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他问。
“我也不清楚。”她叹气,“我也是担心。”
尚一祁没再说话,但王樱清楚她的目的达到了,他自会去查清楚陈南鹤吃了什么药。
王樱本不想告这一状的,毕竟她那天跟陈南鹤有过口头约定。约定的内容很简单,陈南鹤不再揪着她的谎言不放,但要王樱保证不再刻意接近或伤害左颖,说白了,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约定,王樱冷笑,这种怂货怎么配得到尚飞呢?
不过如今看来,这个约定已经失去意义了,他们合起伙来算计了尚智远,也等于向她宣了战。
好啊,那就试试看。
在尚一祁睡着后,王樱又拿起 pad 看了眼那寥寥几句可对她来讲字字弥贵的简历,直接转给了助理,回复:【就用这个吧,不用改,很好。】
她深呼吸,凝视显示屏上那页简介,那是她最最珍贵的拼了命打下来的江山,那才是她的骨血,她的宝贝,她不允许这栋摩天大楼摇晃丝毫。
同时,她不禁想到陈南鹤的摩天大楼是什么,是爱情吗?
呵,爱情,王樱从不相信爱情,在她看来相信爱情跟疯了没什么区别,爱情只存在于疯狂的人物和疯狂的情景里,一个人但凡在这浑浊残酷的世间浸泡过,但凡他有一丝清醒的时刻,都不会相信爱情这种鬼东西。
她忽地想到左颖,她几乎笃定,那个留着自己一半血液的被生活磋磨过的孩子,也不会疯狂地爱上谁。
在陈南鹤和左颖去见尚一祁之前,有这样一个宁静的晚上。左颖好奇陈南鹤之前提到的他的设计和创业经历,陈南鹤找了些资料给她看,她便在落地窗前的书架旁看到深夜。
没多久陈南鹤也过来,给她热了杯牛奶,坐在旁边,左颖便拉着他问东问西。
她拿着一套装帧精致的产品图册问:“这是你们之前原创的品牌吗?”
陈南鹤耐心解释:“嗯,就是大学时做的那个,都是偏户外风的设计。”他翻了翻图册,指给左颖看,“当时卖得最好的是这款工装裤,那时候工装裤可没有现在这么流行,我这款算是国内比较早出圈的了。”
“怎么出圈的?”
“我们穷学生也没钱做宣传,就用这条裤子拍了个微电影,就说这条裤子里缝了许多碎金子,几伙笨贼来抢它,挺逗的那种,结果微电影火了,带货了。”
左颖不免惊异看着他:“回头发给我看看。”
陈南鹤点点头,揉了揉她乱蓬蓬的脑袋。
左颖又从一沓厚厚的文件夹里翻出一些产品资料,资料都印着尚飞的水印,都是不同年份不同季节的球鞋设计资料,大部分是下工厂之前的图纸,也有一些设计稿和样品照片。其中,也包括左颖看过却没有收到实物的马尔空联名的那款鞋。
“我还真的很喜欢这双鞋。”左颖捏着那款鞋的样品照,遗憾说。
陈南鹤没作声,长腿舒展地伸在地板上,把她圈住。
“真的挺酷的。”左颖指了下旁边她的鞋墙,“就放在尚飞那些爆款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陈南鹤越过左颖的小脑袋,也盯着那张纸,脸色晦暗不明。
左颖猜测他不愿意聊这个项目,便放下,随手拿起一张潦草的图稿,上面是一套有设计感的男装成衣。
“这个也是你的设计吗?”
“之前随手画的。”
“是中性风吧?”左颖认真看图稿,“男女都可以穿的那种?”
陈南鹤意外地看了眼她:“可以是。”
左颖忽地转回头,认真看身后的人,恍然像初次认识他一般细细打量。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有丝丝缕缕的她的樱花沐浴露味道,穿着件白背心,头发蓬松盖在头顶,那张漫画轮廓的脸干干净净。
其实是左颖先挑起来,她攀着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仰起头,在他喉结下那条小蜈蚣一般的疤痕上吻了一下。
而后陈南鹤才低眸凝视她片刻,渐渐露出那副要吃人的凶样,左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两腿稍一用力,把她圈在怀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上去,一手快速游进她的衣服里,灵巧揭开暗扣后,反手向前,手掌和两指间同时施力。
左颖一阵难耐,呼吸浓了起来,而他手上的力道渐重,鼻息灼热地抵在她脸上,吻也放肆了许多。
左颖浅浅蹭着他,黏黏腻腻揽着他的腰,稍稍从那个吻里退出一些,想提醒他换个地方。
陈南鹤也退出来,唇却几乎贴着她的,不假思索那句话脱口而出:“我爱你,宝宝。”
左颖揽着他的手缩了缩,鼻子“嗯”了一声。
而后她很快感觉到周围空气似乎冷滞了片刻,适才撩拨起的灼热退了几分,她怀着复杂的心态,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不出意外的,看到他眼底着了薄薄一层霜。
“嗯?”他重复了一下,只是尾音小小拐了个弯,像是疑问。
左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她知道他想听什么,知道他的委屈和失望,其实那句话说出来也不难,她过去对眼前的人换着花样的说过无数次,可她试了又试想了又想,反反复复之后却只说:“陈南鹤,现在这样不够吗?”
陈南鹤拇指蹭着她的唇,像是要把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抹去般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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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去找我老公
开车去怀柔雁栖湖的路上,左颖发觉陈南鹤还在别扭着不高兴,放着宣泄愤怒的嘻哈专辑,音乐声调得很大,路上不说一句话,路过高速服务区左颖下车买饮料问他要什么,他居然跟她打起了手语。
去雁栖湖是老尚安排的,他这几天带着核心团队在那里开会,落实收购计划的细节,同时资产重组评估小组也在那里工作。雁栖湖是老尚的风水宝地,尚飞几次飞跃性的质变都跟这处京郊避暑胜地有关,早几年他跟某位国家领导人的单独会面也在这里。
尚飞这次重大股权变革的新闻已经传出去了,股价飙升的同时,继承人的问题坊间也流言满天飞,一半认准了是全程参与这次会议的王樱,一半猜老尚会请职业经理人,总之没有人想得到陈南鹤,除了陈伟浩。
陈伟浩早年是金融出身,又熟悉尚飞市场,被老尚拉到评估小组里,是最能探听前方一手情报的,但他们都签了严格保密协议,啥也不方便说,可他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小激动,便每天给陈南鹤发奇奇怪怪的表情包暗示他,现在他俩的聊天界面一排排的大拇指和炸弹。
另一个给陈南鹤暗送情报的是陈爸爸。陈爸爸早两天就被老尚接走了,请他提前去雁栖湖玩一玩,他们偶尔也一起吃个饭,陈爸爸旁敲侧击验出来老尚基本定了陈南鹤了,劝他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也成家了,不如好好回去搞事业,自己也算没白跑北京一趟。
但老尚叫陈南鹤夫妻来却没提公司的事,只说陈爸爸要回厦门了,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他们出发的晚,赶上有点堵车,到那个扇贝形状的五星级酒店时已经傍晚了,酒店门口停了一排尚飞的车队,他们也来不及欣赏湖边山色,随着引导匆匆走向尚飞包下的宴会厅。
可在宴会厅门口,陈南鹤突然拉住左颖手腕,左颖回身,他上前一步,手上却并没有松开。
抬头看过去,左颖发现他眸光深敛,欲言又止,罕见地露出明显紧张神色。她忽然拿不准他路上的沉默是因为那天晚上没有得到回应的懊恼,还是对即将面临的场面的不安。
陈南鹤微蹙着眉,犹豫片刻,却问出另一个问题:“是不想让给她?还是单纯你想要?”
左颖思考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说:“有什么区别吗?”
陈南鹤了然地低头微笑,似乎笑自己问了个蠢话,松开她:“那就听我的。”
左颖随着陈南鹤走进宴会厅,通过一小段玄关,才来到正厅,离几步远就听到里面两三个人在交谈,走近一看却发现足足站了十几个人,最中间说话的是尚一祁和一高一矮两个脸熟的商界人士。他们并没有因刚进来的两个年轻人中断聊天,视而不见。
但是尚一祁身后的王樱眼尖地看到他们,假惺惺微笑冲他们摆了下手,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陈爸爸旁边的空位,示意他们站到那边。
左颖始终紧跟陈南鹤身后,中途虚虚转头看向人群中央,忽然与尚一祁投过来的眼神短暂相撞,赶快闪过去。
尚一祁与她想象中的差别不大,他很高,大概陈南鹤就是遗传了他的身高,不过发福后看着壮很多,头发灰白一片,国字脸上纵横几道皱纹沟壑,堆叠出些许威严来,下垂的眼皮搭在那双并不太对称的眼睛上,却遮不住藏在里面的锐利又难以揣测的神,与他周身散出来的鹰隼一般的气场相得益彰。
尚一祁一阵爽朗笑声后结束了闲聊,说移步旁边餐厅,虽说今天是家里人聚餐,但强烈邀请那一高一矮两位大佬留下。
到餐厅里就只剩下十个人左右了,尚一祁先落在主座,一左一右安排那两位大佬坐在自己身边,随后突然地,他隔着老远指了下陈南鹤:“你过来。”手随意一摆,示意他挨着那位高个子坐。
陈南鹤过去之前微微转头看了眼左颖,似是有话说,却只是眼神交代她跟着陈爸爸就好。
尚一祁给陈南鹤介绍:“这是盛远的陆总,那位是高总,你跟人多学习。”随后对陈南鹤的身份简单一笔带过:“公司的年轻人。”
陈爸爸朝左颖微笑递了个眼神,意思这是老尚在提拔他,可左颖隔着半张桌子看过去,却在她丈夫脸上看不出丝毫被提拔被重用的喜悦,反倒是有些反常,他不等别人动筷先吃了多半份据说附近农家产的粗粮,狼吞虎咽,像是上战场前的最后一顿。
很快,她就明白了陈南鹤为何这样了,菜陆续齐了后,尚一祁解释他的病不能喝酒,让服务员放了三瓶茅台在陈南鹤旁边,说:“这位年轻人替我。”
几乎立刻,左颖挺直了腰想劝阻,虽然陈南鹤已经断了之前的药了,但并不是能跟人陪酒拼酒的体质。可陈南鹤却朝她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望着他老婆片刻,小幅度摇了摇头,让她别管。
席间左颖完全没有胃口,尚一祁和王樱与那两位大佬的热聊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就连大家轰然大笑的笑话也觉得索然无味,甚至刺耳,她几乎只顾着喝了几口眼前的鸡汤,眼神朝她丈夫的位置飘去,一次又一次,从不动声色到明目张胆。
而偌大的圆桌上,几乎只有左颖在乎他,尚一祁只是在聊天的间隙眼神示意他倒酒敬酒,却完全不在意他脸色已经白的吓人,额头的汗也顺着脸颊滑下,仿佛他只是一个酒桌上的工具。终于当尚一祁还想再叫两瓶酒来时,左颖忍不了了,想站起来说什么,这时王樱抢了她的话。
王樱玩笑着说今天有家人在,不能多喝,下次让两位老板尽兴。那一高一矮两人也喝得差不多了,摇摇晃晃离开,他们刚走,左颖就看到陈南鹤双肘撑着桌子,把脸埋在手里,瘦削的身影一动不动。
但这顿饭还没有结束,尚一祁目光投向陈爸爸,笑着问他这两天玩的怎么样?陈爸爸一向是个老实的,便如实回答,说湖边的景点转了个遍了,很好。
“对了,青龙峡那里的项目更多,离雁栖湖很近。”尚一祁忽然看了眼陈南鹤,“明天让陈南鹤他们带你去那转转。”
陈南鹤脸从手掌间抬起,眸底一片红,点了点头。
尚一祁盯着陈南鹤脸,笑容瞬间褪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说:“违禁药还在吃吗?”
陈南鹤显然很意外,摇了摇头。
左颖也一惊,原来他早知道陈南鹤在偷偷吃药,却在不知他是否已经停药的情况下让他陪酒,完全不顾他死活。左颖难免后怕,眼前尚一祁的脸也可怖许多,却不知更残酷的在后面。
尚一祁饭后有喝功夫茶的习惯,也喜欢在茶室里聊工作,一般被他叫去喝茶的都有重要安排等着,今天他叫的人是陈南鹤。
陈南鹤撑着桌子站起来跟他走,可刚到门口,尚一祁转回头,看着左颖,皱着眉想了半天她的名字仍叫不出,只是说:“那个谁,你也过来。”
整个饭局上一直很顺从的陈南鹤突然反驳,像是害怕什么一般大声说:“她不用,她不去。”
尚一祁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娶的媳妇吗,也不是外人。”
左颖当时还不知即将面对什么,她懵懂地跟着他们上电梯,来到套房里面的小间,这里已经布置成了茶室的模样,茶具器皿一应俱全,角落里袅袅地熏着香,窗外可见雁栖湖上最后一抹晚霞。
茶室里只有他们三人,尚一祁娴熟地泡着茶,他们俩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空气里异常安静,尚一祁将泡好的茶一顿一顿的倒入三个小茶杯里,自己先端起一杯喝掉。
而后目光炯炯盯着陈南鹤酒后疲惫的醉态,冷冷说:“我就看不上你这个样子。”
左颖本来伸出去要端茶的手缩了回来,心底一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脸,可旁边的人却像早已习惯了一般一动不动。
“当年我不到二十岁,肠胃炎刚好,你爷爷让我跟乡绅们喝酒,我连喝了五坛,把那些老家伙都喝倒了我才去吐。”尚一祁语气鄙夷,“你看看你,几瓶酒就快要了你的命了。”
“你也就是运气好,那时候你爷爷里里外外五六个孩子,我得样样出类拔萃才能走到今天,倒是便宜你了。”
左颖眼睛缓缓转向一侧,看到他微微垂着头,手攥着拳放在腿上,高高低低的侧脸绷得似张满弓,睫毛不受控地上下翕动。
尚一祁像是更不满了,语气加重:“我但凡有其他选项,但凡我能多活一阵子,都轮不到你。”
又不耐烦地快速交代:“后天开始你跟着一起开会,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你先回总部抓一年管理再慢慢过渡。不过你搞清楚,这一年我还死不了,我会盯着你,如果你再发疯,乱吃药,寻死觅活……”
这时陈南鹤突然打断他,转头对左颖命令似的说:“你先出去。”
左颖多少被这场面惊的缓不过来,还没回复,尚一祁驳斥:“你赶她干什么?”
陈南鹤不理,只是沉甸甸地看着左颖,命令转化为温柔的哄着:“听话,你先出去一下。”
“不许走!”尚一祁吼了句。
陈南鹤忽然转向他,咬着牙质问:“你非得这样吗?非得在我妻子面前这样吗?”
尚一祁玩味地看着他:“怎么,你现在要脸了?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老婆吗?这不是你为了跟她结婚,开始嗑违禁药的老婆吗?怕什么,都是家人?”
陈南鹤像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一般,突兀笑了,身体也瞬间松弛了些,两条长腿送出去,身子仰在椅子上。
“谁跟谁是家人?你有把我当家人吗?”陈南鹤声音低低的,却极重,“你把我扫地出门,逼着我改名换姓,有把我当成家人吗?”
尚一祁顿了顿:“怪就怪你偏偏遗传了那个病,疯疯癫癫。”
“我怎么变得疯疯癫癫的你不知道吗?”陈南鹤盯着他,“那时候他们怎么对我的,怎么对高高的,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话,家里那么多员工都没人告诉过你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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