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冲过吗?”小年轻问。
叶旎摇头。
“那也好办,这边有冲浪俱乐部,有几家教练很厉害,参加过好多国际比赛,我可以给你介绍。”他开心的把叶旎归为冲浪爱好者后,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半月湾因为得天独厚的海域地形,近几年吸引了国内不少冲浪爱好者汇集于此,但在海岛众多以景出众,海景酒店扎堆的海湾里,这里的配套设施开发并未跟上,整个海湾还保留着原始渔村的形态。
除了冲浪相关的物品,这里甚至找不到一家像样的大型超市。
不过,也恰好因为备受游客冷落,这里倒成了浪人们的乌托邦。
“这里的浪况一年四季都很好,我们国家队的训练基地就在这附近。”
说到这里,小年轻表情有点小骄傲,“国内最厉害的冲浪大神都在这里。”
之后的几天,叶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错开早餐时间下楼,老板留意到她的作息,每次都会给她留一份早餐。
不过民宿只有早餐,午饭晚饭还是得出去吃。
小年轻给她介绍了 3 个饭馆,建议她可以轮流换着吃,但叶旎只去了最近的一家,就在民宿大门正对面。
在第八次站在对面这家餐馆门口时,老板先她一步开口,“还是老两样打包?”
“嗯。”叶旎点头。
五分钟后,她提着餐盒回到民宿,进门就被前台的小年轻看到,“姐,又吃张哥家的?”
“嗯。”
“你连着吃了四天,不腻吗?”小年轻好奇。
叶旎摇头,径直上了楼,留小年轻自己嘀咕:“张哥家这么好吃?我怎么没发现?”
好不好吃说不清楚,点这两样纯粹是因为出菜速度最快。
但连续八顿都吃同样的东西,再好吃也该腻了。
叶旎坐在桌前,沉默的看着打包盒里的饭菜,房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她慢条斯理的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在饭菜里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味同嚼蜡,已经吃不出味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咕噜咕噜一口气闷下去。
饱了。
然而隔天中午,她还是毫无悬念的出现在张哥家店门口。
偏偏今天还吃了个闭门羹,饭馆门上贴了张告示——家里有事,歇业一天。
薄薄的一张报纸,像是被随手撕下来,边角极其不规整,细看上面还有几滴油点子,在风里一掀一掀的。
叶旎无奈返回民宿,找前台问这附近哪里还有吃饭的地方。
“你终于想通啦!”小年轻笑得开朗,“其实有一家还不错,我上次给你说过,陈阿姨炒菜。”他引着叶旎走到门口,指着右手边的小路,“你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左转,看到一家大门两边墙上贴着福娃和春联的,就是他们家。”
叶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皱了皱眉,“有多远?”
“最多十分钟。”小年轻答。
叶旎没说话。
小年轻见她迟疑,笑说:“姐,你来都来了,天天在房间里呆着多没劲,就当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呗。”
十分钟后,叶旎站在陈阿姨炒菜店里点餐,刚从兜里掏出现金,老板娘从后厨里出来,抱歉的解释道:“打包盒用完了,你要是不赶时间,就在店里吃吧?”
没由来的一阵心焦迅速涌上心头,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店门口,纠结着要不要先回去。
肚子又不争气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直咕咕叫个不停。
她环顾店里,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服务员阿姨,只有两桌正在吃着的大叔大婶,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
犹豫了几秒,还是挨不过肚子饿,妥协的催促道:“那就在这里吃,麻烦快一点。”
等菜的空隙,她坐在靠墙角的座位,时不时的探头瞄向店门口。这个时间点,街上人不多,估摸着赶紧吃完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不到半刻钟,她快速扒完饭,离店原路返回。
路过一家杂货店门口,几个目测十几岁的年轻人,正坐在门口打着扑克牌,其中一个许是被她这“全副武装”的打扮吸引了注意力,眼神落到她身上后就再也没挪开。
他稀奇的瞧着,还不忘轻声提醒身边的其他几个也一起看。
叶旎敏感的神经顿时察觉不妙,心瞬间揪了起来,脑内想逃离的想法还来不及做出指示,身体已经本能右转,毫不犹豫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自建的居民楼房高高矮矮的错列着,不时传出电视节目的嘲杂声,混着小孩的哭闹。
叶旎疾步走着,双腿快速交替,顾不得小腿肌肉发酸,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胡乱穿梭,不知道要去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身后没有动静,叶旎试探的放缓脚步,回头看了几次,确定刚刚那帮人没有跟上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舍得落下。
她松口气,停下脚,抬手稳了稳遮住半张脸的帽子,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反应过激了。
“小心点总是好的。”她宽慰自己。
等到她有心思留意此刻周遭的环境时,才忽然觉察,自己已经绕到民居巷子深处,四下弯弯拐拐,辨不出方位。
她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些长得八分像的房子,凭着直觉沿路穿过几条窄巷,终于在某条巷子的尽头看到一束阳光从楼间的缝隙外贯穿进来。
沿着走出去,居然绕到了海滩边上。
这会儿沙滩上人并不多,似乎都在海里。
各种颜色艳丽的冲浪板漂浮在蔚蓝的海面,叶旎脱下凉鞋拿在手上,亦步亦趋的走进沙滩,脚下的沙子细软温热,被她赤脚踩出大大小小的沙坑。
正午太阳直射,烤得人口干舌燥,加上刚才快步疾走,嗓子热得又干又哑快冒烟,防晒衣被汗水粘上,闷得浑身皮肤湿黏。
叶旎抬眼望远处,一张红色遮阳大伞下,有个水果摊,她如见救星般朝那里走去。
“小姐姐,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卖椰子的小妹妹见叶旎,笑着将手里正扇着的蒲扇递到她面前,叶旎连忙摆手。
小妹妹倒也不尴尬,就把扇子对着她,给她扇风。
“谢谢,我不热。”叶旎再次拒绝。
“一看你就不经常来这边吧?”她绕到摊前面,弯着食指挨个敲摊上的椰子,不时拿起一个颠一下,“看你这么白,不像我们这边的。”
“嗯,来...冲浪的。”
“冲浪好,我们这里就适合冲浪,冲浪的人都来这里。”
她乐乐呵呵的选了个个头大的椰子,凿好孔,插上吸管递给叶旎。见她捂得严严实实,话也不多,就从旁边盖着湿毛巾的泡沫箱里拿出一只冰棍请她吃。
叶旎连忙摇头,指着怀里的椰子说:“我喝这个就行。”
“这个不要钱,送你。”
叶旎抬眸,这才看清戴着草帽下的这张小脸。她年纪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黝黑,笑得纯真,脖子上挂着一串贝壳穿成的项链,有着属于这里原住民的质朴。
“我怕你中暑,吃点冰的,这个不贵。”她执意要递给她。
叶旎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纸币递过去,椰子小妹指了指挂在伞柄上的收款码,“你扫这个就可以啦。”
“我没带手机。”
“啊?”椰子小妹接过钱,摸了摸裤兜,“我没有钱,”她抱歉的笑,“钱都在我妈妈那里,要不你等我打个电话?我让她送钱过来,就几分钟。”
火辣辣的顶头日晒透过遮阳伞,将红色的光影印照在椰子小妹肉乎乎的脸上,看起来娇憨可爱。
叶旎站在水果摊旁,望着远处的海浪,翻滚着由远至近,然后溃散,化成一湾白色的泡沫。
海风和煦,浪声习习。
没过几分钟,送钱的还没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个男人,撒着欢似的接二连三跑进了水果摊的遮阳伞下。
第三章
“妹子,要三个椰子。”
其中一个一边说着,手已经自觉弯着伸出来,逐个在椰子上敲了个遍,最后指了三个说:“一会儿回来给你钱。”
叶旎慢吞吞的吸着椰汁,默不作声的避让到一旁。
遮阳伞透下红色的光,映照在三个男人小麦色的皮肤上,更显黝黑。
三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沙滩裤紧贴着大腿,若隐若现的勾勒出挺翘的臀型,头发凌乱飞着,还在滴水。
应该是才从海里上来。
她注意到中间的那个男人,他上身打着赤膊,发丝湿捋的垂在额前,侧脸轮廓分明,眉骨立体,眼眶深邃,有点混血的意思。
他发梢的水珠滴落到后脖颈,顺着后背的脊柱沟肌理往下滑过,最后稀释停留在后腰某处。
“你们今天要训练呀?”椰子小妹逐个给椰子凿了孔,递给过去,“今天海上的人好多。”
“今天浪好,都来玩了。”最边上那个男人咬着吸管,拉来旁边的凳子坐下,“就是太晒,晚上回去估计会脱皮。”
另一个直接一屁股坐到沙滩上,屈膝弯着腿,手臂架在膝盖上,抱着椰子惬意的吸着,“半月湾下个月要举办亚巡赛,到时候估计更晒。”
“你们都要参加?”椰子小妹问。
“肯定啊,自己的地盘办比赛,哪有不参加的道理。”
混血摇头甩了甩垂在额前的头发,抬手把它顺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笑着放话,“上次在大溪地赢我的那个,听说这次也要来,等着吧,我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那你加油,祝你拿冠军。”椰子小妹笑眯眯的把最后一个凿好孔的椰子递给他。
“必须的。”
他双手接过椰子,嚣张的挑挑眉,一点没有要谦虚的意思。
坐地上的男人听到这话,立马来劲了,顺势接过他的话,“要不打个赌?”
“赌什么?”
那个男人想了想,“你要没拿冠军,就光着屁股去冲一次。”
混血一听,扯开嘴角,狡黠的笑着欺身凑过去,“难怪昨天冲凉非要挤过来和我一起,说什么节约用水,”他轻拍了下那男人的后脑勺,“搞半天是在惦记我屁股?”
椰子小妹以为搞到了真八卦,激动得两眼放光,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捕捉。
“滚。”地上男人抬手打飞他的手,“老子是给你的迷妹谋福利。”
“这福利怕是发不出去了,”混血嘻笑着直起身来,“这样,我要拿了冠军,你给我洗一个月内裤。”
“一个月?!”坐地上的男人坐不住了,跟着站起来,“最多一个星期!”
“行。”混血爽快答应。
叶旎椰子喝完,正左瞧右望的找不到垃圾桶。
“给我吧。”椰子小妹主动接过椰子,丢到摊位下的垃圾桶里。
三个男人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叶旎。
放眼整片海滩,她这一身奇怪的装扮绝对仅此一例。
他们目光不约而同的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从头到脚,眼神探究,有些疑惑。
感受到注视,叶旎侧眼,两个男人立马回过头,假装看向远方。
只有那个混血,坦然自若的迎上她的视线,眼神干净澄澈,并不躲闪。
他抿唇,礼貌的冲她微微颔首。
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林汀越刚才一眼就认出了叶旎这身标志性的打扮,和那天巷子里穿的是同一身,只是那天太黑,没看出是件防晒衣。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
林汀越又下意识的去看她的脚,那晚全身唯一能辨出“人形”的地方。
她今天光着脚。
那晚巷子光线太过昏暗,她右脚脚背上那个看不清的阴影,是纹身。
一只浅粉色的心形气球被几簇玫粉色的羽毛包围着,像长出了翅膀,俏皮可爱。
只是和她眼下这身装扮风格...毫不相干。
三个男人喝完椰子,起身拿起刚刚放在海滩上的冲浪板,再次向海里走去。
“他们几个都是国家队的,”椰子小妹把摊上的果壳碎屑清理干净,随口聊着,“在这边训练,很厉害。”
叶旎看着远处海里散落开的浪人们,那三个男人也在其中。
他们所处的位置靠后,远得已看不清脸,依稀靠冲浪板的颜色和身影能辨认。
“那个穿黄色裤子的特别厉害,”椰子小妹指了指,又似乎觉得叶旎可能看不清,“就是长得像外国人的那个小哥哥,他去年在亚锦赛上拿了短板冠军,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在这个比赛上拿冠军。”她看向浪区,神情难掩骄傲,“他们教练可重视他了,听说当时为了把他招进国家队,还亲自追去国外看了他好几场比赛。”
叶旎眯眼,眺望远方,在一片湛蓝的海域里找到了那个穿明黄色沙滩裤的男人。
他正踏着一道浪,在冲浪板上踏浪滑行。下一秒,他俯下身半蹲,带着冲浪板冲上浪顶,一个利落干脆的回切,伸手触浪,激起一阵水花。
耀眼的阳光下,他游刃有余的驰骋在海浪里,专注而肆意。
椰子小妹收回视线,俏皮的冲叶旎眨眨眼,“他以后说不定会是世界冠军喔。”
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着送钱的人影,怕叶旎站着累,椰子小妹去隔壁摊借了张凳子回来,招呼着她坐下等。
椰子小妹是个话痨,摆摊的时间又太枯燥,难得有人陪她聊天,高兴地不得了。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各种天南海北和家长里短,说她的家,她的弟弟,她家门口的这片海,语气里藏不住的率真和无邪。
叶旎偶尔也应答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倒也不觉着聒噪。
她似乎也对叶旎所在的城市很感兴趣,问了很多关于那里的事情。
“你家那边也有海吗?跟这里一样?”“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白?”“有椰子吗?槟榔呢?”
叶旎慢慢的解答着她的疑问,语气耐心而平淡。
“那你喜欢我们这里吗?”小女生问,问完又觉得有些难为情的自圆其说道:“大城市什么都有。”
身后错落林立的椰树在海风里摇曳着枝叶,摩挲得沙沙作响。
眼前海天一线,一望无际的湛蓝。
椰子小妹还在笑吟吟的说着东道着西,叶旎没看她,光听声音和语气都能感知到她的开心,无忧无虑,对什么都好奇。
纯真和烂漫总是让人动容。
叶旎不忍打断她,耐着性子听她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自说自话,自问自答,不时笑笑,点点头应和。
海岛盛夏的午后,温度让人有些难以招架,坐了十几分钟,身上已经闷出不少汗。
她看着身上的防晒衣,默了片刻,抬手把顶到下颌的外套拉链拉到胸口。
下一秒,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潮湿的微热,吹过她汗湿的脖颈,每一个毛孔都迫不及待张开,感受着透过气的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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