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惠叹了口气,虽然因为吴心悦和许彦之间的事情,她不止一次破口大骂他们,可是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怜,这么多年,到最后,她也算是如了愿。
“她还在图安?”蒋雨缪微微转头看向董佳惠,被抬手敲了一下脑袋重新回正,董佳惠给编发最后收尾呢,手上动作不停。
“没有,听说是把骨灰和她妈妈的合葬在了一起,办好这些就走了,也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董佳惠利索地编好了头发,拍拍蒋雨缪的肩膀,示意她看镜子,今天出院,脱下病服的蒋雨缪看上去气色也好了很多。
蒋雨缪通过镜子正好看见董佳惠瞧着自己乐,她傻乎乎的,明明做了母亲,可还是天真地像个少女。蒋雨缪抬手拉住了董佳惠的指尖。
“怎么了?”董佳惠歪头看想她,蒋雨缪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在身边,真好。”
董佳惠抬手戳了戳她的面颊,开玩笑地嘟囔着,“那你这辈子可都不许再忘了我”,蒋雨缪扭头对上视线,清澈的双眼落进了光,她认真地点点头,声音诚恳,像是小朋友在许诺,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似的。
她说。
“我这次一定忘得你。”
董佳惠看着忽然转过头来得蒋雨缪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俯身过去抱住了她的瘦弱身躯,一瞬间泣不成声。
蒋雨缪记得她上一次这样哭,还是在婚礼现场。手被父亲交到了丈夫手中,她委屈地抱着老父亲,嚷着不想结婚了,还被司仪抢走了话筒。
站在台下灯光附近的蒋雨缪,又哭又笑地为她鼓掌。那一年,许彦正在追她,找了附近的地方,抽时间带她出来玩。那天开车从城区高速上下来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婚礼的车队,蒋雨缪觉得很有意思,许彦便驱车跟了过去,甚至因为车子够高级,还混了几个红色气球绑在了车镜上。
到了婚宴现场,蒋雨缪才发现门口迎宾的牌子上,有好几对儿新人在宴席宾客。她看着新娘‘董佳惠’的名字,觉得很熟悉,趁着许彦被那伙儿家属拉着闲聊,偷偷溜进了会场。
那时,她仍旧没有想起来董佳惠是谁,只是看着耀眼灯光下的女孩,穿着洁白美丽得婚纱,走向所有疼爱她的亲人时,蒋雨缪不由自主地就落下了泪来,心里一阵感动,为她的幸福而感动。
“她真像一个公主”,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董佳惠再次出现在蒋雨缪面前,她永远这样看她的。
——
“我结婚了,生了个小孩,有一些能说的上话的朋友”,董佳惠坐在蒋雨缪对面,眼睛红的像兔子,抽抽嗒嗒地念叨着,“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可我还是觉得没那么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
蒋雨缪抬手擦了擦董佳惠脸上的泪水,她就又一次像小女孩一样扑进蒋雨缪的怀中,张着嘴巴嚎啕大哭。
“你还知道啊,我一想到你自己一个人,过的不好,我连幸福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愧疚。我不想只有我幸福啊,我要我们都幸福嘛。”
蒋雨缪笑了笑,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董佳惠的长发,相比于这位真正的母亲,她看上去似乎要更成熟一些呢。
抬头看向窗外,太阳正在升起,阳光落入蒋雨缪的眼底,远天外也是灿烂的景象,她声音轻轻的。
“好,我们都要幸福。”
董佳惠从蒋雨缪得怀里起身,抽着鼻子歪头看过去,鼓了鼓嘴,终于叹口气。
“你,这么多天,怎么不问问秦皓阳呢?”
“或许他不想见我,不然早就出现了。”
从醒过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秦皓阳了,大家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蒋雨缪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董佳惠从一旁的包包里翻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信封。
“唉,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他就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阳光笼罩在蒋雨缪身上,她接过信愣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将它打开。
——
“好久不见,我是秦皓阳。”
信的开头,秦皓阳背着包摘下了墨镜,宛然一副游客的模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位少年打闹着从他的身边经过。秦皓阳猛然转身,宽厚的掌心就握住了一个纤弱的手腕。
看上去脏兮兮的少女向上瞪着无辜的双眼,手掌却伸进了秦皓阳的背包。
“你包的拉链开了。”她的谎言非常拙劣,秦皓阳勾起一个笑容,小麦色的皮肤上有些粗糙的痕迹,他松开少女的手腕,看向早就四散逃离的那伙少年。
“你听说过野狗吗?”
“那是谁?”
“之前这个镇上的老大。”
“哦,现在老大早就不是他了,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秦皓阳重新把墨镜戴了回去,他抬手在少女头顶上拍了一下,她嫌弃地瞪回来,“你是干嘛的?为什么来这里?是要找野狗吗?”
“没有,他已经死了,是他的一位朋友,托我来这里看一看。”
“看啥?这里啥都没有,脏得很。”
“没关系,以后会有的。”
不远处穿着警服的干瘦男人,从公交车上下来后,小跑着来到秦皓阳身边,他一来,少女就转身跑开了。
“张所,初次见面,我是秦皓阳。”
“你好你好,我们这边情况有点特殊,公车下乡去帮忙了,招待不周,抱歉了”,张所长小心翼翼地擦着鬓角的汗,这边天气很闷热,和图安相对干燥凉爽的气候不同,大家脸上都有点紫外线照射下的黑红,鼻翼两侧生出淡淡的斑点。
秦皓阳的眼神在张所身上游走,他勾起阳光和善的笑容,“没关系,我们走回去的话更好,我想看看这边的情况,毕竟还要在这里很久呢。”
“哎呀,那很好呀!”
张所热情地握着秦皓阳的手,帮他拿行李箱,秦皓阳正要推脱,忽然看到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背着简单的包裹,擦着他的肩膀走进火车站,他转身看去,少年们没有成熟的稚嫩肩膀,努力挺拔着,让他一时想到了很多人。
“怎么了秦队?”张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皓阳把墨镜重新戴好,他转过身,“没事,走吧”。他们踏上了一段很难走的路,尘土飞扬起来弄脏了他们的裤脚,他们依旧前行,留下了浅淡的,属于自己的痕迹。
——
秦皓阳的信非常简单,表明了青春时代没有说出口的爱恋,也说出了未来人生之路的规划,蒋雨缪浅笑着收好这封信,把它放进了背包夹层中间。董佳惠一脸担忧地凑过来。
“他跟你说啥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调取那么远的地方?”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信上只是说当时和章明奇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们简单聊过苟也的事情,章明奇好像对他说过,‘这件事情结束,想去那里看看’,或许,秦皓阳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那你们……”
“佳惠”,蒋雨缪打断了董佳惠的八卦,认真地看向她,“我想重新开始写故事,当作家,你觉得行吗?”
“行啊,太行了,以后你可以给我小孩当语文老师啦!”
董佳惠永远那么简单地高兴着,蒋雨缪看着她高兴,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着。她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
时间飞跃流逝,在同样的风中,草上,日升日落里,五年后的某个夏夜,蒋雨缪穿着朴素的礼服,坐在舞台下。
“2023年飞鸟文学奖的获得者,让我们恭喜青年作家,蒋雨缪!”
砰!舞台结束后,漫天的闪片飘落下来,蒋雨缪伸着手去接闪片,跟十年前的时候一样,人总是会为喜欢的东西而执着下去的。
台下的闪光灯不断亮起,舞台上聚集很多光鲜亮丽的人,蒋雨缪看着周围的人,始终保持着礼貌而又恬淡的笑容。
“我看过你写的书,写的很好”,一个著名的编剧老师走到她的身边,周围很嘈杂,他声音也随之拔高了起来,“书里的那个少年,是你的爱人吗?”
“您说什么?”
“我说,他是你的爱人吗?”他声音更大些,蒋雨缪凑过去的睫毛在颤抖,“你写的很生动,像是来源于身边。”
蒋雨缪轻轻摇了摇头,“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他一定是个品质优良的人,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蒋雨缪又摇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那你想见他吗?我读这本书,觉得你在思念他。”
蒋雨缪不再说话,她看着编剧老师的眼睛,这位老者已然年迈,双眼却清澈,没有丝毫的浑浊之气。
他笑了一下,脸上的褶皱就四散开来,像花瓣上的痕迹,“或许你可以去见一见他了”。有人走过来和这位老师攀谈,他们转身离去,蒋雨缪站在人声鼎沸的舞台上,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朝着舞台下走去。
穿着简单衣服从颁奖典礼离开的时候,董佳惠给她打来了电话,“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咱们可得不醉不归啊”。
“改天吧,等我回来的,我去找你”,蒋雨缪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董佳惠有些纳闷,“你要去哪啊?”
“去找秦皓阳。”
蒋雨缪看着前方的眼神熠熠生辉,勾起的嘴角彰显着向上而旺盛的生命。车载广播上,一个声音优美的播音员在朗读获奖作品的选段。
“他离开的选择正合时宜,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便退出了这片不属于他的天地,去另寻一条山路,走向了真正的远方。那个好久不见的人,她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来找到自己,他们彼此明白,路上偶遇的瞬间,远比驻足的相爱来得重要。”
——
颁奖典礼过后的第几天,秦皓阳穿着花衬衫,踩着拖鞋走在昏黄路灯的街头,原本尘土飞扬的老路早就焕然一新,深夜的街道上还热闹地开着很多饭店。几个坐在路边喝的醉醺醺的少年抬眼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立刻站起摆着滑稽的姿势。
“秦队好!有何指示。”
秦皓阳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脖颈,他的身材相较于之前更加宽厚,半遮掩的衬衫下是实战出来的肌肉。
“最近没见到小黑,她跑哪去了?”
小黑是初见时那个脏兮兮的少女,几个少年对视了一眼,互相支支吾吾,把‘我要撒谎了’几个字写在了脸上。秦皓阳抬手在他们面前打了个响指,几个少年立刻酒醒大半。
“哥,黑姐不让我们说。”
“看来你们最近皮痒了。”
“别别别,黑,黑姐跑了,说是去图安。”
秦皓阳皱起眉头,“她去图安干什么?”
几个少年豁出去的样子,“还不是之前章宇哥来这里找你,和黑姐熟了之后就,就搞上对象了!您可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啊!”
秦皓阳脸黑的快要融入黑夜,怪不得章宇时不时就往这边跑,感情不是想念他这位哥哥,是另有所图啊。他气鼓鼓地转身离开,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那边等待接通,他站在人行横道上,抬头看向对面的红绿灯。
正值春季鲜花烂漫,蒋雨缪穿着简单的裙子出现在对面,灯光在她的发顶上留下一圈富有光泽的痕迹,风一吹,身后墙上攀援的花瓣就随风散落下来。
绿灯,她迈着步子缓缓走来,从打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秦皓阳握着手机的指尖便不断地收缩用力。她每朝着自己走近一步,他都觉得自己心跳快得会在下一秒死去。
“喂!哥,怎么了?”
电话那边响起了章宇的声音,秦皓阳看着蒋雨缪的身影越来越近,轻轻对着手机来了一句,“滚”,然后迅速将电话挂断。
她走到他面前一米远的位置,仰起头看过来,笑容和记忆最深处的地方重合了,声音却比那时候奶声奶气的小童音沉稳太多。
“好久不见了,秦皓阳。”
晚风忽然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吹动了一旁的树梢,秦皓阳呆呆地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到最后竟然是蒋雨缪笑着上前一步,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身。秦皓阳后知后觉地抬手拥抱住蒋雨缪,指尖按在后背上的时候,他发觉是健康的背部状态,她胖了一些,他很高兴。
但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失礼,还不知道蒋雨缪和许彦到底如何了,也不知道她对自己是朋友还是其他。他的大脑在命令松手,但身体却纹丝不动地保持原型,甚至将头向下埋在了她的发间。
他想,被推开也好,被指责也罢,这一刻,秦皓阳承认自己不够清醒和理智,去做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然后一刻不停地就来找你了。”
蒋雨缪埋在他肩膀上的声音闷闷的,她想了想还是低声问着。
“你之前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秦皓阳把她抱得更紧,落在耳边的声音字字恳切,他说,“我对你话,永远算数的。好久不见了,蒋雨缪。”
被风吹动的树梢发出沙沙响动,传向了更远的地方。一路上,风吹起了街边炉火,星星点点落在烤串上被疲惫的服务生端上了餐桌,笑着庆祝项目成功的打工人正好砸下来酒杯,泡沫迸溅在桌面上,哗啦啦着被爱干净的大姐拿餐巾纸擦得干净,旁边双目绝望地小哥低声回应着电话里的声音,“医生,我去凑钱”,抬头,顶上的树枝依旧在摇晃。
风继续前进,摇晃了更多的树枝,它经过了悲泣者的泪眼,穿过了高歌者的发丝,从一个人的年少,再到耄耋。
当初蒋雨缪拉着秦皓阳脏兮兮的小手回家的风,终于还是吹过了他们现在紧紧相握的指尖。
——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生活中总是苦难,但生命弥足珍贵,岁月的清风不断划过掌间,告诉我们好像一切总会过去,即便这只是一种奢侈的幻想,也希望我们能够坚持下去。
总有一天,清风拂过山岗,从容不迫的你,再没有什么会去阻挡。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人生第一本长篇
有不足有进步,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它的
停笔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半,看着“全文完”三个字有点恍惚
没想象中那么高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孤独和空虚
至少写完这本书的我,好像觉得可以一直这样写下去了
当然接下里,我觉得自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看看书,看看风景
然后再接着写
人生的路那么漫长,不着急的话,我想慢点走
感谢所有能看到这里的小宝贝~
祝你们幸福,祝你们天天开心,长路漫漫,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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