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旦打开,就如同洪水一般倾泄而来。
萧越刚才被冰水平息下去的,又重新立了起来。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次不是因为什么药效,是实实在在的、明明白白地,对沈晚的念想。
“呵,人非草木,有欲念也是常情么?”萧越声色喑哑,一字一句呢喃道。
昏暗的殿中,萧越的脸被浮浮沉沉的烛光照得愈发邪魅,他的薄唇缓慢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尾的朱红泪痣愈发红艳,像摄人心魄的妖怪。
他慢条斯理起身,眸光漆黑阴沉,一步一步走向还未来得及收拾好碎瓷片的内殿。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一片碎裂的白色寝衣,轻柔地抚着,就如同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他低头,将鼻尖埋进碎裂的寝衣里,贪婪地嗅着,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余温与少女独有的馨香。
而后,捏着那片寝衣的手缓缓地向下。
一同包裹住。
......
不够...
根本不够...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脑内勾勒的画面越来越疯狂。
动作越来越迅速。
黑暗中,软毯上逐渐晶亮点点。
......
暗夜无边,沈晚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
除了她被挂在城楼上的那个可怖的梦境, 那个不可言说的梦境又重新席卷而来。
春寒料峭,帐内却生暖。
醒来时,沈晚发觉自己早已汗湿两鬓,呼吸渐渐从紊乱逐渐平复下来。
沈晚侧过身,无声叹了口气。
做那个城楼上的梦也就罢了,因为那是她最害怕,最想要改变所以日日放在心上的事,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那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梦境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她喜欢萧越,只是出于读者对书中角色的喜爱,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她对萧越好,也只是为了刷好感度改变自己的结局罢了。
至于男女间的感情,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将何处所终,但他与萧越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来,她见证了萧越与江凝情深一世,她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来,只有江凝那样美好温柔的人才能将萧越拉出深渊,也只有萧越有不计较江凝出身的魄力,许他尊贵的后位,与她苦尽甘来后,执手共看江山。
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她自己么,带着自己现代时的择偶观,她觉得若要在这里找一个归宿,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
用这本书的古代背景说来,大概就是不求伉俪情深,只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相当好了。
人的一生虽不过几十年,但哪有每天都有新鲜事呢,大部分时间都是平淡到有些枯燥的日子。
但她很喜欢这样平淡安稳的小日子。
细水长流的日常中,其实也藏着很多不易察觉的幸福。
如暖暖的阳光,一杯温度刚好的热奶茶,恰到好处的红绿灯。
但想来,这些平淡有时反而难求。
因为有的人,命中注定就是要颠沛流离的吧。
第14章 猛地向怀中一扯
沈晚起了个大早,想起来侧殿洒扫的宫婢与内侍昨夜被她挥退了,碗盏碎裂的狼藉还在地上没有人收拾。
她刚迈进侧殿,就看到双手环抱胸前立在桃花树下的萧越,看起来精神十分好。
见沈晚领了一班子打扫的侍婢进来,萧越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
沈晚走到萧越身旁,笑得清甜:“你今日心情好像很不错?”
沈晚以为萧越仍旧会保持着惜字如金的冷脸,没想到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萧越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是很不错。”
沈晚诧异抬头,萧越一双凤眸雾气横生,直勾勾盯着她。
沈晚不自觉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后退了一步。
看着沈晚的动作,萧越心里微微一哂。
只这样,就害怕了?
“公主,殿里没什么碎片,奴婢们便将花瓶桌柜里里外外擦了一道。”
沈晚听到婢女们来回话,心里略微吃惊,对着萧越问道:“你自己已将内殿收拾好了?”
萧越脑内闪过昨夜地上的狼藉,敛了敛眸子别过头。
“是。”
沈晚本来想说“你一个皇子做起这些事来恐怕不太顺手,小心又伤到”,话未出口却突然反应过来,萧越在南樾皇宫的日子和奴仆也没什么两样。
于是嘴边的话变成了“你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小心一些。”
萧越眸光闪了闪,薄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嗯”。
沈晚低头看着石砖,感受清风送来的淡淡花香,听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嗯”,微微笑了笑。
他还没学会怎么接受善意,别扭起来倒也不觉得让人恼怒。
静默片刻,沈晚看到春夏急匆匆走了过来。
“公主,您怎么在这里?叫奴婢好找。”春夏行至沈晚跟前,福身一礼。
“寻我何事?”
春夏有些犹豫道:“前些天公主不是一直念着要好好打扮去祭春宴吗?明日就到日子了,公主的妆还没试呢。”
沈晚听了这话却是疑惑,“什么祭春宴,我有说过要好好的打扮的话?”
春夏一时怔住。
看着春夏踌躇的反应,沈晚也立即明白过来,恐怕这是原主说过的话,至于祭春宴,应该是什么比较隆重的庆宴。
那她刚才那般说,不会让人疑心是假货吧。
沈晚立马接上话,“近来事太多,倒是忘记了。既然要试妆,那即刻便开始吧,明日就是祭春宴,耽误不得了。”
沈晚走后,萧越蹙眉看着沈晚离开的方向。
东芜,西凉,北齐,南樾,虽因为地域各处一方,风俗不尽相同,可这祭春宴却是四国皆有。
祭春宴,就是在初春时分,君王在祖庙祭祀祈福以求风调雨顺,而后宴请文武百官,可携家眷一同赴宴。
沈晚贵为东芜公主,看刚才她的反应,倒真的像是从未听过祭春宴一般。
但沈晚说她忙忘了,也不像是假的。
她长了一张惯会迷惑人的外表,行事作风一日一个样,让人捉摸不透。
萧越压下心头疑惑,仰头看着刚刚飞走的乌羽鸟,从袖中取出一卷小小的密信。
展开来看,“一切顺利”四个字映入眼帘,萧越无声勾了勾唇。
当初他被南樾军中六皇子手底下的左将陷害,在雪原被獒狼围攻,差点死无全尸,还沦落到东芜公主手下做奴隶。
不过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位左将倒是先一进了狼腹。
他常年在军中行走,他那位好六哥自以为除掉他,南樾军就可以为他所用么。
可惜,他永远低估了军心二字。
公主殿。
铜镜中的少女,如瀑青丝被高高挽成一个惊鹄髻,华贵又不失灵动,满头珠翠,十二尾金步摇轻颤,耳垂缀一颗明月珰,更衬肌肤如雪。眼尾晕开一层粉脂,樱唇一点朱红,娇俏动人。
春夏与秋月站在沈晚两侧,都笑吟吟地说道:“天底下就没有见过比公主更好看的人儿了。”
沈晚伸出指尖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看着镜中一颦一笑都般般入画的人,差点认不出来自己。
沈晚忽而想起一件事,春夏来找自己时所说,看得出来原主是很重视此次祭春宴的,只是不知原因为何。
那饰官为沈晚的眉心点上最后一瓣桃花时,放下描妆笔,福身一礼,心下有些惴惴,开口问道:“公主殿下,今日的妆叫做桃花面,不知公主可还满意?”
沈晚不加思索答道:“满意,当然满意。你有一双如此巧的手,叫我好生羡慕。”
那梳头的饰官怔住片刻才又行礼道了一句“多谢公主夸赞”,心里却忍不住想,公主也不似外头传闻的那般凶煞。
沈晚拿出妆奁中取出一串翠玉珠子,拉过那饰官的手,替她带上。
“你的名字叫什么?你以后就来公主殿专门为我梳头吧。”
那饰官得了赏,又听到公主柔声细语对自己说话,一时间神思都感觉晕晕的,连声应道:“奴婢巧慧,谢公主垂青。”
沈晚对着铜镜左右端详片刻,终是忍住了贴着铜镜亲一口自己的冲动。
一朝魂回豆蔻年华,看着春光中明眸皓齿的自己,真的很难不爱!
不经意间,沈晚忽然瞥见妆奁旁边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好奇地拿了起来,打开后发现是一根素色的白玉簪子。
那簪子虽然样式简单没有雕刻什么花纹,但质地十分通透,触感温润,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绝非凡品。
沈晚心里奇怪,这簪子看起来就是男子用来挽发的,为何原主还用了这么一个精致的木盒装起来。
不过左右现在也已经成未解之谜了,还不如物尽其用。
想到此处,沈晚拿着簪子,提起烟粉色裙摆,向侧殿跑去。
春光晴好,莺啼婉转,满苑桃花半开未开。
萧越不经意间侧过头,竟一时未能移开目光。
正殿通向侧殿的那道长廊尽头,沈晚一袭烟粉色长裙,纤纤小臂挽一段如云雾般的轻纱披帛,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穿行过苑中将开的桃花林,提着裙摆向自己跑来。
等到沈晚头上步摇和腰间禁步的清脆叮铃声在自己面前响起时,萧越才恍然回过神来。
“萧越,这个就送你吧。”沈晚举起那根白玉簪子,递到萧越手边。
萧越尚且还在理清自己方才为何失神,没有接那根簪子。
沈晚见萧越没有接的意思,索性拉起萧越的手。
白嫩的小手还不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的一半,却轻柔地抚开了蜷缩的手指,将那根白玉簪子放在了萧越的掌心中。
“你的衣服里有好几身白衣吧,和这簪子很是相配。”沈晚对萧越盈盈一笑,转身欲走。
萧越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根白玉簪,触感清凉温润,还有余温残留。
春风将沈晚臂间轻若云霞的披帛吹起,轻轻拂过萧越的指尖,撩起一阵痒意。
那痒意在萧越心中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一圈一圈漾开。
萧越眸光陡然幽深起来,猛然抓住那抹即将拂过指尖的粉色披帛,向怀中一扯——
第15章 水墨古画中之人
沈晚刚迈出一步,却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力量扯得踉跄,重心不稳,慌乱中回身在一片坚实上一撑稳住身形。
沈晚站稳后,抬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正抓在萧越的衣襟上,左手正撑在萧越劲瘦的腰际。
萧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此时眉眼低垂,眼尾上挑,没甚么表情,显得面色十分不悦。
沈晚面上一阵微红,慌忙站直身体,将手从萧越身上移开,却一时疑惑方才那股力量是怎么来的。
萧越淡淡看了一眼身旁,沈晚顺着萧越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搭在旁边桃花树一截枯掉的枝桠上的披帛。
沈晚一边收回披帛,一边呢喃道:“唔,原来是不小心挂在枯枝上了么。”而后沈晚抬头对着萧越无比自然地说道:“谢谢你啊萧越,若不是你我就摔了,可怜我的新裙子。”
沈晚走后,萧越伸手抚过被揉皱的前襟和腰际的衣裳,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第二日祭春宴,沈晚起了个大早,几位梳头描妆的饰官前前后后一番忙碌,连每一根发丝都给她收拾得精致无比。
祭春宴开在朱雀台,离公主殿尚且还有好一段距离,沈晚即将要攀上抬舆的脚步一顿,突然转身。
春夏和秋月异口同声道:“怎么了公主?可是有什么东西忘取了?”
沈晚摇摇头,“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晚捏着裙摆,一路跑至侧殿门口。
萧越看着盛装打扮一副要出门的模样的沈晚,蹙了蹙眉——这人今日该去祭春宴才对,跑来这里找他做什么。
沈晚一进侧殿的门,就看见面色霜冷的萧越。
沈晚走到萧越面前,柔声笑了笑,似是嘱托般喋喋不休了一长串。
“我今日要去赴宴,临近夜里才能回来吧,你一个人留在公主殿里,好生吃饭,好生睡觉。”
“若有什么事,你只管记下来等我回来告诉我就好了。”
“若有人来找你生事,你只管报我的名就好。”
萧越听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少女,掩在袖口下的手蜷了蜷。
好生吃饭,好生睡觉。
她拿他当三岁小孩吗。
可是他听着那些话,不由自主地,昨日披帛拂过指尖带来的痒意似乎又重新在心头滋生。
萧越没有回应也没有打断沈晚的话,只是在沈晚喋喋不休时,一双眼眸漆黑又锐利紧紧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
那口脂点上沈晚本就娇嫩地能滴出水般的小嘴,更衬得两瓣柔软娇艳欲滴。
真想尝尝...那口脂的滋味...
这个想法一出,萧越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
果然是卑贱的。
萧越鼻尖溢出一声对自己的哂笑。
沈晚听到那声带了些轻蔑与鄙夷的笑,不由滞住,而后反应过来,自己不过一日不在殿中而已,怎么就像要出十天半个月的远门似的。
难怪萧越不耐烦。
沈晚顿住话头,讪讪笑了笑。“那我走了。”
萧越声色依旧淡淡:“恭送公主殿下。”
......
元贞二十年,祭春宴,朱雀台人声鼎沸,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沈晚是公主,席位在东芜皇帝的右侧。
这是沈晚传过来后第一次看见原主的父皇。
两鬓已经星星点点,脸上神色瞧不出喜怒。
瞧见沈晚,他脸上倒是带了抹笑,“晚晚,父皇整日事忙,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你了,近来可好?”
沈晚回想着着书中对东芜帝的描述,夜夜笙歌醉梦,压榨百姓,猜忌贤才,虐杀功臣,偏偏还要装明君样,心里不免觉得十分不自在,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晚福身行了一礼,语气轻快,“谢父皇关心,儿臣很好。”
好在东芜帝也没有与她过多纠缠,沈晚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沈晚其实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何况她后来知道了,祭春宴本意是为百姓祈福以求风调雨顺,春耕秋收得好收成,现在一看倒是变成了权贵之间攀亲结戚的场合。
百无聊奈中,沈晚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四王沈封的事。
沈封几次三番差点让萧越死掉,不管是他拦了自己的路也好,还是他本来就品性恶劣残暴也好,她都要给沈封尝个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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