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精神头足,也应该去晃荡一二,可现在她这身体状况极有可能……唉,还是先别嘚瑟了。
舒诺重新折叠好宣纸放到旁边的桌上,捧起茶喝了两口,道:“二哥既然已经去了,那孤就不跟着掺和了,一会儿你让手下人送来早膳,连带着给病患熬制的药汤也带来一份,孤亲眼看看。”
朱有元觉得有几分古怪,但也说不上是哪里,恭恭敬敬地应下,转头就叫人去准备。
很快,桌上就摆放上了鹌鹑水晶杂烩,鸡竹笋,酒醉鸭肝,还有一碗红枣粥。
舒诺拿着筷子迟迟没有动作,看着一个赛一个的荤腥胃里竟有些隐隐作痛,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每天早上都吃这么好吗?
没有胃口,但也不能不吃,她端起红枣粥喝了几口,又从一大堆鸡鸭鱼肉里勉强挑出几片用来点缀的白菜叶子和鲜竹笋。
撂下碗筷,身体上的疲乏更甚,她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打算回到床上再小憩一会儿,顺便等送药的人过来,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耳边就传来一道细微的‘吱呀’声,眼睛睁开条缝隙,就见门口有一道高大粗壮的黑影若隐若现。
她皱起眉,却依然静静躺在床上不语不动,她倒要看看究竟搞什么名堂。
第57章 哄岔劈了
“就她!”
稚嫩的童声非常熟悉,舒诺不用睁开眼,都知道来者是谁,她不露声色地伸手探进袍袖。
“快,将她套上。”
“可少爷……这样做不好吧……毕竟是老爷的贵客。”
“有什么不好的?她敢忤逆小爷,就要付出代价,快点的别墨迹,你是不是也想尝一下被淹死的滋味。”
“不……少爷……”
对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舒诺感觉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只手摁压到她的肩膀上,眼睛猛地睁开,抽出袖里隐藏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黏腻的血瞬间染湿了她的衣襟,她冷目看去,就见身形魁梧高大的家丁壮汉边拿着拴狗似地铁圈边捂着手‘嗷嗷’直叫,而他旁边则站着吓软了的朱小宝。
“你……你怎么可以带刀!”朱小宝顽劣,也曾碰上过硬茬子,但他深知自己老爹是一县之主,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善后,以至碰到那些硬茬子他都会用更为恶劣的手段让他们服软,这也算是朱小少爷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但真正见血,今儿个却是头一次。
看着家丁手背上不断流淌下来的殷红,朱小宝双腿颤抖着只感觉一片湿润。
舒诺慢腾腾站起来,染血的刀刃悬空划过定格在朱小宝面前,眉目一凌。
朱小宝顿时吓得嚎啕大哭:“你别过来,你要是敢动我,我让我爹淹死你!”他抬手拽了拽魁梧家丁,“你!你去杀了她,你不是一直说要挣钱给你娘治病吗,只要你杀了她,多少钱我都给你。”
魁梧家丁听后忍着痛站起来。
舒诺身体紧绷,这家丁看起来有些傻呵呵的,但力量却是出奇的大,刚才那一刀拼得完全是出其不意,要是清醒状态下一对一,她未必是对手,更何况……
她越发困顿了,想睡觉!靠!
魁梧家丁暴吼一声,挥舞手里的铁项圈就要拷上舒诺脖子。
身后是床,无处可退,舒诺只得朝旁边一个翻滚,脑袋晕眩加重,再抬起头时,那眉目狰狞的家丁早已袭到眼前,铁链子带着疾风朝她打来,若是挨上,估计半张脸都不能要了。
她抬起双手抵挡,那垂直袭来的铁链子突然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掠过了她直朝身后飞去,径直被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握住。
滚滚冒着白气的药汤放到桌上,楚江夙掂量下手里拿着的铁项圈,低下头长发便自两侧散落,遮住眉眼看不真切他的神色,行为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舒诺却知道,他生气了。
“还真是有意思的东西。”
楚江夙伸指尖摩擦两下项圈边缘,再一用力,只见厚重的铁圈瞬间扭曲变形,比先前缩小几分,他又随手一挥,那铁圈准确无误地套到朱小宝的脖子上。
“你……”
朱小宝吓傻了,连哭都忘记了。
那魁梧家丁见状急忙伸手去解,可那铁圈早已被捏变形了,原本的松紧锁现在简直坚固无比,家丁铆足了劲儿向外拽,疼得朱小宝哭哑了嗓子。
“闭嘴!”
楚江夙冷斥,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舒诺站起来走过去,一只温凉的手瞬间抚上她的额头。
楚江夙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将手边的碗推到她面前,道:“喝吧,喝完后我就带你回去找傅云漓。”
“还是我自己回去吧。”舒诺坐椅子上撑起额头“现在还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若真的是……你在这里还安全些。”
“安全?”
楚江夙似听见什么天大笑话般嘲讽地勾起唇角,忽地,他伸出手掐住舒诺的下颚让她转过头面对自己,炙热的呼吸相互交缠融合,瞳孔对视,舒诺都能清晰地看见映在他眼中的自己。
“你觉得这样,我还算安全么?”
楚江夙收回手,直起腰,点点桌上的药:“快喝。”
舒诺抿下薄唇,端起药碗几口便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蔓延舌尖,她忍不住低低咳嗽几声,忽地,一冰糖塞进她嘴里,诧异地抬头看去,就见楚江夙别捏地转过脸,不与她对视。
“多谢皇叔。”
舒诺含笑说道。
“知道就好。”
楚江夙想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舒诺笑意更深,他面上似也有些挂不住,拉过舒诺的手抬步就往外走。
“等一下。”
“怎的?”
舒诺瞧了瞧依然眼角含泪的朱小宝,道:“把他带上。”
楚江夙皱眉:“为何?”
舒诺道:“这小子或许有用。”
楚江夙不觉得一个小破孩儿能有什么用,但舒诺说了,浅浅带一下也无妨,伸手打了个响指,一名披着黑披风的影卫如鬼影般悄无声息地落下,扛起不明所以的朱小宝走到他们身后。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朱小宝不知自己怎么就腾空了,他害怕得胡乱挣扎,影卫不耐烦在他腰间一点,朱小宝立马安静下来不折腾了。
楚江夙很满意,带着舒诺快速朝外走。
“侯爷。”
身后传来一道酥软的嗓音,舒诺看去,就见身形妖娆的柳媚娘正不明所以地站在红漆柱旁。
“你等我一下。”
楚江夙松开舒诺的手,径直朝柳媚娘走去,舒诺感受原本暖和点的温度也重新变得冰冷,她沉下眉眼,侧过头不再看那边。
而柳媚娘被楚江夙目光灼灼地盯着,丝毫没有‘攀上高枝’的喜悦,她颤巍巍地从袖里掏出本书,递过去:“心、心得都写在这里,民女能想到只有这些,再、再深的东西我也不明白了。”
“足够了。”楚江夙随意翻了几下,满意地将书放回袖口“等此事过去,我会命人送你出朱府,白银千两,保你半生无忧。”
柳媚娘面色一喜:“谢侯爷。”
楚江夙重新走回舒诺身边,刚要再牵起她的手,舒诺反施施然躲过去了,冷眼瞟了他一眼,径直走开。
楚江夙不明所以,默默从怀里拿起柳媚娘刚交给他的书,边走边翻动。
无缘由生气是个什么情况?
嘶……写哪儿了?
第58章 抱着太轻
不过他翻来覆去倒也没找太久,等走上马车,舒诺已然昏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就那么安静地挤在软塌一角,只偶尔颤抖两下,楚江夙看着,忽然觉得很烦躁,这种烦躁跟先前她无视他有所不同,很压抑,很茫然,还带些……心痛……他不耐烦地撇开手上的书,拦腰将她横抱到自己怀里。
很轻,轻得他忍不住多掂量了两下,
明明好吃好喝照顾着,怎么还这么轻,像一阵风似地,随时都会飘走,
啧,还是喂得太少。
可能是受到了打扰,怀里的小人儿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楚江夙皱眉,攥住手腕,将她整个身子都摁进怀里,牢牢抱紧。
舒诺自上车后真的越发难受了,身体发寒如坠冰窖,眼皮儿也是沉重得怎样都睁不开,脑子也晕晕乎乎,但好在她还能知道周围的动向。
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了,放到一个大火炉身上,火炉很暖,正是她急需的,可是不行啊……她会暴露的……
她开始挣扎起来,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冷,但很安心,她的挣扎很明显惹得大火炉不满,大火炉禁锢住她的手牢牢地将她重新塞回去,
不是,这火炉怎的还强迫人呢?
她一口咬下去,没想到这‘大火炉’竟然是软的。
“嘶,你再折腾,我就将你捆起来扔出去。”
扔出去?
那岂不是很疼?
算了,还是就好就收吧。
看着终于消停下来的舒诺,楚江夙翻转左手露出那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眉梢微扬,唇边竟不自觉含了笑意,
真是只利爪坚硬的小猫,只是……
他伸出指尖搭上舒诺微弱的脉搏,神色复杂且幽深。
……
东梧桐巷口。
巨大的铁锅沸腾着热汤,黑漆漆的汤药飘散出难以言喻的苦味,骨瘦嶙峋染着重病的百姓倚着墙角排成一排,明明已然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但他们中间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取药。
傅云漓呆呆站着,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还是不肯喝吗?”手捻长髯的老胡看着相互依偎取暖的病人,眉梢上涌出一抹古怪的深意“明知道身上的红斑点过多会越发难治最后病死,抑制的汤药就在眼前却不喝,看来他们已经是不信我们了。”
“还要救吗?”
“要救的……”
傅云漓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破碎的目光夹杂一抹坚毅,医者仁心,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病人,哪怕被误解,也绝不是抛下病患的理由。
她转过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破瓷碗,舀了药汤挨个给百姓们送去,但相互蜷缩的人都默默地转过头,视那碗汤药为无物。
一个个送,一个个拒。
傅云漓缓缓走到汉子面前,看着他怀里快要奄奄一息的狗子,递过去:“喝了吧。”
“姑娘。”汉子搂着儿子,眼眶发红,声音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我们都是贫苦的,不奢求什么,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求你们,别再戏耍我们了可以吗……”
“何来戏耍?”傅云漓愣然地问道。
汉子苦笑:“你们这些官家人总喜欢搞新鲜样,今儿个是让我们跪下来当马骑,明儿个是脖子上套个项圈成狗叫。我兄长就是因为县令的儿子要看人蛇斗,被关进笼子里被蛇活活咬死,如今都不见尸骨。”
“现在我们病了,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你们那位号称汴京来的,说要给我们做主的皇子在哪儿呢,想让我们死就让我们死吧,别再拿希望来压榨我们了。”
他说完,旁边紧挨着的人更是低下了头。
傅云漓端着药碗的手有些发抖,她揣摩过无数种他们抗拒的原由,却没想到竟是放弃了生的念头,存了死志,她该怎么救……
“你让他们冷静冷静吧。”老胡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声音复杂道“你先随我走,主子要见你。”
傅云漓知晓他口中的‘主子’是楚江夙,拒绝不得只能站起身,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药,放到汉子的脚边徐徐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会治好你们。”
说罢,她转身离开。
熟悉的客栈,
走上熟悉的阶梯,推开雅阁的门。
她一眼瞧去,就见红袍妖冶的男人拧着白帕细细地为榻上‘少年’擦额,而‘少年’眉头紧锁,嘴唇青紫,脸颊呈现病态的红色,傅云漓心下了然,也顾不得礼仪急忙走过去问道:“莫不成太子殿下也……”
“应该是吧。”楚江夙看也不看她,嘴里回道“但还不准确,需要你再给她看看。”
“知道了。”
楚江夙移开身体给她腾位子,傅云漓走上前掀开舒诺的眼皮子看了看,又拽开她的长袖发现肌肤斑斑点点的红痕,心里有几分确认,抬起手,就要把上脉搏。
“不要……”
刚要落下的手猛地被握住,舒诺挣扎地睁开眼睛,抗拒地将傅云漓往外推。
“殿下,臣女只有给您把过脉,才能彻底确认是何病。”傅云漓很无奈,感觉自己跟淮西简直反冲,怎的人人都在抗拒她的医治呢?
“不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舒诺挣扎地从榻上坐起,扯过旁边的荣锦被盖到身上,她手拢唇下低低咳嗽两声,傅云漓要上来给她顺气,她举起手挥开。
“殿下?”
“孤想知道,傅大小姐对病情有几分把握了。”
舒诺整张小脸都是病态的通红,浑身发冷,脑袋昏沉,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和傅云漓交流,并保持一定距离。
问起这个,傅云漓神色黯淡下来:“臣女有愧,还没有找到完全根治瘟疫之法……”
舒诺气若游丝地回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场病灾并非瘟疫而导致的。”
傅云漓猛地一惊:“殿下这是何意?”
舒诺继续道:“我生这场病时,并非来势汹汹,所有的病状都是循序渐进而来的,先是咳嗽,然是发热,最后才是起了红疹,你觉得这样,像是突发的瘟疫吗?”
第59章 我知道了
傅云漓似醍醐灌顶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
她说怎么有种怪异,那些远离病患的人往往会比近距离照顾病患的人更为严重,而且真要说传播,她和老胡天天和病人相处,却没有什么大碍。
整个淮西,也就东梧桐巷口这个地方病情最为严重。
她显然一直被‘瘟疫’这个圈给套住了。
“可若不是瘟疫,那又会是什么呢?”
傅云漓不觉得自己的诊治会偏颇太大,就算不是传染性极高的瘟疫,那也定然是个极为厉害的病。
然而这个问题舒诺回答不了,她本就不懂医理,能看出这些完全是绕了一圈朱府分析出来的,她头疼得快要炸了,却也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傅云漓寻到理由给她把脉。
只得装作困惑的样子揉揉太阳穴,她缓声道:“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样吧,我将近些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讲给你听,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帮助。”
“好。”
舒诺微阖双眼,轻缓而又详细地向傅云漓娓娓道来这些天的经历,楚江夙站在椭圆雕花窗前,也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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