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大约三个月后,这种时有时无的疼痛逐渐蔓延至慕容狄的全身,而且持续时间越来越久,到最后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同时,他原本微胖的身体迅速消瘦下来,整个人就像被一点点抽掉了精血,面无血色,虚弱无力,只能缠绵病榻。
慕容狄脉象中的异状也如同鬼魅一般,一开始毫无踪迹,后来时有时无,直至最后不再匿影藏形,彻底显现且盘桓不去。谢鸿对慕容狄的病几经推究,判断为中毒,但他始终不敢妄下定论。直至前几日顾惜衡登门,他才笃定自己的猜测为真。他为慕容狄开的药方,如他对顾惜衡所说,只能拖延一些时间,并不能根治,因此慕容狄最后还是不治而亡。
此时有人轻轻叩门,下人在门外向谢鸿回禀说,诊箱已经整理好,马车也在府门外候着了。谢鸿闻言,将脉案放回暗格内,回内室更衣后,乘马车向慕容府而去。
慕容夫人正在花厅内等候,见谢鸿来了,便让下人上了茶,随后屏退众人,只留秦伯侍立在门外。
“谢大人,”慕容夫人向谢鸿道,尽管谢鸿已致仕多年,但她仍保留着当年对他的称呼:“今日我请您来府上诊病,实为托词,请您勿怪。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释,您也能猜到我所为何事。”
谢鸿点点头,道:“夫人所忧之事唯以慕容大人病症为要,谢鸿当然明白。”他略有踟蹰,转而言道:“只是老夫研究大人的脉案已久,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之处。如今慕容大人已故去半年有余,还望夫人不要忧思过度,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慕容夫人叹了口气:“哎……这样的话你已劝过多次了。我又何尝不想放下心结,平静度日?只是一想起夫君最后痛楚而死,我实在是坐卧难安。”
谢鸿点点头:“夫人的心情老夫能够理解。狄大人辞世,老夫也万分不舍。但斯人已逝,夫人过度沉湎于哀伤,长此以往对身体无益啊。”
“可是,谢大人,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个原本身康体健的人会突然身染怪疾?且此病痛时隐时现,妖异非常,最后竟栖身久居,以致我夫君最后剧痛入骨而死!”想起慕容狄痛苦难言的死状,慕容夫人悲恸难当,泪眼婆娑地对谢鸿说道:“还有房中那股异香,究竟从何而来?”
谢鸿见此情形,似有所感,蹙眉心痛不已:“此病确如夫人所说,甚为吊诡,但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的疑难病症百怪千奇,并不是每一桩背后都有蹊跷。纵然夫人对狄大人有百般不舍,也请不要再做深究了。”
“我与夫君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如今他先我而去,我怎能够说放下就放下……”慕容夫人将信将疑,盯着谢鸿问道:“当真没有任何疑点?”
“没有!”谢鸿的回应十分肯定,没有片刻犹豫。
慕容夫人以帕拭泪,哽咽着道:“既然您笃定他的死因并无可疑之处,那我就相信谢大人,只当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吧。”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谢鸿便起身告辞。
回到府上,谢鸿依然心绪忐忑。如若不是顾惜衡带来了那一摞脉案,如若不是皇上出现了相同的症状,或许他会将实情告知慕容夫人。然而现下,谢鸿知道,此事已不是怪病这么简单。在他未想好万全之策前,不能将内情透露给任何人,否则恐怕朝堂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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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情有独钟
自从赏荷宴回来,谢启暄就一直称病,停了去各府的看诊。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大小姐和自己不依不饶的架势,就脑袋疼,好像慕容琅没看上她们,是他的错似的。他干脆开始放假,去各府诊病的事就让大哥谢启晗安排给了医馆的医师。
苏墨这些天也有些烦闷。探查慕容狄书房不仅打草惊蛇,让慕容琅有所警觉,还将自己暴露了。虽然慕容琅暂时没找他的麻烦,但想必府内已加强了戒备,原本想再探慕容狄书房寻找证据的计划只得搁置。
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坐在一起不是长吁短叹,就是短叹长吁,眉头简直都要拧成了花。看着谢启暄在屋里晃来晃去,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苏墨不由暗自苦笑,谢七不开心还能向他吐槽,可他自己的苦闷却没法说,以至于谢启暄误认为他是因为对程玉姝爱而不得才如此郁郁寡欢,他也懒得解释。
“我说苏墨,我早就劝你别打程玉姝的主意。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生气。程玉姝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她的眼里除了慕容琅就再没有别人了。”一说起八卦,谢启暄忽然就来了精神。
“慕容琅十六岁那年,一举摘得大周文武两榜状元,轰动了整个玉京。慕容狄大人为了庆祝这件令家门生辉的喜事,特意在府中设宴,答谢慕容琅的两位恩师,同时邀请京城的达官显贵一同出席。程玉姝的父亲、通政使程大人也在受邀之列。他和夫人前去赴宴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程玉姝。”谢启暄打开了话匣子。
“那年程玉姝十一岁,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人曾用唐代武平一写的杂曲中的诗句形容她:‘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谢启暄就像说书一样,给苏墨讲着当年的旧事。
“听说未开宴之前,程夫人带程玉姝避开众人,单独拜见了慕容夫人。慕容夫人见程玉姝不仅天资国色,还十分温柔懂礼,有名门闺秀的风范,心里极为欢喜,就动了结亲的心思。不过那时慕容琅未加冠,慕容狄大人认为为时尚早。慕容琅又是个冷淡性子,对男女之事从来就不上心,所以就将此事暂时压了下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怕再过几年,慕容家就会请媒人上程家提亲。”
见谢启暄说的头头是道,苏墨不禁打断他道:“说得就好像你亲眼见了似的。”
谢启暄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我虽然不是亲见,但这些都是我听爹娘说的,应该不会错。”他信誓旦旦地道:“因为慕容狄大人在我爹上门给他看诊的时候,还问过他对两家结亲的意见。”
苏墨心里想着:“两家有意结亲或许确实不假,不过,若说慕容琅是个冷淡性子、对男女之事不上心,哼!那谢七可真真是被他骗了!晚香姑娘可是差点被他玷污了清白呢!”
谢启暄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他喝了口茶,继续道:“我刚才和你说的只是两家长辈的意思。要说程玉姝对慕容琅的心思,那我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慕容琅中了状元之后,就听从慕容狄大人的意见,前去朔州从军。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大将军,而是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跟着其他新兵一起训练,一起打仗,慢慢攒军功,一步一步才做到了如今这个位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身上的伤我看着都心疼。皇上诰封他从三品‘怀远将军’,可说是实至名归。有那起子小人说他能获此授封,全是靠着他父亲的关系。说这话的人,就应该把他扔到战场上,让他也打一仗。”谢启暄愤愤不平地说。
“可慕容大人为何要他让去朔州那种苦寒之地戍边呢?打打杀杀的,一不小心没准就会把命都赔上。”苏墨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听说慕容夫人为此和狄大人争执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没扭过狄大人。”说到这儿,谢七忽然打了下自己的头:“诶,怎么扯远了,说回程玉姝。慕容夫人因为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每年都让我配些什么清热解表、温经散寒、活血化瘀、疏风通络的药,还有止血镇痛、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每到这时候,程玉姝就会过来帮忙。要说她也是个千金小姐,平日在家养尊处优,哪里干过什么活儿。可她为了给慕容琅准备草药,洗药、晒药、捣药……都是亲力亲为,从没叫过苦,还乐此不疲的。”
“程姑娘真是人美心善。”苏墨露出欣赏之意。
“那可不!”谢启暄回应道:“还不止这些呢。程姑娘还让程大人帮她请了师父,学习骑术,希望有一天可以和慕容琅一起策马出行。前年,慕容琅从朔州回京探亲,程姑娘请他到马场指点一二。哪知那天程姑娘的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发起狂来,眼看就要把她从马上甩下来,听说还是慕容琅一个飞身,将她救下。从此程玉姝对慕容琅更加一往情深。玉京城的书场里也多了一段大将军英雄救美的故事。”
“这么说,程姑娘对慕容琅已是十分钟情了?”苏墨问。
“那还用说!所以啊,贤弟,我劝你不要在惦记程姑娘了,她的心啊,早就给了慕容琅。”谢启暄说道。
“可惜,太可惜了……”苏墨不禁为程玉姝惋惜,一想到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会嫁给慕容琅,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但谢启暄却将这句“可惜”误认为是苏墨在叹自己与程玉姝无缘,便又劝慰道:“行了,你也别太难过。玉京城里那么多好姑娘,总会有适合你的。”
苏墨瞥了他一眼,心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玉京的夏日暑热难耐,连风都带着炭火般的热度,吹到身上只觉灼人。禁城东宫含凉殿内,四口红木镶金镂雕冰鉴中盛着硕大的冰块,身着宫装的侍婢轻摇风轮,室内顿时凉意阵阵。太子妃慕容琬正在榻上小憩,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再过数月,就将诞下她的第三个孩子。
慕容琬年长慕容琅七岁,今年二十有六。她在十三岁时被选为太子良娣,那时太子妃位空悬,太子尚无子嗣。她入宫一年后就有了喜讯。想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将成为太子长子,她欢喜非常,太子朱瑞安亦是欣悦至极,未等到她诞下婴孩,就将她晋封为太子妃。
然而那个孩子却没有做嫡长子的福气,慕容琬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不幸小产。太子请了数位太医为她悉心调养,可慕容琬因失血过多,元阳受损,加上痛失爱子,悲伤淤积,此后多年都未传佳音。
所幸朱瑞安对她宠爱有佳,尽管几位良媛、承徽在这些年相继诞下了孩子,但始终都没有动摇她的地位,她仍是太子妃。不过毕竟没有子嗣傍身,慕容琬面对太子始终内心惶惶,总觉得亏欠了他。幸运的是,三年前,她再度怀孕,顺利诞下一个男婴,这才让她和慕容家松了口气。如今她梅开三度,听御医说,此胎应该是个女孩。
慕容夫人听闻这几日慕容琬胃口不佳,就亲手做了她最爱吃的翠缕面,请旨入宫探望。慕容琬此时已睡醒,听小太监回禀慕容夫人正在殿外等候觐见,连忙命侍婢前去接迎。
慕容夫人进殿后,守着宫里的规矩,向慕容琬跪地行礼问安,听到“免礼”后方才起身。慕容琬为母亲赐了座。慕容夫人见她略施粉黛,头戴金累丝嵌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身着一袭珊瑚赤色镂金梅花娇纱裙,肤白如莲藕,面颊略有丰腴,仪态端雅华贵,只是眉目间隐然有一抹疲态。
慕容夫人命丫鬟将食盒交予侍婢,恭敬地说道:“听闻太子妃近日不思饮食,臣妇特意做了您最喜爱的翠缕面,太子妃不妨尝尝。”
侍婢闻言,将食盒打开呈给慕容琬。她低头一看,只见细面根根纤长,色泽翠绿。因面团中揉进了槐叶汁,闻上去有股自然的清香,勾人食欲。慕容琬不禁面露欣喜,正欲张口说话,忽而想起这是在东宫,于是向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意会,领着下人都退了出去。
慕容琬见殿中只剩自己与母亲二人,方才兴奋地说道:“小时候一到夏日,母亲就会做翠缕面给我和琅弟。在琬儿心里,宫里的佳肴珍馐也比不上这碗面来得可口!”
慕容夫人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女儿,眸中尽是疼爱:“太子妃喜欢就是臣妇之幸了!”
“母亲切莫多礼,现下殿中并无旁人,咱们说话尽可如在家中一般随意些。”慕容琬温柔地道。
不远处,掐丝珐琅瑞鹤香薰炉内轻烟袅袅,味道却不似大周宫廷内常用的熏香,慕容夫人好奇地问:“这香……”慕容琬点点头,面颊微红:“传闻这是杨贵妃最爱的帷中衙香,琬儿有一次无意中和殿下说起,谁知他竟留了心,特命香药局沿用古法调制。香药局的宫人花了三个多月才制出来。果然香气清幽淡雅、芳泽溢远。”
慕容夫人一边听着慕容琬的讲述,一边打量着殿内镶金砌玉的繁丽陈设,欣慰地道:“含凉殿清凉奢华,听闻太子殿下专赐给你一人居住,可见对你是十分宠爱了。”
慕容琬以扇掩面,害羞地道:“母亲快莫要取笑女儿了。”
慕容夫人笑了笑,又关切地问道:“近日太子殿下可好?”
慕容琬闻言,刚才还笑意融融的面上却忽然神色一转,像是盛了心事。她压低声音道:“殿下的境况母亲不是不知道。父皇本就对三皇子朱瑞佳甚为喜爱,如今都不加遮掩了,多次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大臣表露赞赏之意。反而殿下常被父皇申斥庸庸碌碌,不思进取。这些年,亏得有皇后娘娘时常在父皇面前美言,两父子才不至于闹僵。”
慕容夫人有些出乎意料,她虽有耳闻三皇子颇得圣宠,但却不知已到了这个地步,便宽慰着女儿道:“或许是皇上对殿下爱之深,责之切,也未可知。”
慕容琬轻叹一声,头上的步摇晃了几晃:“我也是这么劝他。父皇对太子寄予厚望,要求自然比对其他皇子更为严苛。不过,殿下居于储君之位已有十余年,现在却处处比不过老三,已然落了下风。好在三弟对他这位大哥恭谦有礼,前阵子以避暑之名去了行宫。”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殿下显然要想的更多些。他担心,万一日后父皇再拿住他什么错处,难免不会生出易储之心……”慕容琬以帕掩口,不敢再说下去。
慕容夫人心内一震,端着茶盏的手忽而一抖,茶水泼溅出来,洒了一身。
慕容琬见状欲起身为母亲擦拭,慕容夫人急忙拦住了她,自己慢慢用帕子抹去衣襟上的水珠说道:“看我,太不小心了。”
母亲很少如此失态,慕容琬有些不放心,关切地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想起了当年之事?”
慕容夫人闻言惊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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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太子瑞安
慕容夫人没想到慕容琬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她神情凝重,低沉着声音道:“唉……人年纪大了,胆子反而更小了。”她抚了抚鬓发,继续道:“说道错处,那件事终是我们对不住陈家,母亲余生吃斋念佛也难以消弭罪孽,这个结恐怕是一辈子难解了。”
慕容琬最近心神不定,有些气恼自己的失言,赶忙劝解母亲:“当年,父亲如不是为了琬儿,为了太子,也不会对陈大人……说到底,终是琬儿的错。若有什么罪孽,就都算在琬儿身上吧。琬儿愿替慕容家赎罪,毫无怨言。”
慕容夫人见她有悲泣之态,赶忙安慰:“琬儿,你又何错之有?要怪,就只能怪你嫁入了帝王家。咱们都是身不由己。何况,你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焉知不是来替我们还债的?”她看了看慕容琬微微隆起的小腹,自责着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切莫伤怀。都是母亲不好,不应该再提起那些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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