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说不上来的微妙。
简阳光才到门口,就收到来自陈彻并不友善的眼神,顿时有点懵, 边走过去边问:“咋了这是?你们俩吵架了?”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但陈彻这眼刀, 一看就是冲着他来的,他当然得找个什么话题来转移炮火。
涂然连忙解释:“没吵架,没吵架,是我看到你们的合照,陈彻穿着我以前的周边T恤,还以为他是我粉丝,就好奇问问。”
完了,炮火连天了。
简阳光身体一僵,顿时明白陈彻的眼刀为什么这么锋利。
他心里清楚得很,陈彻瞒着涂然的粉丝身份,嘴上说着怕她不自在,归根结底是这位哥自己在害羞,左瞒右瞒,这下好了,一张照片打回原形。
偏偏是在他家书房,偏偏是因为他摆上去的照片。
简阳光绝望地预料到自己未来的处境会有多艰难。
人在绝境中必然爆发潜力,哪怕是撒谎的潜力。
简阳光脑门灵光一闪:“那不是阿彻!”
涂然茫然:“什么?”
陈彻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眉心皱了下,但无可否认也因此松口气。
他放下手臂,没去阻止简阳光的瞎扯。
简阳光指着照片里的人,对涂然说:“这是他弟弟,陈融,你们还没见过,”
“陈融?”
涂然困惑地眨了下眼,直到简阳光指着另一张她刚刚没注意到的三人合照。
除了陈彻之外,竟然还有个和陈彻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她这才明白过来,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是双胞胎!”
她妈妈只说过陈叔叔有两个儿子,但没说是双胞胎。
“对,双胞胎,其实也是怕你不自在才没跟你说,陈融那小子老喜欢你了,天天看你的舞台表演。”
简阳光边说这话,边瞥陈彻,见他没什么反应,是默许他胡说八道,于是更放肆地张冠李戴:“买你的周边也不是啥稀罕事,连手机桌面都是你呢。”
说完就被陈彻剜了一眼,让你收拾你的烂摊子,没让你这么真情实感地给陈融说好话。
“真的呀?”涂然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看到陈彻穿这件衣服的照片,除了惊讶,她还觉得有些小雀跃。
她不是什么大明星,上过的舞台也屈指可数,知道她名字的人都少得可怜,茫茫人海,在青安市遇到一个喜欢她的人,她当然欣喜,也倍感荣幸。
现在,得知穿这件衣服的人,不是陈彻,而是还没见过面的陈融,她也还是开心,只是又有些小遗憾。
如果是陈彻就更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涂然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陈彻对她的态度,明显不是很早就认识她,刚刚走过来要挡住这张照片,应该也是怕她误会吧。
涂然看向陈彻,抱歉地说:“我才知道你和你弟弟是双胞胎,是我误会了,刚刚真是对不起哦。”
“……不用道歉。”陈彻心里堵得慌。
涂然又笑着说:“以后有机会见到陈融,我一定要谢谢他的支持。”
“……”得,心肌梗塞了。
***
晚上,涂然被不敢一个人睡的周楚沫拉着同房睡觉。躺在床上时,涂然还在想吃饭前那张照片的事。
她妈妈没说过陈家另一个小孩的事,陈叔叔也不曾提起,陈家也没有他们的合照,今天得知陈彻跟他弟弟是双胞胎,她还感觉很意外。
他们小时候的合照,她没细看,但那张穿着粉色T恤的照片,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两个人,他们长得也太像了吧,连神态气质都一模一样。
房间门被人推开,周楚沫洗完澡走进来,带着清淡的沐浴露香味爬上床,“姐姐,在想什么呢?”
涂然下意识回答:“想陈彻。”
周楚沫闻言,一脸八卦地问:“你跟陈彻是这种关系吗?”她竖起两根拇指,做了个对弯的手势。
涂然没看懂,“这是什么关系?”
周楚沫干脆直言:“情侣呀!”
涂然睁大眼睛否认:“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顾不上陈彻当时的嘱咐,她连忙对周楚沫解释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
周楚沫也惊愕,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吃晚饭的时候,她注意到,陈彻端着最后一盘菜上桌时,明明可以就近,随便放到桌上哪个位置,却非要等涂然坐下后,绕过去把那盘菜放到涂然面前。
而涂然今晚吃得最多的菜,就是那盘胡萝卜。
他是知道涂然喜欢吃胡萝卜,才故意把那盘菜放她面前。
不是亲哥,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从小到大被亲哥欺骗压榨的周楚沫,狠狠羡慕了。
她哥只会抢走她碗里的鸡腿,咬一口再问她,还吃吗?
对外笑眯眯对内贱兮兮的亲哥。
涂然好奇问:“你也有哥哥?”
周楚沫还在惦记被亲哥抢鸡腿的事,摆摆手,说:“别提了,他顶多算我的敌人。”
涂然有个堂妹,但和堂妹关系很好,听她这么说,惊讶地问:“啊?为什么?”
周楚沫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起自己从小到大被哥哥各种欺诈又压榨的悲惨经历。
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光是听她讲,就知道他们其实是相爱相杀。
涂然听得津津有味时,又听周楚沫说:“虽然我把他当敌人,嫉妒他甚至讨厌他,但我知道,他其实很爱我,所以我很矛盾。”
周楚沫收敛了玩笑,叹了口气,“其实我这次是离家出走。”
涂然第一反应竟是夸赞:“你好厉害。”
周楚沫一愣,不由笑了:“你不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反而夸我厉害?”
涂然诚恳地说:“因为我只偷偷想过离家出走,从来都不敢实施。”
周楚沫惊讶:“姐姐你看起来这么乖,竟然也会想离家出走吗?”
“想过的,”涂然喃喃道,“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想。”
11岁的生日,她爸爸因为救人,出车祸去世,本就严厉的妈妈,变得更加严厉。她在家里过得唯唯诺诺,出一点小差错,就会被骂。
有一次,唐桂英工作到很晚,书房里很乱,涂然想着帮妈妈收拾一下,第二天唐桂英起床,却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责怪她不经过她同意,就乱动她东西。
涂然很委屈,只能含着泪道歉,又被唐桂英说脾气娇,稍微说了两句就哭。
做得好不会被表扬,做得差就会被骂,涂然每天都生活在打击的声音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每天都想逃跑,却万万不敢离家出走。
刚好去上学的时候,在路上被一个自称经纪人的男人递了名片,说她外形条件好,问她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涂然一时脑热,也顾不上是不是骗子,就答应了对方,只要他肯说服唐桂英,她就跟他走。
她这辈子做得最叛逆的一件事,就是在唐桂英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当去当练习生时,撒谎说了是。
练习生的训练很苦很累,每天学校公司两点一线地生活,但她没想过回家,唐桂英也没想过来看她。
她那时的好朋友,曲幼怡,每周都给家里打电话。涂然和唐桂英一年通过的电话,或许都不超过十次。
出道后,她被组合里的人排挤,当空气,当跑腿,公司里发生的事,受到的委屈,她也没法向唐桂英说。
有一次,涂然终于受不了,哭着打电话向唐桂英倾诉,却得到她一句,“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要自己负责到底,和别人相处不来,你要先反思自己的问题。”
也就是一个月前,组合里的队友被爆出私联男粉丝,劈腿,怀孕,打胎,闹出太多丑闻,唐桂英才愿意让她和公司解约,她得以逃离。
睡前和周楚沫聊得太久,从她这次离家出走,聊到她被喜欢的男生拒绝,涂然都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楚沫还疑惑,“姐姐,你昨晚做噩梦了吗?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小姨。”
涂然愣了下,不好意思地傻笑,“可能是梦见了以前的事,对不起哦,吵着你睡觉了。”
“没有没有,”周楚沫不甚在意地摆手,“我也是起夜时才听见。”
半天的台风假过去,今天仍要上课。
吃早餐的时候,周楚沫突然问:“姐姐,我能去你们学校转转吗?”
“不能。”问的是涂然,开口拒绝的却是正在下楼的陈彻。
简阳光家这只粘死人的哈士奇,一大早上就开了他的房门,跳床上舔了他一脸口水,他嫌弃得紧,觉也不睡了,立刻起床去洗了个澡。
这会儿刚洗完,随便擦了两下的头发半干不干,一点儿没有神清气爽的模样,笼着一脸没睡醒的低气压。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随手把涂然伸手没够着的瓶装牛奶,拎到她面前,人往餐椅上懒洋洋一靠,“智明的规矩,明礼人和狗不得入内。”
周楚沫气到失语:“你——”
涂然跟他说了声谢谢,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好奇地问:“智明和明礼是有什么恩怨吗?”
她记得杨老师对明礼也是不太友好的态度。
简阳光在干饭前抢话:“等期中联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涂然一脸问号。
陈彻拿了颗水煮鸡蛋在桌上敲了下,又滚两圈,慢条斯理地剥壳。
那只粘人的哈士奇又跑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爱粘着他,蹲旁边咧着嘴吐着舌头,眼巴巴盼着他把鸡蛋丢给自己。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它,跟涂然解释:“两校联考,学生的成绩会拿来作对比,学校挺重视。”
简阳光塞了满嘴的东西,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噩梦!”
周楚沫换了个主意,说:“我不去智明,在你家待着总行了吧?”
简阳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说:“小妹妹,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咱俩昨天才认识吧?”
“你家又没人。”
“我是怕你偷东西。”
周楚沫又气到失语,“你——”
涂然想起她昨晚的话,适时问她,“你是不想回家吗?”
周楚沫没犹豫地承认:“不想。”
涂然想了想,说:“现在还有时间回家一趟,如果你想去智明转一转,我把我的文化衫借给你吧。”
智明除了校服,还有文化衫,一般在搞活动的时候穿。
夏季文化衫是黑色短袖,左胸胸口是智明的校徽,虽然在一众白色校服里有些显眼,但好歹也能假装是学校的学生。
既然涂然愿意帮她,陈彻和简阳光也不再逗小孩,默许了周楚沫的随行。
周楚沫换上涂然的衣服,坐简阳光的自行车,跟去智明。涂然坐在陈彻的车后座,依旧抱着他的书包,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
台风过去,雨也停了,天空云雾缭绕,道路两旁的树,依旧屹立,也有枝丫被风折断,狼藉垂在地面。
清洁工人橙色的身影,忙碌地融入街景中。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腥咸,风吹在脸上,凉爽舒适。
骑车途中,陈彻忽然开口:“想不到你还会帮人离家出走。”
尽管周楚沫没跟他和简阳光透露,他们也猜到,她是离家出走。
他们以前是做这事的老手,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意外涂然也会纵容。
涂然轻声说:“我本来也不是乖小孩。”
她的声音小,被风吹得更微弱,陈彻还是听到。
这么软绵绵地说自己不乖,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但他没有反驳,舔着唇笑,附和她的话:“巧了,我也不是。”
涂然坐在自行车后座,看着他宽阔平直的脊背,想起第一次见面,他打架的模样。她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你是abnormal。”
陈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那天是你?”
那天他发现有人偷看,但对方闪得太快,他没看清,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会是她。
反正误会也解除,涂然觉得现在告诉他也无所谓,坦然地承认:“所以我才一直觉得你很凶,还有点怕你。”
陈彻被这话噎了下,难怪,难怪她一直表现得很怕他。
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见面第一天,就留下最差的第一印象。
自行车驶向路边,缓缓停下,在路旁的树下,陈彻从车上下来,涂然也跟着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怎么了吗?”
陈彻抬手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了声。
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他不自觉绷直脊背,嗓音有点紧,“我抓过小偷,帮过走失小孩,有过见义勇为,也扶过老奶奶过马路。”
涂然歪着脑袋,困惑地眨下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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