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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谢彦舟。”
旁边的宫人念到了谢彦舟的名字，谢彦舟走出队伍，抬了抬下巴，直直看着守在场外的李明寂。
他伸出手，指着李明寂的方向，“陛下，草民想与他比试。”
第137章 搏斗
一片寂静。
沉吟片刻，雍帝颔首：“好。”
谢彦舟走上擂台，静静地等着李明寂上来。
“李郎君，请。”
近身肉搏的比试，以栏杆为界，碰到即分胜负。这是最传统的考法。
这是谢彦舟的选择。
李明寂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谢彦舟一眼，走上了擂台。
身后，一排禁军面面相觑。
李明寂初到殿前司时，他们也小看过这位身形瘦削、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后来他们都傻了眼，没有人敢对李明寂表现出半分轻蔑。
如今是太平年代，很少有命案发生，这些禁军平时的工作就是戍卫京师，保护雍帝的安危，几乎没见过血。
而李明寂，却好似不像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一般，取人性命，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这二人怎会结下梁子？
望见看台上的小郡主，禁军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舒窈很生气。
谢彦舟出身武将世家，自小便有高人教导，而李明寂才进殿前司多久，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么？
舒窈没有忘记当时在宁安寺山上，谢彦舟给了李明寂一掌，他的伤口都开裂了。
见李明寂姿态从容，似乎并无退缩之意，显然胸有成竹。
他什么事都能学得又快又好，舒窈稍稍放下心来，低声吩咐春蕊几句，要是擂台上发生什么问题，马上把二人分开，保护李明寂。
禁军们接到小郡主的吩咐，皆是嘴角微抽。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小郡主还觉得李大人柔弱需要保护了。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擂台上的人已经动了。
谢彦舟率先出拳，招招直击要害，手背青筋凸起，又快又狠。李明寂步步后退，呈现防御的姿态，始终没有主动出击。
他微微蹙眉，一抹讶异划过眼底。
这么个不要命的打法，倒是带着从战场上带出来的血腥气，不像是谢彦舟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能有的作风。
一套拳挥完，连李明寂的衣角都没有打到，一滴汗珠从谢彦舟的额头滚落。
看着像李明寂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只有谢彦舟知道，李明寂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又或是一阵飘忽不定的风，狡猾得很。
反倒是他，出力太狠，才开始几个回合，便有些力不从心。
那一次他打了李明寂一掌，李明寂脸色苍白，似乎被他伤得不轻，那副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吧？
谢彦舟舔了舔唇，上下牙齿一碰，使了些劲，又是一拳挥出。
他稍稍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别想在窈窈面前装腔作势……李明寂，本世子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本世子早晚会扒下你这层皮！”
在雍帝面前，他自称“草民”，是心无旁骛参加武举的态度。然而到了李明寂这里，他恢复了“本世子”的自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是他趁乱掠走窈窈，导致他们都以为窈窈死了。谁知窈窈只是被他掳走，囚禁了整整两年。李明寂见大势已去，还放火烧府，与窈窈同归于尽。
疯子！
他的话让李明寂眼眸一挑，一抹深意自眼底划过。忽地，他灵活地避开谢彦舟的攻击，一拳砸向他的眼睛。
“是吗。还请谢世子擦亮眼睛，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啊！”
青年的嗓音和煦如风，与他下手的力道截然不同。谢彦舟吃痛，捂住受伤的地方，连连后退几步。但他亦不服输，很快调整自己，与李明寂缠斗起来，招招打向李明寂的脸。
“他怎么一直往人脸上打！”
舒窈皱起眉头，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谢彦舟小人，过去谢家自比第一大族，家风端正，也不知道怎么教出了个这样的嫡子。
擂台上的搏斗已经接近尾声。
李明寂抓住谢彦舟的手腕，谢彦舟扣着李明寂的肩膀，二人同时撞向栏杆。
是个平局。
“停！”
随着雍帝话落，李明寂松开手，谢彦舟不甘地看了他一眼，也慢慢地把手放下。
那双饱含敌意的眸子却紧紧锁定李明寂。
李明寂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挽起的衣袖，回到自己的位置。
虽然是个平局，可二人下台时，一个从容不迫，衣服都不见皱褶，一个眼角青黑，站都站不稳，发簪也乱了，究竟谁胜谁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宫人战战兢兢地念：“下一位……”
舒窈一刻也等不及，待李明寂走出擂台，便提着裙子跑下来，踮起脚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脸，将偏爱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彦舟打你哪里了？跟本郡主去太医院。”
“世子下手有分寸，属下只受了些轻伤，并不碍事，”李明寂笑了笑，“属下还要向世子道歉，让世子受伤了。”
谢彦舟的眼皮已经肿了起来，睁也睁不开，青青紫紫的一片，看着十分狼狈。身上也有许多伤口，掩藏在劲装之下，叫人疼痛难耐。
他冷冷地看了李明寂一眼，目光落在舒窈身上时，才缓和了些许，“……郡主。”
舒窈重重哼一声，没搭理谢彦舟，继续替李明寂整理衣领，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本就不是武举的考官，只是在此值守，本郡主看，有些人就是公报私仇。”
这谢彦舟，真是哪哪奇怪。
幸好李明寂成长很多，这要是大半年前，岂不是只能上去站着让谢彦舟打？
台上的雍帝似有所觉，往舒窈几人的方向看去一眼，几不可见地扬了下眉。
他倒是没发现，窈窈对这李明寂，已经偏心到了这个程度么？
谢彦舟的眼底多了几分苦涩，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舒窈拉李明寂离开。
是他对不起她。
但是他犯的错，尚有悔改的余地，他愿意用余生来补偿舒窈。李明寂抓走她、囚禁她，甚至害她性命，才是罪无可恕！
他一定要让舒窈看清李明寂的真面目！
……
三日后，殿试放榜。
此次殿试史无前例，不仅给考生授官，还考核了许多根本没有参加科举的百姓官吏。因此一大早，朱雀门外就围满了人。
几个官员禁军的陪同下走进人群，把皇榜贴在门上。
殿试第一名，周溶！
第138章 鸿门
一位出身寒门、毫无背景与攀附势力的年轻人，一举夺魁，成为了今朝的状元！
依次往下看，这些名字越看越陌生，曾经省试中的前几位，还有那些大世家中送去考试的年轻子弟，几乎不见踪影。
另一张皇榜上，则写着一份陌生的名单，是那三日中参加殿试的人员，以及雍帝所授予的官职。
官职包罗万象，从政事、赋税到田地、律法，还有一批武官的名单，他们甚至在这里，看见了谢彦舟的名字。
那不是谢家最有出息的嫡子吗？
哦，自从谢家得罪了雍帝，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没露面，太原郡王也被削了爵位。但是谢家仍然是京城的五大姓之一，谢彦舟依旧可以承袭祖上的恩荫，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个不小的官职，他跑去参加武举做什么？
不单是京城的百姓疑惑，谢府同样翻了天。
谢洪气得难得动了家法，一鞭子抽在谢彦舟的背上：“谢彦舟，你到底要做什么！”
哪怕是自己的嫡孙，谢洪也丝毫没有手软，一鞭将谢彦舟抽得皮开肉绽，谢彦舟一声不吭，将呻.吟咽了下去，“祖父，孙子只心悦华羲郡主，此生非她不娶。”
前段时间，谢彦舟高烧一场，做了许多怪梦。
梦里的场景相熟又不相似，然而传递的情感却十分真切，好似他亲身经历一般。
逃去西北那两年，谢彦舟一直处在内疚与悔恨之中。
为何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放弃她逃走？她差一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回京城救舒窈，成了支撑谢彦舟活着的唯一执念。等他杀回京城，斯人已逝，那个娇气霸道、趾高气昂地喊他“彦舟哥哥”的小郡主，再也不会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谢彦舟从梦里醒来之后，意识到小郡主还活着，心里有多么庆幸。他咬了咬牙，说道，“祖父，今年京城不太平。我去做武官，也是想从底层开始探索。”
雍太祖时期，号称四十万精兵戍守京师。这批军队，四十年前姑且能称得上“精兵”，四十年后，大多是一批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拿着优渥的俸禄，消怠训练，连边境最普通的士兵都不如。
正因如此，梦里叛军攻城时，京城的守卫就像纸做的窗户，轻轻一戳就破了。殿前司总指挥张胜带头叛变，城门大开，除了逃亡，别无他法。
不过，谢彦舟发现，如今他所经历的这一切，似乎又与梦中有所不同。譬如梦里对京城造成威胁的张胜早已撤职下狱，如今守在雍帝身边这批禁军，也没有那么孱弱无能。
“祖父，你听我说……”
他本想与谢洪说一说京师军队的弊病，然而谢洪根本没听他说话，又是一鞭子抽了下来，“谢家就是把你护得太好，没让你吃过苦头，你打过仗吗？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是纸上谈兵！你抛开谢家嫡子身份，去做个七品小卒，这才是丢了谢家的颜面！”
一把年纪的老将军气得脸红脖子粗。军队的统领曾经是他忠实的部下，士兵也是他亲自选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倒是谢彦舟，还有雍帝……
新赐官的名单中，世家子弟大多被赶去做编修、主簿这样的闲职，充其量不过九品。而那些没有经过考试，仅靠自荐的人，官做得比世家子弟还大！岂有此理！
把谢彦舟赶去祠堂，又吩咐下人之后不许他出自己的屋子，谢洪走进谢府正堂，看着佛龛里供奉的神像，按住了神像的手臂。
供桌下，一个抽屉似的暗格弹了出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虎符。
谢洪的神情在烛火中明灭。
……
殿试放榜次日，所有授官的考生齐聚于城西琼林苑，欢庆宴饮。这是为新科举子准备的庆功宴，更有臣子与娇小姐打算榜下捉婿，为自己觅个好儿郎。
宴会上，一众举子神色各异，分享着自己近日的见闻。他们有不少是省试中被刷下的考生，但通过了雍帝的“自荐”考试，也拥有了自己的官爵与名次。
尤其是状元周溶，授官中书舍人，直接进入了皇宫的中枢！
虽然中书舍人只是个七品官，然而直接负责皇帝诏令的起草，最有可能进入政事堂，甚至接近宰相。原先内定的殿试第一温茂，就是奔着这个职位来的。
可便是他，也没想过刚入职便被授予此官，可见雍帝对这位状元的偏爱。
不过，比起周溶，更为考生们津津乐道的，是前几天大理寺公布的礼部一案。
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窦文霄家中藏有大量受贿的金银财宝，甚至还有一箱箱的金锭，这么多年，他靠泄科举题目敛财，不仅在京外建起私家园林，还在多地有田宅、店铺。
礼部大批官员被免职，这批新来的官员刚好顶上。
连科举都能被操控，这可真是惊天奇案。
周溶没有与考生们攀谈的心。他站在江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香囊，终于在江对岸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倩影，唇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阿媛……”
桥上，看着周围陌生的守卫，雍帝皱了皱眉。许是近日习惯了李明寂守在殿外，还有小郡主陪伴，今日没见到二人，他的心里居然冒出隐隐不安。
不远处，郑濂与参知政事卢烨款步走来。前几日才不欢而散，郑濂却好似当作没有发生过一般，朝他微微一笑，“陛下，新科进士们都在闻喜堂等您。”
……
郡主府。
今日大臣权贵齐聚琼林苑，连嘉懿公主也去追逐她的好周郎了。舒窈抱着猫坐在秋千上，一摇一晃。
平日总懒洋洋趴在她怀里的波斯猫，今日却格外活跃，四只爪子一并扒着她的胳膊，似乎想从她身上跳下来。舒窈瞪了面前的李明寂一眼，心想这猫肯定是被眼前的美色俘获，毕竟从前它就很想亲近李明寂。
李明寂薄唇轻勾，正要说些什么逗弄小郡主，墙外有风吹过，带来兵器相撞的尖锐声响。
他眯起眼眸。
第139章 来者
窗外的声响更大了些。
连舒窈都察觉到不对：“外面怎么了？”
是兵刃相接的声音，混杂着隐隐的血腥气息，没有人比李明寂更熟悉。
他安抚般地道了声“稍等”，足尖一点，飞上廊檐，看见郡主府外缠斗在一起的影卫与士兵，乌压压的一片。
雍帝留下一支军队戍守郡主府，再加上舒窈自己的亲卫，加起来也不过数十。而围在郡主府外，全副武装、携带着兵器的士兵，足足千人。
他们被包围了。
除了皇家，还有什么人能训练出一批这样的精兵？
答案呼之欲出。
在雍帝的步步紧逼下，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李明寂？”
见李明寂久久没有下来，舒窈忍不住唤了他一声。李明寂一跃而下，站在她面前：“郡主……”
“郡主、郡主！”
松针匆忙推开海棠院的门，一脸急色，“郡主，步兵司卢德睿司使带兵包围了郡主府，点名要见您！”
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目的，但公然带兵来郡主府，无异于挑衅。
舒窈的神色冷了下来。
步兵司司使卢德睿来自范阳卢氏，是京城五大姓之一，现任家主卢烨官至参知政事，乃当朝副相。
范阳卢氏，是五姓中最低调的一姓。但是卢家子弟戍守西北，掌握不少军事权力。
卢德睿年方二十四，一身戎装，眯起眼笑得漫不经心。直到看见少女的身影朝他走来，他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贪婪的目光落在少女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郡主，好久不见。”
三年前，卢德睿母亲去世，由于丁忧，他并未娶妻。如今家人正在为他张罗婚事，择选贵女，但卢德睿心里清楚，与那帮权贵子弟一样，他对陛下的掌上明珠也怀有不轨之心。
可惜小郡主性情高傲，精心准备的礼物不知送去多少，她看都不敢一眼。
不过，今非昔比，现在小郡主落到了他的手中。
卢德睿正打量着他的猎物，忽然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他抬起头，看见舒窈身侧跟着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明明没有看他，却散发着危险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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