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可能八角那小子的消息有误,也可能是陈姑娘改了主意。我今日再去问……”御风锤着已经僵直的腿,一脸愧意地向慕容琅道。
“不用了!”不等御风说完,慕容琅便打断了他,话音难掩失落:“她应该已经走了……”说罢,他再次看了眼谢府的大门,随即翻身上马,道:“我们回去!”,跟着便抬手扬鞭,向慕容府而去。御风见状,赶忙骑马跟上。
此时,坊市已经热闹起来。各家铺子店门大敞,伙计们热情地招揽着生意,摆摊的小贩们此起彼伏地高声叫卖。街上人挨人、人挤人,慕容琅和御风不得不下马步行,在人群中穿梭着前进。
这段时日,慕容琅一直待在府里,已许久没有出过门。现下被密密匝匝的人群围裹,他不仅不觉厌烦,反而有种重回人间之感。
“话说那金吾将军与程小姐在鞑靼的皇城里沉迷欢爱,淫|靡之声不断。程小姐肌肤雪白、玉体生香,本就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可你们不知道,她叫起来的声音,啧啧,更是蚀骨销魂,任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金吾将军是个血性男儿,精壮健硕,可想而知,在那种事上,一定也是金枪不倒。二人势均力敌,酣战成瘾,据说床榻都被弄散了好几个……”
街边的一位说书人口若悬河地讲着。好好的一个忠君爱国、施谋用智的故事,被他不断地往里添油加醋,硬生生地改编成了香艳粗俗的有声“秘戏图”。至于达慕可汗为什么要将两人关起来,而后又为何将两人放了出来,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大家想听的就是两人在房里的开始,然后,最后……不!最好没有最后!
围拢的人越聚越多。男人们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不时还要盘问两人“交战”的细节;嫁做□□的小媳妇们则纷纷用帕子或袖子捂着脸,可又忍不住好奇心,脚底下半天不往前挪动一步;带着闺女出门的大婶则用手堵着孩子的耳朵,忙不迭地离开此处,生怕让尚未出阁的姑娘将这些不干不净的荤话听了去。
慕容琅站住脚,将说书人讲的听了个真切。他一言不发,但眉头却越拧越紧。一旁的御风,脸比煮熟的螃蟹还要红。之前他多少听主子说起过勒都皇城里的事,但刚刚的这些,主子可一句都没有提过。
“主子和程小姐竟然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御风心里嘀咕道。在朔州的时候,他曾撞见程玉姝从主子房里出来,但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他不敢问。不过,按照他对此二人的了解,他们都是恪守礼教之人,再怎样也不会如此放荡。
“难道是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把持住?”他一边偷瞄着主子的神色,一边在心里琢磨:“可主子既然都和程小姐这样了,怎么还放不下陈姑娘呢?”在他印象里,主子也不是那种贪多嚼不烂的人啊!
“我说,那慕容公子和这位程家小姐到底定下大婚的日子没?”人群中有人闲话道。
“没听说。不过,这两人都行了这事,我看和真夫妻也没啥两样了。成婚不过就是走个形式,早晚的事儿。”另一个人回道。
“说的也是!我就是担心,回头这程小姐挺着个大肚子嫁人,好说不好听呢……”
“你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先管好你家闺女才是正经!别这么没羞没臊地就跟男人上了床!”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程小姐那是和金吾将军在执行任务,你懂不懂?那是在为咱大周出力呢……”
御风正起劲儿地听着这些闲话,一个没留神,主子已走出老远。他连忙牵马紧追了几步。待走到人少的地方,两人再次骑马向慕容府奔去。
“御风!”慕容琅刚一进到书房,就冲御风叫道。
“是!属下在!”御风听主子的话音不对,再看他一张俊脸紧绷,知道这是动了气,赶忙拱手回道。
“外面那些流言传了多久了?”慕容琅冷冷地问道。
“好……好像日子不长,我前几日出府办事,还没听见过呢!”他老老实实地回道。
“去查!”慕容琅命令道。
“查?查什么?”御风心里莫名其妙:“主子这是连说书的讲什么都要管了?”
“去查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是谁散出去的!”慕容琅的话里像是冒着火,御风怕被燎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其实慕容琅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皇城小院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他、陈墨语和程玉姝知晓。他不会说,他相信陈墨语也不会说,那剩下的便是程玉姝了。只是他不清楚的是,这段经历被歪曲成如此不堪的样子,其始作俑者究竟是程玉姝,还是坊间的以讹传讹?但无论是谁,这样的段子在京城流传,有辱他和程玉姝的清誉不说,还会迫使他必须要考虑二人大婚的事了。
……
数日后,御风向慕容琅复命。他找城中几个相熟的包打听盘问了一圈,得到的回答出人意料。这些活色生香的桥段是从程府的下人里率先传出来的,只不过中间经过许多人口口相传,不知传到谁那里,就把“假戏假做”变成了“贴身肉搏”。之后,又反复被人添加了一些惹人浮想联翩的情景,再经过说书人的嘴一加工,就成了现在这样的版本。
慕容琅听着御风的回复,心中已全然明白:“不用说,此事一定是程玉姝身边的丫鬟雪叶所为,而她敢这么做,一定是程玉姝的授意。程玉姝的目的再明确不过,那就是要逼着他,甚至还有程大人夫妇尽快重启两人的婚事。只是她不惜自损清白,可见内心是有多急迫!”
他正想着,只听御风接着道:“不过,程家应该也知道了此事。这几日正着人使银子,封说书人的嘴呢。”
“这种床帏艳事就像长了脚的蜈蚣,跑得最是快,岂是用银子就封得住的?能让他们在说得时候,稍加收敛就不错了。”慕容琅抽了抽嘴角,道。
“那主子,您看眼下咱们要做什么?”御风试探着问道。对于主子和程小姐,还有陈姑娘之间的关系,他似乎从来就没弄明白过。
慕容琅沉吟了一会儿。他此生最厌恶的便是被人胁迫,而他的父亲慕容狄正是因为被太子以慕容琬相要挟,才犯下了难以挽回的重罪。因此,这是慕容琅的雷区,绝对触碰不得!
若是程玉姝没有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慕容琅原本打算再过一段时日,等他的母亲心情平复,他便会请母亲着媒人去程府提亲。但现在么……成亲这种事,被人逼着和自己主动可是两种不同的滋味儿。
慕容琅让御风凑近些,对他低声耳语……
……
小厮进来通传的时候,程玉姝正在和雪叶下双陆棋。听到御风登门求见,她有些意外,但却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雪叶将那番说辞散播出去的日子并不长,但效果却十分显著。前些天,程大人夫妇特意将她唤过去,婉转地向她盘问此事。她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又替雪叶打了包票,才蒙混了过去。同时,她借机探问了父母对与慕容家联姻的态度,见他们二人口风松动,只说等慕容府过来正式提亲便开始操办,这才放了心。
今日御风突然上门,她估摸着,应是慕容琅也听到坊间传闻,想要见她了。思及至此,程玉姝深觉自己这步险棋真是走对了,她急忙问小厮:“是御风一个人来的,还是慕容公子也一起来了?”
“回四小姐的话,只有御风一个人,小的没看见慕容公子。”小厮如实回禀。
“哦……”程玉姝略略失落。不过,御风来了也是好的,恐怕是慕容公子抽不开身也未可知。她心里如此想着。
待小厮将御风带到花厅,程玉姝已在里面端坐有半刻了。御风进门后,正欲行礼,却见程玉姝甜笑着对他道:“御风不必多礼。”随后,她让雪叶给他看座,又奉上了一盏香茶。
然而御风却不敢真地领受,在谢过程玉姝后,仍旧笔杆条直地站着。见此情形,程玉姝知道是慕容家的规矩严苛,便不再多劝,只道:“你今日前来,可以有事?”
“属下这次来,是替主子为程小姐带几句话。”御风毕恭毕敬地向程玉姝回道:“一来是,程小姐回到府上已有数月,但因着朝堂、还有慕容府上的一系列事端,主子一直没能腾出空闲前来探望,他让属下过来向您表达歉意。这二来么……”
“二来什么?”程玉姝见御风吞吞吐吐,等不及追问道。
“二来……二来就是,近日街头巷尾有一些关于您和主子的流言。主子偶然听了,深觉不雅,当即便动了大怒。现下府中的护卫已经抓了几个说书的,主子准备命金统领严加审讯,查清楚他们说的那些污糟事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待查明源头,必不放过造谣生事之人,也定会给您一个交代!”御风说得义正辞严,就像是在为程玉姝打抱不平。
“什么?”程玉姝一个惊怔,立刻直起了身子。
第186章 参破真相
身后立着的雪叶原本正在倒茶,闻听此话,手里一抖。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茶壶掉落在地上,登时壶身碎裂成几块,茶水四溅,打湿了她的裙角。她被自己的失态唬了一跳,赶忙低头去捡碎瓷片,但不知是因为不小心,还是心里慌乱,锋利的茬口瞬时割破了手指,“哎呦”她疼得失声叫了出来。
程玉姝心里一颤,连忙给雪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退下,去后面避一避。但雪叶哪里肯走,她很想听听御风后面怎么说。万一大将军查出是她第一个说出去的,她哪里还有命可活?
御风见这主仆二人一通慌乱,当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事情果然不出主子所料。他只叹,这一次程小姐真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家主子岂是她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就能拿捏的?
“那个……”程玉姝用帕子掩了掩唇角,打破了花厅内的尴尬:“我很少出府,故而你所说的那些流言,我从未……从未听到过。不过,想来都是些无稽之谈。你可转告慕容公子,大可不必为这种事气恼,我并不在意。”
“这怎么可以?毕竟事关程小姐的闺誉,我家主子不得不重视!这也是为您着想!”御风接着道。
“我家小姐都不在意,大将军何必多此一举?”雪叶见御风说不通,便起了急。她顾不上手上的伤,瞪起眼睛对御风道:“你回去禀告大将军,就说……就说坊间传言做不得真,那些说书先生不过就是为混口饭吃,信口胡诌也是有的。再说,此事即便要管也是衙门口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大将军插手了?”
“雪叶!”程玉姝当即喝道,脸上带着十分的愠怒。雪叶口没遮拦地一通话,不仅失了上下尊卑,还暴露了内心的惊惶,再说下去,简直就差直接告诉御风,此事就是她们主仆二人合谋的了。
雪叶被程玉姝一声呵斥,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脸色煞白。她正要向御风道歉,却听程玉姝开口道:“御风莫怪!雪叶这几日身上不舒服,难免失口乱言,之后我会严加管教,还请御风大哥莫要将她说的话告诉慕容公子才好!”
“程小姐放心,属下心里有数,不会在主子面前乱讲的。”御风恭敬地回道。
“不过,雪叶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那些说书人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即便混讲些什么不中听的段子,也是迫于生计,请慕容公子不要为难人家才好。何况,流言之所以被称为流言,就是因其不会长久。等时日一过,自然也就淡了。慕容公子顾念我的名声,我自是十分欢喜,但我本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也请他不要再计较了。”
程玉姝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还显得宽仁大度,御风听完,心里无比佩服:“真不愧是喝过墨水的人,绕着弯子让主子不要再深查此事,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若是主子再揪着此事不放,倒成了主子的不对了。”
“是,程小姐的话,属下一定带到。另外,主子还说,他近来虽心绪不畅,但始终没有忘记两家的亲事。如无意外,再过一段时日便会提上日程,还请程小姐稍安勿躁!在此期间,不要再做出什么不必要的举动,以免横生枝节!”御风按照慕容琅教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说道。
“这……”程玉姝听御风说完,面上的颜色变了几遍。这话明显是在暗示她,慕容琅已经知道此事是她指使,今次派御风前来,就是为了敲打敲打她。若她再一意孤行,那这“横生枝节”指的是什么,就耐人寻味了。
程玉姝全身僵冷,攥着帕子半晌未说出一句话。御风见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冲雪叶挤了挤眼。雪叶会意,暗暗捅了捅兀自出神的自家小姐。程玉姝发觉自己晃神了,脸上讪讪的。她命雪叶亲自送御风出府,临走前,又让小丫鬟包了两大包琥珀桃仁,让他带在路上吃。
程玉姝回到房里,将慕容琅要御风带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
“我猜,慕容公子根本没有抓什么说书的。他让御风如此说,不过是来炸咱们一炸!”她刚才心里乱得很,现在回过味来,才发现自己可能中了慕容琅的计。
“小姐的意思是,大将军早就怀疑上咱们了?”雪叶送完御风回来,正用纱布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恐怕是!”程玉姝眉头紧蹙,懊丧地瘫坐在椅中,叹了口气:“哎~思来想去,我确实是太操之过急了。勒都皇城内的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慕容公子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只需想想便能猜到背后推手是我。再加上,刚才咱们的那些反应,只怕已经露了行藏……”
雪叶打一开始就觉得此事太过出格,但小姐铁了心地一意孤行,她一个做奴婢的只能照做。她见小姐此刻生了悔意,只得劝慰道:“不管怎样,您的那个法子多少起了些作用不是么?这不,大将军今日就派御风过来了?”
“话虽如此说,但只怕不是什么好作用。”程玉姝担忧地道。那句“横生枝节”她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发凉:“莫不是慕容公子萌生了退婚之意?”
“小姐,您可别自己吓自己!”雪叶看出了她的心思,宽解着道:“刚刚御风大哥不是说了,只要您安安稳稳的,你们二人的亲事,他还想着呢。”
程玉姝心中惆怅,仿佛没有听到雪叶说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中:“雪叶,你说,慕容公子为何会同意与我定亲?”她又一次想起了这个问题。
自从得知陈墨语与慕容琅之间的恩怨,加之她人已离开了京城,程玉姝本不想再揪着此事不放。但慕容琅对她依旧若即若离的态度,和他让御风传递的这些带有“警告”意味的话,让她意识到,或许慕容琅对自己不亲近的原因,并非全然因为陈墨语的存在,而是说到底,他对她本就没有太多的爱恋。
若是这样,那这个问题就十分关键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却答应同自己定亲,这是为什么呢?
小姐的问题,雪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始终觉得,小姐和大将军的亲都已经定了,再反过头来掰扯这些事,没有任何意义。但程玉姝却不想再回避,她现在十分认同嫂嫂说的,只有弄清楚此事,她才能知道后面该如何做。于是,她又换了个说法,对雪叶道:“或者说,你觉得一个男子为何会同意与一个女子定亲?”
抛开了小姐和大将军,雪叶的思路清晰了许多,她不假思索地道:“男子同意与女子定亲,若不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无非就是两种原因,一是这个男子喜欢这个女子,想与她长相厮守。再就是,男子占了这女子的身子,不得不对她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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