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襟危坐,一边捋着安全带,她一边乖巧地答:“嗯。”
小林哥没多问,只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
车内跌入压抑氛围,像是夏日暴雨前,让人窒息。
抵达目的地后下车的一刻,姜落右脚踩着结实的地面,才恍觉活了过来,于是猛吸了几口空气。
餐厅不是一贯用来打点关系时会订的胧月,而是一家日式料理店。
见店铺招牌,姜落即愣了一秒。
他们与这家店有些渊源。
彼时,告赢了造谣的营销号,为了庆祝,小林哥特地请姜落来吃,俩人还恰好抽中当日的免单,好运buff叠满。
姜落犹记得得知可以免单时的场景,小林哥笑得像是个孩子。
出于对玄学的感知,俩人均认定后面的事业必将会有起色,却没想到,自以为的转机也不过是回光返照,那之后只是漫漫低谷期。
如今想来,十分唏嘘。
小包厢里是榻榻米设计,俩人对坐,隔了一张四方圆角木桌。
等到菜品上齐,小林哥适才说了见面后第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语,“落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开门见山。
深吸一口气,她恍然置身于大学毕业答辩现场,小林哥一如导师,向她抛来尖锐的提问。
好在,她已做了准备,双手微微蜷缩搁在桌上,平静而郑重地叙述:“小林哥,我喜欢贺子言,也有和他交往的打算。他和我之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
小林哥半低着脸,神情隐在额发投下的阴影中。
“工作不是我人生中的唯一,我会平衡好工作与生活。于我而言,贺子言和工作一样重要,他们不是天平的两端,需要我来做衡量,而是并驾齐驱,都是鼓舞我努力前行的力量。”
姜落已经想得透彻。
第120章 提线木偶
待她说完,林恒默了一瞬,然后抬起脸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到极致,“你喜欢贺子言什么?”
“我……”在说出第一个字后,姜落便意识到,林恒所问不仅是字面意思。
他真的关心姜落喜欢贺子言的什么吗?
不见得。
他是想要通过得到明确的答案,来进行反驳吧。
我喜欢他的贴心。
你们现下正处于激情阶段,他对你当然贴心。
诸如此类的分点驳斥。
想清楚了,姜落不打算顺着他的问题说下去,转而道:“喜欢不是欣赏,能够清楚地说出一二三四五,喜欢就是喜欢,贺子言的全部加在一起才是我喜欢的模样。”
听着姜落的回答,林恒的表情中浮现出些许波动。
又是片刻沉默。
“落落。”
蓦地,他握住姜落的手。
那陌生的触感一出现,姜落便是抖了一抖。
她与林恒鲜少有肢体接触。
这样亲密地握手,在记忆里是第一次。
心底涌上些许不适,姜落强忍着,为难地看他,“小林哥,你别这样。”
面对傅京时的理智审判在此刻荡然无存。
她隐约觉得现下的小林哥与那些油腻男没什么不同,可因对林恒的感恩,又会觉得自己应该能够理解。
“落落。”小林哥又唤一声,近乎哀求。“你不要犯糊涂。”
“我没有犯糊涂,小林哥,我喜欢贺子言。”姜落再言。
看着林恒,她试图抽走自己的手,却发现林恒抓得更紧了。
当下,她不由得生出看陌生人的异样感。
这不是她所熟识的小林哥。
“小林哥,放开我。”
四目相视,暗流涌动。
林恒没动,姜落眉头微拧。
等了几秒,没有等到林恒的松手,姜落猛地使劲,终是成功抽回手。
指尖的温度脱离,不自觉追随了一寸距离。
如同被锋利的刃划破,林恒看着姜落,双眸猩红。
何至于此呢?
姜落原是想不明白的,却也会有阴暗的念头闪过。
“小林哥,”她凝视着他,“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
闻此,林恒明显一滞,随即像是被人踩了软肋后的恼羞成怒,他倏地拂手,叫人毫无防备。
桌上的碗筷掉在地上,菜品散落一地,那好看的瓷碗碎成了片。
姜落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只淡漠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姜落,如果你真的要和贺子言在一起,可以,”他冷下神情,“那我们就解约。”
解约。
姜落第一次听到林恒提起解约。
即使在她最难的时候都没有过。
这几年来,林恒一直耐心地引导她,带领她往前冲。
现在却和她说要解约。
只是因为她喜欢贺子言,想要和贺子言谈恋爱。
只是因为……她脱离了他的控制。
良久的沉默。
林恒望着她,少了往日的和气,面色发青,让姜落一下子想起《末日之恋》里的丧尸。
枯坐了会,姜落终究是站起身。
她站着,林恒坐着,她比他高出大半,分明是睨着他,却不存一丁点高傲,“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
“姜落!”林恒暴躁,面上狰狞得如同即将变身的猛兽。
没再逗留,姜落拿起手机,朝外面走去。
至门前,她忽而止步回身,接着向林恒深深鞠了一躬。
扶着门框,脚上如同灌了铅,姜落定了定神,还是决定要说清楚。
“小林哥。”她看着他。
“一路走来,我很敬重你,也很感激你,但那不意味着我会一直按照你为我规划的路程走下去。”
“如果同行至此即是分别,那我也想同你说个明白,我愿意和你分开,不是因为贺子言。”
“我们若想要长久地走下去,往后,我总有与你意见相左的时候,我无法接受每一次你我意见不合都只能我来迁就。”
“也许我从前的确如此。即使你没有给出明确意见时,我也会揣测你的想法,然后依照猜测行事,可现下,我不想了。”
“小林哥,我也想做我自己,我也想……尊重我自己。”
喉间如同卡了块石头,姜落吞咽时觉得难受又困难。
“我尊重你的决定,并不意味着我只求和你分离,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只当是我恳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她走出包厢,不忘有礼貌地关上门。
再抬脸,撞见服务生在满面尴尬不知是进是退。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姜落打起精神,同她一笑,温和有礼地说道:“我来结账。”
服务生小心地“嗯”了声。
俩人穿过餐厅二楼,踏着木制楼梯来到一楼收银台。
用手机结账时,姜落才发现贺子言给她发来的消息。
十分钟前,贺子言:【结束后,我来接你吧。】
“您好,这是您的小票,感谢光临。”
同服务生相视,姜落见她还是忧心忡忡的神情,便向她点了点头以作宽慰。
一面朝门外走去,姜落一面拨通了贺子言的语音通话。
铃声只响了一秒,那端就传来贺子言的声音:“落落,结束了?”
“嗯。”
只有一个字音。
贺子言神奇地听出了她的不对劲。
也许,是这场会面结束得太快,他早有预感。
总之,在姜落应完,他便立即道:“定位发我,马上就来。”
卯足力气,姜落又“嗯”了一声。
嗓子似乎被浓稠的浇水粘住,搓不开。
脑袋瓜一直嗡嗡的,姜落六神无主地走出餐厅,来到路边等候。
天很亮,亮得她眼前略有发白。
道上车来车往,鸣笛声与轰鸣声交织,嘈杂像是流动的线型。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顾不得停下喘息。
大家像是正在运行的代码,不断跃动不断行走。
眼前的这个世界都不太真切,她不止一次地想,是在做梦吗?
刚刚,她和小林哥的争吵是在做梦吧?
不然,为什么小林哥会说要和她解除合约呢?
可是,她为什么会做这样可怕的梦啊。
还好,是梦就总会醒来。
过一会梦就会该醒了。
她独自站在矗立的街道名牌前,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塑般在等候梦醒时分。
“滴——”
喇叭声起,姜落回过神来,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停着。
不知停了多久。
第121章 公主抱抱公主
看来不是做梦啊。姜落失望地想。
晕晕乎乎,从道牌到副驾,几步路如同踩在棉花上,地面软得不像话。
没急着发车,望着眼神空洞的姜落,贺子言拿起备好的维他命水,拧开瓶盖,递来。
瓶身圆滚,如一只莲藕,姜落看着,晃了神,迟钝了几秒才接过,低声:“谢谢。”
不说话时尚可,一开口就涌上想哭的冲动。
嗓音哑得厉害,仿佛在俩人短暂的分别间隙生了场严重的感冒。
“落落。”心似是被揪起,贺子言神色黯然,问:“现在想回家吗?”
姜落摇头。
施烟在她家,她不想让更多人为她担忧。
像是一只蜗牛,受了伤,只想寂然地钻回壳里。
抿了口水,甜意滑入喉中,姜落闷声:“不知道想去哪。”
仿佛被用小刀割开了心瓣,姜落说的每一个字都化身成尖锐的小钩子,钩在贺子言的心上。
他理智知晓姜落的难过不源于他,却也没办法阻止那种因姜落的难过而滋生的痛楚。
从小到大,熟识的女生里,他只见过许露哭。
许露永远都是哇哇大哭,地震山摇,每每那时,他就默默走远些,然后叫来郑蔓处理。
以前是他不懂,原来,看见喜欢的女孩哭,会比自己实验失败还要难受。
“落落,安全带。”贺子言提醒。
姜落抬手拉了一下,手中脱力,滑了,安全带只拽出一小截就弹了回去。
随着金属撞击发出啪嗒一声,姜落的眼泪毫无道理地落了下来。
猝不及防。
宛若夏日的疾风骤雨。
泪珠一颗接一颗,不断滚落,打在姜落的碎花裙上,染湿了花瓣。
贺子言皱眉,手要伸来,又不知该落向何处。
没有多问,只于无声中感受她的悲恸。
心疼地看了会,他侧过身,凑来,缄默地拉来安全带,替姜落扣上又抽了几张纸放到她的手里。
姜落没看他,没道谢,只是埋着脑袋,如霜打的茄子。
低低的啜泣声在车内持续。
扶着方向盘,贺子言踩下油门。
环绕的高架盘在城市上空,车辆穿行,沿着那弧形奔赴遥远的尽头。
贺子言家车库。
姜落只哭了十来分钟,之后的车程中就只是木然地望着窗外,如一具被随意搁置的木偶。
她不说,贺子言便没有问。
在今日之前,贺子言所见,都是姜落元气满满的一面,开心也好,生气也罢,都充满力量感。
可眼下,她完全失了力,仿佛一口被抽干的古井。
担忧地望了会,贺子言启声:“落落,午饭吃了吗?”
慢了三秒,姜落摇头。
贺子言叹息。他就知道。
下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替姜落解开安全带。
姜落没动,任由他来操作。
下一瞬,贺子言抱起了她。
她终于有所反应,嗓音里还弥留着哭腔,“子言……”
贺子言柔声:“嗯?”
“你干嘛?”
“我在公主抱,”看她,贺子言继续:“抱公主。”
沉溺在“公主”的称呼里,姜落眉梢染上温柔,“我自己可以走。”她赧然地捂住脸,脸还有些湿,湿润感贴在手掌心。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废物。
“落落饿了,走不动了。”贺子言逗她。
“我哪有走不动?”娇声反问。
话虽如此,她没有挣扎,任由贺子言抱着。
窝在贺子言的臂弯里,姜落感受到悲伤在一点一点消散。
即使哭得鼻子不通,她还是神奇地嗅到了贺子言衣服上的香气,是熟悉的海盐味。
侧过身子,她将整张脸埋在贺子言的怀里,汲取那令人舒适的温暖。
见状,贺子言又忍不住勾唇。
奇怪,无论落落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可爱。
“啪。”
用胳膊肘关了车门,贺子言抱着姜落朝前走,如同抱着一只刚捡到的小奶猫。
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这么抱着她。
电梯上至一楼,有个小朋友走了进来,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贺子言的怀中。
听到动静,姜落不由得抱紧贺子言,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她在意的不是“姜落”这个身份,而仅仅是被抱着的羞耻感。
电梯往上,小朋友还在看着,终于,电梯到达三楼时,他问出了口:“哥哥,这个姐姐怎么了?”
怀里的人背脊一僵,佯装未闻。
居然……还是个小朋友。
啊……更羞耻了。
贺子言:“这个姐姐饿了……嘶……”
被某人掐了一把。
抿了抿唇,贺子言重新开口:“这个姐姐睡着了。”
“可我看到她掐你了。”小朋友一本正经地说道。
高度不同,能看到的场景不同。
以小朋友的角度,恰好足以瞧见姜落的小动作。
贺子言垂眼,面不改色:“你看错了。”
姜落:……
“叮。”
电梯到6楼,小朋友先下。
出电梯前,他转过身来,直面电梯内,诚恳道:“哥哥,妈妈说我们是不能说谎的,说谎会长出长鼻子。”
“噗。”姜落没忍住,笑出声来。
电梯门关上,继续上行。
瞟了眼怀中的人,贺子言问:“落落,你的鼻子长长了吗?”
姜落瓮声瓮气:“我没有撒谎,我的鼻子不会长长。”
见她能接话,说明情绪好转,贺子言心安不少,舒了口气。
姜落抬起脸来,弱声发问:“子言,你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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