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悦憨憨的盯着那张过于俊朗的面庞, 当脑中那道身影与之重叠时, 方才抽口气回过神来。
眼前这人是祈将军。
他喊她过去。
过去?
可是她不认识祈将军呀!
面前男人已向自己展开双臂, 惜悦看得一愣一愣,小身子向角落缩进去一些, 心头不断在呐喊:我不要,我不敢, 我害怕!
这么想着,脑袋跟着摇起来。只听一道几不可查的轻叹声起,惜悦的身子突然腾空,身子轻飘飘的,忽然便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惜悦小脸发白,头顶随之传来一道轻笑声:“怕什么?”
话中带笑,甚是宠溺。
惜悦昂起发白的小脸,立刻便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过分炽热的视线看得她脸颊发烫。
似乎嫌她的脸红得不够彻底,男人复又张开薄唇,对她唤了一句:“娘子。”
一声轻唤,让得惜悦僵了身子,脑子晕乎乎的,被抱着走出地窖扔不自知。
惜悦不自觉想起八岁那年,阿兄消失前曾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过自己,切莫忘记他,待到下次相见,她将是他的娘子。
惜悦后知后觉想着,此人会是阿兄吗?
可阿兄从不会用这般吃人的眼神看她,就好似她是一道人间美食,可她不是。
方才她正处于神游状态,阿娘的介绍并未被听进去,如今便只得自个儿猜测。
绣眉微微拧起,惜悦挣扎着要下地。俞沐并未为难她,纵然心有不舍,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小丫头娇娇怯怯,她终于长成了记忆中的模样,然而她的眸子过于清澈,再也不见藏于眼中的对他的那份浓浓的爱意。
将其放下后,俞沐抿着唇,转而牵着她的小手并行,无论惜悦如何发力也抽不开小手。
俞沐垂眸看着那张小脸一会儿羞怯,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委屈巴巴噘着嘴儿。偶尔偷偷抬眸瞪他一眼,又立刻垂下。最后确定只能这么被牵着的时候,方才不情不愿的迈着小步伐,步伐小小的,一下便落在俞沐身后,像极了被硬牵着走的软骨头。
俞沐按捏手中软肉,滑滑嫩嫩的,触感好极了,同前生一样,让人爱不释手,可她脸上却毫无喜意。
明明前生但凡能偷偷牵一回手,便足够她高兴好几日,而今倒将他当成烫手山芋。
心下一沉,暗自长叹一声,俞沐苦笑。
自己离开了七年,七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且她并没有前生记忆。
明知不可操之过急,俞沐心中仍有些失落,只得告诫自己慢慢来吧。
他的小丫头啊,何时才能像以往那般,满心满眼都是他。
既然小丫头不愿配合,俞沐便放慢脚步,随她缓缓行至正厅。一大家子女眷跟在身后,哪怕已然知晓俞沐的身份,却都不敢上前去问候。
正厅里,村长正急得团团转。他得知消息后便火速赶来,然而却被祈将军的护卫们阻拦,不由分说将他请至正厅侯着。
也不知俞进士家如何招惹到祈将军,今日这般阵仗可是太吓人。俞进士家是关丘渔村的大恩人,万万不能有丁点闪失啊!
否则,他怎对得起沐哥儿的在天之灵……
只稍这么一想,村长便红了眼眶。
抬袖胡乱抹一下眼睛,抬头远远便见一位英姿勃发的男子手中牵着一位娇美得像天仙的女子缓步走来,而俞进士家的女眷们跟随在后。待看清黎娘子脸上的笑意时,村长这才松口气。
无碍便好。
想必为首之人便是祈将军了。
俞家长房的丫头们被保护的极好,自从俞沐失踪后便鲜不曾让人见得,故而村长并未认出惜悦。
只在心中嘀咕:怪哉,不曾听闻祈将军已有家室啊。那这女子又是……
村长微躬身退至一旁,眼睁睁看着祈将军手牵娇美人落座。眼见祈将军落座的位置,村长心中只觉惊奇,他们二人坐于右边主位下首的位置。
该将其行为称之为不拘小节吗?
短暂愣怔后,村长便上前行礼,颤抖着问安:“草、草民、参见……”
正欲跪下行磕头礼,却在这时被护卫一把架住,未完的话便被梗在喉中。正不知所措发颤时,便听一句熟悉的叫唤:“田伯无需多礼。”
村长惊愕的程度不亚于俞家其它女眷得知消息时的震惊程度,张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回过神后,几次张口欲言,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下巴上发白的胡须跟着一抖一抖。
对上那双略略带笑的眸子,村长的眼眶慢慢泛红,不多久滚烫的泪珠竟当着大伙儿的面滑落。伸手用衣袖擦掉泪水,心头那股强烈的熟悉感让村长顾不得许多,再张口便是哽咽的一声:“沐哥儿啊……”
他哪里想得到,当年突然不知所踪,一度被认为遇了海难的少年郎会在几年后,以大将军的身份出现。
可无论如何,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田伯坐下说。”
俞沐仅眼神示意便立刻有人将村长请至对面椅子坐下。
既知晓祈将军便是沐哥儿,村长终于敢抬头向他看去,由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点头称赞:“好,好!”
小伙子长得好,作为也好,他就该有这般大成就!
二人尚未开始叙旧,正厅又迎来一位老妇人,她头戴护额,一边哭嚎着嗓子喊冤枉,一边往正厅里头冲,随着她的到来,整个正厅便散出几许药味。
俞麻进到正厅见主位尚空着,哭声有片刻停歇,待见着右边下首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陌生男子,气势逼人,这便不管不顾冲过去跪下。
好在护卫眼疾手快,以同样的方式阻止老妇人行礼。
俞麻瑟瑟发抖,垂着脑袋再不敢作声,一双老眼却是转了又转。
她近些时日卧病在床,今日若不是久不见媳妇们前去侍候,她也不会下地。谁曾想,当她走出屋子见着满院子士兵,心头一阵发慌,只以为是家中哪个人得罪了哪个高官,故而才有大喊冤枉一事。
然而,被护卫架住后她立刻就怂了,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俞麻面相憔悴,头发皆已斑白,一看便是垂垂老者。虽说性子未有多大变化,整个人却是失了光彩。不得不说,七年前长孙的失踪于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后来她好不容易自悲伤中走出,想着给可怜的长孙立一块墓碑,可长子和长媳说什么也不肯。为此,她又气病了好一段时间。
自那之后,身子骨便再硬朗不起来,甚至隔三差五要病一回。
俞沐看着这般模样的阿奶,心中自不能好过,阿奶到底是受他所累。这便起身,轻唤:“阿奶。”
或许俞沐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外人面前也从来说一不二,但归至家中,心中那片柔软便自然而然回归。对于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阿奶,终究还是心疼的。
随着俞沐的一声叫唤,垂头丧气的老人家猛地抬头,痴痴的向面前意气风发的男子看去,只稍一会眼泪便落下来。这会儿她倒是不再哭闹,略微浑浊的老眼里泪水不住往下流,她就这样任它静静流淌。
俞麻踟蹰着上前一小步,很快又向后退去,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阿奶请上座。”
见阿奶如此,俞沐便站亲自扶着阿奶去到主位落座。
俞麻这才急急反手抓紧长孙的大手,生怕他会消失似的。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抚上长孙俊郎的面庞,张开颤抖的双唇,哽咽的说着:“我的乖孙……”
说罢,已然泣不成声。
“是孙儿不孝。”
俞沐大掌抚在阿奶白发苍苍的头上轻言安抚。
一经安抚,俞麻反而哭得像受了委屈的孩童。俞沐便为她缓缓顺着气,一室无言。几个妯娌虽没少受婆母苛待,可见着这般景象也忍不住动容,各个儿红了眼眶。
一直到黎尚夫妇前来求见,俞沐方才转首面向久违的两位外祖,用温润的声音浅浅唤着:“姥姥,姥爷。”
满腹忧心赶来的两位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迎接他们的是‘死而复生’的外长孙,黎尚当即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像被钉住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倒是陈红玉,心中百感交集仍力持镇定,她红着眼眶踉踉跄跄靠近她的外长孙,那个每每想起来总会令她热泪盈眶的少年。
边上的惜悦睁着大眼睛静静观看一幕幕认亲画面,这时候的阿兄还是她记忆中温润的模样。
可是,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惜悦盯着阿兄出神,回想阿兄出现后的点滴。哪里都不奇怪,只有看她时的眼神不太一样,深邃的目光里隐藏着的火热足以烧遍全身,但凡想想便要发颤。
不知不觉间,惜悦面颊烧红,她垂着头缴着手指儿,显得有些无助。
心儿怦怦跳,那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是从未有过的。
啊,可恶,她突然好紧张!
小丫头慌乱不已,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已纳入那双沉黑的眸中。
那头还在认亲寒暄,各自了解近况。紧张到绞着手指头的惜悦,手指儿认真绞着绞着,倒真玩了起来。
她不紧张了,她向来如此,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惜悦垂着脑袋竖着耳朵认真听他们的对话,然而,无论是谁想了解阿兄的近况,为此发出关切的问候,他都能巧妙避开,绝口不提。
倒是这边的近况,他好似了如指掌。无论这边同他说了什么新奇事件,他总淡笑回应:“嗯。”
了然于心,并无半点讶异。或许是听者有心,惜悦心中自有疑惑。
再者,不过是问候罢了,为什么要躲避?是过得不好吗?自然是不好的吧,毕竟亲身参与战乱。
思及此,心儿猛的一震揪疼,脑中现出阿兄年少时的模样。那样的阿兄参与战乱,让人既不舍又心疼。
强行自那股愁思中抽回神,惜悦专心玩起手指儿,偏生她所坐位置过分惹眼,身旁又有一个时不时瞅她一眼的祈将军,这让她如坐针毡。
唔!阿兄明知于理不合,还非得让她坐于此处。这是叔叔婶婶们的位置呀!好想溜到后头找姐姐们。
可每当她起了心思想要挪一挪位子,那个正应付着各方问候的阿兄均能第一时间发现,眸子扫过来,惜悦便蔫蔫的不敢动弹。
为何会如此?
明明祈将军眸中带笑,却让她感觉有股莫名的压迫感,那眼神不似警告,却更胜警告。
第39章 纵容
惜悦不敢直视祈将军的眼睛, 又总忍不住好奇,偷偷抬眼看上一眼,又一眼。躲躲闪闪的模样好似迷失方向的小鹿一般, 看得一旁的男人心头发痒。
面对久别重逢的至亲, 俞沐尽量收起这几年养成的戾气,始终浅浅淡淡笑着回应, 待到临近午时方才起身,道:“时候不早, 我已多年不曾吃过姥爷做的饭食,很是想念,大家不妨移步至珑悦客栈。”
说着,大手自然伸向惜悦,哪知小丫头见形势大好, 猫着腰溜了。
惜悦好眼力,俞沐起身时, 其他人自然跟着起身, 她便趁此机会溜向后头去找几位姐姐。
嘻!果然机智如她, 见缝插针这招使得多妙呀!
看着那道做贼似的身影于眼前消失, 俞沐刹那愣怔,随后在众目睽睽下淡定自若收回手,笑眸中的宠溺不曾隐藏。有人却还在因自以为是的小机智而沾沾自喜, 殊不知能够得逞多亏有心之人的纵容。
旁观者倒是看得门儿清, 纷纷会心一笑。
姐妹几人跟随在长辈之后走出宅子, 步伐轻盈得仿若林间雀跃的鸟儿,一个个面露欢喜之色。
几位姑娘被禁止外出, 今日是时隔几年首次以女装外出示人,能不开心嘛?
还好今日的她们穿戴并无错漏之处, 依然美得很,开心!
是的,姐妹们曾多次背着黎皖姝女扮男装外出游玩。
村长不欲打扰俞进士一家团聚,出了俞进士家便请辞:“那你们先去用膳,得空我再来叨扰。”
却是被俞沐留下: “一起吧,这几年多亏田伯照应,晚辈理当敬田伯几杯。”
俞沐向村长比出‘请’的手势,语调淡淡,轻缓的一句话却有让人不敢违逆之势。
如今的渔村便是俞沐一手打造,这点村长从未忘却,且三不五时要对村人们点拨一番,故而俞进士家在渔村相当吃的开。村长认为,这是俞进士家应得的待遇,他从未想过邀功。
且不说旁的,今沐哥儿已然有了大成就,却仍念及自己的那点小恩小惠,无视他一介平民的身份,尚待他礼遇有加。
可与沐哥儿比起来,自己的那些作为真真上不得台面。
谁说祈将军冷面无情?他们沐哥儿分明最重情义!
今后再让他听见这般闲言碎语,他定要为沐哥儿辩驳!
村长在心中义愤填膺。因着午膳推脱不得,也并不想推脱,这便随俞进士家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珑悦客栈客栈行去,为首男子俊如谪仙,一身战袍于身,威武不凡。这身战袍村民们方才见过,他们知道此人正是祈将军。奇的是村长竟同祈将军并行,且有说有笑?
这也太惊悚了!
村长他怎么敢?!
再细看,俞进士家的女眷们跟随在后,一个个笑靥如花,其中笑的最开心的当属麻婆子。
这又是为何?
自沐哥儿海难后,俞进士家的女眷们便鲜少展露笑靥,今日这般可是稀奇!
后面那几位天仙一般的妙龄女子便是俞进士家的几个丫头吧?上一次见她们时,几位还是小丫头呢,如今竟都长成了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说起来俞进士家的公子们他们倒是常见,几年下来也都长成俊朗小伙子。
嘶!也只有俞进士和黎娘子这般人物才生的出此等姿容的子女呀!
村人好奇之余,又担心冲撞了祈将军,在旁躲躲闪闪,只偶尔悄悄探头望一眼,活像鬼鬼祟祟的宵小之辈。
村长见他们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儿,不由笑道:“怎么,才几年不见便认不出来了?祈将军便是咱们沐哥儿啊!”
爽朗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几分,显得异常洪亮。
在村民们的惊愕中,村长笑得十分自豪,他昂着头,与有荣焉。
村民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傻头傻脑……
祈将军是……沐哥儿?
嘶!
沐哥儿没死?!
沐哥儿便是祈将军呀?!!
啊呀!!!
沐哥儿他们熟悉呀!是个鼎好的少年郎!虽沉默寡言,但待人最为亲厚!
这会子村民终于敢正眼去瞧祈将军,见祈将军脸上带笑,依稀有当年温润的影子,大家脸上也跟着渐露喜色,踟蹰着不知道能不能上前问候。
只不一会儿又想到一件事:
呃……那,斩杀先皇的真是沐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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