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一眼就瞧出那是石罂花。
可是为什么长这么丑?比书上丑多了。
昭瓷喜欢漂亮的东西,看见石罂花的第一眼,便骤然心碎。
肚子还在不停叫着,她的注意力霎时放到旁边那条溪流,清澈见底,游鱼穿梭,很多都是现代常在菜市场看见的品种。
“那个药修。”熟料石罂花突然“啪”地一下拔根而起,抖抖叶片,在空中漂浮着。
它两个叶片对折,像是在叉腰,旁的叶片指着昭瓷:“对,就是你。”
“你想和我结契吗?”石罂花昂首挺胸,发出稚子般的声音,“我可是超厉害的哦。”
不怎么想。它丑丑的,而且看起来还很奇怪——想反白了,嘤。
但石罂花说得实在起劲,昭瓷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捧场:“想。”
“那就来抓我吧。”石罂花高傲轻哼,刷地一下,像闪电般消失在空中。
昭瓷没反应,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往小溪挪去。
身侧传来窸窣声响,少年学着她的模样,也在岸边蹲了下来。
“你要去抓它吗?”薛忱侧着脸望向她,好奇道。
昭瓷摇头:“等我吃撑了再说。”
歪过头想了想,之前他说带她来看石罂花,没准是他自己要用,昭瓷便认真道:“你可以去抓它,我在这等你。”
薛忱看看溪流,又看看她,笑道:“我对植物没兴趣。”
“那就不管它。”昭瓷弯弯眉眼,心满意足。
昭瓷的双眸生得很漂亮,透彻干净,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泛着细碎亮光。
尤其是这样望向他时,漆黑的瞳仁里就只映着他的模样。
有那么刹那,薛忱确实萌生了将这双眼睛挖下来的念头。
这样里边就不会再装些乱七八糟的人——比如宋鸣。
她蹲在小溪边,伸手探了探,眼眸发亮,“你会烤鱼吗?”
“不会。”薛忱分外坦诚。
修士早已辟谷,每日进食只是维持吃饭的习惯。
他不太在意口腹之欲,大半食物既没吃过也不会做。
那就只能她烤了。
但她可是知名的不稳定供应商,烤成什么样也很难说。
昭瓷从旁边拿过根树枝,覆层灵力,树枝尖端很快变得同锐利异常,能当个鱼叉使用。
许是她的目的过于明显,原先待在她面前的那群鱼统统散开,跑到薛忱那吐泡泡。
她等了好久,等到肚子反复作响,终于不想等了。
昭瓷起身,拍拍衣摆,小心翼翼地挪到薛忱身边:“你吃烤鱼吗?”
随便。
薛忱这么想着,同她对视时,又改了口:“吃。”
“那我来烤。”昭瓷蓦地展眉,松口气,将手里那根树枝递给他,“你来捉鱼吧?几条都可以。”
这群鱼当真看见她就跑。
默然半晌,薛忱诚恳道:“我不会。”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昭瓷屈肘,冲他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这话听起来怪让人愉悦的。
薛忱不自觉弯弯眉眼,接过她递来的树枝。
昭瓷没再管他,转身到一旁堆枯枝生火。
很快,身后传来唤她名字的身影。
她扭头,玄衣的少年袖口挽至肘处,衣摆沾水,蹙眉盯着枝干不时扑棱几下的鱼,罕见露出纠结神情。
“这么多够吗?”薛忱迟疑道。
“够了。”昭瓷起身,眉眼宛如月牙,笑时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
她走过来,乌黑发尾自然垂落在肩,接过他手里那串鱼,又转身。
日光融融,少女双眸灵动,面颊红润,小巧的耳垂坠着明月珰,有股流云般的自在气息。
刚刚宋鸣瞧见的,也是这样子的她。
薛忱垂眸,纤长浓密的乌睫悄悄遮住眼底神情。
光是想想,这件事就很不让人高兴啊。
倏忽间,他骤然抬手,扯落昭瓷束发的银白发带。
昭瓷恍然回眸,来不及抓住散开的发丝。乌发迤逦,遮住半边丰润莹白的面颊。
她眼睁睁地看着薛忱松了手,发带顺势坠落,随小溪缓慢流淌。
昭瓷:“?”
她绣了好久的,还绣废好几根发带。
望着顺流而下的那抹银白,她攥紧拳头,深呼吸,试图忘记自己花费的时间。
不要紧,就一根发带而已。
而且大反派这么干,一定是有理由的。
“怎么了?”昭瓷心平气和问道,想听见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没怎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冲着她露出有几分恶劣的笑容,不知死活道,“手有点痒。”
心里那根弦,“啪”地就断了。
昭瓷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抬手。
噗通。
水花飞溅。
薛忱这辈子就没给人这么对待过。
他跌坐在小溪中,衣摆湿漉漉的,仰脸看着岸边提着串鱼的少女,满眼错愕。
“我也是。”昭瓷面无表情道。
第022章
波光粼粼,玄衣少年收回目光,慢吞吞起身,水滴顺着衣摆滴滴答答下落,在湖面荡开圈圈涟漪。
上岸时,他先拧把湿透的衣摆,这才漫不经心地丢了数个干燥的术法。
【你自找的。】
昭瓷还是很理直气壮,只在他抬眸时,缩了缩脖子,飞速后退,生怕薛忱报这一推之仇。
但薛忱什么也没干。
同她对视好一会儿,他低垂乌睫,轻声笑了笑,指着她身后的柴火堆道:“你的火要灭了。”
昭瓷骤然回眸,果见如此。
试探地后退,大反派没有反应,她立刻正对着他,飞速后退,双眸圆瞪看着气鼓鼓的。
炭火烤鱼,不一会儿香气弥散开。
昭瓷取了金黄的那只,正准备咬下去时,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的呢?”薛忱认真问道,“我也出了力的。”
昭瓷不和他说话,将烤得最焦、黑得同个炭似的鱼丢给他。
其实她给薛忱留了烤得好的,但想起自己的发带,再看见他那张脸,昭瓷就觉得一阵火大。
她生气了。
薛忱不用问都能判断出来。
倒是罕见得很。
骤然间,他相当愉悦地弯弯眉眼。
“昭瓷。”他喊道。
昭瓷没理。
“昭瓷。”他又喊。
昭瓷还是不理,用力咬了口烤鱼。
沉默刹那,薛忱想了想,歪过脑袋问道:“我去把它找回来,可以吗?”
昭瓷这才看他眼,不说话。
【难道应该我去找吗?】
薛忱笑了笑,起身,慢条斯理地顺着小溪往下走。
有那么刹那,昭瓷真的很想再把他踹回去。
但她到底没这么干,等薛忱走后,一直撑脸,盯着烧尽的柴火发呆。
没过多久,那朵长相怪异的花突然又飘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它怒气冲冲。
“因为不想。”昭瓷看它眼,又转头,继续发呆。
《百植谱》说石罂花可以吃诶。
石罂花从未受过如此对待,气急了,拿叶片往她脸上拍去。
“蠢女人。”它边挥叶子,边怒道,“你这是不知好歹,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吗——不是战斗型的那种厉害。”
昭瓷起初不想搭理它的。
但它蹦跶得越来越欢,那湿漉漉、黏答答的叶片不停朝她脸上招呼。
“你得经过我的九九八十一道试炼,才有资格和我结契。”石罂花大呼小叫,“过往千百年,获得我认可的人寥寥无几!”
又躲过一击,昭瓷终于难以忍受。
“我会揪光你叶片的。”她板起脸,拽住它作乱的叶子,竖起手指认认真真数道,“然后把你的花芯揪下来作羹,花瓣可以弄糕点,根茎拿去油炸。”
石罂花愣住,盯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看过半晌,遗憾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它开始奋力挣扎。
昭瓷松手,石罂花以为她要扯秃它。
明明没有人的五官,它却分明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屈辱道:“你不会拥有我的心的!”
一阵刺目的白光。
手背隐隐发烫,昭瓷垂眼,看见上边有个像花朵纹身的东西,模样同石罂花相同。
石罂花好像累虚脱了,徐缓飘落,重新扎根地底。
“好了,现在我是你的契约灵植了。”它有气无力道,“你要揪秃我这么漂亮朵花,我就自残,然后你就会修为大退!”
书里写了,灵植为主动方强迫结契时,双方地位便不再平等。
结契后修士地位将凌驾于灵植,还可以同其他灵植结契,灵植的死也不会对修士产生影响。更重要的是,这种强制性的契约非死不可解。
那段话的意思就是,没有哪个傻的灵植会这么干。
“你知道,这是不平等契约吗?”昭瓷试探着问。
“啊?”石罂花比她还懵。
它像是想起什么,用力揪下自己的叶片,难以置信地问道:“痛吗?”
昭瓷摇头,视野里丑丑的花立刻瘫软在地,嘴里嘟嘟囔囔“我真傻,真的”。
半晌后,昭瓷睨眼身侧玩得不亦乐乎的石罂花,心道它恢复得可真快。
“刚才和你一道的那个剑修,”石罂花边玩着枯枝,边大发善心提醒,“他杀过很多人,浑身不详气息,和他待一块很危险的。”
“哦。”昭瓷慢吞吞应道,起身将炭火收拾干净,又丢了好几个洁净术,没在草地留痕。
“你有听见我讲话吗?”石罂花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类,上前就想扯她耳朵,又骤然收叶片,讷讷道,“我在提醒你,他是个坏人!要赶紧跑!听见吗?”
“听见了。”昭瓷反应还是很平淡,想了想,很认真地教育,“别说他坏话了。”
背后不说人闲话嘛。
“可是……”石罂花挥着叶片,还想接着说。
昭瓷睨它一眼,做了个揪东西的姿势:“你想变秃吗?”
秃了不一定变强,但一定变丑。
石罂花火速闭嘴。
过了会,它没忍住,还很生气。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石罂花暴起,猛然扯下她一根头发,赶在昭瓷动手前,梗着茎秆怒道,“铁证如山!”
“他给你下咒,你还在这维护他?”它将那根变成银色的头发伸到她眼皮底下,恨铁不成钢。
昭瓷拽它的动作微滞,盯着那缕银线,陡然愣住。
/
小溪对岸层叠枝叶间,少年的身形隐隐绰绰。
昭瓷手里动作微顿,收回目光时晚了一步。他撩起眼皮,隔着数十里地,漫不经心地同她对视。
再晚一点,她可就已经走了。
昭瓷遗憾地想。
人家算计她,她管人家死活。
不是脑瘫是什么?
但反正他回来了,拿过发带她就润。
几个呼吸间,薛忱就来到她眼皮底。
手里攥根银白,赫然是她的发带。
从他主动去找发带开始,好像就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薛忱平静盯着青衣少女看了好一会儿,摊开手心,露出那条崭新如故的银白发带。
“你之前说,两清,”他顿了顿,尾指勾着她的发带,漫不经心道,“那就两清吧。分道扬镳?”
“好的。”昭瓷应得相当爽快。
话音刚落,又立刻严肃补充:“没问题。”
她接过发带,指尖划过他的手心,是截然不同的温热细腻触感。
空中袅袅云雾徐缓飘散。
薛忱垂眸,不知怎地临阵变了卦,骤然收手,抓住那根快要溜走的纤指。
第023章
“两清、分道扬镳,你方才自己说的。”
昭瓷试图挣扎,但攥着她手指的力度很大,像是要将她连骨头生生碾碎、混进血肉里。
“嗯。”薛忱低应一声,拇指在她掌心打着转,轻笑着道,“你也说了,是方才。”
他的嗓音里有着莫名其妙的愉悦。
就是说又不想让她走了?
看这架势,大反派还想将她留下来。
“你反悔!”昭瓷怒目圆睁,用眼神愤怒谴责。
“如你所见。”薛忱笑得坦坦荡荡。
对视刹那,他突然松手,退后半步,六合靴后跟落在如蛇般蜿蜒前行的赤红血雾上,微一用力,碾了个粉碎。
面前的姑娘家可能气坏了,心里话语速都是平时数倍。
【之前下毒,现在下咒,你是真有在进步呢大反派。】
【我是不是该给你发朵小红花?】
【好烦啊啊,我要打得过你,现在被扣住的就是你了。】
“你知道了。”薛忱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展眉,笑着说句不明不白的话。
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
昭瓷用力点头,拽着银白发带缓步后退。
吵架不是她擅长的,她干脆就不说话,瞪起圆溜乌黑的双目,底下卧蚕堆叠,恼火望着他,试图以眼神杀人。
“你冷静点。”石罂花在她脑子里尖叫,“那是剑修!剑修!你一个药修,我一朵娇花,我两加在一起都不够他根手指头。”
昭瓷抿抿唇,哼了一声做回应。
反正在秘境里,最坏不过回归现实。
谁怕谁嘛。
大反派要真打算折磨她,她就给自己投毒,直接退出秘境——虽然里边的花花草草看不见有点亏。
两人对视良久。
薛忱率先错开眼,轻声问:“你会生气吗?”
他的目光落在昭瓷另只手背上的花样印记,眸色转深。
昭瓷微扬下颌,不语。
【废话!】
薛忱抿抿唇,低垂乌睫,指尖轻轻一勾,那条昭瓷摘下又很快长出来的银发便到了他手中。
“咒解了。不要生气,”他将银线捏碎,微微停顿后,抬眸,很认真地问道,“可以吗?”
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眸除了落有星子与光尘,还落着一个她。
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时,大反派确实挺正常的。
昭瓷立时心软了——
才怪。
她跑路了。
好吧,其实还是心软了。
她边走着,边懊恼捶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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