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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挺聪明的，读书也一直都厉害，但就人情世故这点事儿上，我总觉得你从小就天真。过日子又不是演电视剧，背后难看的东西多着呢，你还是谨慎点好。这是真心话，姐。”
叶珩说完，没等叶芊芊回话，转身进了病房。
那背影，颇有点指点迷津的高人之感。
叶芊芊从来不认为他能有什么高见，但刚刚那一席话，也有几句敲到了她心里。
——“陈诺毕竟消失了这么多年，还经了这么多事儿。”
——“过日子又不是演电视剧，背后难看的东西多着呢。”
再怎么故弄玄虚，却有几分“话糙理不糙”的意味在。
最重要的是，兜兜转转这么久，到今天，陈诺还是从未把他的家庭、他家里的事告诉过她。
叶芊芊望着医院雪白的墙壁怔了半天，直到整点报时的钟响了，才如梦方醒般转身离开。
她忽然非常想念陈诺，但又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把今天这件事告诉他。
妇产科那张照片在她心里掀不起涟漪，因为那个女人是夏乔微，他们俩之间没有可能。但正是这种认知让叶芊芊对自己产生怀疑——如果是另一个女人呢？她会怀疑吗？陈诺又为什么从没提过这件事呢？
暮夏蝉鸣衰弱，叶芊芊攥着手机犹豫。
正当此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陌生而又熟悉，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存了这个人的号码——
陈婉。
第31章 .她变成了那个盖世英雄，脚踏七彩祥云来救她的意中人。
叶芊芊到海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是打跨城顺风车赶来的，目的地直接定位在陈婉给的地址。
一路上叶芊芊催了好几遍，好不容易到了，司机师傅拉起手刹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凡我年纪大点儿都敢接你这活了，多吓人。”
叶芊芊没闲心再和他开玩笑，飞快地扫了码下车，连“谢谢”也没空说。
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
叶芊芊和陈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对她的长相身形都很陌生，只能靠她打量的神情认出来。
“…芊芊姐。”陈婉表情焦灼，出声叫她的时候，也显得心虚。
“出什么事了？”叶芊芊直接略过认人问好的环节，径直问。
刚刚在电话里陈婉说得急，叶芊芊只大概听明白是陈国庆大发脾气，把陈诺紧急从上海叫回了家。
原因，似乎和夏乔微有关。
陈国庆早上散步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家里气氛凝重，陈婉提心吊胆地稳定父亲的情绪替哥哥说话，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给叶芊芊打了电话。
她和叶芊芊小时候交往就不多，印象中只记得这是个成绩很好、不爱说话的姐姐。
这段时间她偶尔给陈诺打电话，明显能感觉到到哥哥的心情很好，不像以前那样心里总是揣着事，多问了几句，便也知道叶芊芊的事。
说实话，陈婉并不了解叶芊芊，也不知道哥哥和她的感情发展到了哪一步，但她太了解陈国庆对待陈诺的不公平和刻薄。她莫名地觉得，也许叶芊芊能保护他。
她的哥哥已经保护了太多人，她希望有一个人能保护他。
但现在看到叶芊芊，她忽然又有些后悔了。
陈国庆和陈诺现在争吵着的事情，似乎并不适合让这位“嫂子”知道。
“说呀！发生什么事了？”叶芊芊见她支吾，急得又问了一遍。
电话里听陈婉的语气，明明是很紧急的事情。
“我…我……”陈婉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先问：“芊芊姐，你……认识乔微姐的，对吧？夏乔微。”
“还有泽聪哥，他们俩是一对儿的，你知道吧？”
陈婉问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止不住地发颤，一双圆圆的杏眼也不停地观察着叶芊芊的脸色，写满怯意。
叶芊芊见这情状，心下了然，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嗯，我知道。你说吧。”
“我爸平时没事就爱出门溜达，就在你们高中那附近的公园……今天早上他出门碰见乔微姐她妈了，我们两家人本来是认识的，前几年关系也都不错，今天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就吵起来……”陈婉尽力完善地交代着背景，“我赶过去的时候，乔微姐她妈都哭了，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明白，就听见她骂我哥……”
“说、说他心狠，害死了她们家的孩子……”陈婉越说到后面越语焉不详，支吾着略过这一茬，“我爸一回家就大发雷霆，逼着我给我哥打电话，让他买最早的机票回家……”
陈婉还是没敢在把听到的所有话说给叶芊芊听。
其实，她听清了叶芊芊妈妈说的每一句话。
那个涕泗纵横的老太太新丧了女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指名道姓地骂陈诺，引来一圈人围观。
“不知廉耻的王八蛋，手伸到我们家来了！他还要不要脸？！”
“这样心狠的人，就该下地狱！下地狱！不得好死！”
“我们泽聪对他那么好，拿他当最好的兄弟！那是泽聪的孩子啊，我们家就剩这么个孩子了……”
陈婉无法容忍别人这样辱骂自己的哥哥，红着眼眶想要和她理论，却被自己的父亲铁青着脸拉回家。
一回家，陈国庆气得先摔了水杯，怒气冲冲地命令她把陈诺叫回来。
叶芊芊听完，想到叶珩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心中大致把故事补齐。
“所以，夏乔微怀孕了？”叶芊芊语气冷静，像在推理一道密室难题，“但她背着长辈把孩子打掉了。”
“而陈诺陪着她去做了手术，被夏乔微的母亲知道了，认为是陈诺心怀不轨，所以把责任全部扣在他身上。”
她表现得太过冷静，分条缕析地叙述着，看得陈婉几乎有些害怕。
正常的女生，知道自己的男朋友陪其他女生去做流产手术，怎么也不会是这个反应的。
“但你爸爸……”叶芊芊捋到一半，不解地拧起眉，“你爸爸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勉强能理解夏乔微母亲失去外孙之后情绪激动，但陈国庆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爸一直比较传统，有点老古板……”陈婉低头解释，“他觉得我哥这么做，等于背叛兄弟，也不……不讲道义，给老陈家丢人。”
叶芊芊几乎没忍住笑出声来。
“背叛兄弟”、“不讲道义”，陈诺的这位父亲，听起来还真不知道是活在哪个年代。
“孩子长在女孩子自己肚子里，她想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关其他人什么事？上赶着给人家当爹？”叶芊芊不屑地嗤声。
陈婉听她这样说，却有些激动，抬头问：“芊芊姐，你相信我哥的，对吧？”
叶芊芊感到莫名，“这件事里，他有什么不值得相信的吗？”看着陈婉试探的表情，她笑道：“你放心，我没弱智到怀疑陈诺真对夏乔微有什么想法。再说了，夏乔微又不是提线木偶，别人叫她干什么她就会干什么。”
说到这里，她也不得不对那位闹市撒泼的老太太翻了个无礼的白眼——她拿自己闺女当什么了？
陈婉见叶芊芊一脸坦荡，眼圈蓦的又红了，声音瓮翁地道：“芊芊姐，你真好。”
叶芊芊被她这情绪吓了一跳，笑了笑才说：“没什么好的。我也不是不生气。”
陈婉顿时又紧张了。
“你放心，内外矛盾我分得清楚。”叶芊芊又笑了声，逗趣儿似的说了句。
陈婉带着叶芊芊上楼，出电梯刚要开门，又紧张地握住她手腕，才想起来说：“姐，我没告诉我哥你来……”
叶芊芊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见她这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好笑道：“废话，你哥就是被你爸骂死也不会告诉我这件事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不禁还是带了气。
陈诺这家伙，教育她的时候冠冕堂皇，说一切都要摊开来说，不要互相隐瞒，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开口问。
到他自己那里，还不是孔雀变鸵鸟，一个劲儿地逞强。
陈婉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旋转钥匙轻轻打开门，屋里静得压抑。
玄关处还放着两个行李箱，其中一只歪歪斜斜地躺倒了，看得出来人很匆忙。
客厅里站着的陈诺和李泽聪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叶芊芊只看见了陈诺。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明显瞪圆了眼，足足怔了好几秒，才拧眉瞪向陈婉，是在怪她擅作主张。
叶芊芊却带着笑意一般，冲他扬了扬眉。
莫名的，在那个瞬间她心里涌出一丝兴奋，是建立在心疼之上的，焦灼而隐秘的兴奋。
似乎她变成了那个盖世英雄，脚踏七彩祥云来救她的意中人。
说到底，在这件不断被转述、听起来像撒了泼天狗血的“堕胎”事件里，陈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是陈泽聪夫妻俩最好的朋友，如今做的，也不过是帮助朋友的分内之事。
这些人各有各的理由，情绪饱满得像得了病，又哭又闹地来审判他，可或许唯一说得上有资格冲他发一发脾气的，只有叶芊芊而已。
因为他不够坦诚。
但在兴师问罪之前，盖世英雄首先得把意中人救出来。
“你干什么去了？”陈国庆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拐杖，一手 搁在自己膝上，面色铁青，一开口也是阴森森的，像在审犯人。
他话说完才抬头，看见玄关处站着的叶芊芊。
他绞起眉，问陈婉：“这是谁？”
陈婉被吓得顿了一下。
叶芊芊却神色自如，笑了笑说：“伯父您好，我是叶芊芊。”
陈国庆记性倒还不错，只愣了两秒便想起来，“哦，叶家那个外甥女是吧。”
语气冷淡，绞着的眉也从没放松下来，似乎对她这个不速之客不太耐烦。
“是。”叶芊芊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微笑道，“也是陈诺的女朋友。”
陈国庆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眉毛绞得更重了，“你说什么？你是他女朋友？”
“是的，一直没来拜访过您，是我不懂事。”叶芊芊不卑不亢地说。
陈国庆没说话，重重地拿拐杖顿了顿地，又瞪了陈诺一眼。
陈诺已经恢复平静的神色，没搭理陈国庆的怒意，兀自回身过来接她，牵过她的手，“进来坐。”
陈诺自己乖乖站着受训，却很“自作主张”地牵叶芊芊坐在侧边的小沙发上。
叶芊芊微微倾身又笑着和陈国庆打了个招呼，“伯父，打扰了。”
陈国庆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点了个头。
陈婉默默地坐到了父亲的身边，察言观色，不知这场暴风雨究竟会怎样结束。
陈国庆黑着脸默了好半天，终于先轻笑一声，问叶芊芊道：“小叶，这么晚突然想到要‘拜、访’我，有什么事？”
第32章 .“陈诺不仅是您的儿子，也是某个人的爱人。”
说实话，叶芊芊完全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
从小家里只有她和叶嘉茵两个人，叶嘉茵又常年忙于工作，对她的要求仅限于考高分和不惹麻烦。叶芊芊没学过怎么向长辈撒娇以得到想要的礼物，也不需要在犯错时撒谎耍赖求放过，更不用逢年过节说好话表演节目应付七大姑八大姨。
更何况是这样近乎“对峙”的局面。
多年商海沉浮，尽管闲居已久，陈国庆仍然是一个气场强大的中年人。
他语气中没有情绪，表情倒是微微带了笑，却不叫人觉得轻松。
叶芊芊顿了顿，整理思绪，学着宅斗剧里的开场白，挂上一副礼貌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说道：“听小婉说，您跟陈诺发了好大一通火，我就想着来看看，是不是他又惹您生气了。”
陈国庆听了，并不看她，先是警告地斜睨了陈婉一眼，又将目光缓慢地移到陈诺身上，冷哼了一声。
“其他事情做不好，风花雪月的倒没落下，家里的事情都有外人给你撑腰了？”
叶芊芊脸色微微一变。
其实，在踏进这个门以前，她并不打算对陈国庆太有礼貌，甚至连怼他的腹稿都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力求酣畅淋漓精准打击；然而在看见陈诺一言不发的那一刻，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并不了解陈家当年变故之后父子之间的矛盾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她想，她该尊重陈诺的态度。
可她没想到陈国庆对陈诺会这样极尽贬低，把她划作“外人”倒无可厚非，可是——
什么叫“其他事情做不好”？
什么叫“风花雪月”？
叶芊芊忍着心里的不满，扯扯嘴角耐心道：“伯父，如果是因为夏乔微的事情，我想您搞错……”
话没说完，一直牵着她手但一言不发的陈诺忽然打断她，开口道：“爸，该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说完这一句后，陈国庆脸色明显变得更沉，粗黑的眉毛拧成深深的“川”字，手握拐杖攥得指节发白，瞪着陈诺看。
陈诺迎着父亲的目光，无意识地牵紧了叶芊芊的手。
“这件事情是夏乔微自己的决定，我没有说服她什么，更没有……哄骗。”说到这里，他嗓音凝滞，因为那最后两个字难以启齿。
“我跟她们夫妻俩是从上学起的朋友，泽聪走了，我做朋友该做的事情，所以和小宇一起陪她去了医院。就这么简单。”
一旁瑟瑟发抖的李泽宇终于找着话茬插入进来，焦急道：“就是啊叔叔！这事儿跟诺哥没关系啊，他只是帮忙，主要是我陪我嫂子去的！”
“您如果还要多想，我也没有更好的解释。”陈诺的声音平板无波，“只有一句想拜托您，这是夏乔微的决定，她也有做决定的自由，说白了，您和我，甚至她妈，都没有干涉的权利。希望你们做长辈的，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她已经很难过。”
他最后这段话说得慢了些，声音也沉沉的，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陈国庆一言未发，脸色仍然阴沉沉的，客厅里的气压也还是低得吓人。
陈诺似乎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轻轻拽了拽叶芊芊的手，示意她跟他一起离开。
叶芊芊却有些犹豫。
陈国庆显然还没有接受陈诺的解释，态度也没有任何转变，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踏进这个门之前的打算，是至少要为陈诺解释清楚这件事情，至少不能让他白白挨那几句恶毒的咒骂。
可陈诺的动作带了强硬的意味，他用力把她拉起身，然后对陈国庆说了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叶芊芊被他牵着走到玄关处，见他拉起行李推开门，却还是返回去，走到陈国庆面前。
陈国庆抬头看见她一脸较真，表情似乎有些意外，看起来倒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似乎是在认真等着她的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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