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对她下手,难度极大。”
“你呢?上官公子和丞相的父子关系又怎么样?”
黎越面沉如水:“难说。”
“丞相现在去了江南,在他离开前,我们相处了几日。”
“他待我很和善,似乎在极力做一个慈父,但我能感受出他其实并不真的喜欢我。”
卫潇潇言简意赅地总结:“演的。”
黎越点了点头:“我没有接近他的机会,能够近他身的,只有苏姨娘。”
“这么说的话……”卫潇潇摸摸下巴,“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娶苏怜儿。”
“通过苏怜儿来收买苏姨娘,让苏姨娘在给丞相送的汤里下点毒药什么的……”
黎越千年冰山似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两下,大概是想了一下和苏怜儿的婚后生活,感到不寒而栗。
卫潇潇产生了一丝幸灾乐祸:“为了活下去,你牺牲一点色相,也很值得……”
她话音还没落,门突然被直接撞开了。
卫潇潇和黎越全都一惊,一起朝门口看去。
门口是个小丫鬟,她扶着门框,脸上泛着急速奔跑后的潮红,大口喘着粗气。
卫潇潇认了出来,这是负责服侍苏怜儿的侍女。
“主子的房间怎能随意闯入!”卫潇潇的呵斥声说了一半,就骤然咽了回去。
因为她看到那张小丫鬟的脸抬起后,上面竟然布满了惊恐的泪痕。
“不、不好了……”
小丫鬟颤抖道。
“苏姑娘死了……”
一阵寒意骤然蹿上了卫潇潇的脊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十章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声瓷器碎裂的重响,是卫潇潇骤然后退,将桌子上的茶杯碰到了地上。
碎片飞溅,然而黎越和卫潇潇的身体都僵直着没动。
片刻后,黎越率先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知道。”小丫鬟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掉着眼泪,“苏姑娘在小厨房里,我去找她,她躺在地上……”
小丫鬟闭上眼睛,发着抖,说不下去了。
黎越眼见问不出什么,转换了问题。
“你告诉了多少人?”
“没……没有。”小丫鬟吓得声音一直在哆嗦,“我直接来找的公子……”
黎越意识到,丞相外出了,现在在这府里,他就是主事的人。
“不要惊动别人。”黎越道,“我先去看看。”
黎越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卫潇潇怔了怔,也跟了上去。
*
苏怜儿的院子在府里的偏僻处。
黎越和卫潇潇赶到的时候,院子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手足无措的下人。
虽然小丫鬟没有惊动别人,但院子里毕竟还有几个粗使的老妈子,估计她们也发现了。
“公、公子来了。”为首的老妈子一见黎越来了,立刻凑上来,“张妈去找苏姨娘了,刘妈去报官了……
她话音未落,一个老妈子就领着苏姨娘来了,苏姨娘站在门口,哆嗦着不敢迈腿进去。
“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下情况。”黎越嘱咐了一声苏姨娘,抬腿往院子里走去,卫潇潇跟着他往里走,黎越看了卫潇潇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屋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卫潇潇从门口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灶台,以及灶台旁的裙角。
苏怜儿就倒在灶台后面。
整个小厨房混乱不堪,摆着蔬菜和肉类的台子全都翻倒,一片狼藉,就好像是刚刚被强盗洗劫过一样。
卫潇潇尽量让自己不要踩那些掉在地上的生肉和菜叶,她朝灶台后面走去,随后看到了苏怜儿的尸体。
——冲击力太大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红色,全都是血,从人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大片的红色晃得卫潇潇眼前一黑,几乎无法控制地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她。
是黎越。
黎越把卫潇潇拽到了自己身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却抿得比平时更紧。
他在苏怜儿的尸体面前蹲下。
“后颈到腰部巨大的撕裂伤,基本可以断定是顷刻间致命。”他低声喃喃,“这么大的伤口……难道是柴刀劈的吗?”
“从后劈入,直接贯穿了脏腑。”黎越闭上眼睛,在脑海内模拟着场景,“……人类的骨骼极其坚硬,即使是受过训练的成年男子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力量。”
一声尖叫在门口处响起,黎越和卫潇潇一起回头,发现是苏姨娘。
她没听黎越的劝,还是进来了,看到满室的狼藉和苏怜儿倒在地上的尸体后,翻了个白眼就昏了过去。
几个老妈子手忙脚乱地架起她。
“扶苏姨娘去别的院子休息。”黎越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此刻这种纯然到不掺杂一丝感性的冷静,反倒能给别人提供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封锁消息,禁止再通知任何人,苏姨娘醒后看住她,不要让她乱跑。”
几个老妈子连连道着明白,架着苏姨娘离开了。
黎越转头看向卫潇潇。
“你尽快离开。”
满室的血腥气熏得卫潇潇想吐,但她用尽意志力忍住了。
“不用,我可以克服。”
黎越深深看了卫潇潇一眼,摇摇头:“我不是不让你参与。”
“但是她们报官了,大理寺的人很快就会来。”
“今天府里的全部人都会成为嫌疑人,你如果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卫潇潇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丫鬟,大理寺若是上纲上线地抓住自己调查,自己和黎越就都麻烦了。
“今晚子时,还是之前约定的那条城北深巷,我们在那里见。”
*
卫潇潇一路赶回了长公主府。
她把脸上的煤灰清洗干净,换上了郡主的常服。
心脏一直砰砰跳得飞快,卫潇潇在房间内反复地踱步。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房间和自己离开时不太一样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于是躺在床上,想把这难熬的几个时辰睡过去,晚上直接去找黎越了解情况。
但她一闭眼就看到苏怜儿的尸体,吓得她又赶紧睁开眼睛。
小鸢进来给她倒茶,看她一直躺在榻上,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哎呀,这样烫。”小鸢叫起来,“郡主你病了。”
卫潇潇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打着冷战。
“我去禀告长公主……”小鸢要起身,被卫潇潇一把拉住。
“不用,我喝点热汤,睡一会儿就好。”卫潇潇不想惊动太多人。
小鸢给卫潇潇熬了热汤,卫潇潇囫囵喝下,躺进被子里。
头烫得好像放个鸡蛋在上面都能蒸熟,但卫潇潇的神思突然变得无比清明。
她意识到,这屋里确实和自己离开时不太一样了。
有人进来过,枕头的位置被动过。
而枕头下面藏着的是……
卫潇潇向枕头下一摸,空的。
她立刻感到浑身都冷了。
“小鸢!”卫潇潇从床上弹坐起来,“今日有谁进过我房里么?”
“只有霜染姑娘。”小鸢抱怨,“当时不是我值班,秋菊放她进来的,据说是找一本书。”
卫潇潇呆坐在床上,小鸢在旁边怎么唤她,她都不回应。
顾霜染是来找《风息术》的。
自己终究还是被她怀疑了,又或许顾霜染当时就已经察觉是卫潇潇偷了书,只是碍于情面,没有直接点出来而已。
顾霜染是女主,一直温柔善良地对待所有人,而锦瑟郡主是恶毒女配,面对男主时是小绿茶,对待下人时则嚣张跋扈。
因此这府中的下人们,表面上畏惧长公主和锦瑟郡主,但私下都更喜欢顾霜染。
于是小鸢一个没看住,顾霜染就被放了进来。
她没能找到《风息术》。
但她在卫潇潇的枕下,找到了另一样东西——
那个长公主给卫潇潇的锦袋。
小鸢见卫潇潇一直不说话,连忙起身去外面想找大夫,但她还没走到门口,门就被猛地从外面一脚踢开。
走进来的是数个身着官服的高壮男子。
小鸢吓呆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拽他们:“放肆!外男怎可闯入郡主闺房!”
她被一巴掌挥开,头差一点撞上了床脚。
打她的是最后进来的男人,他身材肥胖,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肥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胖男人悠哉游哉地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晃了一下。
“得罪了,郡主。”他笑眯眯道,“这牌子是圣上赐的,圣上说过,凭借此牌,上到天皇贵胄,下到贩夫走卒,只要是为了查案,我大理寺都有进入的权利。”
卫潇潇艰难地支起身子。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大理寺卿,顾霜染的顶头上司,刘昉。
他这个真名没什么人叫,因为他更有名的身份,是刘国舅。
如果是寻常人,就算有圣上御赐的令牌,也不敢一声招呼都不和长公主打,直接闯进女眷的屋子里。
但刘国舅有这个底气。
他的姐姐,是当朝皇后。
“郡主,丞相府的命案,你可有听闻呀?”刘国舅拖长了声音道。
卫潇潇咳了两声,感觉自己这个病势来得相当汹汹,她只能勉强维持住理智,用属于锦瑟郡主的纤弱声线回答道:“什么命案?国舅大人可别吓唬我呀……”
刘国舅笑了。
“死者名为苏怜儿,是上官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我朝一直秉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郡主,你涉嫌杀死苏怜儿,请跟本官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第十一章 郡主的嫌疑
两个大理寺的捕快听到刘国舅发话,立刻一左一右上来拉卫潇潇。
小鸢冲上去,试图拦住他们。
“大人们,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小鸢拦在卫潇潇的床头,张开双臂,像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我家郡主还生着病呢,这一来一去折腾不起的呀,大人,您一定是冤枉了郡主!”
刘国舅不耐烦地招呼另外两个捕快。
“不懂事的丫头,扔出去。”
卫潇潇按住小鸢。
“别争了。”她轻声对小鸢说。
小鸢回头看着卫潇潇,大眼睛里蓄了两包眼泪。
卫潇潇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
锦瑟郡主就是小鸢的天,她作恶,她就帮着,她出事,她就以身相护。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远比她当时所写下的要复杂和生动,在这个世界中,再小的配角也有自己的深刻感情。
“去找长公主。”卫潇潇摸了摸小鸢柔软的头发,轻声道。
小鸢以为郡主是让自己去通风报信,当即不哭了,用力点了点头。
卫潇潇平静地看向刘国舅。
“走吧,大人。”
大理寺最靠北的房间阴暗潮湿,屋子的四角摆着各种刑具,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没被擦干净的血迹,让人只看一眼就想转过脸去,不敢去想遭受过这种审讯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卫潇潇坐在铁质的椅子上,也许是给这位金枝玉叶最后一丝面子,也许是知道她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所以刘国舅没有绑她,也暂时没有动用刑具的意思。
但卫潇潇还是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发烧的身体里像藏着个火炉,热气不断地透过每个毛孔往外冒。她试图用椅背撑住自己的腰,防止自己倒下。
刘国舅坐在卫潇潇的对面,硕大的肚子上放着卷宗,拖着长音开了口。
“你因为爱慕上官公子,所以得知他要娶宋怜儿为妻后,因妒雇佣了阎罗宗的杀手。”
卫潇潇低低地咳了两声,感觉自己的喉咙愈发滞涩,她尽量让自己的思维转动起来,但效果并不明显。
因此她只能苍白道:“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刘国舅发出大笑声。
“郡主,你是不是以为你和上官公子的丑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你扮作丫鬟潜入丞相府,和上官公子偷情的事,我们都已经知晓了。”
卫潇潇的眉心跳了跳。
尽管头已经烧得昏昏沉沉,但卫潇潇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这和她想得不一样。
在刘国舅说出她和黎越有私情的时候,卫潇潇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身为刘国舅手下的顾霜染告诉他的。
但如果是顾霜染说的,她应该说的是偷情地点是藏书阁,而绝对不是扮作丫鬟潜入丞相府的事。
卫潇潇深吸一口气,决定先硬抗一下:“大人说什么?我何曾去过丞相府?”
刘国舅笑了笑:“看来郡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呐,来人,带证人来。”
一个翠衫子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卫潇潇借着昏暗的光线辨认了一下,她认了出来,这是黎越房里和宋怜儿吵架的丫鬟之一。
“这个丫鬟,你可眼熟啊?”
卫潇潇:“不认识。”
刘国舅冷哼一声,朝翠衫丫鬟招了招手:“你仔细辨认一下,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身份诡异的丫鬟?”
翠衫丫鬟绞着手指,她想上前看卫潇潇,但又知道这是长公主府的锦瑟郡主,根本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
然而她刚想后退,刘国舅便眼睛一瞪——这同样不是她得罪得起的。
可怜的翠衫丫鬟在原地像个鹌鹑似的哆嗦了半晌,直接跪下了。
她不停地叩头:“求大人宽恕!奴婢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大人了!”
“奴婢在上官公子屋里做事,从未见过那样一个黑炭般的丫头,便起了疑心,后来那丫鬟离开时,奴婢便跟了上去,眼瞧着她进了长公主府。”
“除此之外,奴婢再也不知了呀!”
刘国舅皱眉呵斥道:“本官未发话,谁允许你说这么多的!拉出去!”
那翠衫丫鬟哭哭啼啼地被两个大理寺捕快拉了出去。
卫潇潇明白了。
“大人,你也听到了……”卫潇潇说两句话就要咳一会儿,“我们府上女人多,与我身形相似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知道是哪个不着调的去了丞相府,大人怎能就认定是我呢?”
刘国舅不急不徐,他看了眼左右,沉声道。
“传顾大人进来。”
卫潇潇的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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