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颜连忙编辑短信回了过去。
…
来到四楼走廊里的陆清秋穿着休闲装，黑发如泼洒的墨，搭在眉前。比起平时上课，添了几分年轻气质。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对话框的短信。
［池老师：要要要！0u0］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池老师：要。］
陆清秋握着手机的手指微滞，眉梢微抬。
“喀咔——”
房门从里推开，池颜一出来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心里越发感激。
多好的老师啊。
“陆老师早。”她故作冷淡地打招呼。
陆清秋微微颔首：“早上好。”
她越走越近，男人视线一垂，看到了她微肿嫣红的嘴唇，像是被人狠狠嘬吸过。但她乌眸又无比纯净，不经人事。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陆清秋收回目光，道：“要先去吃早餐吗？”
池颜肚子饿瘪，一副乖样地点了点脑袋，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好饿”。
与平时的冷漠性子大相径庭。
仿佛此刻软乎乎的样子才是她真正性格。
第104章 福泰小区（16）
小区里有卖早点的店铺，包子油条都有。样式不多，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九点不到的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一团化不开的雾气，光线阴沉，不见阳光。
池颜咬了口豆沙包，香甜滋味在舌尖充斥，对食物没有一丝抵抗力的她，眉眼弯弯，唇畔漾着笑意。
全然将维持人物性格的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心思不深，内心想法常常浮于表面。
陆清秋这样想着。
以前看来，她与旁人相较一般无二。活在这阴暗黯然的地界，如同发臭发黑的僵尸，毫无鲜活。
但目前看来，她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嵌在她脸颊的酒窝，还是璀璨耀目的眼眸，可以驱散周围蔓延的阴冷。
“很好吃吗？”他问。
池颜闻言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什么，矜持又高傲地摇了摇头。
“一般般。”
陆清秋覆下眼皮：“这样啊。”
早餐吃到十多点钟才结束，他向店主打包了几个馒头还有一杯豆浆，走过去付账时，池颜提前他一步付完了。
“既然你要帮我，那我不会让你破费，我可不是什么爱占便宜的人。”她收起找回的零钱，镜片下的眼神抬起，翘了翘睫毛，说着。
陆清秋丝毫不计较她的态度，垂眸道：“谢谢你，池老师。”
他语气过于诚恳认真。轮到池颜不太好意思，红了红耳尖，站起身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原本态度极好的店主忽然厉声怒赶：“快滚快滚！你这种怪物别来我店里！”
池颜循声望去。
是一个少年站在店门前，他身上衣服穿得严实，遮住每一寸皮肤。领口立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唯独那头醒目的白发露出了出来。
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见到少年略长的睫毛，同样是白色。
“他应该是三楼的一个住户。”陆清秋见她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便开口解疑：“他患有比较严重的白化病，所以头发才是白色的。”
不只是店主，店里的客人对少年也是相同的态度。表现的极度厌恶，好似将他看作洪水猛兽、恶蝎毒蛇，恨不得他去死。
少年抿了抿唇，饥饿地凝望着餐盘上的早点。可怜地伸手揉了揉肚子，在听到店主的话后，步履退了退，落寞、难过地低下了头。
一个妇人带着小孩进店，经过他身边时，小孩把手里的玩具用力地摔在少年身上，语气满含恶意。
“怪物怪物！”
妇人并未制止，冷眼旁观。
塑料玩具有些沉重，这一摔，直接砸在少年手臂上。他疼得闷哼一声，捂着手臂，后退一步。
池颜看到这一幕，蹙了蹙眉，浅色瞳孔微滞。大步走了过去，对店主说：“给我一袋小笼包和一瓶奶。”
店主看到她，变脸一般喜笑颜开起来：“好好，我这就给您。”
她付了账，接过袋子，丢到少年怀里，强装冷漠地道：“吃不了，送给你了。”
说罢，她转身跟上陆清秋的步伐。
留在原地的少年低头看了看怀里热腾腾的包子，香味浓郁。他怔怔地抬起头，浅白色的瞳仁倒映着她的背影。
…
“池老师，你真善良。”陆清秋看完这一切，自然看出了她真正的用意。
她早就吃饱，所以那些早点原本就是为少年买的。
池颜斜了他一眼，嘴硬地说：“陆老师不要想太多，我不过是突然想起要买小笼包，又恰好吃饱了，丢到垃圾桶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丢给那个白毛，可怜他而已。”
说了一大堆，话语却越说越心虚。
陆清秋淡淡一笑，道：“嗯，我知道。”
走了几步，他不紧不慢地说：“池老师，我还是想跟你说，别和他有太多牵扯，不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池颜推了推镜框，睫毛扑闪，疑惑地顺着他的话问：“不然什么？”
陆清秋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回答：“他会给人带来死亡。”
池颜：“？”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白毛是恶魔？可她明明见他是人类啊……
陆清秋没再进行这个话题，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二楼。
停在门牌号206的房门前。
他按了按门铃。
约莫过去了两三分钟，屋里才传来轻微动静。
房门一开，一个长满胡茬、邋遢颓然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穿着明黄色道袍，袍身布满褶皱和脏污。当看到他们时，露出笑容，展开一排黄牙。
“哟，清秋带人来了？这位贵客请问您的芳名是？”
池颜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浓郁檀香味，以及各种味道混合，汇聚成的古怪气味。她屏了屏息，唇角抿得泛白。
陆清秋开口缓解气氛：“她和我一样在幼儿园工作。王二哥，你可以叫她池老师。”
说罢，他和池颜介绍：“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道士王二。”
王二笑眯眯地道：“池老师啊，请进请进。”
池颜随着陆清秋进入屋子。
客厅摆着一个供桌，香坛中燃着香，中心供着道家祖师爷的画像。
屋内烟雾缭绕，墙壁窗前贴着符纸，桌前垫着草团。
完全是封建迷信的现场。
王二听完她的诉说，不正经的笑淡了淡，皱眉问：“你是说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那只鬼都会出现？”
池颜点头。
王二拍了下大腿，道：“这鬼道行挺深。”
看他们不懂这些，王二解释起来：“一般来说，鬼只会在夜晚出现。因为夜晚阴气重，而白天阳气重，鬼是无法出来的。但听池老师这么说，那只鬼应该是一只煞鬼。”
鬼也分等级，游魂、执鬼、恶鬼、煞鬼、凶刹鬼，最后是鬼王。
能不惧白日阳气的鬼，最低也得是煞鬼。
池颜整颗心跌入谷底，绵白小脸低垂。
道士王二又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池颜抬起额头，满眼希冀地望向他。
王二道：“我需要知道那只煞鬼的实力水平，我先给你一张符纸。若今晚那只恶鬼过来，你便用符纸对付他。”
说着，他拿出一支狼毫毛笔，点了点朱砂鸡血，抽出一张黄符画了起来。
第105章 福泰小区（17）
一会儿功夫，一张符纸便画好了。
池颜转钱后，接过符纸，心底生出一阵安全感。
待离开前。
王二拦住陆清秋的路，眼睛意味深长地眯了眯，压低了声音，笑着说：“清秋啊，这还是第一次你亲自带一个女性到我这里来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陆清秋面色平静，眼里未出现一丝异样，认真地道：“只是同事。”
王二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一时无言以对。
这小子长大之后心思便藏得极深，连他也看不懂这小子心里装着什么。
王二不耐烦地摆手：“行行行，快滚。”
说罢，房门哐得关上。
站在门口的陆清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时，看到她垂着脑袋，专注研究手里符纸的模样。
“王二哥是这一带有名的道士，符纸对付鬼怪很好用。”
女人身上染了一身熏香，袖口偏大，抬手之间，露出那片鲜乳般白腻的胳膊手腕。乌色长发简单地束起，落在身后，几缕头发从额前垂落。一双潋滟眼眸，惑人心神。加上那身檀香气息，好似观音般清雅脱俗。
池颜听完他的话，心里底气更足了些，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放到口袋里。
她点了点头，心里很是赞同。
王二看上去便是一个有实力的道士，虽然邋遢一些，脏乱一些。但丝毫不影响他高人一般的气质。
可心里这样想，她嘴上可不会这样说，勉勉强强地说：“嗯，还行吧。”
说着，她不情不愿地跟他道谢：“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陆清秋目光平静无澜，心口却有了些许起伏。觉得她可爱，又不解她为什么喜欢扮演不近人情、性格差劲的人。
不过这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分道扬镳时，他问：“那个鬼经常来骚扰你吗？”
想起清早见到的她，漂亮的唇过度殷红，瓷白的下巴残留着浅浅的印子，像是被手指掐过一般。
池颜回想起昨晚洗澡以及躺床上睡觉时，恶鬼捣乱闹出动静吓她好几次。她声音绵软地应：“嗯。”
话落又补了一句：“也不是经常。”
陆清秋瞳仁黑如深潭，微覆眼皮，道：“如果他再出现，你可以联系我。”
池颜一怔。
陆清秋微笑道：“我们是同事，又住在一栋楼，理当互帮互助。”
池颜眼角微红，起了一层朦胧水雾，心里感动不已。
半晌，她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不太情愿地说：“那行吧。”
陆清秋将她不断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隔了几秒，才收回目光，告别上楼。
回到家里的池颜放松地躺在沙发上，想到什么，立即起身，从挎包里拿出那张符纸，捏着一角，认真看了看。
“小黑，我临摹的话，可以像王二大师画的符纸一样有用吗？”
【池宝可以试试，去幼儿园的路上有家殡葬店，它店里卖朱砂黄纸。】
符纸能不能画好，要看道法天赋。
天赋越高，符纸功效越好。
不过对于从未接触过这一类的池宝而言，小黑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建议她尝试一番。
池颜坐起身，细翘桃花眼晕红，乌眸闪烁着碎光。
“嗯！”
她穿了件外套出了门。
当走到三楼时，遇见蹲在角落里的白毛少年，他不知道在等谁，低着脑袋，时不时朝前看一眼。
池颜经过，正好与他抬起的白眸对视。
离得近，她看得很清楚。
少年生了一副精致的皮相，卷长睫羽似落了一层白雪。肤色病态苍白，眉眼姝丽宛若画中人，不显半分女气，更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纯白无暇。
他银白的瞳仁泛起一丝光亮，扶着墙站了起来。个头比她高许多，紧张又腼腆地攥紧手指，颤声说：“谢、谢谢。”
池颜步履一停，被眼前的少年惊艳住。恍惚了几秒，才道：“我不想浪费才丢给你，所以你不要向我道谢。”
她语气略差，旁人听了都会觉得她脾气不好，很难相处。
可少年还是感激地悄悄看她。
池颜不再和他说话，继续下楼。
走出一楼单元门时，听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她回头便看到少年。
他低垂着脑袋，略长雪发遮过眉梢，衣领挡住下颌。见她停下，也连忙停下。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疑惑地问。
白毛少年小声地说：“报、报答你。”
他说话结结巴巴，嗓音质感清澈，十分悦耳。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她故意凶他，想让他赶紧离开。
但无论她说什么话，少年都紧跟不舍。
池颜也不想管他了。
来到殡葬店前，门口堆满了花圈纸人，一顶深红色纸灯笼挂在屋檐边，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只血红的眼珠，分外瘆人。
她挪着发软的腿踏入店里。
一股浓郁的燃香气味扑面而来，与在道士王二大师屋里闻到的一般无二。
纸扎人摆成一排，店里光线昏暗，未点灯。气氛阴森森，拂过皮肤的气息十分寒冷。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走了出来，脸上沟壑明显，空洞灰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手里拎着一盏老式油灯。
“买什么？”她嗓音如磨砂般嘶哑刺耳。
池颜背脊发凉，四肢僵住。细长睫羽颤了颤，道：“朱砂、黄纸、还有……公鸡血。”
道士王二画符时同她说过这些。
这都是画符必备的。
老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等着。”
说罢离开。
“哗——”身后传来细碎声音。
她一回头，看到少年将不小心绊倒的纸人摆正，动作轻柔。摆正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像个守门神。
池颜收回目光，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
不过有他站在那儿，她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不多时，老人从仓库走了出来，手里拎着黑袋子，丢到她面前。
“两千。”
池颜付完钱，提起黑袋子走出店门。
忽然，远处传来洋鼓洋号的声音，朦胧白雾中，依稀可见一道道身影，披麻戴孝，哀乐由远至近，出现在小区中显得格外诡异。
白毛少年见状，陡然攥住她的手腕，拉入店中，躲藏在纸人堆里。
“闭、闭眼……”他小声提醒。
第106章 福泰小区（18）
少年声音很低，他们离得又近，气息悉数落在她的脸侧，温度偏凉。池颜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皂角气味，那身浅蓝色的卫衣边角洗褪色，下身黑色裤子干干净净。
她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
从浓浓白雾里出现的丧葬队伍，令她心头不安。
在闭上眼后，听觉越发清晰。哀乐停在殡葬店前。随着无声的脚步声往前，他们听到了店长老人家嘶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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