一个被禁足宫中和送去和亲的就是儿臣的母妃和妹妹了。”
在光承帝惊恐的目光中,萧瑜步步走近,轻声道:“父皇,该上路了。”
......
夜里又下起了雪,
许明舒静坐在火炉旁勾了勾里面的炭火,听见房檐上的积雪松动,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动声。
她站起身推开殿门,别苑灯火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分外明亮。
沈凛捧着茶盏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夜无眠倒是不觉得困乏,她们早已做好了迎接之后战乱的准备。
别苑的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瘦弱较小的身影快步穿过庭院朝许明舒所在的方向行来。
芷萝提着一盏灯笼在门前站定,行礼道:“沈夫人,许姑娘,奴婢和小合子出去打探了一番,今夜轮值的禁卫军比以往 多了三倍不止,但禁军大院依旧灯火通明。”
许明舒侧首看向沈凛,轻声细语道:“想来,四皇子的私兵已经入城了。”
萧瑜到底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只是比起前世来他倒还是聪慧一些,知道提前放出风声败坏靖安侯府的声誉。
届时,他一朝事成把控整个皇城,控制萧珩,便将全部的罪过推在萧珩和靖安侯府头上,他好以诛杀逆党为由顺理成章地继位储君。
只是可惜,今晚事情不能如他预想的那般顺遂了。
沈凛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将茶盏随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禁军尽数出没,分布在皇城每一个出口之处,只等时辰一到朝宫内逼近。
打更声响至第三声,禁卫军中最为年长的老谭举着火把从队伍中走出来,朝宫道上看了看,随即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前行。
太极门前,老谭带着一对禁卫军同其他几个队伍集合,正欲向宫门内逼近同禁军统领霍铭集合时,见太极门前不远处站着两道倩影。
老谭当即站定脚步,朝前方喊道:“不知是宫中哪位娘娘,夜深了外面不安全,娘娘请回吧。”
来人并不做声,
老谭举着手中的火把试探着朝前方走了几步,借着火光一张冷艳的面容映入眼帘。
老谭当即一惊,行礼道:“沈将军!这么晚了沈将军怎么会在这儿。”
沈凛瞥了他一眼,冷冷开口道:“在等你们啊。”
老谭面色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笑道:“将军说笑了,卑职今日轮值巡视皇宫,沈将军若是无事卑职先行告退了。”
“慢着。”
沈凛负手看向他,“巡视需要用这么多人吗,你要去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谭枫你也是曾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士,当知今日之事一旦做了同谋逆无异。”
老谭转过身,皮笑肉不笑了下。
“沈将军,您多心了,我们当真只是寻常巡视罢了。”
闻言,许明舒缓步上前开口道:“谭将军,沈姑姑这是在给您机会,您可要想清楚了。若不是看在禁军诸位兄弟都是沈家军出身,不愿你们跟着奸人涉险毁了自己后半生,今夜沈姑姑何必进宫亲自阻拦你们这一趟呢。”
她话讲得轻声细语,却句句踩在谭枫心口,使得他那本就不坚定的心弦松动了几分。
许明舒见他沉默不语,继续道:“谭将军当知国公府与靖安侯府亲如一家,沈夫人既然能一早得知你们的动向,便可告知朝廷带兵镇压,何苦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劝说于你们。”
“今夜你们要做的事成了,江山易主想夺权的人得到了权力地位,谭将军你们却依旧还是禁卫军。若是没成,一众禁卫军将士便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甚至祸及家人牵连九族。谭将军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想来您知晓其中利害定当明哲保身,不再涉足其中。”
闻言,谭枫叹息了一声。
“现如今我们毕竟归属于禁卫军,听命于霍统领,我们的家人在他手里...沈将军我们也是没办法。”
许明舒上前两步,宽慰道:“谭将军何必担心,沈姑姑既然来了就是来救你们摆脱此困境,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沈姑姑吗?”
谭枫缓缓转身,看了眼身后的一众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又看向沈凛,眼神中带着悲愤。
“沈将军,不瞒您说兄弟们在禁军中待够了!都是曾经保家卫国的将士,凭什么将我们发配来了禁军,我们也想像玄甲军一样和侯爷一起上阵杀敌,而不是困在这京城里给人当狗使唤!”
沈凛闭了闭眼,心中一片苦涩。
当年她父亲和兄长双双以身殉国后,前线的沈家军也随着阵亡。
皇帝寻了个借口,美其名曰说沈家后继无人没有再能领兵作战的将领,便趁机收回了兵符,余下的沈家军被四分五裂打发至京城四处。
沈凛气愤过,不满过,可她毕竟是一介女流,没办法在朝堂之上为沈家军奋力力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家百年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她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谭枫目光灼灼道:“你若肯回头,我与侯爷会去向朝廷求情,保你们平安无事离开禁卫军进入玄甲军。”
......
临近子时,皇城被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萧瑜手搭在剑柄上,缓慢踏过满地猩红,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身旁的禁卫军燃起火把,逐渐将周围映照的明亮。
养心殿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宫人侍卫的尸体,血液蜿蜒流淌至殿前大门。
萧瑜转过身,看向面前紧闭着的雕花殿门,缓缓闭上了眼。
此刻文武百官正在家中深睡,根本不会猜到明日一睁眼这江山便已经易主了。
事情虽生了些变故,但依旧如他想象的那般顺遂。
周身的血液在体内沸腾,恍惚间萧瑜竟萌生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有些不敢想象他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
萧瑜睁开眼,锐利地目光穿过层层宫阙看向远处。
“萧珩那边如何了?”
近卫拱手道:“回殿下的话,禁卫军已经包围了七皇子府,此刻应当正在同锦衣卫对峙。”
萧瑜双眸中透着寒意,吩咐道:“过去看看。”
彼时,七皇子府内,霍铭将手按在刀柄上,同面前人对峙。
少年一身火红的飞鱼服衬得肤色极白,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坚定,手中紧紧攥着绣春刀挡在萧珩面前。
二人身后,锦衣卫同禁卫军两方纷纷拔刀对峙着,气势汹汹。
霍铭松开手,冷眼看着面前的人道:“听闻七皇子殿下寻了个高手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没成想居然是邓将军。邓将军不在前线打理军务,私自返京此番可是罪过加身。”
邓砚尘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同霍统领谋反之罪相比,我的这点罪过可以忽略不计。”
霍铭冷笑了一声,“邓将军还是太年轻,不知世人只看结局不看过程如何的道理,今日只要邓将军死在我霍某人的刀下,承受谋反之罪的可就是将军你了。”
邓砚尘将手中的绣春刀横在胸前,“如果你可以的话。”
禁卫军队伍先前逼近了两步,霍铭手按在刀柄上,刀刃一寸一寸抽出,在洁白的雪地映照下冒着寒光。
京城第一高手的称号不是空穴来风,传言霍铭一人可挡千军,此番仅仅是挽了几个剑花带来的压迫感却极大。
霍铭执刀同邓砚尘对视,“听闻邓将军少年英才枪法精湛,不知没了枪的你,还能不能有本事和霍某一较高下。”
第114章 结局(中)
院中纷飞的雪花落在刀刃上, 迅速变成两半,霍铭一双眼在雪夜里泛着寒光。
霍铭看向面前那个一袭火红飞鱼服,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 站定许久后手中刀刃翻转先行出手朝邓砚尘刺过去。
霍铭的刀法同邓砚尘以往遇见的完全不同, 是他全然陌生的打法。
无论是裴誉还是乃蛮族的乌木赫,他们使用的都是重刀, 力量强悍但速度不足。
霍铭手中的刀刃细长轻薄, 说是刀实则与剑更为相像。
不仅出手迅速,刀法更是变幻莫测, 叫邓砚尘摸不清方位。
几个回合过后,邓砚尘鬓边的碎发断了几根,随风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左肩填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邓砚尘握着绣春刀的虎口隐隐泛白。
他提刀再次迎了上去, 两刀相击, 寒光纵横。
猛烈的攻击终究难以持久,他本就不是善用刀法的人,邓砚尘气息不稳,步伐凌乱逐渐落到下风。
霍铭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逐渐放慢了进攻速度, 有意将战局拉长, 想看一看面前这个在玄甲军中素有佳名的少年将军究竟功力几何。
邓砚尘很快察觉到这一点, 如此这般被人戏耍的滋味, 他不是第一次尝过了。
当年在许明舒的安排下,他同裴誉的那一场比试叫他颜面尽失, 挣扎不过十招而已。
承认自己的不足, 自那时起于他而言便不是难事。
他不会因此被激怒,乱了心神以至于出手毫无章法。
许是察觉到面前人心态平稳, 霍铭刀法再次迅猛起来,借助着院中廊下的朱红色柱子一个跃起,提刀当空劈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激得邓砚尘一连后退了几步,撑刀在雪地里方才稳住身形。
萧珩似是听见身边邓砚尘靠近的脚步声,他有意伸手去搀扶,却怕辨不清他手臂的位置暴露了眼睛不能视物的真相。
他收回已经半伸出的手臂,垂下眼睫,神情一片淡然。
府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声,火光逼近,霍铭收了刀退回原位,随即看见四皇子萧瑜带着一队禁卫军迈入院中。
萧瑜看着身着飞鱼服撑刀在地上剧烈喘息着的邓砚尘,和身后那个显得依旧气定神闲的萧珩,冷笑出声。
萧珩还比萧瑜小上一岁,可无论何时都是这幅泰山崩而不改色的样子,就好像所有事都在他掌控之中,只看他是否用心去争罢了。
萧瑜恨极了他这幅模样,每每同他接触,常常会让萧瑜无端生出一种被玩弄鼓掌之中的挫败感。
他看向萧瑜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兄长,亦或者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是轻垂眼睫,一种轻蔑油然而生。
凭什么?
萧瑜的母亲刘贵妃出身名门,户部没出事前外祖父在京城更是家世显赫,萧瑜乃是天潢贵胄,贵不可言,凭什么同萧珩这种歌妓生出的孽障相提并论。
凭什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让光承帝有心栽培的人是他萧珩?
萧瑜迈步上前,得意道:“我的好皇弟,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气定神闲,为兄当真是佩服。”
萧珩不为所动,“你这些年,当真毫无长进。”
争斗了两辈子,他太了解萧瑜是什么样的人,最听不得什么样的话,仅一句便彻底激怒了萧瑜。
“你不会以为,攀上了宸贵妃和靖安侯府便能高枕无忧了吧?靖安侯如今怕朝中弹劾根本没有胆量回京,宸贵妃如今不得圣心自顾不暇。”
萧瑜俯身,似是遗憾道:“我的好皇弟,梦醒了!”
萧珩冷哼道,“圣心,如今圣心如何不全凭你四皇子一人之言吗?”
“不错!”萧瑜拊掌,“圣心如何于今日的我而言不重要,七弟,你总算猜对了一件有用的事。”
“我猜到的远不止这些,”萧珩立在阶梯之上看着萧瑜,目光平淡:“我还猜到了你杀父弑君,谋权篡位伪造遗诏,罪不容诛。”
此话一出,院中全部沉寂下来。
身后的一众禁卫军面面相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七皇子萧珩意图谋反,奉四皇子之命前来镇压,怎么变成了四皇子杀父弑君,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
霍铭看着身后小声议论的禁卫军,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萧瑜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道:“萧珩!你休要信口胡言!分明是你勾结靖安侯意图谋逆,京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你居然妄图将脏水泼在我身上!”
萧珩看向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带着几分轻蔑。
“是吗?”
萧瑜那让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目光相撞,突然竟生出几分胆怯。
面前的萧珩直视过来的时候,眸光深邃一眼望不见底,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肆意与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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