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
郑远钧低头看了看图纸,迟疑片刻,道:“我一下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那我就等着二公子了。”
这木条的长短,好像没崔先生讲的重要吧?长点短点应该影响都不大。
老张看看崔先生,又看看二公子,张了张嘴,被崔先生悄悄一瞪,又闭上了。
郑远钧可没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她急着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翻一翻脑子里的资料,看看上面写了这木条的长度没有,她是不是看漏了。
等郑远钧告辞出门,崔先生朝霍青使了个眼色。
霍青抿抿唇,磨磨蹭蹭地向门口走,被崔先生诧异地扫一眼,再不敢拖延,敏捷地闪出门外。
老牛站到窗边向外望,看到霍青蹑手蹑脚地跟在郑远钧后面,渐渐远去看不到人影了。
他摸了摸头,疑惑地问:“崔先生,你搞什么鬼?让霍青跟去做什么?”
“让霍青跟去看看,二公子从哪儿找这木条的尺寸。”崔先生慢悠悠道。
“你什么时候还懂木工了?老张都没看出这木条的重要。”
“我也不知道这木条重不重要,我随口说的,只要二公子相信这木条重要,必须找出它的尺寸就可以了。”
老牛一愣,指着崔先生瞪眼:“你给二公子挖坑?你不是很欣赏他吗?还给他挖坑?”
崔先生潇洒转身,手指弹一弹衣袖:“我欣赏他,就不能给他挖坑了?在我这儿,没有这样的规矩。”
老牛目瞪口呆。
“老牛你傻了,当年崔先生慕霍将军之威名,千里投奔,可他也没少给霍将军挖过坑。”
老张使劲眨回眼中的泪水,慢慢道,“真好,崔先生又开始坑人了,自从到了二公子的庄子,崔先生越来越像十八年前的崔先生了。”
第二十八章
郑远钧还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她急匆匆地出门,专往人少的地方走,走了好一会,感觉没人了,这才站定。
霍青反应极快,跟着站定,眼睛四下一扫,发现边上正好有一大片草丛,连忙钻进去,蹲了下来,眯起双眼,透过草缝朝外看。
郑远钧转身四顾,周围都没有人,于是集中精神力,从脑子中调出资料来,仔细查看。
霍青原本是跟着郑远钧后面的,这时郑远钧转了个身,霍青就变成了在她的前面了。
九月的阳光还很热烈,照在她的脸上,把她脸上的表情神态照得纤毫毕现,让躲在她侧前方的霍青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只有眼珠在转动,从左往右,又从左往右,逐渐下移,把翻出的资料一行一行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没有,哪儿都没有写这木条的长度。
郑远钧皱起了眉头。
霍青蹲在草丛里,看得一头雾水,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前面。
前面确实没东西啊,一片还没开垦的荒田,连棵树都没有。
郑远钧到底在看什么?
郑远钧看完资料,停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又把资料翻了一遍,于是她的眼珠又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移动了一次。
这回霍青看得更加清楚了,郑远钧确实是在看东西,而且这东西好像就竖在她的眼前,让她看起来毫不费力。
看着这不同寻常的场景,霍青的心高高提起。
那些庄民没说错,二公子果然是天上下凡的福星。
天上的神仙会在凡间停留多久呢?
他要告诉崔先生,让先生想办法,把这神仙留下来。
郑远钧又看完了,还是没有,资料上没写这木条的长度,她不得不死心了。
怎么办?
没有这木条的尺寸,曲辕犁应该还是做得出来的,但会不会效果大打折扣?
她的冬小麦会不会来不及种了?
她还打算等曲辕犁做出来后,多买些地种粮食呢,难道美梦就要破灭了?
本就天热,这一急,汗水直流。
郑远钧擦了擦流到眼睛里的汗水,急忙转身往回走。
她要赶紧告诉老张,让他抓紧时间实验,长的短的木条多做几个,每个都试一下,争取在种冬小麦之前做出最好用的曲辕犁来。
霍青跟着她返回,看着她进了屋,和崔先生他们交谈了一会,又和他们告辞,出门来走远了,这才走进屋内。
“你回来了,二公子说没想起木条长度,他找了谁去问?”老牛最是性急,看见霍青进门,连忙奔过来抓着他问。
“谁也没找。”
“是回屋翻了书看吗?”老张问。
“也没有。他就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站了一会,就回来了。”
“站了一会?站着想木条长度?哈!崔先生,这次是你多心了吧?二公子确实没撒谎,他果然是看了一本奇书,记住了,曲辕犁就是从上面看来的。”
“有这样的奇书,我竟一无所闻,这书涉猎极广,必不是一人所写,众多大贤齐著一书,我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崔先生总觉得不可置信,摇了摇头。
“这下踢到铁板了吧?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你不是自夸看书之多天下无人出你之右吗?这世上还有你听都没听说过的书?哈哈哈!”老牛叉腰大笑。
崔先生看着老牛,微笑着问:“你说说看,他为什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想,就在这儿想不行吗?”
“呃……这儿人多了,想不出来?”老牛使劲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
崔先生不理他了,转头问霍青:“他想了多久?想得费力吗?”
“很快,第一次大概三十息,第二次更快,大概二十息,想得……呃,应该不费力。”
老牛忍不住笑,一边端着一杯水喝,一边问:“说的什么话,想东西还分一次两次的?你怎么还能看出来想了两次的?”
老张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霍青憋红了脸,实在不知道怎么准确地描述当时的场景,于是干脆地往几人面前一站:“就是这样。”
他放空脸上的表情,双手垂下,站立不动,只有眼珠转动,从左往右,下移一行,又从左往右,目光逐渐往下。
目光移到最底下后,他学着郑远钧皱了皱眉,停了一会儿,抬起目光,又开始转动眼珠,从左往右,从上到下,把过程重复了一遍。
他模仿完,总结:“就这样,他想了两次,然后就转身,直接回来了。”
崔先生:“……”
老牛:“……”
老张:“……”
“噗!……”老牛一口水含在嘴里,忘了咽下,这时突然喷了出来,若不是老张躲得快,就要被喷得一头一脸了。
老牛一边咳嗽一边笑:“哈哈哈!霍青你演的什么把戏?咳咳咳……笑死我了……”笑得站不住,往地上倒。
“霍青没说错,果然是想了两次。”老张撑着桌子,捂着肚子笑。
这想了两次的场景实在太诡异了。
“这是想了两次吗?这是看了两次。哈哈哈!霍青这把戏演得好!”老牛冲霍青竖了竖大拇指,看着他涨红的脸,越想越好笑,好不容易扶住了一把椅子,笑倒在椅子上。
“他看的什么?”老张问。
“崔先生!不是这样……他没看东西。”霍青急了。
崔先生没有笑,他神情严肃,目光幽深,紧紧盯着霍青:“他不是在看书?你看清楚了,他前面没东西?”
崔先生终于明白了,霍青松了口气。
“没有书,前面几百步都是荒田,他眼睛盯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绝对没东西让他看。”他再次强调,“齐小腿高的草都没有,他前面几百步都是空荡荡的。”
笑声戛然而止,老牛和老张愣住了。房间里一时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似的,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二公子是在,……看天书?”半晌,老张打破了沉默。
别人看不见,就二公子一人能看见的书,可不就是一本天书。
“二公子真是神仙?”老牛愣愣地张嘴。
能看见天书,不是神仙是什么?
霍青殷切地看着崔先生:先生你快想办法,让神仙永远留在人间。
崔先生看了三人一眼,没有应声,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他自幼敏学,博览群书,及至长成后游历各地,足迹踏遍全国,所见所闻颇多,却从未见过神仙鬼怪。
偶然听到神异之说,他亲自跑去查证,常常是无知之众的谣传,或是有心之人的宣传。
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从来都对鬼神敬而远之。
二公子身有神异?
他无法相信,但现在却似乎成了唯一的解释了。
第二十九章
郑远钧把曲辕犁的制作全权交给了老张,看着他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干了起来,再在一号庄子里转了转,一切都有条不紊,于是放心地带着两个亲卫回去二号庄子。
离着庄子还有两三里路,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个提着篮子,挑着担,赶着车,急急地往前奔。
郑远钧觉得奇怪,这条路上平时人不多,就她和她外公两个庄子上的庄民们走走,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杜明跳下车:“我去问问。”
车旁恰好一个有汉子,三十来岁,农夫装扮,挑着一幅担子,也在往前赶,神态倒不像别人那样急切。
杜明凑上前:“老兄,这么多人,都是干嘛去啊?”
汉子看杜明衣着打扮不是一般人,旁边又还跟着一辆马车,知道遇到了贵人,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去二公子庄子上拿蛋。”
挑着担子拿蛋?这得拿多少蛋啊,吃得完吗?再说这农夫家境这么好,吃得起这么多蛋?看起来不像大富之家啊。
“你家多少人,吃这么多蛋?”杜明指了指他挑着的担子。
“不是我家吃,我家可吃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看杜明说话随和,汉子放松了很多,“是拿了蛋去卖。”
“卖?”杜明一愣。
看杜明不像是会抢他生意的人,汉子坦诚相告:“二公子庄子里的蛋,一次拿二十个可以少一些钱,这些人都是去拿蛋,再卖给富户,赚跑腿钱的。”
“可以赚多少钱?”
“卖一个盐蛋赚一文,卖一个卤蛋或松花蛋赚两文。”
盐蛋赚得少,但三种蛋中,盐蛋最便宜好卖啊。
不用走远,挑着担子在附近几家富户一转悠,几个时辰就卖完了,卖蛋的同时还可以搭着卖一些其它的东西。
卤蛋和松花蛋难卖些,但卖一个赚的钱是盐蛋的两倍,走远些,多转几路,总能卖完的,只是费的时间长些罢了。
不过他不挑,只要有蛋给他,随便什么蛋都行,就是全部是盐蛋,一天也能赚二十文。
一个壮劳力在码头上累死累活地扛一整天包也才能赚二十文,而且现在找活的人多,就是这样的活都还要抢着才有。
想到今天至少又能赚二十文,汉子心里美滋滋。
郑远钧在车上也听得美滋滋。
她还想着回来后找人去卖蛋,这些人都不用她找,主动上门了,她的蛋不用愁没人帮着卖了。
就是这些人怎么这么急啊,一个赶着一个,走得飞快。
曹刚在前面驾车,郑远钧坐在车厢内,戳了戳他的后背,让他问问。
“老兄,他们怎么走这么快啊?好像很着急?”曹刚侧过头问汉子。
“当然着急,去晚了就拿不到蛋了。”
杜明惊讶道:“那么多蛋都拿完了?”
庄子里现在处在产蛋期的母鸡应该有四百多只,每天都可以生下四百多个蛋,还有两百多只鸭子,也要生下两百多个蛋。
那么多蛋都一下子就拿完了,去迟了就没有了,这么紧俏的吗?
“蛋好吃啊,好卖得很,来买的人多,可不是一下子就拿完了。”汉子点头,“现在一户人家一天只准拿三十个,不准拿多的。”
郑远钧听得好笑,还限购了,这是谁想的主意?太机灵了。
杜明也好笑:“那我一家多去几个人拿,不就可以多拿些蛋吗?”
“鲁小公子说了,凡发现多拿的,以后都不准在二公子庄子上拿蛋了,凡举报别人多拿蛋的,当天可以奖励一个蛋,但如果举报不实,也不准在二公子庄子上拿蛋了。”
郑远钧恍然,原来是鲁汀想的主意,制度还很完善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限制拿蛋的数目,这样能拿到蛋的人就多些,让周边的老百姓们都赚点钱。
鲁汀是她大舅的第二个儿子,比她大一岁,还在书院读书,可惜不是个喜欢读书的,时常逃学,老是往两个庄子里跑。
那汉子跟着郑远钧他们边说边走,虽然走得也快,但别人赶得更急,好几个人都超过他往前去了。
两个妇女提着篮子从旁边过去,其中一个落后了两步,另一个转过头催促:“桂花,快点,拿不到蛋了。”
两人跑上前去了,郑远钧听到那叫桂花的跑过马车时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就这一会儿工夫,都有四五人超过那汉子了。
杜明看了看超上前的几人,问那汉子:“老兄,你不急吗?别人都到你前面去了。”
汉子憨厚的脸上现出一丝得意:“我不用急,有人给我把蛋拿好了。”
“谁呀?”杜明好奇地问。
“我妹妹是二公子庄子里二狗子的媳妇,她每天都第一个给我到章庄头那里拿二十个蛋,我去了找我妹妹拿蛋就行。”
而且他一般拿的都是卤蛋和松花蛋,一天卖蛋就能赚四十文,他担子里还挑了其它东西卖,也要赚个十几文,这样他一天就有五十几文的利润。
哎呀,这日子真红火,希望二公子这儿的蛋生意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郑远钧掀开车帘,看了那汉子几眼,这还是一个关系户,真是到哪儿都有人情啊,古今皆是。
汉子察觉有人在看他,循着视线抬头,看到一个贵公子,肤色白净,眉眼弯弯,冲着他笑。
汉子愣了一瞬,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和气的贵人,还对着他们这些底下人笑。
说着话,就走到了庄子门口,人更多了,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进去的脚步匆匆,你追我赶,出来的都一脸轻松,带着笑容,抱着篮子,挑着担子。
大门口一片空旷,人们都是从侧门进出。
有几人站得远远的,抬头向大门上方看,满脸敬畏和虔诚,还有几人跪在地上,面朝大门磕头。
郑远钧站在大门口抬头看,门上一块金光闪闪的大匾,匾上“国之大才”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金字招牌不错,皇帝的名头还是很令人信服的,她决定,以后卖农产品时都可以借来用用,提提身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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