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是落寞,可是仍旧公正说道:“他杀伐果断,除奸臣,灭贪官,收复失地,这十年已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魏公公,本王没有夺王位的欲望了。他若是昏君,不必你造访,本王早已放手一搏。”
魏不忘面无不悦之色,可是心中冰冷麻木。
他来前尚且带了一丝期望,可如今看来,这王爷早就是一团烂肉,扶不起,根本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了。
安王爷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连霸业都不敢争抢,那就不配做他魏不忘的主子。
话落,他随即露出难过了然之意:“王爷的意思,老奴明白了。是老奴没有顾全大局,仍想着助您成就大业,是老奴愚钝了。”
安王爷暗暗叹气,他哪里是在助他,不过是不愿看着东厂落魄,被权力的欲望填充了,想借自己的手推他一把罢了。
日后真夺了权,操控权力的只能是以魏不忘为首的宦官,如何能落到他头上。
不过是扰乱了国家,害他千年名声罢了。
安王爷不愿招惹他,遗憾说道:“魏公公也是对本王忠心,是本王辜负了你。”
魏不忘伏地叩首:“老奴不敢当。”
从船上离开,魏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硕大的画舫,身影没入人群中,不再多看一眼。
废物王爷,辜负了他的厚望。
既是废物,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仍在午休的商贩们,突然听见一声炸天巨响,将所有人都震醒。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就见湖上那艘最大的船轰然炸裂,无数的碎片随着溅起的水花扑上岸来,宛若朝人轰去的炮仗,刹那刺伤数十人。
岸上人一片哀嚎。
湖中却无人吭声,只因船上人早就随着那声巨响,一齐化作碎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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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泊爆炸的事很快就被快马加鞭送报京师,听闻凶手炸了湖上三艘最大的船,安王爷估摸也已遇害,满朝震惊。
消息报到大理寺,杨厚忠先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进门就道:“无法无天了!”
李非白正与成守义说着谢明义的事,杨厚忠气愤道:“连王爷都敢暗杀!这群乱臣贼子!”
成守义问道:“发生何事了?”
杨厚忠将事情说了一遍,饶是素来镇定的座上两人,也觉惊讶。李非白说道:“可找到安王爷了?”
“哪里找得到。”杨厚忠说道,“据岸上人说,一声巨响后,船只碎片伴着血块飞了半天高,船都被人炸烂了,那人还能活?刑部那喊了船工和火药作坊的人去瞧,说是船底被人绑了炸药,瞬间点火,瞬间爆炸。而且至少用了百来斤的火药。别说有人能活,连尸骨都找不全了。”他说完都觉得脊背发凉,“真狠啊那些人。”
李非白说道:“那么大用量的火药,是从哪里来的?”
杨厚忠顿了顿:“你可真是捉到了点子上,如今皇上震怒,要求下令彻查,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和锦衣卫都要派人前去,就连兵部也调派了人手,如今也乱成了一锅粥,具体如何调查、如何指派还不清楚,我就赶着回来先跟你们说了。不过火药这个线索,确实可以好好查查。”
李非白说道:“我比较担心的是查不到来源。”
“此话怎讲?”
成守义接话道:“因为若查不到来源,那就意味着凶手有足够的钱财在哪个地方造一个火药坊,他敢炸死王爷,也暴露了他的凶狠毒辣。这种人在京师暗处,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百姓而言,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李非白说道:“大概率是查不到出处的。”
“你们越说我越发冷。”杨厚忠摇头说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木里里公主还没找到,又死了个王爷。”
“乱着乱着就理顺了。”成守义说道,“慢慢来,不着急。”
杨厚忠说道:“啧啧!我就不喜欢你这乌龟性子。”
“……”
他又问向李非白:“听说你把阿克护卫抓起来严刑拷打了?还要挖他的眼睛砍他的手?”
李非白眨眨眼:“怎么,安德他把话传的如此血腥吗?”
成守义问道:“怎么回事?”
李非白说道:“木里里公主的失踪跟谢明义无关,无论是失踪的地点还是留下的线索,都表明她很可能是自己离开的。”
“所以你在用阿克做诱饵啊,可堂堂公主怎会为了个护卫出来?这一回,可能就再也逃不掉了。”
“她会的。”李非白说道,“她为了不连累辛夷堂的人,特地选择回到会同所才‘失踪’,那样一个善良的小姑娘,是不会看着从小陪着她长大的阿克受伤的。”
杨厚忠了然,末了又道:“会同所的人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
“……”这话好像没毛病。
申时将至,李非白在衙门碰见宋安德,见面他就问道:“你把阿克的事传得如此血腥,是在哪里学的?”
他不信以他的性子会想到这些。
宋安德说道:“杨大人平时都是这么审人的,我听着觉得害怕,我想外头的人听了也会害怕,所以就这么说啦!“
李非白哑然失笑,这现学现卖的倒是不错。
说话间,衙门外就传来骂声,门口一片混乱声。
“成守义!你混蛋!竟敢动我的人!”
“你快放了阿克!否则我一定带夏国铁骑踏平大理寺!”
“成守义你这王八犊子!黑心老贼!欺负护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木里里来!”
“老贼!!!黑心老贼!狗贼!!!”
李非白听着被骂得狗血临头的成大人,问道:“你传这话时……提的是成大人?”
宋安德点头道:“嗯啊!如果说是少卿大人,我想没人会信的!”
“……”李非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愿成大人不要被骂得打一天喷嚏!他说道,“走吧,去接公主。”
大门敞开,木里里发了疯似的要冲进来,一见李非白情绪瞬间崩塌,“哇”地一声哭成出来:“我再也不瞎跑了,你们放了阿克吧……”
“他没事。”李非白说道,“都是骗你回来的。”
木里里一听,骂道:“诡计多端的大羽人!”
骂完就想跑,早被李非白一把揪住:“别逃了。”
“那难道要我一辈子留在大羽?我要回家!”木里里眼睛红了一圈,噙着泪道,“我不要和亲,我要回家。”
李非白安抚道:“你本就不是为了和亲而来,而是来长长见识的。”
木里里瞪大了眼:“可外头都传我是来和亲的。”
李非白摇头,这两日她失踪,使臣记得团团转,说定好的归期也无颜回去,要以死谢罪了。
他看过他们早早收拾好的东西,也有木里里的行囊。
结合之前辛夷提过的夏国男女之事,他断定木里里此行的目的绝不是和亲。
“你若信我,就回会同所亲耳听听使臣怎么说,可好?”
他的眼底平静如湖水,语气更是温和,牵引着急躁的她往安静的、平稳的情绪走去。
木里里冷静了下来,说道:“好。”她又道,“骗人是小狗。”
“……”果然个头再高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第115章 造访者
木里里安然归来,这对近期一团乱麻的京师百姓来说,无疑是件安抚人心的事。
王爷被炸那就炸了,对大羽也只是多了个闲谈,没有什么实质的祸害――大批火药出现一事,头疼的是国家,百姓甚少人留意。
但夏国公主失踪,在他们眼中,两国是极有可能开战的,这才是影响自个过安稳日子的大事。
所以如今公主被找到了,并且活蹦乱跳的,百姓的心顿时安定了许多。
木里里随使臣离去前,特地与姜辛夷郑重告别,又说道:“日后你若来夏国,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姜辛夷客气道:“好。”
宝渡好奇问道:“你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木里里说道:“蟒蛇呀!比牛还粗的蛇!那个蛇肉呀……”
“不去了您回吧。”宝渡使劲摆手,他是要吃好吃的不是要被蛇仙吃掉!
木里里撇嘴:“你可真不懂得吃肉。”她又对李非白和姜辛夷笑道,“那你们日后有空过来吃吧。”
两人:“……”真的不必!
木里里感叹道:“还好有你们,不然我可能这会已经逃到海上去,再也回不到夏国了。”
“有惊无险。”李非白说道,“如今你也明白了你父母的心意,不乏是件好事。”
“嗯啊。”木里里说道,“是我会错他们的意思了,想想也是,他们怎么会舍得让我远嫁几千里外的地方呢。”
使臣团已在催促,木里里不舍说道:“我要走了,可能 有生之年都不能相见了……”她努力展颜道,“但我木里里无悔遇见你们。”
她使劲抱了抱姜辛夷,这才与他们挥手道别。
载着她买来的十箱烟火,奔回那千里迢迢外的国度。
送别了木里里,姜辛夷心中竟有些空落,她深知此生再不能相见这句话有多重。
从城门回来,姜辛夷回了辛夷堂,李非白今日又多了个案子在手――查出安王爷船只被炸一事。
辛夷堂较之往日依旧是五十个号领完,但药铺旁边却多了好些没拿到号,在围观瞧看的人。她进去时看了他们一眼,几人也纷纷打量她,从头看到脚,似乎要将她的头发丝都数一数有几根才作数。
她打住了脚步,偏身面向他们,问道:“有事?”
几个中年人立刻端正身姿,朝她深深作揖。
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长辈为何会向她一个小辈恭敬作揖不起呢?那无非就一个原因――往日师父的学生们。
“你们进来吧。”
她领了三人进门,便叮嘱宝渡把门关上。
丘连明也在里头,他今日见姜辛夷的态度也全然不同了。在学医者心中,林无旧可是个鼎鼎有名的神医啊,他当初就是在年幼时在街上见到林无旧施针救人,只是十针就将一个偏瘫之人治好,因此大受震撼,从此立志从医。
如今知道姜辛夷就是他的徒弟,那换言之他也算是林无旧的徒孙,这种缘分让他震惊和感动。
昨晚偷偷哭了一场的事他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他见姜辛夷领了生客进来,就要让开,却被姜辛夷瞥了一眼,有点冷,带着警告:“看你的书,你要输得很难看吗?”
丘连明只能原位坐下。
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后生就是丘连明,要与沈厚生比试的年轻人吧。”
“怎么傻憨傻憨的,怕是赢不了。”
“我也觉得,赢不了,那岂不是坏了你师公的名声。”
丘连明被接连发问,既觉难堪又觉羞愧:“晚辈会竭尽全力打擂台的。”
“竭尽全力终究是比不过天赋异禀的。”
“学医靠的是悟性,不是死记硬背,你看病若不能举一反三,治眼疾想不到是肝有问题,治胃却不知调脾,知其悲而不知肺疾已起,那也是白学了。”
这时一人忧心忡忡对姜辛夷说道:“可不能让他坏了你师父的名声啊,不如换个人吧。”
丘连明顿时惶恐。
姜辛夷说道:“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让他自己生根发芽去吧,诸位寻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又瞥向丘连明,“你再敢把眼睛从书上挪开,我就……”
宝渡严肃接话:“挖了!”
丘连明:“……我看书!”
宝渡满意点头,便去倒腾药柜了。
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宝渡!
一中年男子说道:“我们三人都在太医院任职,当初承蒙您师父关照。他是个卓越的大夫,当时老院使将他从辛夷堂请去太医院,不少人都瞧不起市井出身的他,认为他只是运气好治愈了病人。诚然,当时我们年轻气盛,也不喜他,我们太医院的学生通过考试选拔,过五关斩六将才进入太医院,从学生做起,爬上太医的位置都至少要六年光景,成为御医更是要十年之久。”
“可你师父刚来便有太医之职,这便是我们憎恶他的缘故,往后也没有少给他使绊子。”
“后来前太子出面,让你师父一跃成为院使,我们以为,我们这群欺负他的人,都要被他驱逐了。”
“可是并没有。”另一人激动道,“你师父对太医院大刀阔斧地改革,手段确实雷厉风行,可针对的都是陈旧腐朽的规矩,从未针对过任何一个人。”
“??????而且他的医术当真了得,这点我们是深深佩服的。”
“过往的太医院乌烟瘴气,在民间衙门指派的医者也是参差不齐,靠关系混日子的、误治病人的数不胜数,你师父都留意到了,全都捉进京来考试,重新筛选了一遍。”这人说着都觉得乐了,“你师父那时可真是铁面无私啊,谁都不敢说什么,愣是在短短两年内,把衙门里混日子的大夫都清理出去了。”
一人也说道:“之前我们在太医院毫无斗志,反正最后上位的都是有关系的人,与我们这群普通人何干。可过后就不同了,大家那时候啊,生怕落人半分,挑灯夜读的、悬梁刺股的,倒不是被你师父逼的,是因为我们知道,精进医术才是升任职位的唯一通道,大伙乐意啊!”
旁人越说越觉高兴:“关键是不努力不行,林院使房里的灯夜里都总是不灭呢,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对对,头头都不歇,我们可不敢歇。”
“哎呀,都怪你师父,害我如此刻苦。”
“对啊,都怪你师父。”
姜辛夷听他们说着师父的往事,眼底竟微微湿润。
师父在太医院的事她从来都不知道,此刻听着,仿佛也从他们的话里中看见了一个更立体的、更有生气的师父。
而不是那个总是埋头救人,笑意中透着疲倦和失落的师父。
一席话说毕,几人才说道:“得知你师父过世,我们很难过,也很遗憾,今日过来既是为了看你,也是想给你提个醒。”
“几位叔叔请说。”
“那杀害你师父的凶手,我们心中有怀疑的人。”
“谁?”
“方德,如今的方院使。”
对这个名字姜辛夷不陌生,他们曾打过照面。
那人说道:“方家在朝廷颇有权势,其祖父曾救过皇太祖一命,因此被任为院使。他过世后,就将院使之位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方德的父亲。本来老院使也想将位置传给方德,可谁想你师父出现了。因有前太子力保,所以无人能撼动你师父的院使之位。”
“方德这人冷心冷面,处事极其不近人情,有冷面阎罗之称。”
“他与你师父颇有间隙,屡次与你师父起争执,两人不和的事在太医院早有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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