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摸了下嘴角:“这个是诺特打的。”
西奥多打他的理由很充分——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卢修斯训导了一个小时,他只打他一拳已经让德拉科受宠若惊。除此之外,西奥多并没有表示什么,好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贝拉特里克斯杀人。德拉科很羡慕西奥多,诺特家族向来“家风不正”,西奥多向来叛逆,不管他要去罗马尼亚驯龙,还是喜欢上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都不会引得什么人上蹿下跳。
赫敏走到德拉科身边坐下,施咒治疗了他的淤青。德拉科看着她的脸,想象着她明晚出席舞会时的模样。
“我父亲差一点就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德拉科低声说,“还有我的姨妈,她有一个妹妹和麻瓜出身的人结婚了,她对这类事情一向无法容忍。她……她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黑巫师。”
赫敏放下魔杖,沉重的气氛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他们打算对你做什么?”
“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德拉科不敢看她,“他们会处理你。”
赫敏愣了一下。听上去真不公平,但又在意料之中。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她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允许她拥有的,一旦她越了界,他们就会收回一切,甚至是她的命。男性继承人永远不会受到惩罚,总会有女人替他承担所有过错。她的头顶被密不透风地压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天花板,平时却隐藏着不让她看见。
成为一个优秀的治疗师,像莉莉·波特一样受人尊敬,这也许是她能被允许达到的最高成就。她意识到成为治疗师不是她自发的选择,而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规训下,一种安全的、被动的选择。
赫敏有些恍惚。她才刚刚确定心意,她还没能把心意告诉他。在经历了这些以后,他们是否互相喜欢,是否确定关系,好像都不再重要了。他们的关系,他们的个体,全部受制于人,被支配的恐惧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我以为他们发现以后就会把我赶出家族,取消我的姓氏,我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些了。”德拉科甚至羞于提起他之前的打算,“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告诉你那个咒语,我不应该——”
他顿住了,他不应该喜欢她吗?如果他认为他不应该喜欢她,那就正好和他父亲的价值观不谋而合了。多么暴力的制度,他们有上万种方法让他自发地顺从他们。
赫敏握住了他的手,她是那个要被处理的人,但结果是她在安慰他。德拉科更加羞愧,他看向她,却发现她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么冷静。她有些难过,也有些迷茫,她握住他的手,像是在给她自己一些力量。
“他们暂时不会找你麻烦,我把他们骗过去了。”德拉科说。
“你怎么骗的?”赫敏问道。
德拉科吞咽了一下:“我跟他们说,诺特喜欢你,我帮你是为了讲义气。”
赫敏瞪圆了眼睛,她沉默了片刻,看向他的嘴角:“看在梅林的份上,诺特只是打了你一拳?”
“是的,我真的受宠若惊。”
“这……这有什么不同吗?我是说,诺特也是继承人。”
“他家的情况不太一样,他父亲从来不管他。”德拉科看着他们的手,“我们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见面了,我父亲会在德姆斯特朗住到第二场比赛结束。”
赫敏没说话,过了几秒才补充道:“也不能一起参加舞会了。”
德拉科沉默下来。他微微攥紧了她的手,他曾经一度被恐惧、内疚淹没了,但现在他体内被一种新的东西填满了,甚至让他没有时间沮丧。她期待和他一起跳舞,期待和他一起做很多事情,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一种方式可以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在一起吗?难道他就只能永远受制于人?
“对不起。”德拉科说。现在的他能做的好像就只有道歉,他甚至不敢承诺任何东西。
几乎所有人都很惊讶,德拉科居然一个人出席了舞会。他穿着黑色的礼服,沉默地站在卢修斯·马尔福旁边,就仿佛他已经不是可以享乐的孩子了。他好像一下子回归到了他原来的生活里,他用听起来颇有造诣的口吻和他父亲聊黑魔法,他赞美德姆斯特朗,认为这才是真正属于纯血巫师的学校。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人过来打招呼,他便学着他父亲的样子和他们交谈,好像这就是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他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礼堂的人。
布雷斯的礼服很简单,但他仍然是礼堂里最受瞩目的人。阿列克塞的舞伴是坎迪斯·贝肯,他看上去像她的仆人。帕德玛和苏珊则好奇地瞪着他,看样子赫敏并没有把她更换舞伴的事情告诉她们。他还听到几个德姆斯特朗的女生在对他议论纷纷,她们认为他没有邀请舞伴是因为他已经订婚了。
“德拉科,这里有这么多人,你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舞伴吗?”卢修斯问道。
“没有,父亲。”德拉科敷衍地说。
卢修斯看了他一眼:“你的心看上去不在这里,德拉科。”
德拉科收敛了神色,用大脑封闭术整理着他的情绪。
卢修斯:“她不在这里,那么她在霍格沃茨?”
德拉科愣了一下,看来他父亲以为他心不在焉是因为异地恋。他松了口气,没认同也没反对,随便卢修斯怎么揣度了。又过了几分钟,他听到不远处的女生发出惊呼:“天哪,那是赫敏·格兰杰吗?”
他立刻朝入口看去,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入口的方向。赫敏穿着一条蓝紫色的裙子,那是魔法世界不会有的漂亮款式。她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治理了她乱蓬蓬的卷发,它们柔软地披在她的后背上,看起来让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甚至没空在意她的舞伴居然是西奥多·诺特。
德拉科有些难以呼吸,他知道她很漂亮,但这不是她,她只是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大众意义上的漂亮女孩,这不是她真正的样子,她站在西奥多身边露出的微笑也是假装出来的。
德拉科移开目光,虽然这是他一手策划的骗局,但是他依然嫉妒西奥多嫉妒得快疯了。
“无药可救,老诺特真应该来看看他的好儿子。”卢修斯讥讽地说。在他发自肺腑的一番训诫后,西奥多依然不知悔改,但是他又有些乐得见到他不知悔改,这样他们茶余饭后才会有笑料可聊。
德拉科没说话,他看到哈利隔着很多人朝他看过来,眼神出奇得愤怒。而罗恩瞪着西奥多,很显然他无法短时间接受赫敏的舞伴人选。
在卢修斯与卡卡洛夫说话的时候,赫敏终于朝他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相交在一起,就好像礼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他们却不能朝对方走近。有一种巨大的恨意从他心底里迸发出来,他痛恨他的姓氏,甚至想毁掉它。
三位勇士和各自的舞伴跳完开场舞以后,舞会的氛围就彻底升腾起来了。赫敏拿着酒杯坐在桌边,她低落的情绪和她精致的外表完全成反比,她的裙子让她束手束脚,她的头发因为用了太多柔顺剂而变得又沉又硬。她和德拉科离得很远,他们不能说话,甚至不能随意地对视,因为卢修斯就在他旁边。舞会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期盼它结束了。
西奥多坐在她旁边,他看上去也在期待舞会结束。
“令人意想不到的舞伴,西奥。”布雷斯走了过来,他狐疑地看着他们,“或者你们在耍什么把戏吗?”
“什么把戏?”西奥多反问。
布雷斯看了一眼德拉科,后者正像个政客一样和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人说话。
“好吧,不错的选择。”布雷斯收回目光,他看了看赫敏,评价道,“如果你能让你的头发一直保持在这个状态,格兰杰。”
赫敏不悦地皱起眉,说得好像她变成了一件上档次的商品似的。
“我从前的状态怎么了?”她质问。
布雷斯立刻举起手:“当我没说。”
他说完就走掉了,非常懂得知难而退。西奥多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然后又安静了下来。赫敏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她和西奥多之前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现在他忽然成为了她的同伙,帮助她渡过难关,这种考验交际能力的事情她一向不擅长。而她从前相熟的朋友却成了局外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哈利、罗恩说过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谢谢你愿意帮忙,诺特。”她犹豫地说道。
“如果你被卢修斯·马尔福说教一个小时,你也会想做一些叛逆的事情。”西奥多说。
赫敏感受到了他的怨气:“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
“你知道就好。”西奥多冷漠地说。
他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也没法说什么。毕竟他完全可以不配合德拉科的谎言,让贝拉特里克斯杀了她,但是他没有。她还注意到他一直将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也许他并不如他外表所表现得那么冷漠。
“你想跳舞吗?”赫敏问道。
“不想。”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赫敏再一次在内心质问梅林为什么舞会还没结束。她开始硬聊:“我听说你毕业后打算去罗马尼亚驯龙,很厉害的志向。”
西奥多没说话。在赫敏以为话题又一次死掉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那是我母亲的志向。”
赫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接话。她下意识看向他的脖子,她后来从德拉科那里得知,那条项链也是他母亲的杰作。
西奥多注意到她的目光,审视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摆摆手:“抱歉,我只是觉得你母亲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
西奥多又不说话了。赫敏有些无语,她认为斯莱特林都有交流障碍,德拉科也是过了好久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她朝德拉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和官员们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和卢修斯如出一辙,就好像再过二十年,他就会变成另一个卢修斯。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他只是看人下菜。他有很多副面孔,他在学校里是混蛋,在父母面前是优等生,在社会上是政客,在她面前是纯血叛徒。如果他在她面前的样子也是他的众多副面具之一呢?这样的一个人,她真的能够掌控吗?
她的心又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她赶紧喝了一口酒。看在梅林的份上,她还没得到什么,就已经在忧患失去了。
“格兰杰,韦斯莱是不是喜欢你?”西奥多忽然说。
赫敏差点呛到:“什么?”
“他一边瞪着我,一边灌酒。”
赫敏无奈地看了罗恩一眼:“他一直很生气,他觉得我背叛了格兰芬多。”
西奥多露出嘲笑的表情:“他那是生气吗?他那是失恋。”
赫敏惊讶地咽了一下口水,她看向罗恩,他的布斯巴顿舞伴已经和别人跳起舞了,他兴致缺缺地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堆空酒杯。赫敏忽然想起了什么,得知汉娜喜欢上德拉科以后的纳威,也是这副模样。
这太离谱了。赫敏的脑子难得罢工,罗恩怎么可能喜欢她?罗恩为什么喜欢她?难道他喜欢她的方式就是不停和她唱反调?
西奥多有了点兴致,他看向赫敏:“你想跳舞吗?”
赫敏气不打一处来:“不想。”
学生们还在玩闹,但是教授们和官员们已经熬不住,纷纷回去休息了。德拉科行尸走肉一般的夜晚在卢修斯离开后终于告一段落,他立刻松了松领子,朝着赫敏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在这个场合和赫敏做什么,但是有了西奥多做挡箭牌,他和她说几句话总没问题。
她和西奥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们有什么好聊的?德拉科很不开心。
“马尔福。”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德拉科转过身,哈利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着,看起来一直在等待着大人们离开后的这个时刻。
“我有事要跟你说。”哈利说。
德拉科想说他没空,哈利·波特现在已经不是令他痛苦的外部矛盾了。但他直觉对方要说的事情与赫敏有关,他知道哈利和罗恩很在意他和赫敏的关系,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将这个问题挑明过。他可真会挑时候,德拉科想,挑了一个他最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跟着哈利从侧门离开了礼堂,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哈利就一拳打了过来。
德拉科爆了句粗口,他被西奥多打青的地方刚恢复,就又被重击了一次。他想也没想就打了回去,仿佛他们就是相约来打架的。他把哈利的眼镜打掉了,哈利终于退后一步,放弃了和他缠斗。
他把眼镜戴上,突兀地说:“你为什么没有邀请赫敏当你的舞伴?”
“什么?”德拉科没反应过来。
“因为你爸爸来了,你就把她抛弃了,你害怕你爸爸看到你和麻瓜出身的女巫一起跳舞会打你屁股。”哈利瞪着他,“你玩弄了她,你个狗屎。”
这简直正戳在德拉科最折磨人的那根神经上。他揪起哈利的领子:“你懂个屁!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我知道,你有苦衷。”哈利讥讽,“你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被赶出家门,将来继承不了你伟大的家业。”
德拉科一拳打了过去。他们再次拳打脚踢起来,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如果我父亲对我的惩罚只不过是把我赶出家门,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德拉科说。
“什么?”哈利困惑地看着他。
“你懂个屁,波特。”德拉科骂道,也像是在骂他自己,“他们不会惩罚我,因为他们认为我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害我犯错的人。”
哈利有些发愣,一时没说话。
德拉科冷笑:“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的?你们不是不再和她来往了吗?因为她和邪恶的斯莱特林成为了朋友。”
哈利沉默了几秒:“我从来没想过不和她来往,我只是不理解她的选择。”
“她不是选了我,她是选了她自己。”
哈利无言地看着他,然后说:“我无法替她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仅是因为我讨厌你。”
“因为一直无怨无悔帮你擦屁股的人走了。”德拉科冷漠地说,“韦斯莱呢?我以为他会是那个想打我的人。”
“他最想打的人是他自己。”哈利有些烦躁,“这很复杂,他觉得我和赫敏互相喜欢,他甚至要为了我放弃她,直到她忽然跟你越走越近——”
“不是‘忽然’。”德拉科无语地打断,“听起来他最爱的人是你。”
哈利忍住不跟他吵架。他沉默了片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父亲发现什么了吗?”
“跟你没关系。”
“如果这件事会伤害到赫敏,就跟我有关系。”
德拉科冷笑一声:“好吧,那你就让你那个能耐比天大的教父,把他堂姐送进阿兹卡班。”
“小天狼星的堂姐?”哈利反应了一阵,深吸一口气,“贝拉特里克斯?”
他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里,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所以你家人发现了你们的关系,西奥多·诺特是你的挡箭牌,你撒谎把贝拉特里克斯骗了过去。”哈利串起了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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