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洛洛也精疲力竭彻底昏死了过去。
“爹爹、娘亲——”
稚嫩的声音落在耳边,清脆又欢愉,好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洛洛抬头看去,依旧是朦胧一片,但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却让她泪流不止。“爹爹、娘亲?”她轻声开口,缓缓地,像是经历了千山万水,但声音依旧是稚嫩的。
“枫儿——快来——”娘亲开口了,瞬间,洛洛泪涌如泉。她伸出手,也迈开腿往前奔去,但是无论怎样,眼前的身影都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自己永远没办法靠近,而又永远的看得见自己的渴望。
“爹爹!娘亲!”
洛洛大步狂奔起来,她不信,她一定要追上。
“洛洛——醒来吧——只要你醒过来,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醒过来——”
“哇——哇——”
“你听,孩子都哭了。你还没给他取名,他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
心里某个地方绞痛了起来,很痛、很痛......
唐焱抱着洛洛的孩子,坐在床榻胖,望着洛洛。脸上的悲伤好像让孩子都看不过眼了,停止了哭泣,伸出奶奶糯糯的小手,摸向唐焱胡子拉碴的脸,痒痒的,孩子又“咯咯”的笑了出来。
“陛下,太皇太后派人来催了,该上朝了。”唐焱看着依旧紧闭着双眼的洛洛,眼神依旧温润,但心里却支离破碎。他望着洛洛,伸出手,用指腹抹去她溢出眼角的泪水。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是悲伤的梦吗?如果悲伤,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呢?
唐焱喃喃自语道。
良久,唐焱终于起身,大约是坐的久了,猛地起身,也是眼前一黑。身旁的奴才赶紧上千扶住唐焱,唐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总算从眩晕中恢复了过来。
“皇上.......要不还是请太医过来——”
唐焱摆摆手拒绝了。临走时又看了洛洛一眼,她还是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一个酣睡中的孩子。
太皇太后带着颖儿到了洛洛的床边,颖儿咬着唇,忍着悲痛,但见到洛洛的那一瞬,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她扑到洛洛床边,泣不成声。
当年那个与自己对打的眼中有光的姐姐,那破碎却倔强的在宫宴上给自己解围的姐姐,怎么就,怎么就命运如此坎坷。颖儿庆幸,洛洛还活着,可是却又觉得不幸,她这般痛苦的活着。颖儿当初难产,如果不是洛洛的帮助,可能早就一尸两命。虽然这些,都是她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才从沈如安这里得知的。虽然,那时的洛洛,已经是隐藏了身份的洛英坊坊主。
颖儿曾经赌气的恨过,恨洛洛想要为自己和家族鸣怨恢复清白,为什么不找自己,明明自己是可以帮她的,只要她开口。可是见到此时此刻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憔悴的人儿,颖儿一点也恨不起来,洛洛是考虑着她的,不想要将她牵扯进这滩浑水,宁愿自己孤军奋战。
太皇太后拍拍颖儿的肩,颖儿满脸泪痕,扑到了太皇太后身上。太皇太后也是眸中含泪,望着床上的洛洛,心中默默地乞求上天,让这可怜的孩子醒过来吧,至少,让她看看自己的孩子。
第一百五十章 玩物
洛洛醒了。
毫无征兆。
大约午后十分,守在一旁的婢女脑袋渐沉,昏昏欲睡,但床上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水......”
婢女还没缓过神来,端着药刚迈进门来的嬷嬷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微弱的声音,两步并作一步的冲了过来,到洛洛窗前一看,洛洛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嘴里喃喃:水......
嬷嬷喜极而泣,赶忙喊人,一瞬间,整个屋子手忙脚乱。倒水的、喂水的、通知皇上的、太皇太后的......
皇上和太皇太后几乎前后脚的到了,此时洛洛已经坐起身子,背后靠着床头的栏杆,垂眸喝着嬷嬷递过来的碗中黑漆漆的汤药。汤药很苦,苦得洛洛皱起眉头,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太皇太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边招呼着,让人把孩子抱到洛洛面前。洛洛抱着孩子,微微的笑了,苍白的脸上此刻也泛起些许血色。孩子闭着眼睛正在熟睡,洛洛戳了戳他软软糯糯的脸蛋,笑意更浓,望向太皇太后和皇上,道:“他的脸好软。”
次日,皇上昭告天下,先帝流落民间的公主已寻回,将择良日为公主举行仪式。
不久,寒昭国也传来消息,寒昭国过往乐正迪退位,新王为其长子乐正常。举国哗然,虽有骚乱议论和谏言,但乐正迪并未理会,依旧坚持。
洛洛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孩子跟着她一起晃着、晃着,昏昏欲睡。似乎有了孩子后,洛洛整个人的色彩丰满了起来,气色也逐渐的恢复,唇红齿白的,貌若桃花。颖儿打趣道:“要不是知道这孩子是你的,要说你是那未出阁的姑娘我都信。”
颖儿得了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特批,可以随时入宫陪伴洛洛和太皇太后。当时太皇太后还故作严肃道:“看来还是嫌哀家老了,当初让你在宫里住下多陪陪哀家,你可没有这么积极。”颖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太皇太后笑道:“都是人家娘亲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洛洛看着他们,微微的笑着这种亲情的氛围,让她有些恍惚,似乎这样也不错。她心中,尝试着渐渐地淡忘掉那曾经的一切,也尝试着淡忘掉那些人,包括,幽泽。
“你不好奇吗?这位公主的身份。”乐正兴运笑着,依旧泡在自己那豪华奢靡的汤池中,美女环绕着,贴敷在他身上,也顺着乐正兴运挑衅的目光,看向乐正常。乐正常一身玄服,站在纱幔间,一语不发,望着眼前如此放荡不羁的弟弟。
“怎么不说话?哦,想来是我的称呼不对吧,我亲爱的国王哥哥。”乐正兴运笑了起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妩媚妖艳,眼角一粒小小的泪痣,将这张脸点缀出万千风情。
乐正常瞥了层层纱幔后的那张洁白的床上一眼,上面吊缚着一个赤身裸体身形曼妙的女人,身影朦朦胧胧,绰绰约约。乐正兴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嗤笑一声,“原来咱们王上对那种女子有兴趣啊......”
乐正常眉头微蹙,捏紧拳头,这里的乌烟瘴气他再也待不下去,往外走去。“适可而止。虽然你是国弟,但若触犯王法,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乐正兴运望着乐正常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原本贴附、围绕在他身旁的美人们也识趣的散开,这种时候,乐正兴运不需要她们。没有人会轻易的上前触霉头,她们能够在乐正兴运身边待这么久,也不是那种不会看人眼色的蠢笨之人。那种蠢笨之人的下场......美艳的女子瞥向那层层纱幔后被吊缚起来的女子........彻底沦为玩物罢了。
乐正兴运走出汤池,早已准备好衣物的婢女给他披上毛巾,他披着毛巾,摆了摆手,那吊缚的女人走去,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上了一只细长但带着倒刺的藤条。不一会儿,女人的惨叫声响彻大殿,远远的传了出去,连在殿外值守的奴才听了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叶墨走在帐篷之间,巡视着。忽然有人来报,扎营的营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丢了一个草席,草席里面裹着个人,看着是个女人........说到这里,卫兵犹豫了片刻,看着叶墨的眼神也闪闪烁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叶墨觉得他这态度很是奇怪,但也没有开口追问,而是大步流星的往营门走去。远远的,叶墨便看见了那土黄色的席子像一堆垃圾似的被堆在地上。叶墨微微皱眉,越往那边走过去,周围将士看着自己的神情就越发的奇怪,他心中不明所以,觉得很是奇怪。
守在席子旁的将士是他的亲信,同其他的几个将士背对着席子站着,但恰好挡住了其他的好奇的视线。见着叶墨来了,那将士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还是道:“将军,您自己看吧。”
将士让开了,叶墨走上前,席子裹着的那人的脸清晰的刺进他的眼里,他眼里微微眯起起来,脸黑如墨。
席子裹着的人,是路晚晴。
叶墨看了看周围,语气平淡,道:“主营帐旁边扎个新的,把她送过去。”转身欲走,但顿了顿脚步,补充了句,“能住人就行。”
其他将士看了看跟叶墨比较亲近的那位,迟迟未动手。之前把人从外面抬进来,那是因为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将军的家眷。原本也没想着通报叶墨,这等小事,直接汇报给叶墨的那位亲侍就可以了。那位亲侍来了之后,一看女子,颇为惊讶,大家这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将军的家眷,这下,倒谁也不敢下手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哭丧着望着亲侍。
亲侍望着叶墨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回头,见大家都还不动手,吼道:“都愣着干什么?”
“之前咱不知道,所以才敢动。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谁敢........碰......啊.......”士兵小心翼翼的说,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那个“啊”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亲侍走到一旁,捡了跟棍子丢到他们面前,依旧吼道:“自己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如既往
洛洛的仪式开始了。
民间流言和朝堂非议,也都平息了下来。以前不理解的,这下也都理解了。哦,原来那是前朝的公主。大家拥戴的皇上、君主,厚德载物,这么些年都不忘替先帝寻找流落民间的公主。街头巷尾都在唱诵着华国英明的君主不凡的德行,也传唱着流落的公主和华国的欣欣向荣。
洛洛安静的坐在轿子中,向着天坛去了。今日的她,一身红衣灼灼,而这灼灼之间飞舞着鎏金的凤凰、祥云。她的头发精致的梳理起来,盘起,上面装饰着金的、红、繁华耀眼的饰品,步摇随着轿子,微微的晃动。
今日的她,脸上有着精致、庄重的妆容,与她平时的清新淡雅截然不同,如果说平日里的她是出水芙蓉,那么今日的她,便是热烈的牡丹、娇艳的红玫瑰,宛如蒸蒸日上的华国,这扶摇而上的一束烈焰。
唐焱早已站在天台上,远远的看着担着洛洛的轿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心快速地跳着,但每次的跳动,又让他心里的苦楚更深一层。那远远而来的,灼灼红衣的妙人,在今日,着华服,却终将成为他的妹妹,这华国唯一的公主。
唐焱面无表情,或者平常人看来,这是帝王的严肃。但唐焱心中清楚,他笑不出来。
为了天下,他需要舍弃自己对洛洛的爱;而作为一个男人,他是看不起自己的,他现在不过是为了朝堂和政治的稳定,放弃了一个他喜爱的女人。如果有可能选择的话,他又何其不向往那寻常百姓的生活呢?
洛洛下了轿,远远地望见唐焱,两人相视,洛洛一笑,唐焱也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不过是一个公主的仪式,虽说是先帝流落民间的骨肉,但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但是似乎华国的皇帝格外重视这次仪式,派遣使臣往各国都送去了请柬,当然,那些正在交战中的国家是例外的,不过唐焱也派人传了口谕,算是尽到了华国最大的礼节。
寒昭国自然也收到了请柬,但乐正常没有必要亲自来,不过他有着必须要亲自来的理由。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认同,落到那灼灼红衣之上,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面庞,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眸,那是他的洛洛,唤他相公的洛洛。
乐正常红了眼眶。
洛洛一步一步,轻慢且有节奏的走着,温文淑雅,尽现华国的礼仪。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张熟悉的面庞,来不及惊诧,便被身旁的礼仪官仕引导着进行一步一步的步骤,拜着天地,拜着祖先,最后跟着唐焱的步子,走向流光溢彩、轻纱帷幔的马车,车马从皇宫正门出去,绕着皇宫周遭游行一圈,最后从正门回来。
礼成。
皇上大赦天下,公主大赠京都百姓肉禽,那一天,京都所有百姓都吃上了肉,连街边的小乞儿都不例外。
皇宫内,庆祝的宴会办了两天。原本按照皇宫礼仪要办足了五天四夜,但洛洛觉得过于奢靡,最后唐焱只得改口办两天,多出来的钱,接济百姓。百姓们又是一喜,传颂公主的德惠。
没多久,各国使臣听闻华国公主的德惠,纷纷遣使者或者亲自前往华国,求娶公主。唐焱坐在大殿上,对着那一个个使臣或者王子或者亲王头痛。个个都嚷嚷着要娶洛洛,但是里面的弯弯绕绕,唐焱可再清楚不过了。他已经为了政治平稳和谐牺牲了洛洛和洛洛的意愿,难道还要再逼着她为了政治、为了华国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唐焱自觉烦躁不已,踱步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洛洛的住处。公主还未出嫁,应当住在宫内,若是出嫁了,便会赐公主府,那里便是公主的住所了。虽然洛洛有过婚姻,但是那是之前的,况且洛洛自己也并未透露自己的相公,也未曾在华国登记婚书户籍,所以不能算出嫁,便依旧以未出嫁的公主礼节住在宫中。
因洛洛在现在的园子里面习惯了,虽然唐焱看不上这个小院子,多次表明要给她换到另一个更衬得上公主身份的宫里,但洛洛还是拒绝了。其实住在哪里对洛洛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舒服就好。屋子太大了,孤独也更大了。
洛洛坐在凉亭的屋顶上,仰面望着月光。今晚的月亮圆盘似的,边缘挂着一圈光晕,看起来像是又大了一些。唐焱远远看着她,白衣胜雪,青丝低垂,微风拂过,柔顺的发起被轻轻撩起,宛如画中人。
垂眸间,洛洛瞥见站在花丛中的唐焱。微微一笑,伸出手,唤着他过来。唐焱亦是微微一笑,动作轻盈的,转眼便上了亭子的顶上。洛洛微微诧异的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唐焱与她并排坐着,两人静静的享受着微风轻拂的夜晚,谁也没说话。
月亮渐渐的从二人斜上方往远方的房檐沉下去,看着看着,洛洛的头也向着唐焱的肩膀越靠越近,最后终于倚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睡着了。唐焱微微侧头,便能看见她弯弯的眉毛、扇子般垂下去的睫毛,精致的鼻子和微微的唇。
唐焱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直到月亮挂在了屋檐的边角上,洛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扭了扭脖子,竟然有些酸痛。她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唐焱,道:“夜深了,睡吧。”说罢,转身往身后走去,唐焱冲着她的方向看了眼,那里明明白白的架着一个木制竖梯,他的额角不禁突突的跳了两下。
洛洛半只脚已经踩在梯子上了,狡黠的笑着:“我想提醒你来着,但没想到你没给我机会。”言罢,转眼便从梯子上滑了下去没了身影。唐焱亦是笑了笑,再往往那月亮,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边缘面前的露着。
唐焱飞身下到地面,洛洛已然走到了花园中央,远远地,看着像是这花中的仙子般。唐焱追了上去,大约还有几步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和亲,你可愿意?”他想听听洛洛的想法。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迎亲
和亲......你可愿意......
洛洛定定的望着唐焱,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良久,她摇摇头,微微一笑。微风轻轻拂过她的面庞,撩起她的长发,发丝飞舞,她的笑容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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