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接下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我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在那片黑白的马赛克瓷砖上躺着,牛奶撒了一地,而更多的是喷到了我的脸上和胸.口。
我觉得胸.口发闷,脸上被牛奶弄.得粘.腻不堪,但我没办法去擦,因为椿用穿着尖头皮鞋的脚分别踩住了我的手腕。
啊,不对,或许他不是椿。
因为我听他说——
“我不是椿,我的名字是【棘】。”
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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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个妖怪们的故事吧。
她们从何时开始就存在, 已经没人去考证了,但是传说这些妖怪是从海中来的,因为见过她们的人都听她们说过,「我们从海中来」, 说这话时, 妖怪的脸上浅笑嫣然, 红唇艳艳。
是的,她们都是女人。
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美丽的女人。
当然,她们也可能并不来自于海中,毕竟传言这种东西, 带有很大程度的虚假性和个人的想象力, 那么多人都言之凿凿的确定见过她们, 可真正见过她们的, 又有几人呢?
也可能见过她们的原本有很多人, 只是剩下的却没几个, 至于其他人去哪了,自然是被吃掉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妖怪要出海, 当然也是要吃人的。
⑴
他本来不叫阿唯的。
如果按照当地的习惯, 他应该被叫做「阿文」,可这里的人说话带着很奇怪的卷舌和很浓重的口音, 叫来叫去的, 名字就变成他们口中的「阿唯」。
阿唯, 阿文, 一旦听多了,他也就习惯被这么叫了。而且他这个人, 本身对于这种事也不太在意,曾有人说他做事太过随性,可在他看来,人生在世本来活着就挺苦了,何苦再给自己加那么多的限制,凭添诸多烦恼呢。
他前两天刚过14岁,算是已经长成少年的年纪,11岁的时候从老家出来跟着师父在各地游历,学一些东西。他师父有30多了,也是一个随性的男人,本不想带他出来,可因为他老妈对他师父有恩,他师父磨不过去面子,只能一脸嫌弃地把他也带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和家里自然是不同的,可出来之后阿唯也没觉得自己因此见过多大的世面,师父并没有带他去见识什么五光十色的大城市生活,反而是一头扎进了海边的村子,开始了度日如年的无聊生活。
阿唯家里还蛮有钱的,从小讲究惯了,此时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艰苦起来,最初的时候阿唯差点没饿死在外面。
他躺在四处漏风的草棚里,看着清冷的月光从破洞中倾斜下来,月光照在他自己的脸上,薄纱一般,身边躺着几块干干巴巴的面包和一壶浊酒,面包被他咬了一口直接扔在一旁,他望着月亮,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放弃舒适的生活,偏偏求着师父带自己出来。
「我他妈简直是傻透了」,他当年是这么想的。可后来回想起来,这段回忆反而变成了自己人生中值得倍加感慨的时光,他反复咀嚼着这份清苦,并不是由苦变为甜,却也自认为是相当有趣的经历。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阿唯却是这么想的,既然出来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这样回去的,想当初自己抱着师父大腿求他带自己出去,结果没学到什么本事,灰溜溜地回家,这种事并不能在阿唯所承受的范围内。他老妈就他一个孩子,从小众星捧月惯了,做什么事都想争个第一做到最好,这个时候承认自己失败,则是十分丢面子的事。
他做人随性,但做有些事,还是十分坚持的。
阿唯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爬了起来,笑眯眯地找村子里的人借工具修草房。常年在海边的人成天风吹日晒皮肤发黑,年轻人也自带一股饱经风霜的感觉,阿唯本身长得白净清秀,加上嘴甜,村里老老少少的都挺喜欢他,有了他们的帮忙,不出三日,房子就建好了。
建完房子之后就是各种零活在等着他,包括赚钱吃饭、给师父洗衣服、收拾屋子、打酒……
他师父嗜酒成性,每天躺在摇椅上不是喝酒就是沉浸在睡梦中,似乎是有忘不尽的伤心事。
阿唯也不理他,只能按捺心情去帮他做事,因为他知道师父是有不少真本事,趁着师父还清醒的时候,他就缠着师父让他教给自己一些东西。
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也跟着当地的水手一起跑船,打鱼、跑海路贸易、在高级的渡轮上打工……日复一日,人没黑多少,不过本事和经验倒是学了很多。就在阿唯14岁生日刚过不久,他跑完船回到家,就看到师父一反常态地在屋子里等他,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没有了往日醉醺醺的感觉,眼神凌厉得仿佛是空中捕食的鹰。
“出去走走。”他师父说,把刀横在了身后。
阿唯想问师父去哪,随即一转念,就发现这事问与不问好像都毫无意义。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于坚毅,这个地方在哪,去那干什么,都完全不会阻止师父前行的脚步,衡量了一下,他选择不再开口。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这里颇有些距离,两人没钱去坐飞艇,干脆和一堆同样没钱的人们挤海船,好在阿唯也总和水手们出海,早已习惯了破烂的夹板,油腻的隔间,还有房间里传来的各种潮湿和馊掉的味道。汗臭混合着脚臭在一起,海上淡水那么稀少,自然是没人会拿它洗澡,待的时间长了,阿唯也算是默认了那种味道。
人活在俗世之中,能有几个超脱于世外不被世俗污染呢?
在船上的时候他师父仍旧每天醉酒,但时间明显短了许多。在这期间阿唯也套出了师父的话,他出来的原因很简单,自己喜欢的女人要嫁人了,如果真要讲起来,这会是一个漫长而又悲伤的故事,两个人明明相互喜欢,却无法在一起,而且更有很多人,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一旦失去了就开始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后来阿唯的师父也是因为这件事而死,阿唯在他的坟墓前伫立良久,他的师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他是个游侠,也是个浪子,可心中还是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份承诺,保留着柔软的一小块地方。
阿唯当时也在想,自己会不会像师父这样,历经沧桑之后,也有那么一个女人始终让他去等。
⑵
他们在海上漂了二十多天才靠岸,虽说阿唯对这种海上漂泊的日子已经习以为常,此时却也十分感慨终于是踏上了坚硬的地面。
他师父走在阿唯前面,后背坚毅得仿佛是一块石头,阿唯沉默地跟着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也快变成了一块石头。
上岸之后又走了三天,他们这才到达了目的地,在此之前阿唯从未去过位于东方的大陆,这里是大陆上相当难找又不起眼的地方,名字十分古老,叫云间梦,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想来也是十分隐蔽又安逸的地方,可真正踏入这里之后,却让阿唯开了眼界。
繁华、艳丽、喧闹,云间梦给这个少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他不知道云间梦的意思,却也惊诧这完全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云间梦,难道不应如其名冷清寡淡?
在阿唯的设想里那是一个本不应人类存在的居所,那里有远古的精灵,他们满头银发,表情淡漠,连眼珠的颜色都是浅金色的;他们一袭白衣,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的图案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冷若冰霜,清冷得就像是山上的一片清雪。
「师父一定是知道那女孩不是俗人,沾不得这凡尘往事,才决然放弃的」,少年从未喜欢过哪个女孩,此时却也开始幻想着那份凄冷的爱情故事,后来他才明白,自己彻底输给了脑补。
「太他妈热闹了」阿唯站在入口忍不住感叹。
话音未落,他就被师父弹了一下额头,“喂,小屁孩没事别说脏话。”阿唯捂着额头通红一片,撇着嘴看着师父在那收拾。
他师父长得其实不赖,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英俊,只是整个人被那糟糕的不修边幅的形象掩盖了多半的帅气,他洗净身体,刮掉了胡子,又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不少,除了仍然显得很穷罢了。
阿唯学了他师父九成,唯独这邋遢的形象没有学去,他本身挺爱干净,换了衣服之后和原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在街路上找了个店住下,等待着那女人的出嫁日期。
七天。
距离那个女人出嫁还有七天。
阿唯终归是少年,少年心盛,自然是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会这样默默忍受,“如果是我,我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人。”他反问师父,“为什么不争取一下试试呢?”
他师父面色毫无松动,“你还小,很多东西你现在体会不到。”他仰脖喝了壶中最后一口酒,喝完之后看着窗外目光闪动,阿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兴致再去问了。
沉默起来的师父什么都不会说,阿唯明白即使自己缠着他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喝酒是这个男人开始变得无趣的信号,阿唯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学喝酒,都说酒过愁肠,大概是他现在没什么愁心事,无论他再怎么喝,内心也发不出任何感慨。
后来从这里出去,等他再大一些的时候,他选择了去调酒,因为他发现自己曾经看不到的东西,在喝酒的人脸上竟然都会完整的体现出来。他看着那些人一杯杯的喝酒,看着他们愁事涌上心头,看着他们难掩喜悦,看着男人不断劝女人喝酒,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的时候,他才看到,所谓众生百态,不过是人人心怀鬼胎。
云间梦是一个流放之城,它不拒绝任何人,也不包庇任何人,它会为无家可归的旅人提供一个港湾,但也会为他们提供一个生存的挑战。说白了,只要有实力有本事,你就可以在这地方活下去,弱肉强食的规则,在哪里都不会过期。
他师父做事不让阿唯跟着,少年就百无聊赖地在城里闲逛,鸽血红般的眼睛里映出周围熙攘的景象。
阿唯面容清秀外表稚嫩,眼神里却是透露出一种少年老成感觉来,在云间梦生活的不少都是人精,谁也不想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阿唯晃了一大圈也没人过来搭话问他的由来,怕是这少年看上去无害天然,实则城府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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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三章番外,周日会写接下来的剧情
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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⑶
看到没人理自己, 阿唯心里说了一句无趣,脸上却仍旧是笑嘻嘻的毫不在意。
阿唯的老家死气沉沉的就像是一座空城,所以从小到大,他面对最多的就是无聊,而最擅长应付的, 也是无聊。
云间梦位于东方的大陆, 本身就有许多他之前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而随着后来其他地方的人陆续加入,这里俨然成为了各种各样种族民族聚集融合的地方。
阿唯哼着歌逛了一圈又一圈,左瞧右看,虽无人理睬, 倒也乐得自在。
他师父做事神神秘秘, 不过阿唯倒是从其中找出了些端倪, 师父说自己喜欢的女人要出嫁, 而在他闲逛的这段时间里, 他听到这里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城主娶妻, 所以不难分析,这两者之间必然有着什么联系。甚至可以大胆猜测, 也许那位城主娶的, 就是他师父的相好。
那他师父想做的是什么?劫亲吗?
阿唯歪着脑袋想了想, 那男人一直有着一双心如死灰的眼睛,没想到此时居然老树开花, 在这最深处, 竟然还埋藏着这样一份温情。
那么作为师父的「好徒弟」, 他是不是应该帮帮他?
阿唯打定了主意, 不过他深知以自己师父的性格,所以这件事必需背着他师父去做才行。
既然要做, 那么首先,阿唯决定回旅店看一看师父是否还在,他一年多以前学会了「绝」,如果他师父还在,正好自己可以试试用绝去跟踪他。
话说也多亏阿唯有点私房钱,不然他们哪里有钱去睡旅店,当然如果不是阿唯坚持,他师父也不会想到要去睡旅店。
他师父一穷二白,以天地为家,孑然一身,心中似乎已了无牵挂。
哎不对,想到这阿唯就心说,现在他是有所牵挂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唯也没耽搁,转身就准备回旅店。
云间梦只有一条大路,而在这条大路四周,则是各种数不清也记不住的小路,宛如植物的藤蔓一般错综复杂。
阿唯才来这不久,自然是不敢乱走,他深知自己虽然会念,但总归只是个小孩,碰到念力高手也就只有吃亏的份。于是老老实实的走上了大路,他人年轻步子也轻快,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便回到了旅店。
他们住的旅店并不大,开在了某一条街的中间,这店是他师父特意选的位置,不是开头,也不在最里面,普普通通,谁也不会注意。
阿唯倒是无所谓,在这住怎么说也比之前和师父在乡下睡草房要好得多,就是名字起得让他觉得挺怪,叫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雾里看花,费这二遍事干嘛?阿唯问他师父。
“这里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师父看样子原本不想理他,大概是看不过去徒弟这么没文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给他解释,“雾里看花,是说这件事遮着一层纱让人看不透。这个词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个古老的国度留下的东西。”
他师父回答,那语气让阿唯觉得这男人的心里肯定有不少故事。
“哪个国度?”阿唯忍不住追问,他老家离这相当远,那里终年都是热辣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海水,潮湿温润的空气中总是有股柠檬树的清新气味。
“没文化就多读书。”看样子他师父是不打算和他说了,阿唯切了一声,“我从没看你读过......”不是喝酒就是喝酒,他心说。
“读书不如多走路。”他师父拍了拍他肩膀,留给他一个十分气人的笑,自己就先往旅店进。
阿唯便也不再纠结,快步跟了上去。
后来阿唯还真看过一些关于那个国度的书,里面的东西个个皆是奇绝,阿唯后来想起他师父当时说的这话,就觉得也许当时师父并没有骗他,他可能是真看过这方面的书,但也可能是,他真的去过那个国度。
......
「雾里看花」的老板是个一脸市侩的中年男人,整个人都流露出一股经商多年的圆滑,看到他们痛快(主要是阿唯想有个地方睡)的付了钱之后,便一脸殷勤的招呼他们上楼。
看了房间还算满意,于是他和师父便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如果早个几年,阿唯肯定建议他师父换个店,至少要找一个看上去老实的老板,而如今从经验上来看,云间梦可能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缥缈地,诡异版的桃花源,哪里会有什么老实人在这开店。
要开也是个黑店。
等他回到旅店,就发现师父果然不在。他师父是个老古板,身上绝不肯带手机,说走就走,随心所欲的就是个常年失踪人口,十只飞鹰也找不回来那种。
“哈,算了。”
阿唯蹬掉鞋子往自己床上一躺,看着天花板就在那发呆。他师父不可能贴心到给他留字条,所以他也不准备去找,该吃吃,该睡睡,就这样过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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