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他的语气中窥见了腥风血雨。
顿时来了兴趣。
“六块石头,难不成有六个山寨?”
薛永安点头,细细解说。
“在红泸县的最东边有一界碑山,过了此处,便是一条延绵不绝的山脉。”
“附近人都称之为,九峰十八寨。”
“顾名思义,其中共有十八个能叫的出名号的山寨……”
沈春行突然挥手打断,从旁抽出根细柴,就地画起图。
“红泸县身在赤岭关中,再往北当入南晋,西边则被草原部族所占据……这东边,倒是没听说过。胆敢在这地方占地为王,简直是不把夏渊国的大军放在眼里呀。”她咂舌不已。
“外强中干,确实难以震慑宵小。”薛永安语气中带着不屑。
“你又知道咯?”沈春行歪头。
“便看此地有多荒芜,也能知朝廷先前的忽视。如今突然改变政策,看似醒悟,其实是在告诉旁人,夏渊国的天,变了……要想攻打,当抓住此良机。”
敌方势力可不会给你发展的时间。
一来二去,边境只会越来越难以生存。
见薛永安分析得头头是道,沈春行不由想起蔚达。
这人是来升官的……
在北境想要立功,除了打仗,还能有什么?
她忽得叹口气,只觉肩头的担子莫名重了三分。
两人对于夏渊国并无归属感,因而此刻讨论起战争,除了些许对边关百姓的同情外,更多的则是考虑自身处境。
薛永安如今身为县令,几乎是与朝廷绑死在一起。
没有谁会稀罕一个七品官的投诚,也不会相信其能接触到重要情报。
他们能做的,好像只剩下防守。
“啧。”沈春行略显不满地岔开话题,“还是先说回正题吧,那个什么十八寨……你灭了六个?”
“差不多吧。”薛永安依旧是神色淡淡,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春行扶额:“你仔细给我说说,怎么查案子,还查出一对头来?”
九峰十八寨。
听上去可不像是互无关联。
“我在查过县衙的卷宗后,发现自朝廷下达借粮令后,时常有救济粮丢失的无头案,于是带人去各地盘查,很快找定目标,”薛永安面色一肃,眼里多出些愠怒,“其实案子未必难查,关键是先前无人愿意去查。”
反正苦主不过是些流犯或灾民,即便报案,也不会被重视。
来狭村的这伙人,亦是红泸县辖内的居民,见本地县令亲自带人进村查户籍,当下乱了阵脚,不等查到自己头上,便着手开溜。
结果正好撞捕快手里。
后来细一问,发现那日林中还有第二伙人。
于是又顺藤摸瓜找到对方逃窜进的大山。
根据这伙山贼所言,乃是从“好兄弟”那听闻,狭村有重宝,这才兴冲冲赶往。
恰巧遇见老汉与人合谋盗粮,便掺了一脚。
“据说装鬼吓唬人的主意,乃是那位好兄弟所出,从中而降的白衣厉鬼,亦是其所作的戏法。而在把人吓跑后,他们本是要带走粮食,可谁知……”
薛永安顿了下。
“有一蒙面大汉从天而降,镖镖冲着要害来,他们不敌,与其纠缠着跑开。”
沈春行眨眨眼。
薛永安往向门外,“那位杨兄弟,还会使暗器?”
沈春行摇头。
“他到时,已经没了人……不过我大致能猜到是谁……可这跟山寨有何关系?”
薛永安如实回答:“那位会使戏法的好兄弟,乃是其中一峰的二把手。可惜我接连剿灭六峰,都没能碰上。”
而在获得六枚黑矿石后,他知该回去了。
财帛动人心。
他不放心留她在远方。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锅内水滚开几回。
饺子汤圆亦熟了几锅。
再等下去,完美的“元宝”也得成面糊糊。
“先吃饭吧,吃完你跟老杨合计合计,看要怎么让这第三伙人现身。”
沈春行拎起炖汤的瓦罐,踢了踢木门,立马召唤出来一堆人。
“放着我来!”刁氏从堂屋探出头,横了眼薛永安,似在责怪其让自家孙女动手,“也不怕烫着你!”
沈鸣秋哒哒哒跑过去,端起两盘饺子,若无其事道:“咋煮了这么久,你俩聊啥呢?没做什么不正经的事吧……”
自打用过药后,他虽还未痊愈,可行走已无大碍。
也就恢复了往日里的臭脾气。
沈春行把烫过的碗递给薛永安,闻言,拍了下脑门,“对了,谁去把常大夫喊过来?”
一听这话,沈鸣秋顿时改走为跑,头也不回地溜了。
以前臭小子只听沈春行的话,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却是常大夫。
无它,被扎多了。
银针配苦药,硬汉都发颤,何况只是个八岁孩童。
等到沈春行走出灶房时,半黑的夜空赫然飘起毛毛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不由怔怔抬起头,翘了翘嘴角。
如有天助啊。
第71章 烦的很
等把常大夫喊来后,几人就着暗淡的烛火,闷头狂吃。
谁也没有说话的功夫。
那肉馅乃是沈春行秘制,虽然她包饺子的手艺不咋地,但胜在前世吃过的美食够多,估摸着调味儿,亦差不多哪去。
五花肉混合着野菜,口感油润而不腻,再加上一年难得吃上几回的白面……
老头只尝了一个,便再顾不得推辞,一屁股坐下,差点没把沈鸣秋挤走。
见大伙儿都偏爱饺子,无人去碰汤圆,沈春行先给薛永安盛了碗,然后才是自己。
她做的汤圆乃是胡麻馅儿的。
也就是在现代最常见的黑芝麻馅。
两人在口味上或许有差异,唯独对汤圆,只独爱一种。
为此,沈春行没少挨刁氏的骂。
以前沈家吃的都是没有馅儿的汤圆,便是在整个庄子,估摸也只有主家那边能多出花样。
眼下这又是胡麻,又是花生、糖粉、猪板油……揉在一起作馅。
于刁氏而言,哪是吃汤圆啊,明明是在吃铜子!
如今见孙女把盛的第一碗递给外人,她当即耷拉下脸。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吃个饭而已,哪用得着这多花样……唔……”
话音未落,被沈春行往嘴里喂了个汤圆。
刁氏咀嚼两下。
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甜滑入喉咙。
她二话没说,端起碗,喝干饺子汤,给自己续上满满的汤圆。
一口一个!
大伙儿直愣愣看着刁氏,被这一举动弄得满头雾水。
还是沈鸣秋反应快,抢先给自己盛了碗,想想又拿过沈知夏的碗满上,最后在沈春行的斜睨下,又拨了几个给沈宴冬。
等常大夫拿起勺子,瓷盆里已经只剩下两三个。
“有这么夸张吗……”
老头很少吃甜食,以往在临安城吃过的汤圆,至多不过是外面沾些糖粉,如今桌上并无见到,还以为无甚滋味,结果一入口,当即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大病未愈,多吃不消化,还是我替你吃吧。”
常大夫看过一圈,觍着老脸去跟沈鸣秋抢食。
其实老头说的是实话,奈何他低估了小老四的进步。
傻孩子不光会骂人了,还会护食!
沈宴冬吃完自己碗里的几个汤圆,吧唧吧唧嘴,甚为满意。
还没吃够!
正好听见常大夫的话,转身便拱进沈鸣秋的怀中,张开小嘴让他喂自己。
老头能跟三岁小儿抢吃食吗?
常大夫遗憾地抹了下胡须,自觉还没好吃到那地步。
全桌唯有杨一始终未抬头。
他是真不挑食。
一心只对付饺子,连沈春行包的那些怪种,亦是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在把碗里剩余的汤圆都喂给沈宴冬后,沈鸣秋将他放开。
谁想傻孩子还吃顺嘴了,扭着身子不肯走,反手一指旁边的大骨头。
“肉肉,啃不动!”
竟是要让沈鸣秋把肉剔下来喂给自己。
“咱家小老四是不是要开窍了?”沈鸣秋直接被气笑了。
往他脑门杵了一指头后,还是任劳任怨伺候起人。
“早着呢。”无视刁氏眼里的期待,沈春行朝常大夫举起汤碗,“这不还要看老爷子的本事吗?我敬您!”
常大夫:“……”
含进嘴里的汤圆瞬间不香了。
他略显尴尬地虚擦下额头。
“好说好说,待我先解决老三的病吧。”
至于小老四……
他是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研究出门道来——怕被直接赶下饭桌!
“那是那是。”沈春行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小老四的问题其实非人力可解,该开窍时自然开窍。
而在医治好老三后,还有知夏跟杨一在等着常大夫……沈家的饭,才不是那么好蹭的。
一顿饭吃到天黑。
刁氏拾掇起碗筷,抻头往外看眼,“薛大人要怎么回啊?”
沈春行转下眼珠子,笑嘻嘻看向薛永安。
“老夫人莫要担心,我骑马来的……”薛永安站起身,走到门口,装其为难,“雪还没停呢?夜路难行,此地离县城甚远,希望路上别遇见什么深坑滑坡水潭……”
沈春行冲他撇撇嘴。
“唔,雪天确实不宜赶路啊……”刁氏还真被唬到。
若是回去路上出了意外,沈家可负不起这责任。
何况小伙子待人挺友好……回回上门都拎着肉!
刁氏非硬心肠的人,犹疑着道:“要不,大人在咱家委屈一宿……”
“不委屈不委屈!”薛永安当即应承下,“我与杨兄住一屋就好。”
竟还自顾自分配好。
刁氏面色古怪地端着碗筷离开。
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可又没品出来……
“你问过人家吗,就跟他睡?”
在把仨孩子派去送常大夫后,沈春行拆起台。
“放心,我不打呼。”薛永安朝杨一保证。
“我打。”杨一老实的回答听起来很不给面子。
沈春行顿时怪笑出声。
薛永安张开嘴又合上,两人隔空对视,无声尴尬。
闷葫芦遇上闭口禅。
“兄弟,咱俩好像撞人设了。”薛永安憋了半天,憋出来句。
杨一没听懂。
沈春行却是要笑不活了。
短短数十载人生,她极少笑得如此快活自在,好像真把自己化成一懵懂少女。
数息后。
见薛永安把端至鼻尖齐平的茶碗放下,沈春行用食指揩了揩眼角,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还在吗?”
“走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杨一瞥眼薛永安,闷声道:“应该是先前逃走那人。”
“这天儿蹲屋顶上,也不嫌冷的慌。”沈春行仰头嘀咕。
雪天行事极易留下痕迹。
乃追踪的最好机会。
估摸对方也没想到今夜会突然降雪。
可既然来了,就不好再让其轻松离开。
薛永安走进院子,环顾后,淡淡道:“看来我与杨兄都不必睡了。”
雪势愈发大了,迟早会遮掩住痕迹。
“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沈春行搓了搓手,往火盆边凑近些。
这人也不知什么毛病,离了村长家后,天天围着自家宅子转。
烦的很。
杨一尝试过追踪,可对方极为老练,总能提前察觉,从而开溜。
今儿遇上阿淮。
算他倒霉。
第72章 好极了
大片大片雪花从天空飘落,混杂在夜色中,令人视线受阻。
刁氏拎着热水从灶房走出去来,眯起眼抬头打量。
“明儿你去检查检查屋顶,我咋瞅着像是凹进去一块?这雪也不知要下多久,别再给压塌了……”
她絮叨着走进堂屋,这才发现杨一并不在里面。
连带着薛县令都没了踪影。
刁氏不由纳闷:“他俩人呢?”
“啊,”沈春行接过热水,若无其事道,“薛大人赶了一天路,累了,先回屋歇着去了。”
刁氏横她眼,从鼻子里哼出句:“那杨一呢?也先去睡咯?”
沈春行煞有其事点头:“对呀,两个人睡,才暖和。”
刁氏:“……”
多问一句她都是憨批!
恰好仨孩子送人回来。
沈春行给倒了热水,让俩男娃留下擦身,自己则另端了水,带着沈知夏回屋去。
“没想到这从京城来的,也跟咱乡下人一样,不爱干净啊。”刁氏把门带上,故意刺了句。
“是啊是啊,赶明儿您好好批评他。”沈春行敷衍地哼哼两声。
“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哪敢管县令!虽说咱来了北边,该守得规矩还是要守。你呀,给我老老实实的,奶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刁氏语气嗔怪,话里有话。
沈春行抬头望了望天。
黑压压一片。
唯有掩藏在乌云后的月光零星透出希望。
她缓缓点头,只轻声说:“知道了。”
很多时候话不用说得太清楚。
谁都不是傻子。
她奶是有大智慧的人,只是太过信任自己罢了。
而沈春行要做的,便诚如刁氏所求,平平安安。
趁着热气,几人快速擦洗好,抢着钻进被窝里。
很快,小院里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突然袭来的寒流,让整个狭村都陷入寂静。
而此时在村外。
低矮山包上。
竟有一人,轻巧地蹲在了被白雪覆盖的枯树上。
他身上的棕色花纹衣衫,恰能与树皮融为一体。
暗夜里属实难以发现。
此刻,男人裹了裹衣衫,警惕扫视着四周。
良久后。
突然低声咒骂:“靠!没完没了了还!”
不等话落,便是几个飞身纵跃,抹去足迹的同时消失在夜色里。
四周静悄悄。
好一会儿。
方才有人大步走到此地,四下打量后,竟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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