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稍微走远一些,明虞也意识到了不妥。她现在是丫鬟的身份,没有“主子”的命令或者说带领,在远王府中是没有办法到处走的。行动受限不说,走到哪里基本上都要接受一番周围人的注目礼——毕竟一个丫鬟到处乱窜,确实有点奇怪。
明虞脸皮厚,不怕这些人看,但她怕自己的身份被抖出来穿帮: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出来开始,她就有一种被命运捏住后颈皮的紧迫感,就好像,自己偷偷摸摸出来这件事,已经被岑归澜给知道了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她找小翠打听过了,岑归澜前两日被外派出京,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回来的。
只要她藏好点,自己不说裴庭不说,岑归澜怎么可能知道!
再说,自己一个小人物,值得对方那么上心吗?
明虞在心中如此劝说着自己,但她也确实担心看见自己的人多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所以在周围稍微逛了一圈以后,明虞便准备返回去。
路上的时候明虞差点撞到一位夫人——对方走路有些飘忽,神思哀伤,身后没跟着丫鬟,从表情上来看心思根本没在路上,差不多就是正对着明虞撞过来的。还好明虞反应快,及时躲开,才没有真的撞到对方。
明虞正在心里庆幸自己这反应速度,还没高兴两秒钟呢,扑通一声,那位夫人就直直栽到了地上。
明虞:“???”
这古代不会也有碰瓷的吧???
这是一条竹林小径,四下无人,对方要是讹上自己,那连个证人都没有。再看看对方的模样衣着,刚刚明虞一心要闪开没仔细看脸,但隐隐约约记得,这好像是一位当朝大员的夫人——那就算是有证人,对方要弄死自己也是易如反掌啊!
本着不主动找麻烦的自私心态,明虞当即就准备转身离开——早溜早超生,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情况?
她正要抬脚离去,目光却瞥见了那位夫人:对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人似乎是在半昏迷的状态,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但声音太小,根本就听不清楚。
鬼使神差地,明虞靠了过去。
她伸手先探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发现温度滚烫,果然是在高烧。
古代的医疗技术不怎么发达,不说高烧之下可能会有的其他疾病了,单是这温度本身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
这种情况,她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做什么的。
但看见这位夫人,明虞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咬了咬牙,转身朝附近人多的地方奔去。
*
说实话,如果是在现代,明虞不需要顾忌什么,直接大喊询问这里有没有医生外加帮忙拨打120求助就行,但在这么一个阶级分明的宴会上,她这么大喊多少有些不理智。
还好之前她有记下远王府仆人的服饰,到了人多的地方,迅速揪住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管事:“我刚刚看见一位夫人在小竹林里,似乎晕倒了,我家主子不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快去找大夫来看看吧!”
远王府举行宴会,到场的客人数量极多,如果有谁出事的话实在不好交代,那管事听了,当即不敢怠慢,他一边连忙让人过去核实情况,一边礼貌又不失强硬地让明虞先留在原地。
毕竟这么大的宴会,人多手杂,谁知道突然来个不知道哪家的丫鬟求助,是真好心还是另有图谋?那管事如此做是为了保险,明虞也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规矩一堆,所以也干干脆脆在原地等候。
这片刻的功夫,她心态也已经恢复过来,甚至还有精力和看着她的人侃大山:“我是真没想到那位夫人直接就倒在地上了,那么大个活人,扑通一声……”
听她聊天的管事:“……”
“不过说回来还挺奇怪的,”明虞又道,“那位夫人居然是一个人在竹林里,身边都没有一个丫鬟仆人跟着,如果不是我正巧碰见,还不知道会晕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呢。怎么会这样?这夫人是谁?”
——她实在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但难得做了一次大好事,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去挟恩图报?
那管事被明虞缠得不耐烦,随口便答道:“兴许是那位夫人性子低调,不喜欢让很多下人跟着呢?”
明虞:“真的吗?我不信。”
管事:“怎么不信?太傅夫人,还有当年的指挥使夫人,都是这么低调的作风。”
明虞本来是想从对方的嘴里掏掏信息的,没想到却听到个让她更感兴趣的内容:“指挥使夫人?什么指挥使夫人?”
指挥使说的应该是锦衣卫指挥使吧?没听说过岑归澜娶妻啊?
管事回答:“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位岑指挥使,是他的母亲……等等,你一个丫鬟,问这么多干嘛?”
明虞眼睛眨都不眨地准备瞎编说“我崇拜岑指挥使很久了所以比较好奇”,却见那头有人匆匆忙忙地奔来,冲那管事点头汇报道:“是温夫人她病倒了!”
那管事闻言登时急了:“是温夫人?大夫呢?她带来的侍女嬷嬷找到了吗?”
来人喘着气道:“大夫马上就到,其他人也去找温夫人的侍女了,小的这是跑过来先向您汇报一声……”
管事当机立断道:“我先去看看,然后马上和王爷说!”
他带着那来人急匆匆要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明虞,转过头来同明虞匆匆说了句:“今天的事实在是谢谢姑娘了。”而后这管事便和那人快步离开,背影消失在了明虞的视线中。
愣是让她那句“等等啊所以温夫人是谁”都没能成功蹦出来。
看管事离开的方向,显然是往事发的小竹林去了。明虞很想跟上,好打听清楚那个“温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她一个无关路人,还是丫鬟身份,这种时候跟上去实在是奇怪又容易引人怀疑。
于是明虞稍微想了想,准备兜个圈子换一种方式——她一个丫鬟去看热闹显得很诡异,但如果是镇武侯夫人听说那个什么温夫人生病,前去探病,那不就合理多了?
而且正好,她现在虽然是做了好事,但要是那位温夫人或者她的侍女是个难缠的,这事儿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完。以明虞的身份,如果对方要追究显然是扛不住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也需要搬出一座有力的靠山。
所以明虞合计了一圈,转了个弯就朝之前“兰归”休息的厢房过去了。
姐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回到厢房所在的院子,这里静悄悄,没有见到有人守着——先前“兰归”说要小憩时,是把明虞和那两个丫鬟都打发走的,所以现在见不到那两个丫鬟倒是很正常,问题是,那个应该留在这里的嬷嬷去哪里了?
明虞心里涌起一丝疑惑,然后飞速抛到脑后去:那个嬷嬷不在正好,对方是跟随在老夫人身边的,一看规矩就严得很,万一她在的话,不让姐姐跟自己去看热闹怎么办?
她兴冲冲推开门就往厢房里冲去:“姐姐你起了吗,我有个事儿……”
屋内,正坐在床边,眼神清明显然不是在睡觉的“兰归”,正正好好和她对上视线。
“兰归”捏着被子的手一抖,整个人半倚在床边还戴着面纱就算了,更诡异的是,“她”的旁边,被子底下,还有个明显的人型鼓包。
*
明虞回来之前,岑归澜正在和人谈事。
给他守门的嬷嬷大抵知道情况——她是林珍身边的人,虽然不清楚“兰归”就是岑归澜,但也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份并不简单,所以在把明虞和另外两个丫鬟赶走后,就默默地走开,避免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很快岑归澜安插到这次宴会上的“钉子”就来向他汇报情况:总的来说,“兰归”的这次亮相还算不错,各家人看起来没谁产生怀疑的,但也没有谁对“她”的来历非常信任不在乎。
没办法,像远王府举办的这样隆重的宴会,“兰归”都还戴着面纱,实在是有点奇怪,也不怪他人有所隔阂——本来岑归澜是准备找个机会摘一次面纱的,但奈何明虞跟着,她见过自己的真容,如果乍然看到一张截然不同的脸,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来向岑归澜汇报的下属显然也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变数:“大人,关于镇武侯府的明姨娘……”
您最开始公布计划的时候,没说还会多一个人啊??
这么一段时间的功夫,岑归澜也大概想到了为什么明虞还会这么执着地跟上来——怕是从哪里听说了他作为“岑指挥使”不会出现在宴会上,想要瞒天过海吧?
老实说,如果最开始和明虞有交集,是觉得这个人的想法还有点意思的话,到现在,岑归澜对她已经感到有些厌烦了。
他并不厌恶那些想靠实力竞争的人,只是对明虞——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已经充分领会到了对方的利己主义和两面三刀。
对“兰归”表面亲热,但实际上只要是对自己有利,即便踩着对方也无所谓,对权势很高的“岑指挥使”表面恭敬,但也同样敢于铤而走险地糊弄。
当然,如果在平时,岑归澜对明虞这样的人也不会太管:这个世界上小人这么多,对方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明虞好歹还算个有意思的。
但现在,很显然,明虞这三番五次的出招,严重地干扰到他正常事务的推进了。
岑归澜也不是什么特别心慈手软的家伙,之前没动真格的不过是因为觉得对方始终还是个平民,但现在……
他眯了眯眼,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姐姐你起了吗……”
听见明虞声音的时候,岑归澜就直觉大事不妙,他正要说点什么拖住对方的进度,结果他还没开口,门吱呀一声就已经被推开。
——这人就不知道进门前先敲门的吗?!
这点时间,压根不够人员疏散的,岑归澜和自己那懵逼的下属对视一眼,下一秒,下属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蹿去。
逃跑来不及,这厢房面积也不大,压根没什么能让人躲藏的地方,听着明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位来汇报的锦衣卫估计也是慌了神,一个猛子直接往床上扎去。
岑归澜其实想拦,但他也记得自己脸上有易容,不能让明虞看见怀疑,所以也忙着在找面纱,等他把面纱戴好,冲回床上准备把自己的下属踢下去时,明虞已经冲到了跟前。
和明虞四目相对时,岑归澜手抖了抖。
他心想:此人是留不得了。
第27章
明虞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叫人和自己一起去看个热闹,就能撞见这么劲爆的事。
她下意识喊出一句“卧槽”,又猛然回神,结结巴巴地补充一句:“卧槽,我怎么突然瞎了?”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装傻才是最好的反应,但奈何她那个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往“兰归”旁边的那个人型鼓包上瞥。
岑归澜:“……”
眼下这个情景,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有多容易引人误会。
他企图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我知道,”明虞连忙点头表示自己都懂,“我这不是都瞎了吗呵呵呵,姐姐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她非常上道地连连点头:“我超懂规矩的姐姐!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什么都没做。哎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儿还没处理,就先走一步了哈——哎呀这突然瞎了就是不方便,你看看,这出去的路我都有点找不到了……”
说着明虞就两只眼睛往上一翻,伸出手摸摸索索地准备转身离开,中间还磕碰了好几下,好像真的成了盲人一样,一路磕磕绊绊连滚带爬地走了出去。
说是走,那速度和跑其实差得也不多,仿佛后面有人会追杀她一样。倒是难为明虞,一边装瞎还能一边溜得这么快了。
而这边,目睹明虞大张旗鼓地来大张旗鼓地走之后,岑归澜的脸也彻底黑了下来。
他终于抽出空转头一脚把自己那个下属踢下去:“往哪儿躲呢你?!”
那锦衣卫也知道这波是自己操作失误了,而且岑归澜还是自己上司,这一脚挨得确实不冤——他脑子刚刚也是坏了,躲哪儿不好?爬到房梁上都行,干什么往床上钻?
不过……
望着明虞离去的方向,这锦衣卫心中也涌起一丝疑惑:“大人,您就这么放明姨娘跑了吗?”
刚刚那一幕有多劲爆,他用脚想也能知道,放任明虞跑了,她出去真的不会乱说吗??
岑归澜道:“她懂分寸。”
撞见当家主母和别人偷情,这种“大秘密”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便犹如神兵,用得不好则只会在攻击到敌人之前先把自己刺死。明虞此人,虽然自私自利,但也不会蠢到刚撞破这一幕,就跑出去大喇喇地宣传。
摸清明虞的性格以后,再把自己放到她的位置去,就不难想象出她会干嘛了——比起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这个秘密,连累整个镇武侯府都丢丑,甚至可能害她自己被灭口,显然是谨慎地筹谋一番,最好是把自己从整件事情里摘出去,再来揭破更加明智。
所以,这段时间里,并不用担心明虞会将厢房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甚至恰恰相反,她还会帮忙掩盖——毕竟这事儿如此隐秘,要是突然间传出去了,“兰归”能不怀疑到她头上吗?
“而且,”岑归澜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在远王府就杀人,也实在是太不尊重主人了吧?”
本来因为岑归澜“懂分寸”三个字而脸上冒出问号的下属,在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顺便在心里为明虞默哀了三秒钟:看样子这位明姨娘是活不了几天时间了。
“不过我发现,身边没有个身份可靠且可信的人帮忙,确实挺麻烦。”岑归澜突然道。
像今日明虞这茬,如果“兰归”身边有人在门口看着顺便给拦一下,怎么会成现在这状况?
扮成“兰归”这个决定实在有些仓促,岑归澜虽然也给“兰归”安排了一波经得起大致推敲的来历,但毕竟这个身份的设定是平民,也就是说,“兰归”不可能从娘家带来可信的丫鬟之类的。
而镇武侯府人口复杂,老实的不一定好用,好用的不一定老实,且这次要查的案子事关重大,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岑归澜并不敢去信任。
那属下明白岑归澜的意思,面上也犯了些难色:其实真要说,哪里的人最好用?那肯定是他们锦衣卫的内部人员啊!
但偏偏指挥使大人这次要扮成女人,这锦衣卫里干特务的基本都是男人,跟着潜伏进来倒是可以,但谁能跟在“兰归”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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