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吃完晚饭后去剪的,回来不是还碰到你了,”林汀越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我还以为你注意到的。
“对不起。”
叶旎意识到自己冷落了他,连忙抬手摸了摸他耳边短到可以看见头皮的头发,刺刺的,摩擦着自己的指腹和手心,并不扎人。
“到底怎么了?昨天从见到我舅就魂不守舍的,”林汀越有些担心的瞧着他,“你爱上他了?”
叶旎无语的斜了他一眼,收回手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喝。
“可你俩以前不就认识么?”他也觉着不合理。
见叶旎开始吃他买的早餐,怕她烫着,又凑过来隔空帮她吹一下,“味道怎么样?”
“林汀越,我问你个事。”叶旎放下勺子,沉吟了几秒,“你舅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一直到下午四点,林霁还没回来。
叶旎抱着从林汀越那里借来的拳击手套和手靶,躺在露台的粉色躺椅上,闭目养神。
混沌中,一阵凉意扫过她的小腿,叶旎睁开眼,就见林汀越站在旁边蓝色的游泳池里,拿着水管在清洗放空的水池。
冗长的水管从露台另一头迁过来,在他脚边盘成了几圈,他拉了拉水管,把出水口半摁住,朝她面前的一块空地上滋。
“看。”
细密的水珠高高低低的喷射而出,在她面前坠落形成一块雨幕,一小段七色的彩虹横空出现在雨幕里。
昨天回来的路上,碰上大雨,暴烈的雨幕与似火的晚霞交错,壮观而瑰丽。
乌云消散时,公路右侧的山间出现了彩虹。
从他的角度穿过副驾驶的窗户往外看出去,乌云还没完全散尽,阳光刺破云层,撒下一束金光,一道彩虹如拱桥般横跨山谷,从风雨里迈到了光亮处去。
林汀越看叶旎睡得太沉,就没叫她,只是偷偷给她拍照留恋。
叶旎醒来后看见他拍的照片,哭丧着问为什么不叫自己起来看,遗憾的说自己好多年没见过这么美的彩虹了。
“送你彩虹。”林汀越淡笑着抬高出水口,让雨幕范围变得更大,“虽然小了点,但只属于你一个人,别人都没有。”
叶旎坐起身,伸手去触碰,手指轻轻穿过雨幕,彩虹倒影在她手背上。
阳光下,色彩对比浅淡,如梦如幻。
“你等我拍个照。”
叶旎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对着雨幕拍下了这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彩虹。
当然照片里,还有另外一个只属于她的——男朋友。
“好了吗?”
林汀越举着水管,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不知道自己被她拍下,还设成了手机屏保。
她起身甜甜的跑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腰,垫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良心终于发现了?”林汀越垂眸,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三十多个小时了,这么亲一下就把我打发了?”
他一手扶上她的后脑勺,低头准备亲过来,被叶旎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着提醒,“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走,上楼去。”
他关掉水龙头,三下五除二的把水管收好,挂到墙角,迫不及待的搂住叶旎的肩膀,要带她上楼。
两人刚回过身,就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林霁,见他俩勾肩搭背,一副旁若无人的亲昵状,淡淡的笑笑,自己进到吧台里。
刚刚还黏糊腻歪的气氛,一瞬间消散,叶旎看着林霁允自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如打鼓般咚咚咚的七上八下。
“走吧。”
林汀越手臂勾着她的脖子,并未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叶旎杵在原地,敛了笑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那个...”叶旎松开搭在他腰间的手,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推开,“我有话跟你舅舅说,你...先上去吧。”
林汀越一愣,不明所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林霁回来就变了。
他看了眼林霁,他也听到了叶旎的话,抬眼瞧他俩。
“去吧。”叶旎轻推他的背,催促着。
林汀越不爽的默了片刻,还是听话的自己先上楼。
等到林汀越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叶旎躬身把早就准备好的手靶拿起来,走到面前递给他,“来一局?”
日光西沉,斜斜的晒在露台靠外的一角。
露台内侧,叶旎正戴着拳套,疯狂出拳,手腿并用的揍着眼前的男人。
林霁戴着封闭头盔,举着手靶,上下左右的阻挡着她的进攻。
他后悔自己答应了她。
一小时前,他拒绝叶旎的邀请,叶旎一改之前小心翼翼的态度,胡搅蛮缠的把他堵在吧台里,说什么也不放他出去。
两人僵持了半刻钟,谁也不退让。
最后,他借口想上厕所,她才放他出来,谁知道这人一路尾随他到厕所门口,生怕他跑掉。
无奈之下,勉强答应她来一局,但没料到,这一局已经持续了五十分钟。
“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汗流浃背的大口喘气,来回走位的躲闪着她的攻击,身上的汗水甩到地上,被烘烤的水泥地面迅速吸收。
“你啊。”
叶旎眼神锐利的盯着他的双眼,他的脸颊被包裹的头盔捂着,眉心拧成结。
她后退一步,再次瞄准,迅速朝他眉心出击。
“我怎么惹你了?”林霁后退一步,手靶挡住她的拳,忍无可忍。
“你记不记得你上一次来加州看我,咱俩打过一局。”叶旎说着,又是一腿踢向他的侧腰。
林霁没说话,侧身躲闪,手靶接住了她的攻击。
“问你话呢!”叶旎冲过来右手勾拳朝他脸上揍,“一问过去的事情就哑巴了?你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
“叶旎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林霁连连退步,被揍得没了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暴力了?”
“行,那咱讲讲道理。”叶旎收了拳,气喘吁吁的站直了身体,“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口口声声说要成立自己的品牌,怎么?失败几次就放弃了?”
第四十八章
九年前,她一个人躲在加州,昏天黑地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问世事。
等待开学的日子,林霁来看过她一次。
那时的她,失去了一切,情绪像一个找不到出口的无头苍蝇,迷茫,不甘,彷徨又横冲直撞,每天在厌弃,自疑,暴怒中反复横跳。
见到林霁,就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她不停的向他确认,反复的重复着那些问题,“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时的林霁无法回答她,只是拿出搏击工具,陪她打了一下午的搏击。
“说话!”
叶旎见他还是保持沉默,心里已经焦灼得无以复加。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拼命的激他,逼他,是想要他正视,不要再回避。
林汀越早上告诉她,林霁这些年努力尝试了很多次,在巴黎,在纽约,在米兰创立了自己品牌,一开始都很顺利,但之后总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同行恶意竞争,最终皆以失败告终。
如果是这样,那和她的猜测就不谋而合。
他并没有放弃过,而是因为被打压,原因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林霁咬牙站在原地,眼神漆黑的望着她,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躲着装孙子算什么好汉?你还能躲一辈子?”
叶旎咬紧牙关,再次抬拳向他的头部挥去,这一次,卯足了全部力气。
林霁眼神如嗜血的鹰一般,紧紧盯住她兜头砸来的拳头。
刹那间,他突然歪了歪脑袋,大步向前冲上来,探头迎上她的拳头。
叶旎毫不迟疑的重拳进击,拳头砸上林霁左脸的瞬间,他脑袋敏捷的顺着拳头的方向一起扭转。
顺势错开,那本该一记毙命的重拳,成了不足轻重的擦伤。
挥出去的拳头没有如约被接住,叶旎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林霁抬手,横拦住她的腰,接住她。
两人都为这最后的一拳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起瘫软的倒到地上。
叶旎上气不接下气,脸涨红得像充血一般,她拼命喘气,缓了十几秒,才酸软的抬手扯掉手上的拳套。
手指的关节泛着通红,好几个地方破皮,渗出了血。
隔着拳套都能磨成这样,可想而知刚才的力度有多大。
“你这是下死手,”林霁大口喘着气,斜眼瞥她的手,“就这么想凑死我?”
“谁让你欠揍。”叶旎没好气的伸手过去,帮他拆下套在手上的手靶,“你要再不迎上来,我才真快累死了。”
林霁扯掉头上的头盔,汗湿的头发在高温下被捂得快冒烟。
他吹开搭在额头的碎发,涣散的盯着天空,过了好久,慢慢吐出一句话,“说吧,想问什么。”
晚霞将湛蓝的天空染上了橙红色的红晕,涨潮前的海面波浪翻滚,海风也渐渐有了一丝凉爽。
叶旎累得无暇再客气,丢掉那些本就不该存在于他俩之间的客气和拘谨,一股脑的将这些年想说的,想问的一并和盘托出,才不管林霁到底想不想搭理她。
反正已经死缠烂打了一下午,也没什么脸皮可言。
趁热打铁,问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就一直追问,直到他正面回答为止。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林霁被她缠得没法,“还跟个小孩似的。”
不过好在这招还挺有效果,林霁本就最了解她,过去也一直是他在纵容她的小孩子脾性。
“是谁给我说的,如果拳头向你砸来,躲避和正面迎接都会挨上份量更重的打击,但只要歪头向前走一步,再大的暴击,都会减缓成擦伤。”
她抬了抬已经酸得使不上力的胳膊,侧眸瞥他,“教育别人的时候道理挺多,换成自己就装乌龟。”
九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也像今天这样,陪着她打了一下午的拳击。
那时的叶旎慌乱而颓丧,他担心她想不开,却又无力改变她的困境。
无法回答她的那些问题,而安慰的话语又显得那么多余无用。
所以才有了那场拳击,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不要沉溺过往,一切才会过去。
向前走一步,再大的暴击,都只是擦伤。
“你最不该回避的就是我,”叶旎收敛了刚才没皮没脸的德行,认真的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一切,“我们两个是最能体谅对方的人。”
“我知道。”
林霁倒也没否认,他俩过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同生共死,是彼此信任交付后背的人。
如果船翻了,那也是互相为对方疗愈的人。
可他却选择了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叶旎迟疑的看着他,心里反复斟酌了好久,久到林霁以为这场阔别九年的谈话要到此结束时,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心里那积压已久,又迟迟不敢问出的话。
“你...怨我吗?”
“你后悔过吗?”林霁无声一笑,只是平静望向远处的海平线。
他问的是当初因为拒绝潜规则而被封杀雪藏。
当年的他们都没想到,事情会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她知道铭奢集团声势雄厚,但也不至于一手遮天,大不了选择其他没那么高端的品牌合作,依然可以在这圈子里继续发展。
无非就是会被使点绊子,没那么顺利而已。
但她本来就是从零开始的,只要还能在这圈子混,她相信以自己的实力,未来仍然是可期的。
可谁也没料到,会出徐瑶那件事,更没想到她会被顺势推出来当挡箭牌。
一念之差,万般俱灭。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赤身裸体的侧影,昏暗的室内,借由窗外街角的灯光,映照得徐瑶一身雪白。
她回头见到叶旎出现在门口时,脸上的错愕和一闪而过的惊慌。
无数个被酒精灼烧着胃和心的时刻,叶旎都在想,如果当时她乖乖听了话,会不会今天又是另一番景象。
可每一个酒醒的时刻,她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但不后悔。”
不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那么做,她拒绝为了名利而牺牲本不该牺牲的东西。
说清高也好,自以为是也罢,但就是这些东西才组成了叶旎,丢掉了,她就不再是她。
所以她才会这般难过。
她摇摇头,笑得很苦涩。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然后因为这个选择,被雪藏,被遗弃。
她的人生,无论怎么走,注定都会走到今天这般余地,一切后悔和假设都只是徒劳。
她其实别无选择。
“我也不后悔。”林霁看向她,语气淡淡的,“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不只是因为要保护你,也是为了坚守我自己的信念。”
当年的他年少得意,从小优秀惯了的人,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才华。
进入时尚圈是他为未来创立自己的品牌安排的第一个计划,这个圈子,除了实力,资源和人脉也很重要。
他需要给自己充足的准备。
事情也如愿按他预想的方向在发展,叶旎一天天打开知名度,作为经纪人也水涨船高的结识了圈内不少重要人脉。
或许就是那句话,有才华的人难免自视甚高,在这个名利圈总会有某种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
他和叶旎之所以志同道合,是因为两人自身实力强劲的人,都把实力放在第一位,自然也就瞧不上那些没有实力,却还想靠不入流的手段获取资格的人。
所以他认同叶旎,也支持她,用行动来守护她的同时,也是在捍卫自己的信念。
虽然因为保护叶旎而被牵连,可他从来不认为是叶旎拖累了他,没有叶旎也会有别人,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还是选择会站在他自己信念的这一边。
所以,不是拖累,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认命。
“那你后来...换联系方式怎么也没有通知我。”叶旎小声嘀咕,表达自己的介意,“给你发邮件也不回,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
林霁惨淡的笑笑,心里觉得悲哀。
他和她为了捍卫自己的理想和正义,都付出了代价。
可悲的是,也只有他们付出了代价,那些他们曾经不屑为伍的人,现在风生水起。
见着对方,就像是见到曾经最落魄却无力反击的自己,他们是彼此挫败的证据。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创立自己的品牌,可之前积累的人脉没有一个愿意帮他,得罪人的事情成了他在这个圈子绕不过去的坎,创业本就举步维艰,加上圈内明里暗里的打压,他几番尝试,都不得善终。
“我到现在也依然改变不了什么,又不愿意妥协,这些年活得很拧巴,也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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