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墓园,没有再多一分线索。
李非白说道:“找到进入葡萄庄园的入口,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
“关键是要怎么找?”曹千户说道,“可要合作?”
姜辛夷一直盯看他的神色,突然了然:“看来曹千户急需将功补过,调查百官血葡萄一事恐怕魏厂公还未答应,亦或不知吧?否则以你锦衣卫的势力,顷刻间就可调来一百锦衣卫将墓园翻了个遍。”
曹千户面不改色说道:“既然如此大理寺为何不派一百衙役来。”
“锦衣卫行事不需理由,但大理寺需要。你们整日出门便是浩荡一百人,百姓早已习惯。可大理寺若出动一百人,那半城百姓都要惶恐议论了。”
这番话确实有道理,身为锦衣卫的曹千户再清楚不过在京师调派一百人手时造成的不可预计的混乱局面。
三人成虎,就怕不知真相的百姓乱传谣。
“我们少些试探,多些真诚可行?”姜辛夷说道,“我们需要锦衣卫在百官中的威慑力,你们也需要大理寺在查案时的明察秋毫,若能合作,便是双赢。”
曹千户问道:“李少卿怎么看?”
李非白说道:“她已将我的话说了,无论如何,局面不会比如今单打独斗的差。”
“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沉迷葡萄的最大官员是谁。”
“朝廷中有工部尚书、沈将军,朝廷外的英国公、常德伯都是痴迷葡萄的常客,他们财力丰厚,甚至一晚可食两颗。”
这几个人的名字远比账本上那虾兵蟹将的名声要大得多。
果然家底丰厚者还不需变卖家当,苦的是财力单薄的官员。
钱不够,自会去敛财,一旦敛财,那哪里还会为百姓谋福祉。
李非白说道:“劳烦曹千户捉了工部尚书出来,问他庄园在何处,问出越多的细节越好。”
“我看也是童子给他送药,他哪里知道庄园在哪里?”
“工部尚书是出了名的谨慎爱惜名节,他当初一定是再三确认过葡萄无害才会放心食用,而且为了名节他绝不敢声张被锦衣卫捉去问话一事,抓他做舌头是最好的选择。”
曹千户说道:“我这就去抓。”
“等入夜后,若能抓住童子就再好不过。”
两人商榷细节,便各自离开酒楼。
姜辛夷问道:“你真的相信曹千户?”
“相信,不过最后若有功劳,他一定会抢占。”
“所以合作的过程是可以相信的。”
“嗯。”李非白陪她走回辛夷堂,那长长的队伍竟如中午他们离开时一样,就连他们站的顺序都没有变。
辛夷堂关门后他们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么?
姜辛夷显然也看出了这个问题,她说道:“那位裴时环裴公子也非善类。”
李非白说道:“你要多加小心。”
“来些不正常的人也好,太过正常我反而觉得日子平淡了。”她太想掀起波浪了,最好是惊天骇浪,那或许能加快她找到杀害师父的真凶。
她说道:“我想裴时环还在里面,我回去了,你也走吧,傍晚我回去用饭,夜里一起出门。”
这话听着像极了一对小夫妻。
“好。”李非白目送她进去,果真看见一个华服公子从门侧站了起来。
裴时环……到底是什么来头,目的又是什么。
他看看辛夷堂周围,发现那卖饼的和卖包子的人都有些眼熟,细看竟是大理寺的人。
想必是成守义也不放心,命人暗中保护她。
他稍稍放下心来,回大理寺向成守义复命,再准备今夜与曹千户捉童子一事。
第36章 墓地童子
初夏的夜微凉,子时过后,白日的热意从地面散去,瓦片沾染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散尽,天地微微凉,驱散着深夜的困意。
李非白已盯了工部杨尚书一晚上,杨尚书也在书房看了一晚上书。
直到子时,他才放下书,开始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似乎身体热得要生出一团火来。
他起身踱步,坐立不安。
这种状态与李非白昨夜观察到的人临近吃葡萄前一模一样,他估摸童子也快到了。
杨尚书还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一转身,突然就多了个蒙面男子,他惊诧地就要喊刺客,就被李非白的剑抵在额上,他咽了咽说道:“少侠饶命,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切不可伤了我的性命。我可是朝廷命官,杀我可是大罪。”
李非白说道:“你还知你是朝廷命官,今日卖了两个官位给富商子弟的事就足以让圣上扒了你这身官服。”
“……你怎会知道此事?你是谁?”
曹千户告知他此事时他还略有怀疑,毕竟杨尚书是出了名的爱惜名声,可如今看来不假。他说道:“你已家财万贯,要这么多钱拿去做什么?”
杨尚书本就心焦气燥,被他这一激,更是急得额头冒汗,脑子也浑浊起来,他说道:“没有人会嫌弃钱多的,我不过是想多捞些钱财给我的子孙们。”
“杨尚书不如说说葡萄一事。”
杨尚书心头一个咯噔,这简直是比一盆冷水泼脸还更让人清醒:“什么葡萄?”
锋利的剑尖已入了肉里,脸上血痕渐深,杨尚书只好说道:“少侠要问什么?”
李非白说道:“明月庄园在哪里?是谁在卖葡萄?”
杨尚书心中叫苦不迭,可剑就顶在他的鼻子上,不说就是死路一条了,他只好说道:“庄园的入口我只知是在一处墓地中,每回童子都是让我到了那就蒙上眼睛,大概走半刻的路就会停一停。”
“他们在开门?”
“应该不是,没有木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石门启动的声响。”杨尚书想起个细节来,“倒是有拨开草丛的那O@声。”
李非白想了想问道:“接着就到了?”
“没有,还要再走一刻路,那条路的气味很不好闻,一股泥草的生涩味,像是真进了墓地里,潮湿阴冷。走过那条路又走一会,就能闻到葡萄的香气了。”
“眼睛一直是蒙着?”
“是,到了那有时明月夫人会来招呼人,大多时候是婢女,等拿了葡萄说完事,就打发我回去,送我到墓地林边才取下眼罩。”杨尚书说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李非白问道:“明月夫人与你商议何事?”
“问我一些朝堂的事,还有官员调任,她十分关心朝中局势,也会以葡萄威胁我命我安插一些官员入仕。”
李非白说道:“你当真好大的胆子,与人勾结卖官之事!”
杨尚书叫冤道:“实在是没有办法,那葡萄就是毒药,一日都离不开!”
“童子何时来送药?”
“一会就到了。”
“你去接药,不许声张。”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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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高升,越发映得大地冷冷清清。
姜辛夷站在杨府外的酒楼二楼柱子后,看着通往杨府唯一的街道。
不多久,无人行走的街道上出现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对穿着花绿的童子仿若飘在地面上朝杨府迅速飞去,几乎是片刻就闪过她的视线。
那种速度快得都不像正常人了,也绝不是一个十岁孩童就能学好的身手。
她凝神盯看,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厚重男音,似附在她的耳廓说话:“姑娘,偷看可不是一个好姑娘该做的事哦。”
姜辛夷猛地转身,可眼前空无一人,??????她低头看去,一个中年侏儒正仰头朝她笑。
一样的花绿衣裳,一样的奇异妆容,像个纸扎娃娃,诡谲无比。
她紧握匕首护在前面,男人却嗤笑起来,笑声刺耳,瞬间击破她的防御。
就连身体都仿佛被抽掉了力气,刀落地面,昏死过去。
守在墓林的曹千户双手环胸,刀就抱在胸前,他双目灼灼盯着月下动静。
忽然身后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他朝那看去,一条短小的影子蹿了过去,一阵微微药香也随那影子离去。
那矮子肩上驮着个麻袋,药香正是从袋里传来。
曹千户一顿,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姜辛夷,他也顾不得是不是她,就算这大半夜的一个童子扛着一麻袋药材经过这墓林也不正常啊,他用脚趾想想都不对劲!
他疾步寻那人影追去,那童子跑得极快,离开墓林一头窜入前方林中。
随后就无声响可寻了。
他四处张望,那童子就像是被这座深林吃了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男童女童已到了杨尚书家中,他们手捧托盘,上面依旧放了一个玉盒子。男童敲敲后门,高声:“赐药――”
愈发急躁的杨尚书闻声立刻开门出去,穿过小院打开后门,恭敬地将钱袋放在上面,随后接过葡萄。
他将那颗血葡萄吞服入内,随即大喊:“快走有人要抓你们!”
他这一喊,家丁护院都冲了出来,童子也立刻消失。
自己的命保住了,这续命的葡萄也保住了,杨尚书很是得意。
李非白无暇理会他,在童子快速离开之际也跟了上去,依旧是一路追踪到乱葬岗,眼见童子消失杂草高耸的墓地中,再无踪迹。
这时曹千户从林中回来,听见前头动静,拔刀就冲了过去。
李非白也听见刀刃出鞘的声响,也拔了利剑迎上。
一瞬两人刀剑相撞,擦出一剑火花,映得两人人脸清晰。
两人一惊,迅速收了手上力气,将刀剑收回。
“曹千户。”
“李大人。”曹千户说道,“差点误伤了盟友。”
李非白问道:“你怎会从那边过来?不是守在林边吗?”
“刚才有个矮子扛了个麻袋过去了。”曹千户皱眉说道,“那矮子过去时我闻到一股药味,那麻袋有点像装了个人。”
李非白一顿,立刻折返:“我去酒楼看看姜姑娘还在不在。”
他们一齐返回到酒楼,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地上掉落了一只珍珠耳坠。李非白认得,这正是姜辛夷的。
他拾起耳坠,面色沉沉。
她被明月夫人绑走了。
第37章 老妖婆
辰时,辛夷堂没有开门,李非白没有回衙门。
成守义一早起来就听到了两件大事,他问了前后经过,确定两人是一起在夜里离开的。
杨厚忠说道:“他们二人刚调查明月庄园一事就失踪,恐怕是遇到危险了。”
成守义说道:“诶,我怎么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是丢了闺女又丢了如意女婿吧。”杨厚忠蹙眉说道,“你不担心?”
“如今没有消息就预示没有坏结果。”成守义思量片刻说道,“你先问问宝渡和宋安德,看看他们知不知道什么线索。然后再问守门的人,看他们去往哪个方向。最重要的是去墓林找蛛丝马迹,既然猜测与血葡萄有关,那那里的嫌疑最大。”
杨厚忠颇觉不可思议:“老兄,过往十年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案件,他们非你亲友,你不迈出这大门我尚可理解,可如今失踪的是你的侄女,你也不挪挪屁股?”
成守义挪了挪位置:“挪了。”
“……”对他死守大理寺的决心杨厚忠是服气的,他抱了抱拳,大步流星走了。
成守义看着他离开,又看向门外,他余生所能看到的地方,就是大理寺的模样。
不会离开的,也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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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姜辛夷只觉喉咙热辣滚烫,不知被强行喂了什么东西,像血腥味,是被人灌了一口血吗?
奇异难闻的味道将她推入更昏沉的梦境中。
四岁的女童走在一丈高的墙壁上,走得颤颤巍巍,如履薄冰。她害怕地看向站在下面抬头看她的父母,他们的眼里满含期待。
“不要低头看,往前走。”
“走啊,乖女儿,往前走。”
她看着那窄小的路,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力气,这墙好似会把她的脚给吃了,凌厉危险。她的小腿发抖,再也走不动了,蹲身哭道:“爹爹,娘,我不敢走。”
那原本和善的脸瞬间变得异常阴暗可怕。
“废物!连这矮墙都不敢走。”
“白养你了,毫无天分,扔了吧。”
“扔了你,废物。”
“废物。”
伴随童年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恶毒又无情。
姜辛夷跟随师父四处流浪时曾想,如果她是师父的孩子就好了,那她过去的十年一定会很快乐吧。
她不愿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与他们的脸一起出现的只有阴狠的神情,恶毒的骂声,还有那一声声废物。
“废物。”
“废物。”
辱骂声不绝,忽然有人唤她名字。
“辛夷。”
她抬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缕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花海之上,玉兰树下,花瓣缤纷,簌簌坠落。他伸手朝她唤声:“来,辛夷。”
她迷茫地看着他,朝他走了过去。
这是梦境,她很清楚师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可就算是梦境也依旧使人愉悦,她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手被包裹的一瞬间,她竟觉得无比温暖,手上的触感真实得让她诧异。
她看着眼前人,泪夺眶而出:“师父――”
“看这花,都开了。”林无旧说道,“师父的玉兰树你可照顾好了?”
姜辛夷呆愣着摇摇头:“两年前师父走了后,我也走了,不知它是否还活着。我想应当还在吧,毕竟是在山谷中。”
“是啊,它本就是树,回归山林才是它的正途。”林无旧缓缓偏身,轻抚她的头,“两年不见,辛夷长高了呢。”
姜辛夷已经不愿去想这是不是梦了,她一头扎进师父怀中,哭道:“师父――我好想你――”
即便是拥抱的触感,也依旧真实。
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难道追凶路上的她才是梦境,此刻才是真实的?
“铃――铃――铃――”
铜铃在耳边摇响,须臾间就将她从梦中拉了出来。
她大口地喘气,像是刚刚溺水,憋了一口气才得以活命。
“梦可美好?”
这声音空灵遥远,但人又近在两丈开外。她往前看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坐在宽大龙纹白玉椅上,面庞也被轻纱遮掩。她的额头很白,若非头发是黑色的,整个人都像白纸裁剪出来的人。
姜辛夷艰难地坐了起来,她低头一看,地面竟是玉石铺成的,冰凉光滑。她凝视座上女子,问道:“明月夫人?”
“嗯。”
她意外对方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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