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不小,是独属于她的私人领域,她在这住后,便将房间按照她的喜好布置。
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她的物件。
卿卿一行前几天知晓她回来的消息,三人各自忙碌,一时无法及时赶来,但一连写了好几封信,还寄了不少东西。
大概是听闻她在多多村像个小野人,整日穿一身藤衣,所以他们送来最多的,就是小裙子。
白日她闲着无聊,就挨件换着玩,日落后忙着采摘苦灵藤,来不及收拾房间,此时衣架上挂满衣裙。
有点乱室佳人的感觉。
在瞄到衣架上露出的一点雪色里衣后,她一个箭步冲出去,抱起衣衫就往衣柜里塞。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最底下她没兜住,一件接一件的小衣稀稀拉拉往地上掉。
“……”
少年目光落在地上,俯身跟在她后边捡。
藕荷色。
浅蓝色。
水碧色。
鹅黄色。
黛紫色。
……
从衣架走到衣柜这段距离,他足足捡了是十多件,一件一小片,轻又薄,压根不占分量,他长指一把就能握住。
小衣上的束带丁零当啷垂着,摇摇晃晃的,特别招摇。
待田桃关好柜门,回身看到这一幕时,差点背过气去。
她两大步跨上前,语气有点急:“你干嘛碰我的……”
后边两个字,她开不了口。
望着少年那双不被世俗染指的墨瞳时,她话锋一转:“干嘛碰我的抹布。”
是的,就是抹布。
她在心里暗示自己。
女孩子最懂女孩子嘛,卿卿十分贴心,给她寄了许多绸缎光滑柔软的胸衣,根据不同颜色裙子,搭配不同的小衣。
少年盯着手里轻盈细腻的“抹布”,观察片刻,不太确定问道:“这不是胸衣么?”
田桃:“……”无语住了。
他不仅认得,还纠正她的口误。
“我的东西我不认识嘛。”
她一把将全部的小衣抢了过来,藏在身后,义正言辞批评道:“我说是抹布,它就是抹布!”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抹布。
“哦。”少年眉梢微挑,不再反驳。
田桃噔噔噔打开柜子,将小衣扔了进去,啪的一声将衣柜扣上。
旋即嘀嘀咕咕走到床边。
原先朴素无华的床,焕然一新。
天青色纱幔垂下,床账内景象若隐若现,床架四角悬挂萤灯,闪烁着微芒,如夏夜萤火。
余光瞥了眼身后少年,她感觉怪怪的,这怎么和邀请人上门做客一样,滑稽中夹杂点搞笑意味。
她停在床边,本着礼让客人的原则,撩开床帘,配合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
刚一开口她就后悔了。
请什么请……
请他上她的床?
这番呆里呆气的言论,她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溜去床尾提起茶壶倒满一杯水,抬头一饮而尽。
江冷星站在床边:“你不上去么?”
杯子遮住田桃小半张脸,她睨去一眼:“待会就上去,我先透透气。”
她现在倦意全无,爬上床也睡不着,傻躺在床上和他四目相对,挺尴尬的。
少年将纱幔撩起,淡紫色的云被映入眼帘,上边有两个同色枕头,床软得要陷下去一样。
床帐内染上桃子气味,每一个角落都填满清甜的香味,仿佛被子底下藏满白桃一般。
掀开后,淡紫床单上空空如也。
田桃偷偷看过去。
烛光被纱幔过滤后,只余一层轻柔的淡光,少年身上笼着光,白色中衣落在云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他垂下目光,兀自沉思。
总有错觉,他出现在床上像被她哄诱上去的一样。
谁让他浑身流露出孤冷禁欲气质,强吻人之后,自己先脸红,整日窝在书房,不是读书就是练字,无欲无求,头发一剃,就是个远离红尘的僧人。
只要江冷星不拿剑指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田桃将茶杯扣在桌上,蹭蹭蹭爬上床,掀开被子坐在少年身边。
她侧头问着:“还冷嘛?”
逼仄空间内,白桃香气愈发浓烈。
少年望着两人中间的空隙,音色略沉:“嗯。”
田桃感觉他一来,自己的暖和的小狗窝成了寒窑一样冰,她搓了搓手:“没事,等我暖好被窝后,咱两换个位置。”
天色尚早,两人都睡不着,少年阖上双眸,往后一靠,似在闭目养神。
她趴在床上,则从枕下掏出一本手簿津津有味看着,每看一页,咯咯地笑着。
今日她闲着无聊,在书房找话本看,翻了一圈,全是些晦涩难懂的典籍,她正要离开时,在偏僻的上层书架上发现一本格格不入的小册子。
她踩在凳子上将册子抽出,发现居然是她曾经撰写的名著——《爱情攻略宝典》。
不得了啊不得了。
按理说,这本手簿早就在九年前的灵泽山洞里被江冷星一怒之下给烧了,没想到居然有天能在雪隐峰重见天日。
所以他压根没烧,还偷偷摸摸藏起来了。
上边记录的是江冷星生活习惯和日常活动,她勤勤勉勉,可以被封为起居郎了。
记忆瞬间飘回九年前。
为了帮白飞鹭追卿卿,她出谋划策,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都是瞎忙活。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傻到冒泡,感情是一门玄学,她杜撰的法子,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还老觉得白飞鹭坑,其实她也是神坑队友一枚哈哈哈。
“在笑什么?”
少年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哈哈哈我在看我以前写的东西。”田桃止不住笑意,拉着他的袖子喊他一起来看。
“嗯?”
她手肘撑在床上,托住脸颊,自夸道:“那时我写的字也蛮好看的。”
少年目光落下,神色一怔,床上翻开的正是那本“少女的怀春日志”。
这是她的东西,他没有烧。
但那时的他,的确不能忍受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身边,索性藏了起来。
不过,思及彼时她暗生情愫,蓄意靠近自己,他不由得心间一软。
于是,昧着良心顺着她的话道:“嗯,字是好看的。”
田桃想起山洞里他冷冰冰的行为,翻起旧账:“那你烧我东西干嘛。”
江冷星:“……你那时心思不在正道上。”
带她出去历练,她想着别的事,而且还与他有关,他作为师兄,理应约束她。
帮人追女朋友也算歪门邪道嘛。
田桃突然好奇,那会他是明白其中缘由,才佯装烧了手簿,可是他感情迟钝,又不喜欢卿卿,所以是怎么发现她计划的啊。
趁此机会,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簿用来干嘛的?”
江冷星:“你的言行举止交代了一切。”
里边全是记录和他有关之事,封面明晃晃“爱情”二字,他再如何,也能猜个大概。
宗门有不少师妹同他示好,再添上一个小桃妖,他并不觉得奇怪。
田桃苦恼:“很明显么?”
“嗯。”
她合上手簿,叹息道:“那岂不是全紫云宗的人都知道我要帮白飞鹭讨好卿卿了。”
还以为这事悄悄能进行,若是旁人都清楚,她就和小猴子耍杂技,让局外人看笑话了。
江冷星听出点不对劲:“?”
田桃沉浸在羞耻之中:“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计划的啊?”
“什么计划?”
“就是——我在撮合白飞鹭和卿卿。”
“和手簿有何关系?”
“你不是知道嘛,”她嘻嘻一笑:“我那时以为卿卿喜欢你这样的啊。”
“所以?”
如今想起,她还是有一点惋惜:“所以我就写了点东西,让白飞鹭照着学。”
“手簿就这作用?”
“就这啊。”
“……”
田桃碎碎念:“可惜我天天观察你,记录这么久,居然一点用都没有,白费我老大劲了,早知道就不写这本破手簿了。”
越想语气,她将手簿扔到木桌上。
江冷星:“……”原来如此。
误会九年,竟自作多情了。
她趴在床上,领口松垮,向下敞开,藏在被子里的一双腿,随着她的情绪变化,动来动去。
床架被她晃得吱呀吱呀响。
倏地一双手伸到腰间,将她翻了个面,少年正撑在她上方,她眨了眨眼:“别急,被窝还没暖起来。”
话音一落,寒意顺着裙摆钻入。
“可是我好冷啊。”
少年的声音有一点哑,冻僵的手指一触即热源,如鱼儿般,开始灵活游佚䅿。
田桃哆哆嗦嗦:“我也冷。”
其实她不觉得冰,寒意隔着衣料,不会让她觉得双腿像贴上冰制藤蔓,可她仍是止不住颤栗,因为这感觉太过陌生。
藤蔓从脚边生长,在暖意浸润后,开始生根发芽,向上长出新鲜的枝丫,一圈一圈缠在她腰侧下方。
她躺着,却好似坐在凉嗖嗖冰面上。
“别掐了,痒……”
仿佛将天边的云团握在手里,少年哪舍得离开,只想一头栽进里面才肯罢休。
田桃:“好了好了,被窝暖好了,你躺这边,我到里边去。”
她蹬着双腿,想缩进被窝里藏起来,殊不知自己早已是羊入虎口,身不由己。
少年手指一掐,她被禁锢在原处。
不知何时,他双眸墨色翻涌,浓郁得好似化不开的黑夜,目光静静望着她,令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田桃:“现在还冷么?”
“嗯。”远远不够。
她眼神不知该往哪瞟,看向少年胸膛时,倏地瞥见他锁骨下方的肌肤上,烙上蛛网般的纹路。
“你这怎么了?”
少年不答,在默契的暗示下,她扯下雪色中衣,目光往下游移,他的心口有个赤红印记,周围漫开痕迹。
第146章 结契
田桃登时一惊:“怎么弄的?”
沉默片刻, 他竟衣衫拢好,一字不言。
又来这招,一言不合装哑巴。
如今都装到她床上来了, 可不得治治他。
她威胁道:“不说是吧?就不给你暖了。”
少年双手一顿,不敢造次,可身下软绵绵的身躯, 似汹涌澎湃的潮水,卷上他的身体,要拖他入水一般。
他说:“是逆魂术。”
用禁术将魔芽引到自己身上,最后灵魄散尽时,便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短时间内消除不了。
在收拾他书房时, 田桃看到过纸上记下的咒术, 她如今才明白, 他是如何逆转乾坤,为她破除死局。
原来,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一命换一命而已。
她仰起脸, 望进他双眸中, 气得敲了两下他的肩膀:“总归是要死一个,你怎么非要用这样的蠢方法,你偷摸着救我,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残命一条。”
田桃:“瞎说。”
他少有地谈论起往事, 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陵川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 族亲皆亡, 我留存于世, 不过为了报仇而已。”
田桃:“可是除了报仇,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
少年唇角扯起一个淡笑, 没有回话。
少时亲眼见证双亲惨死面前,救助的小妖怪和自己成了仇人,昔日所希冀的一切,如大厦坍塌。
刻在他脑海中的不过是那年的大雪和结冰的血河罢了。
似乎只要过得好一点,便是对泉下亡灵的背叛。
所以他住在雪隐峰,缩进萧条世界里,不愿见人不愿开口,连每月一次的寒毒,他都像蜜糖一样品尝。
身上疼了,才能抵消心里的苦楚。
所谓的美好,便是灵息消逝,寿元耗尽那一刻。
只有死去,才能安息。
许久,他才回答:“你的命比我的更珍贵。”
她活下去,过的那才叫生活,他留在世间,不过是日日重复,乏味地做同样的事情。
田桃:“又瞎说。”
她将手指点在他唇上,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美少年,怎么有如此厌世的思想。
随后,一字一顿道:“江冷星,你的命很珍贵,你的存在很美好。”
“……是么。”
“是啊,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多有意义,我每天看着你可养眼了,你在身边就觉得很踏实,你可得活着,好好活下去。”
田桃扯下他的领口,拂过上边可怖的痕迹,问道:“还疼么?”
“不……”
“不可以说假话。”
少年正开口,忽地被她打断,只好将实话告知:“偶尔会疼。”
“偶尔是什么时候?”
“寒毒发作之时。”
寒毒期间,他灵力薄弱,无法控制住逆魂术的残余力量,一旦施法,便会疼上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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