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的病来得很怪,虽然府医和太医都说只是较平常更严重些的风寒,但林曦吟还是未因此放心,在她的印象中,没有哪个人,得风寒有如此严重的,若真有这么严重,恐怕也活不长了,因而内心深处亦生起了一种隐隐的害怕,简直将来访的这位名医当作了救命稻草。
“林小姐此病来势汹汹,又久热不退,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名医一脸沉重地摸着自己的胡须,面上的忧虑连掩饰都没有掩饰,直直地被林曦吟收入眼中。
“此病以老夫多年的经验与学识,也难以说出是什么病,林小姐脉象紊乱,时而如急雨,时而如细涓,浮沉难辨,只怕,林小姐所患的,是绝症啊。”
此话一出,躺在一旁榻上的林曦吟差点两眼一黑,径直当场晕过去,好一会儿,她才被侍女掐人中救醒,但一醒来,又是望见医官的暗沉脸色,一下子便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语,还不如继续晕着。
对于这位江南名医的话,林曦吟已是信了大半,若不是这样,这么会这么多日,无数圣手看诊,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要遭此横祸。
她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更虚弱了些,颤抖着抓住了医官的袖子,哆哆嗦嗦地说:“请您一定要再想想办法,若您能治好我,多少银钱都不在话下,丞相府还会把您举荐给各位贵人,您日后必定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尽可能地许诺最多的好处给眼前这位医师,她是极爱命的,也是极其爱惜自己的,做什么事情都是以自身的利益为最大的出发点,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抗拒和太子的婚事——这对于林丞相和林家或许有利,但林曦吟可不想因此牺牲自己的感受和幸福。
名医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道:“您让我先回去研究两天医书,再给先前认识的故交去信,或许能有什么契机。”
两日之后,名医再度来到了林府,这次,他带来了新的线索——林曦吟得的是一种极罕见的难治之症,这种病症只在民间的记载中偶有出现,而治疗此病,唯独只有一味药可以治,这种药里面因为包含着一种极为珍惜的药材,而很是珍贵,他无法确定如今世间究竟还是否存着。
此话一出,林曦吟立刻派人去查探,才知道药里面包含的那位药材,之所以珍贵,在于其生长在天山一角,五十年生一次,一次也只够做三瓶药,如今想在短时间内找到,简直是大海捞针。
但很快,前去查探线索的人也带来了转机——此药恰好在京中就有一瓶,为云太尉所藏,多年前,云霆行军西北,在天山脚下,救百姓甚众,于是得当地巫医相赠。
林曦吟一下就有了精神,但转念一想,如此珍贵之药,云府与他们关系一直称不上和谐,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会给她,瞬间精神又蔫了下去。
但最后,她还是决定试试,好歹不能放弃这最后的希望,于是令下人执笔,去信到了太尉府。
只要能够救她,在她能力范围内的条件,她都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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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霆接到林府寄过来的信,径直就转送给了云裳,看着拆开后的内容,他的眉心挑了挑:“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珍藏了一味灵药这么多年?”
他一看便知道,这应该是云裳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云裳读完信笺的内容,坐在案前给林曦吟写回信,她笔下墨汁浓淡均匀,不紧不慢地写着,就好像布下这个局,最后再来收网的人不是她一样。
此次风波中,她并没有对林曦吟做什么,只是利用了一个原著中得来的信息差。
原著中,林曦吟虽然病来如山倒,看着吓人,但再过一段时日,便会慢慢病愈,如果不是她这次的插手,这位江南来的名医应该就能治好她的病症。
云裳只是利用在林府中的线人,于林曦吟的食物中添加了一些东西,使她的脉象浑浊难辨,在诊断时很容易被误诊为一种绝症。这其中用到的医术药理,都是云裳前世所积累的,也是大夏所处的这个时代尚未掌握的,所以她自信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看出她动的手脚。
结果也如云裳所料,江南来的名医,一番诊断,一样最后被她伪造出来的脉象蒙蔽了双眼。
晾着林曦吟的这两天,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的心绪达到最焦急的状态,然后再适时地放出消息,在她最绝望之际,透
出希望的曙光。
云裳相信,这样的诱惑,谁都拒绝不了。
果然,如她所想,林曦吟的信笺如期而至,云裳也就毫不客气地在回信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想获得云府上珍藏多年的灵药,自然要以不菲的代价作为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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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云府提出的要求是要你与太子解除婚约,绝对不行!”林丞相听到了这个要求,想也没想地径直否决道。
林曦吟不可置信地扭头过去看向她的父亲,面对着林丞相不假思索的反应,她的心里一阵阵发寒:“解除婚约又怎么样了?命都没了,还要婚约有什么用,带进坟墓里去吗?”
林丞相觉得女儿的话说得太难听,下意识地皱眉道:“说话这么难听作什么?我看那医师恐怕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再找找别人看看,或许也不是不行,就非要去和云府做这种交换吗?我看云霆这次,也是心思甚深啊。”
林曦吟身上发着高热,手脚却因为林丞相的话冷得发抖,她不敢想象,这是一向疼爱她的父亲说出来的话,她都躺在床上这么多天了,药石无灵,他却还要她放弃眼前的生机,而只为搏一搏那或许最终都得不到的虚名——以她的生命作为代价。
“您说还有机会,有吗?这些天,来看过的医官也不少了吧,他们谁把我的病症治好了?总之,我算是知道了,太子在您的心中,远比我还要重要许多。”林曦吟多日以来,已很是虚弱,此时和林丞相针锋相对,已是精疲力尽,她知道继续劝林丞相恐怕要费不少时间,而她的身体状况,怕是拖不起了。
她要趁着自己依旧清醒,让自己来决断自己的命运。
其实在最初听到云府的条件时,林曦吟几乎是下意识地心头一喜,她起初还以为云府或许会提出许多难以达成的苛刻条件——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容易。
只是,唯独在她父亲这里受到了不小的阻力——而她最开始,还抱着一丝幻想,以她的性命在父亲那里作为筹码,这个她一直想摆脱的婚约,难道终于可以解除了吗?从这点来看,她或许还要感激云府。
林曦吟一边强撑着身子,一边指挥着自己最得力的侍女,替自己写一封寄到东宫的信。
既然父亲不允,那她就绕过父亲,为自己争取生机,她知道,霍宁珩向来不会强人所难,只要她极力抗拒,他会遂她所愿,也只有通过他,她才能将自己的意愿上达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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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宁珩收到林府递来的信笺时,还以为是林丞相发的信,当他拆开信封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是林曦吟写的信。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中足足转了两个圈,他才想起来,哦,是丞相府的小姐。
她给他写信作甚?
他满腹疑惑,往下面读下去,读到后面,看到婚约二字时,他又再次像失忆般地在脑中搜寻了一阵,方忆起,原来,他和林曦吟之间,似乎是有这么一桩婚约。
只是平时他压根就没有想起来过,就好像这桩所谓的婚约,从来就不存在般。
霍宁珩对林曦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更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看到她希望他配合解除婚约的时候,他的内心甚至升起了一种诡异的轻松感。
在信中,她道明了原委,并说明她对他从来无意,只望他能助她一次,对外就宣称是她患有痼疾,不再适合作为太子妃。
霍宁珩未想太多,很快就做出了答复。
他提起墨笔,在她的信笺末尾上画了一个勾,只留下一个简洁明了的字“好”。没有赘余,已足够表明他的意思。
就像他和林曦吟一样,从最初,便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人,从此以后,亦是桥归桥路归路,不需要有过多的藻饰,才是断得干净。
短暂的思绪沉凝之间,霍宁珩听到门外飘来冯闻的声音:“殿下,云小姐求见。”
这声音被拖得有些长,回响在空旷的室内,他下意识地收紧手,信纸立刻被抓得发皱。
第24章 回来
当云裳进来的时候, 霍宁珩早已将案上的信纸给收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云裳今日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袄裙, 颊边透着淡淡的自然粉,脸颊莹润, 一双乌黑美眸嵌在脸上, 最是有这个年纪少女的活泼健康。
霍宁珩领着她去看望那只小鹿, 远远看着,她微低面颊,眉间染笑,伸手轻柔摸着小鹿头耳, 小鹿也抬着双湿润美丽的眸子,用润泽柔滑的皮毛轻蹭她的手背,欢快呜咽时,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
她就是小鹿,小鹿就是她, 两者的世界没有太多复杂之物, 只有简单的纯粹快乐,明媚阳光, 如春天一般, 融化这冬日的碎冰,带来清新如故的美好。
霍宁珩不自觉就放轻了呼吸,仿佛担心打扰了眼前这宁静安谧的一幕。
他轻扯嘴角,将时空和空间留给她们自己,而他则放轻脚步, 悄悄地离开。
他想起云裳先前说她想要他的墨宝已经好久了,思及她为此一直被霍瑾川欺骗利用, 他的胸腔中升起一种不忍与怜惜。
这又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呢,即便日常政务繁忙,但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于是霍宁珩打算趁云裳看望小鹿的时候,去找一幅先前写好的翰墨——并非是他不愿为她现写一幅,而是他担心现写的不够好,便想着找出一幅最得意的存作,以不负所慕。
他在书房中悉心挑选一番,正好选到一卷算是满意的作品,捧着它来到先前云裳所在的地方时,却惊愕地发现,云裳不见了。
而小鹿依旧温顺地待在原地,低头吃着地上的饲料,对他投来的视线报以懵懂的目光。
霍宁珩呆怔片刻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立刻叫来冯闻,召集东宫亲卫,在偌大的东宫搜寻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回来禀报。
“回太子殿下,卑职并未在东宫范围内找到云小姐的踪迹,把控东宫各门的亲卫亦能保证,在此期间,绝对没有人进出。”
“殿下,您看下一步是如何?”
霍宁珩愣在原地好久,才接受了一个事实,云裳是真的没有任何征兆地凭空消失了,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霍宁珩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周身的气质,不像是他曾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却让人感到很舒服。
想起他印象中的她与传闻中的差异,霍宁珩不由得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或许,云裳其实并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呢。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继续去寻找云裳,万一,她真在东宫,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这将会成为他心头最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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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看小鹿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午时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凭空升起一股懒倦之意,云裳不知不觉就有些犯困。
于是她用后背靠在一旁的树上,半阖上眼睛,预备假寐一会儿。
但,不知怎的,好像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当她再度睁眼之际,眼前的情境已是发生了变化。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率先看见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双发红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极漂亮的,如点漆般的眸子,覆着一层清月寒霜,原本应是冷淡自持的风姿,但此时,眼
白处,却尽数是血丝遍布——就好像有几日几夜没睡过觉那般。
这双眸子里遍布的感情也是极复杂的,初见时,里面尽是迷茫困顿,与一种深沉的哀伤与绝望,仿佛在疯狂的尽头撕扯,随时就要冲破障碍,彻底脱离理智的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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