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
他出城时,遇到了张茂安带着县衙里的所有衙役,往刺史府方向去。
见到他出城,似在意料之中,甚至还与他客套,让他和将士们也去狩猎。
可他来湘州城,是为了赈灾而来,怎能贪图玩乐?
王友贤当场便板着脸,将张茂安教训了一顿,出城了。
现在想来,那张茂安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把这话一和温昱庭说。
温昱庭脸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果然如我所想。”
王友贤是个直肠子,哪里懂得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
挠了挠后脑勺,“小侯爷,下官脑子笨,您就别和下官我打哑谜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您还出去狩猎吗?那……”
说到此处,他小心地左右看了眼。
此处已经是城外,跟着他出城的,又全是他信得过的弟兄。
也不怕泄露秘密,朗声问道:“那失踪了的灾民,咱还去找吗?”
“不找了,先回城。”
温昱庭当机立断,说完,策马扬鞭,快马回城。
王友贤带着人跟上他。
扯着嗓子吼:“小侯爷,就这样回去,要是周大人问起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你只管实话实说,周疏要有意见,让她来找本侯。”
第二十章 试探
见他如此言辞凿凿,王友贤也不再说什么了。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刚要进城。
就见不远处一匹黑色骏马疾驰而来,卷起漫天黄沙。
周晖心急如焚,正要出城去寻找两人。
没想到让他在城门口见到了他们。
他一脸焦急地骑马过来,来到温昱庭面前,翻身下马,跪地抱拳。
这还是温昱庭头一次见他对自己如此尊重。
又见他满脸焦急的模样,心下明了。
不待他说话,便道:“我已猜到你出城的目的,不必多言,咱们快马加鞭回城。”
说完,不给周晖任何反应,一甩手中马鞭。
马吃痛,仰头长嘶一声,接着后腿蹬起,差点踢到周晖,冲进城去了。
王友贤紧随其后。
周晖见状也迅速翻身上马,跟着进城。
说到温昱庭的马差点踹到自己时,周晖语气略带委屈地抱怨。
“我看他就是存心想看我出丑,给他自己报仇呢。”
周疏想象着当时的画面,嘴角弯了弯,好言劝道:“兄长,此事本就是你不对在先,小侯爷心有怨气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若不是他及时察觉出不对,立马带人回城,只怕我现在早已入了张茂安的局了。”
经此一事,周晖对温昱庭算是彻底改观了。
他心知之前是自己对他带有成见。
这一次,他不计前嫌,又再次帮了周疏,无论如何,自己都理当去感谢他的。
只不过一想到那人向来狂妄自傲,若是自己前去向他赔礼道歉,指不定会被他如何羞辱。
这样想着,周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难为情地摸摸鼻子,“阿辞,先前是我不对,不该对他带有成见,经过今日一事,我定当不再小瞧他。”
这样的话,上次在周家,他也同样说过一次。
可转头就忘了。
周疏也有意以此来挫挫他自负的性子。
于是道:“兄长,既然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不若去向小侯爷道个歉?”
虽是商量的语气,可听在周晖耳中却是勿容置疑。
他想也不想就要摇头,触及周疏的目光,又怂了下来。
“好吧,下不为例。”
说完,便转身要去找温昱庭赔礼道歉。
两人都是一样自负的性子,周疏不用想,也能猜到必是不欢而散。
她朝温昱庭拱了拱手。
“今日之事,多谢小侯爷出手相助。”
“不必。”温昱庭托住她的手,眸光落在她素白纤细的玉指上,轻轻摩挲。
“阿辞,你这双手生得可真好看。”
他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把周疏吓了一大跳。
被他握住的手心一片冰凉,掌心里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手指僵硬得像是寒冬腊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天。
好半晌,她僵硬着收回手,干巴巴地扯动一下嘴角,颤抖着嗓音道:“小侯爷,您又拿下官寻开心了。”
“下官自幼体弱多病,艰难长大,外人也常道下官缺少阳刚之气,如今不过侥幸苟活于世罢了。”
语气里带上了点悲伤。
见周疏因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被戳中了伤心往事。
温昱庭面上闪过一丝懊恼,明明是想要安慰,可一开口却变成了。
“你也别太伤心了,我看你现在这样也挺好,虽看着弱不禁风,倒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要是能一直就这样活下去,也算是赚到了。”
话落,周疏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气,仿佛在控诉他:小侯爷,你要是不会说话,大可以不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咳咳——”温昱庭虚握成拳抵在唇边,眼珠转了转,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
“那个,你这么晚才回来,那些感染的村民可安置妥当了?”
闻言,周疏点了点头。
“已经安置妥当了。”说完,又望着他问:“小侯爷,你是如何猜出张茂安故意挑动村民对下官的敌意的?”
“你可想过,湘州城内为何会出现感染瘟疫的村民?”温昱庭不答反问。
“自然是因为……”话还没说出口,周疏突然反应了过来。
“小侯爷,你的意思是,那些村民并不是今日才感染的,而是之前被张茂安藏起来的那些人,他故意把他们放出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周疏心中怒火中烧。
那张茂安竟如此草菅人命!
为了陷害她,不惜以全程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周疏,本侯一早就说过,你一片丹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被乌云遮蔽,你妄以蝼蚁之力撼动参天大树,简直可笑至极。”
“蝼蚁虽小,但蜉蝣也能撼树。”望着他的目光无比坚定,“小侯爷,下官不才,苦读十年圣贤书,习得是为国分忧,为民分担之道。”
“古人有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如今下官为泗溢县父母官,理应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若下官明知有人贪赃枉法,不顾百姓生死,处心积虑,只为攀爬到那权力的顶峰,那下官和那些人,又有何不同?”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是刽子手,胜似刽子手。”
好一句不是刽子手,胜似刽子手。
温昱庭看着她的黑眸里浮现出一抹赞许之色。
几次试探,如今终是确认。
“既如此,那你便放开手脚,好好将这湘州城整治一番,有本侯在,你就算是把这湘州城的天给捅破了,本侯也护得住你。”
他这样信誓旦旦,反倒给周疏弄糊涂了。
“小侯爷,你……”
“周疏,本侯姓温,这太平盛世,是本侯的祖父、父亲叔父与兄长们,拼了一条命给守护下来的,本侯比任何人都希望百姓们安居乐业,免战争颠沛流离之苦。”
温昱庭目光幽深,望向远方。
“常言道,居安思危,那些文官们过久了安生日子,倒是忘了他们能有现在安稳的生活,是千万武将们用性命拼下来的。”
“争权夺利,结党营私,若朝中皆是这样的欺上瞒下、贪赃枉法、贪生怕死之辈,本侯,替祖父心寒,替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心寒。”
不想他竟还有如此关怀天下的胸襟。
周疏神色庄严肃穆,看向他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敬重。
朝他郑重地一拱手,“小侯爷,下官替天下百姓,感谢温老将军大义,温家大义。”
“惟愿四海之内皆无战乱,愿这太平盛世延绵万年。”
温昱庭:“本侯与周大人同愿。”
第二十一章 相知
阿花听说了周疏为染病村民创办疫人坊的事,急冲冲跑来找她。
“大人,我听哥哥姐姐们说,说大人给生病的村民找了一处好地方,大人可有见到我奶奶?”
阿花声音激动地透过门窗传进房间。
房间里,周晖右手握着个白瓷瓶,正打算交给她,就听见阿花的声音,下意识缩回了手。
“大人?”阿花没听到回应,在门外又喊了声。
周疏叹一口气,敛下眼底情绪。
“阿花,进来吧。”
“欸。”
阿花高兴地应了声,推门进来了。
见周晖也在,又向他行了个礼,然后才来到周疏面前。
一双小鹿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期盼地望着她。
“大人,你见到我奶奶了吗?她怎么样,还好吗?她有没有向你提起我?”
一连好几个问题。
周疏抬手抚摸了下她脑袋,“阿花放心,你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人答应你,一定会让你们祖孙团聚,好不好?”
“好。”闻言,阿花热泪盈眶,向她重重地一磕头,“阿花谢谢大人。”
“好孩子,快起来。”连忙将阿花给扶起来。
拂袖跟在阿花身后,见到这一幕,也被她的孝心所感动,眼里盈出点点泪花。
她抬手拭去眼角的眼泪,朝周疏和周晖褔身行礼。
“公子,大公子。”
听到她声音,周疏抬眼,把阿花交到她手上,对阿花道:“阿花乖,先和拂袖姐姐下去歇息吧。”
阿花听话地点点头。
跟着拂袖下去了。
等她们离开,周疏神色冷淡下来,朝周晖伸出一只手。
“兄长,给我吧。”
“……”周晖有些犹豫。
手掌悬在半空中,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仍一动不动。
手臂有些泛酸,周疏换了一只手,朝他一挑眉,催促,“兄长。”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衣袖里掏出先前的那个白瓷瓶,放到她手心。
看着她将瓷瓶放到袖子里,不放心地嘱咐。
“阿辞,这药太过猛烈,你……”
“兄长。”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疏给打断了,“如今群狼环伺,容不得我出半点差错,先前小侯爷两次三番试探于我,若我不用这药,我的身份,迟早会被人发现。”
周晖心中仍充满了担心,“可这药到底伤身,这些年你为了隐藏身份,不得已服药女扮男装,已经掏空了你的身体,若再服用下去,只怕是……”
“命不久矣。”周疏语气淡淡地接过他话头,“兄长,我心里有数,放心吧,尚未为凌家平反前,我不会死的。”
说完,她朝周晖安抚地一笑。
周晖拿她没办法,心中憋闷得厉害,却又无处发泄。
从她房间离开后,便沉着脸来到了温昱庭院子。
温昱庭刚要出门,骤然见到他,还觉得十分诧异。
“周大少?”
“小侯爷,陪我练练身手吧。”
说完,也不管他答没答应,双手握拳,拳头带风,朝温昱庭面门袭去。
温昱庭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后避开,接着右腿蹬地,身体腾空而起,左脚往周晖身上踹去。
周晖双手交叉,用手臂挡住他攻势。
黑眸坚定,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果然会武功。”
“周晖,本侯可是温家人。”
说罢,攻势骤然变猛。
周晖一时分了神,右肩被他打了一拳,他眼里戾气横生,后退两步,甩了甩吃痛的胳膊,不再留有余地。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从院子里一路打到县衙前厅,再从县衙前厅,打上屋顶,又回到温昱庭院子。
好不酣畅淋漓。
一番打斗下来,两人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温昱庭通身舒畅,双手交叉枕于脑后。
“本侯很久没有这么肆意畅快过了。”
“我也很久没遇到像你这么强的对手了。”周晖同样说道。
他心中的烦闷早已在打斗过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脸上浮起一抹豁达的笑容,也和温昱庭一样,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屋顶上,望着天空中的月亮。
倏然,温昱庭神秘地看他一眼,“喝酒吗?”
闻言,周晖侧头向他看去,不待他回答,温昱庭便施展轻功,飞下屋檐了。
他站在地下望着他。
“你在这里等着本侯,本侯去去就来。”
“好。”
周晖好笑地看着他瞬间消失不见的背影。
不多时,耳边听得一阵轻响。
只见温昱庭一手提着一个酒壶,飞身到他身边。
他把其中一个酒壶递过来。
“给。”
周晖笑着接过,打开酒塞,仰头灌一大口。
喝完,粗犷地一擦嘴角,大声夸赞:“好酒。”
“那是自然。”温昱庭一脸洋洋得意,“这酒可是价值千金的杨枝玉露酒。”
话落,周晖不由得瞪大双眼,看看手里的酒,再看看他。
“这酒你从哪里弄来的?”
“喏。”温昱庭下颌微抬,指了指张茂安院子方向,“从张茂安那里借来的。”
好一个“借”。
周晖无语凝噎。
不过想着是张茂安的东西,不喝白不喝,又连喝了两口。
喝完还不忘和温昱庭吐槽。
“张茂安不是个东西,他的酒,倒是不错。”
“你要是喜欢,他家里还有许多,我都送给你。”
这话也就是他温昱庭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了。
周晖被他话给逗笑,摇了摇头,“小侯爷,你可真是个妙人。”
“不是纨绔草包了?”温昱庭调侃地问。
闻言,周晖面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突然放下酒壶,站起身,朝他郑重地一拱手。
“小侯爷,以前是在下有眼无珠,恃才傲物,听信了外面的传言,误认为小侯爷你胸无点墨,玩物丧志,是在下不对,在下向小侯爷赔礼道歉。”
说完,朝他深深地鞠一躬。
“周兄。”温昱庭托住他手,“周兄不必愧怀,本侯确实如外人所言,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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