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小郡主近日对一个侍卫宠爱有加,走到哪里都要带到身边,就是这个小白脸?
舒窈记得卢德睿。
这人就像块狗皮膏药,先前到哪里都要粘着她,被她训了几次之后没有再凑上来,但眼神还是让人不喜,望见她仿佛豺狼看见生肉,涎水都要流下来,怪恶心的。
看见他身后的高头大马与乌压压的人头,她皱起眉,冷冷道:“卢德睿,你什么意思?”
他带兵包围了郡主府?
卢德睿故作优雅地行了一礼:“臣奉命行事,还请郡主这几日不要离府。郡主放心,只要您配合,臣不会伤害您。”
军队都带到面前来了,还有不伤害之说?舒窈冷冷地看着他:“谁给你下的命令?外面发生了什么?本郡主要进宫面圣!”
话音刚落,“唰”地一声,卢德睿身后的士兵齐齐亮出锋利的长刀,横在郡主府门前。
身边的管家与下人早已吓得两股战战,眼见就要跪下。
李明寂往后退了一步,宽大的衣袖遮盖他的手腕,匕首在掌中把玩。
舒窈也被吓得脸色发白,手被李明寂握住,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心中的慌乱才散去一些。
这些人还不敢动她,气势上她不能输。
卢德睿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士兵收起武器,笑道:“瞧瞧,这些士兵不听指挥,把我们郡主都吓着了。不过,还请郡主放心,没有我的指示,他们不会乱动。”
话说得恭敬,舒窈的问题却一个都没回答。造成这样的局面,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雍帝也出事了。
今日是琼林宴,雍帝还在城西琼林苑,身边只带了几个内侍……
舒窈一颗心沉了沉:“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卢德睿笑,“奉命行事,还望郡主配合,忍过这几天。”
说罢,话锋一转,威胁之意明显,“否则,郡主可别怪臣不客气。”
小郡主惊慌失措的模样也惹人怜爱。他舍不得要小郡主的命,用别的法子来折磨她,倒也可以。
“郡主,来者是客,”卢德睿挑了挑眉,“不请臣进去喝杯茶吗?”
舒窈毫不客气:“滚!”
……
郡主府已经被包围,根本拦不住卢德睿,舒窈索性不管他,自己回了海棠院。
卢德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郡主府。
亭台回廊、假山流水,人工开凿的湖,琉璃砌成的楼阁瑰丽华美,千金难求的名贵盆栽被随意摆在路边。郡主府由秦阳侯府改造,卢德睿先前并非没有来过。然而较之秦阳侯府,如今这里可谓翻天覆地,足以见得雍帝对舒窈的宠爱,连影卫都调了一支过来。
只可惜,雍帝还是失策了。
除掉外面那批守卫,郡主府的人并不多。不过,卢德睿注意到,连门前打扫的小厮都长得清秀,想起那个小白脸侍卫,小郡主的喜好还真是从一而终,难怪谢彦舟废了这么多心思,都没捂热她。
途径海棠院,记得这是小郡主的住处,卢德睿正要进去,忽然脚步一顿。一只鸳鸯眼的波斯猫挡在他面前,呲牙咧嘴,浑身的毛都炸了开。
异瞳猫在中原地区十分少见,卢德睿嗤了声,就要拎起它的后颈皮把它丢出去,一只瓷瓶从窗户里丢了过来。
准头意外地不错,瓷瓶在卢德睿的手上碎开,划出几道血痕,他吃痛一声,波斯猫飞快跑开。
“离本郡主的院子远点。”
舒窈把猫抱起,狠狠瞪他一眼,用力关上院门。
卢德睿脸上划过阴鸷。许久不见,小郡主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面对不喜欢的人,一点伪装也不做。
可惜现在还不是动她的时候。
房间里,安抚了被吓坏的波斯猫,舒窈扎进李明寂怀里,早已没了刚才高傲的气焰,眼睛红红的,像只被欺负的兔子,“你说,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第140章 兵符
“应当无事。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李明寂拍着她的脊背轻轻安抚,目光却落在窗外,鹰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没有欺骗舒窈。世家若是要夺位,当年就不会让雍帝登基,他们需要一位“正统”的皇帝来婉饰,至多像舒窈一样关起来,逼他改变主意,重新颁布圣旨。
先前他已经做了太多铺垫,现在就看雍帝准备到了哪一步。李明寂并不觉得,雍帝会如此无能。
舒窈吸了吸鼻子,想起那些并不愉快的梦境,忍不住抓着李明寂的衣服,咕哝道:“最讨厌别人关我。”
李明寂目光一顿,眼底划过一抹不自在。
舒窈继续说:“等找到办法出去,本郡主一定要把这无耻之徒关进大牢。”
李明寂轻轻地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抚平少女额头的皱褶,温热的薄唇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两个字。
——“暗道”。
舒窈顿时清醒,连生气都顾不上了,眸子里多了几分兴奋的光:“梨落院!”
梨落院那条暗道四通八达,有许多分岔口,既然可以去皇宫,那一定可以去城西的琼林苑。
但问题是,他们该从哪里搬救兵?单枪匹马去琼林苑,不是自投罗网么?
李明寂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萧绥打进京城,都没有杀掉雍帝,此外雍帝本就不是无能之辈,因此他并不担心雍帝的安危。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守好小郡主,不让任何人抢走她。
怀里忽然一空,李明寂抬眸,见小郡主半跪在床上,打开她最宝贝的妆奁,把一只锦盒抱在怀里。
“李明寂,”舒窈献宝似的晃了晃锦盒,从床上跳下来,“你看。”
里面放着一枚刻有伏虎纹的玉符。
准确来说,是一枚兵符。
雍帝虽将李明寂任命为皇城司指挥使,但李明寂只负责将情报整理给雍帝,皇城司真正的长官,是雍帝本人。没有雍帝的诏谕,他动不了皇城司的人。
但小郡主手里这枚兵符,可以直接调动禁军中最精锐的上四军,等同于整座皇城的核心兵力,皆在小郡主手中。
“这样可以了吗?”
雍帝对小郡主信任至此,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小郡主身边。小郡主亦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但她并不知道,她所面对的人,只要稍微怀有一点不轨之心,这枚兵符,就会成为他人的嫁衣。
李明寂握住舒窈的手。
他没有碰那枚兵符,而是将小郡主娇小柔软的手包进掌心。少女充满信任的眼眸,如同裹着锋利外衣的蜜糖,尖锐刺进胸腔,糖霜缓慢在他心中融化,痛苦而甜蜜。
“好。”
他低低道,“明寂定不负郡主所托。”
……
琼林苑,闻喜堂。
闻喜堂不是一间宅屋,而是一座三进小院,三面回廊,中间空出大片开阔场地,这批新上任的考生便在这里等候雍帝。
雍帝随郑濂、卢烨二人进来,坐在主位之上,下方“参见陛下”的拜声此起彼伏。
太子垂头站在雍帝身侧,只字不发。
前几日窦文霄与科举一案,大半礼部官员下狱,窦府一家老小也关在狱中。唯一能帮他们的窦皇后早就被送到了安顺宫思过,至今闭门不出,窦府只好托人求到太子面前。
可太子也没法给他们回应。
上一次这批官员托他向雍帝传话,太子才在御书房待了一会儿,就被雍帝赶了出来,话都没说完。这一次窦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雍帝的底线,他如何再帮窦家求情?
连窦家的亲家、宰相郑濂都绝口不提科举一案,太子更无法说什么。雍帝肯把他带来琼林苑,于他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诸卿请起。”
雍帝一笑,紧锁多日的眉头总算有所舒展。他亲自考核了每一位官员,这里的人都是他悉心挑选出来的,他真正需要的人。
“诸位,三月开春之后,朕将下令重改科举。依照周溶、张融的建议,在全国颁行‘糊名’‘誊录’制度。即所有试卷作封卷处理,由誊录官统一抄写整理,再进行批阅。此外,朕将在城东修建贡院,从礼部单独分出部门,负责掌管全国科举之事……”
说罢,雍帝看着下方:“诸卿还有什么建议吗?”
“陛下,臣有建议!”
一位年逾三十、穿着蓝色长衫的男人站了出来,道:“臣认为,将考试分为进士与诸科,亦有不合理之处。不妨删减诸科,仅设进士,增加进士的考试内容……”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引得雍帝频频点头。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衣着朴素的男人,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靠自荐做官的人口中说出。
在学业上,太子一直是有些自负的。虽然在宫中总受母后批评,但他勤奋好学,在一众贵族子弟中,总是功课完成得最好但的那一个。在太子看来,这些来自平民的官吏离朝堂太远,不像贵族子弟自小耳濡目染,又怎么懂得治世之道?
神情恍惚了一瞬,太子揉了揉眼,好像有黑影一闪而过,“噗呲”一声,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男人瞪大了眼,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胸膛。
“咻咻——”
箭一支接一支,如大雨般倾覆而下。人们四处逃窜,却发现三面都是回廊,唯一能出去的门已经被官兵把持,冰冷的长刀横在眼前,仿佛催命符悬在头顶。
“护驾!护驾!”
尹福急急忙忙护着雍帝撤退,谢彦舟拔起一支羽箭当作武器,挡在雍帝面前,拦下不少飞来的箭矢。然而一场箭雨过后,地上还是横七竖八倒着十来具尸体,都是今日新上任的官吏。
背后的门也被封死了。
雍帝眯起眼,注视着闻喜堂中唯二从容的人——郑濂、卢烨。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鱼贯而入,迅速将闻喜堂包围。
官兵的皮靴踩过地上的尸体,幸存的官吏被不断逼至角落,如同待宰的羔羊
谢彦舟不可置信地看着领兵的人:“祖父、寇叔?”
第141章 黄雀
领兵的二人,是辅国大将军谢洪,与兵部尚书寇骁。
谢洪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抬起头望向雍帝,甚至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许久不见,陛下。”
雍帝被几个内侍护在身后,冷冷地注视着这几位曾经最信任的权臣,“谢老此举,是要谋反吗?”
“谋反?”
谢洪哈哈大笑。
“陛下这帽子,扣得太高了。不过是臣身为曾经帝师,见陛下误入歧途,想拉陛下一把。”
称帝谋反,是最鲁莽的行为,并不是所有家族都适合走上那个位置。前朝乱世,节度使各自为政,纷纷在封地称帝。为何他们被推翻屠杀,而世家屹立不倒?
“臣不想伤害陛下。”
眨着浑浊的眼,谢洪的目光缓慢从这些陌生官吏身上扫过,“只要陛下按照原先的安排,重新草拟一份圣旨,撤销自荐选官的诏令,臣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倘若陛下写不出来,翰林院的学士们都可以代劳。”
几十个官吏被聚在一起,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住,一排弓箭手趴在屋檐上。先前便是他们放箭,射杀了十余条人命。
身为新科状元,周溶无疑是最先被针对的那一个。他运气好,先前藏在一根柱子后面,躲过了几箭。否则他现在,也成为了地上一具流着热血的尸体。
早知道这次变法不会这么顺利,周溶捏紧拳头,将阿媛给他的香囊握在手心。
他还没有求陛下赐婚,他不能死在这里!
连几个内侍都被吓得不轻,雍帝却很快恢复了冷静,垂眸看着台阶下众人。
郑濂与卢烨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见他们并不意外,恐怕这件事,也有他们的参与。
他没有猜错,因为下一刻,郑濂也开口了。
“太子,”他点了太子的名字,“不如你来劝劝陛下。”
早在第一支箭放出来时,太子便被护卫保护住。但这里是琼林苑,不是皇宫,他们带来的护卫有限,根本不是这批人的对手。
他们连谢洪与寇骁带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今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太子垂眸:“……父皇。”
他并不明白雍帝在做什么。
在他看来,大雍上下和睦,国泰民安。世家权力大或小,有什么区别?雍帝何故将世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便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知道,一旦他说出口,便会彻底与雍帝撕破脸,因此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便听见谢洪道:“五郎。”
“二十年前,是老夫率兵助您登基为帝,换句话说,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世家,”他冷冷地看着雍帝,甚至抛弃了“陛下”这一称呼,将二人的身份调换,“世家可以助您登基,也可以收回这份权力。”
“祖父!您不要再说了!”
谢彦舟急红了眼。想起梦里世家的结局,谢彦舟心里就一片悲凉。
他根本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两年后雍帝会做什么……世家手里的兵只占了人数优势,远不及后期雍帝新招募的士兵,雍帝夺回玉玺之后,直接命人重修《氏族志》,废除了南北朝以来所有世家大姓的特权,按照今朝官爵重修排位,世家几乎被屠尽。
“不肖子孙,闭嘴。”
谢洪一眼没有看谢彦舟。他已经命人严格看守谢彦舟的住处,谁知道这小子武功渐长,劈晕了看守的士兵,自己逃出来参加琼林苑。
眼下谢彦舟并非要紧之事,晚点他自会收拾他。
雍帝静静地看着台下陌生又熟悉的人,脸上无悲无喜,好似沉默了许久。
偌大的闻喜堂安静得仿佛只有风声,地上的尸体血迹还没有干透,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上方传来。
雍帝的嗓音沙哑得仿佛苍老了十岁:“圣旨,朕可以写。”
他指着幸存的官吏,说道,“但是朕有一个要求,放他们回去。他们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因此丧命。”
妥协了吗?
先前做的这么多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周溶的掌心已一片血肉模糊。他忽然明白,李郎君为何要留在雍朝皇宫……
谢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了郑濂一眼。
郑濂适时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亲自走到雍帝面前,微笑道:“陛下,您请。”
前几日殿试上不欢而散,郑濂可记得清清楚楚,眼下雍帝与小郡主都是他们的阶下之囚,他的心里终于有了快意。
也不知那小郡主被困在府中,是否被吓得哭了鼻子。毛还没长齐的小娘子,想学别人给他甩脸色,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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