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得一点儿没错。
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陈聿出现在她教室门口,压着双漆黑无比的眼把她盯着。
这二十分钟里,安弥简直如坐针毡,心跳得超快。
一下课,她心跳更快了。
陈聿这人没一点儿顾忌,下课铃一响,他直接进来拉着安弥胳膊把人拽走,扛着回了公寓。
这是安弥今天的最后一节课,而今天刚好是星期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安弥都没能踏出房门一步。
把安弥锁在家里一直做这种事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陈聿干了好几回,但这样竟然都不能满足他,有次把安弥折腾得够呛后,他还不知餍足地在她耳边说:“想把你一直锁起来,一直做。”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一整天也就憋出这么一点儿,不知道13号能不能正文完结了。
第68章 失火
五月, 时序还未入夏,但暑气已盛, 阳光变得毒辣,走在路上,风吹来都是热的。
安弥骑着摩托回公寓,摘下头盔已是满头大汗。
她骑的陈聿的车,这大热天的,要是骑杜卡迪得被烫死。
停好车,安弥抬手抹了抹汗, 抱着头盔上楼。
今天陈聿有事去公司了,说要晚点回来,家里这会儿就她跟三只猫。
一身是汗, 安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冲完澡出来, 外面天还没黑,夕阳在天边晕成了深深浅浅的紫粉色。
安弥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饮料,荔枝味的,坐到沙发上拉开易拉罐。
空调的风安静往外送着,家里三只猫跳上窗台看着外面飞过的燕子,安弥边喝饮料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也看着三只猫,时光在夏日晚风里变得悠长。
夕阳完全落下去时,安弥还静静坐在沙发上, 等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了快一个小时的晚霞, 她垂眸轻笑了笑。
落在地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小猫, 是小五, 它过来蹭了蹭她的腿。
安弥将它抱起来轻摸它脑袋,再用自己脑袋抵着它脑袋蹭啊蹭, 她闭着眼,唇畔带笑。
身后的门锁在这时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安弥睁开眼,将小五放下,转头看向门口
一阵“咔哒”声后,有人推门而入,白T黑裤,清爽又帅气。
“回来得还挺早。”安弥笑道。
陈聿走过来,俯身吻向她,安弥下意识地仰头去迎他的吻。
这次,他并没有准备吻很久,轻轻两下触碰后,他揉着她头发坐到她身边。
“两个消息。”他靠到沙发上,头侧在安弥这边。
“说。”安弥侧着身子倚向沙发。
“我快成穷光蛋了。”
这是第一个消息,算坏事儿,但他在笑。
“那你还笑得出来?”
他继续笑,“我是成穷光蛋了,但安远山也完蛋了。”
安弥一愣,“这么快?”
“理应说不该这么快,是安远山自己放弃了安氏集团,我原本以为这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假动作,结果不是。”
安弥满脸茫然。
安远山怎么可能放弃安氏集团?
他会干出杀妻这种事不就是因为想从对方手里拿回安氏集团的掌控权吗?
“可能,”陈聿跟她分析,“他知道我不把他搞垮不会罢休,不敢冒险弄得最后背一身债,所以主动停产,把该还的账还了,该结清的工资结了,遣散了所有公司人员。”
紧接着他又说:“但你放心,就算这样,他兜里也剩不了多少。”
安弥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安远山一直是个保守派,所以集团在他手下后才一日不如一日。
可安弥还是想不明白,一个为了安氏集团故意杀害自己妻子的人,真的会这样轻易放弃这偌大的集团吗?
就算安远山兜里还剩了不少,加上安老太太那边也还有不少积蓄,但安远山这个人极重面子,集团一垮,他就没脸在南城混了,老家那边他也是不可能回去接受各种冷嘲热讽的,所以他放弃的不仅是安氏集团,还有所有亲朋好友。
李文英从监狱里出来后也不一定还会再跟他。
如果真的连李文英都不跟他了,那他就真成了个孤家寡人,他会甘心吗?
安弥晚上躺床上都还在想这个问题,她总觉得很不对劲,所以,即便安远山很可能最终会落得个除了能赖活着以外一无所有的下场,她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一面安远山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公安机关的电话。
看到手机上的这串号码,突然,安弥感到一种极大的不祥感朝她袭来。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有些僵迟地按下接听。
“请问是安弥女士吗?”
“是。”
她声音略显僵硬。
“安远山是你的父亲吗?”
“是。”
电话那边,警方人员的声音在这时候忽然降了些,语气遗憾地同她说:“你父亲于今日在酒店自尽,送达医院已无生命体征,需要你现在来认领遗体,在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安弥的脑子像有一声巨雷忽的炸开。
她整个人僵住,浑身血液却急速倒流。
“喂?安弥女士?”电话那头还响着警方的声音。
警方大概是以为家属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在重复了两遍医院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不算小,房间里又安静,就在安弥旁边的陈聿自然听到了通话内容。
等安弥缓了会儿神后,陈聿问她:“你要去吗?”
安弥沉默地思索了几秒,然后摇头。
她重新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荣姨,麻烦你告诉奶奶,安远山他自尽了,需要她去南城第一人民医院认领遗体。”
说完,她挂点电话,将手机关机。
她神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亲人离世的悲怆,也没有所恨之人终于去死了的痛快,她心里甚至有些空洞,安远山就这样死了,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在这一刻,她恍然明白了安远山之前打电话来给她说的那句话:
“恐怕你看不到你想要的结局了。”
她希望他的结局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在失去所有后悔恨至死,而他早在那时就为自己定好了现在这个结局。
当时他还说,他心里有愧,想偿还。
她本来以为他是虚情假意,但竟是真的。
安弥没有因为他这一点尚存的良心而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依旧觉得便宜他了。
这样轻易的死掉,真的太便宜他了。
就在前几分钟,她还在想,他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结果……
倒是她成了孤家寡人。
想到这儿,安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一个原本好好的家,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会招来祸患的灾星,否则,如何会落到这般亲人反目家破人亡的境地,又如何总是会遇上些偏激的疯子,总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她真的很难不这样想。
她缓缓垂下眼眸,一滴泪猝然滑落。
“怎么哭了?”陈聿过来抱她。
他知道,她一定不是为安远山哭。
“陈聿。”安弥没有回答,只是颤声喊他的名字。
“我在。”他抬手轻抚她头发。
“陈聿,我只有你了。”
还能成为家人的人,只有他了。
陈聿收紧臂弯,像要将她箍进身体里。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听他这样说,安弥的眼泪一瞬变得汹涌,身体跟着不停颤抖,开口的声音更是颤得厉害,气息低哑:“你……你不能出事……要好好的,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陈聿轻轻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知道的,我从来说到做到。”
嗯,她知道的,他会说到做到。
她破涕为笑,只是这一笑,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陈聿没有让她别哭了,他再一次抱住她,让她好好哭一场。
这一晚,安弥哭了很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为什么就是很想哭很想哭,明明她是相信陈聿的,一直都相信他的话,可怎么就这样难过。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母亲和安宁哭,还是因为老天的捉弄,又或是,她在害怕,害怕这次陈聿没法说到做到。
她哭到了很晚,所以第二天起得也很晚。
昨天她把手机关机了,开机后,她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安弥女士您好,我是您父亲安先生的律师,想必您已经知晓安先生离世的消息,望您再节哀的同时抽个时间与我见一面,安先生的遗嘱在我这里。]
看到遗嘱二字,安弥立马想到了:房子。
安远山肯定是把红枫别墅区的房子给了她。
安弥立马联系了那名律师,两人约好下午在红枫别墅区见面。
安弥到别墅外时,律师已经进去了,夏姨给他开的门,安远山没辞退夏姨,夏姨还在家里。
两人见面后没有多寒暄,律师直接将遗嘱递给了安弥。
安弥以为安远山会在上面写一些话给她,但没有,上面除身份信息之外只有很简短的几行字:本人去世后,除红枫别墅区10-9号房产,其余所有财产悉数捐赠给南城公益基金会,红枫别墅区10-9号房产留给唯一子女安弥继承。
“全部捐给南城公益基金会?”安弥有些难以置信,她抬头问律师,“安远山的遗嘱只有这一份吗?”
律师回道:“只有这一份。”
遗嘱是可以写多份的,但不能有财产上的交互,这份遗嘱上提到了所有财产,那就不会再有其他遗嘱。
在看到这份遗嘱之前,安弥一直以为安远山和李文英是真爱,但现在看来,他可能只是忌惮李文英知道当年的真相。
李文英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了在狱友面前洗脱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她在出狱后一无所有。
那等她出来,不得疯?
安弥算了算,李文英刚好就是这个月出狱。
回去后,安弥立马让陈聿打听了下李文英出狱的日子。
陈聿去一打听,“就两天后。”
两天后刚好是安远山的葬礼。
老太太没打算在南城办葬礼,准备回老家洛城办。
安弥答应了老太太会出席葬礼,原本陈聿是想跟她一起去洛城,但知道李文英出狱,安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不想陈聿陪着她去,怕碰上李文英后这疯女人一冲动又做出什么过激的危险举动,但同样也是因为李文英,陈聿更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
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去了。
到了葬礼上,安弥全程保持警惕,结果两天下来,她压根儿就没见到李文英。
老太太并不欢迎李文英,觉得这个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李文英这个狐狸精,李文英就算想出席葬礼也没有机会。
不过,安弥还是特别谨慎,出门都先左右看看,直到上了车她才松一口气。
看到她将神经绷了这么久,陈聿眼神往下沉了沉。
将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跟她说:“回去我们再看一遍《庞贝末日》吧。”
“你怎么突然想再看一遍?”
“因为……”
安弥没能听到他的回答。
一辆车突然从旁边的路口冲出来,直直撞向了他们。
“嘭——”
一声巨响后,世界突然没有了声音,但接着又响起无限拉长的尖锐耳鸣声。
意识在一瞬间涣散,连大脑皮层都还未来得及传达痛感,但彻底昏迷之前,于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安弥恍惚间在撞向他们的车上看到了一个这两日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李文英。
这不是一场意外。
-
走道上的白炽灯摇摇晃晃,灯光散射成无数道模糊且杂乱的影子,整个世界嘈杂、混乱、充斥着各种白噪音,里面有脚步声,人的呐喊声,还有车轮滚过里面的摩擦声。
刚刚睁开眼的安弥躺在担架上,意识还未回拢,但她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是在医院,正被人推着去往什么地方。
出于本能般,她刚醒过来便转动极为迟钝的头部,浑浊的眼球也转动着,目光在四处搜寻。
大脑还处于尚未清明的状态,直到找到那个下意识里她想找到的那个人后,她才意识到她自己在找什么,她在找陈聿。
陈聿和她一样,躺在在担架上被人推着前往抢救室。
她看到他闭着眼,脸上全是血,在葬礼上穿的那件白色衬衣几乎完全被染成了红色。
似乎到了抢救室外,突然有几名护士从另一个方向围过来。
进了抢救室不久后,显示陈聿心跳的心电仪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
他身旁的医生立马大喊道:“患者心跳停了,准备除颤!”
安弥一刹那瞳孔急缩。
彼时已被注入麻醉药物的她猛地坐起来,想要奔向视线里的那道人影。
“患者请不要激动!”
两边的护士将她按下去。
一般在注射完麻醉药物后,大多数人在几分钟内就会失去知觉,安弥作为重伤患者在已经注射完麻药四分钟后又硬撑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她一直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旁边的床位,看到医生在给陈聿除颤后不停按压着他的胸腔,旁边的心电图上却始终只有微弱的起伏。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心电图上的大部分还是一条直线。
她知道,心脏骤停后四分钟内没抢救回来就没什么希望了,而她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在她的认知里,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她带着绝望失去意识,然后在黑暗中陷入一个又一个梦魇。
梦魇里,陈聿满脸是血的脸不断浮现,心电仪刺耳的警报不断响起,她看到有人为他盖上白布……
她还看到,他来到她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食言了,这次没能说到做到。”
最后,画面里只剩下他的背影。
他在往外走,走得很慢,可她怎么都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她拼命喊着他的名字,喊到嘶声力竭,然而那道还是消失在了视线。
意识混乱的她不知道那是梦,哭得快要窒息,连带着现实里的她都不停在流泪。
在她陷入梦魇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这段时间里,周望舒还有陈家的一干人等都赶来了洛城,年过七十的陈老爷子也来了,但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进,所有人只能透过一格小小的玻璃看到里面躺着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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