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良久,他蓦地想起,不对,这属于第二件。
接着,江冷星手伸向身前,长指挑开衣领,从里面摸出了一叠纸。
厚厚一沓纸上,白底黑字,写得满满的,字迹和埋在泥中的小纸条一样,不太好看。
秘境石洞中烧的是数十张白纸,而这本所谓的《爱情攻略手册》,一张未少。
他想把这沓纸一同藏进幼芽下,看着巴掌大的白瓷盆,想了想,最后将纸夹在了书架上。
此外,苦灵藤极难养育,种在雪山之中,约莫活不了几日。
就像在山下这段记忆,很快就会忘了。
*
送去紫云宗礼物后的第三日,田桃就收到了两封回信。
第一封信,来自陆师弟的。
信封厚厚一叠,里面塞满了小修士们对她的感谢之话,同时送了个乾坤袋。
袋中有许多符箓、灵丹和仙药等,作为谢礼,众人知晓她修为低,特地送给她防身的。
田桃美滋滋的挑出部分宝物,收进了云游行囊之中。
第二封信,来自祝卿卿。
信中表达了近日心情,白飞鹭之事算是过去了,也不怪她撮合两人,并希望二人还能再见面。
此外,两封信的末尾都提到了同一个人——江冷星。
陆云书:桃师妹啊,你怎么把江师兄的礼物给忘了,他一气之下回雪隐峰了,你快补个礼送去吧。
祝卿卿:小甜桃,江师兄收到你的礼物了,他很开心。
田桃合上信,唇角一弯。
前些日她在日照山上转悠,偶然发现了一株苦灵藤,于是把根给挖了。
本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她把根埋到了盆里,送去给了紫云宗。
怕幼芽被损坏,特地分开让祝卿卿送去,希望江冷星念着她的好,以后来个江湖救急什么的。
没想到陆师弟拆礼物太猛,卿卿晚了一步,造成了个小误会。
哈哈,陆师弟在唬她,给江冷星一箩筐赠礼也不见得开心,怎么可能生气。
离云游天下,还有两个月。
白飞鹭一直郁郁寡欢,但得知她将离开日照山后,给了一笔不菲的宝物。
说是任她在宝库中挑选法器,想拿多少灵石都行,十分慷慨。
她因此拿了些入门妖修书籍,学会不少本事,出门在外心底更有底气了。
有这么一位出手阔绰的上司,田桃偷着乐了一晚,决定离开前帮白飞鹭振作起来。
据说走出失恋最好方法,就是开启下一段感情。
于是在默许下,田桃在日照山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相亲仪式。
她找妖界最好的画师,为白飞鹭画了上百幅半身、全身画像,有站着的、躺着的和卧着的,三百六十度提现他的自身魅力。
画像上有一行宣传语:「霸总的脸、小奶狗的心,极致反差,值得拥有!」
随后大手一挥,吩咐一群小妖怪将画像贴到妖界各个角落,务必让每位妖得知妖王相亲的消息。
白飞鹭样貌出众,品性端正,相亲传单一经发出,反馈效果极好。
一夜之间,妖王殿外排起长龙,一直延伸至山脚下,千百位妖界美女姐姐,皆是来相亲的。
田桃走进妖王殿,把卧榻上的人摇醒:“山主山主,起来迎接春天了。”
白飞鹭把横在脸上的手臂抬起,一脸期待:“是卿卿来了吗?”
他已经消沉了近一个月,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发红,宛如被丢弃的小狗狗。
田桃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恋爱脑:“山主你好逊诶。”
“有吗?”
“有啊,爱人先爱己,这么颓废好像只雏凤。”
“……”
白飞鹭立即从软榻上直坐了起来。
自从登上妖王宝座,他励志要建立全新的妖界,带领众妖过上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
但起初好长一段时间,被底下人说年纪尚小,没有统领妖界能力,就是只毛没长齐的小雏凤。
他耗费心血,向众妖证明了自己,现下绝不能重蹈覆辙。
白飞鹭:“桃护法,不过相亲和我像不像雏鸟有何联系吗?”
从未近过女色,某种层面上,不就是只小雏鸟。
这些事,需让他自己去体会。
田桃清了清嗓子:“山主,能潇洒面对失恋,是成熟之人的表现,懂了吧?”
“……懂了。”
“那么,请开始吧。”
田桃拍了拍手,帷幔向两侧收拢,吱呀一声巨响,殿门打开,一束阳光照了进来。
藏在黑暗数月的妖王殿,瞬间点亮,随后一群妖修美女姐姐鱼贯而入,在大殿上一字排开。
姹紫嫣红,花容月貌,日照山仿佛春日降临,她们脸上蒙上面纱,增添了几丝神秘色彩。
站在队首的莲妖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婀娜多姿的脸:“奴家倾慕山主许久,望山主垂怜。”
她声音酥软入骨,好听极了,连田桃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白飞鹭这个一根筋的,瞥了一眼就说:“你太美了,本王自愧不如,下一个。”
被夸了一顿的莲妖,被拒得无话可说:“是,山主。”
第二位是蛇妖,纤纤细腰,胸脯丰盈:“山主,奴家虽美,但绝不会夺了您的光彩。”
说罢,她十分有诚意地摘下头上簪花。
白飞鹭眼神不敢乱瞟,胡诌道:“你太体贴了,本王自行惭愧,下一个。”
从不觉得自己体贴的蛇妖:嘤,怎会如此?
接下来的蚌妖、狐妖和猫妖等,貌美无双,性格不一,但无不例外,都被白飞鹭拒绝了一遍。
而且都是那种,先夸后拒的套路,夸人的理由无数,拒绝人的理由只有一个——他配不上。
田桃在一旁干着急,一看就知道白飞鹭没上心,一句话也不问,就把人拒绝了。
“山主,这么多的小姐姐,又美性格又好,您就一个都不动心嘛。”
白飞鹭饮下一杯酒,喉咙火辣辣的:“桃护法若喜欢她们,不如自己去相亲吧。”
田桃:“山主说笑了。”
熊孩子,气死个人。
她要是个男子,能和这么多漂亮小姐姐相亲,高低能一眼相中十个。
田桃:“山主,她们排了很久的队,您耐着性子相完最后几个吧。”
白飞鹭:“好。”
妖王殿上只剩下几位女子,前几位刚摘下面纱,只说上三两句话,就被拒了。
但轮到最后一位女妖时,面纱自动掉下来瞬间,白飞鹭看直了眼,从软榻上直起身来。
噔噔噔,白飞鹭三两步从殿阶跃下,站在了女妖面前,眸光温柔如水。
“你……”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空气中仿佛能听到如雷的心跳声。
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能让死灰复燃。
田桃正在嗑瓜子,唇瓣含着瓜子仁,好奇地跑上前去看。
女妖面容清丽,独树一帜,双瞳剪水,眼尾一颗红痣,添了几分妖娆。
哇,这人长得好像祝卿卿啊。
尤其是她双眸微睁,神情略显震惊的模样,就更像了。
这是要开始白月光替身剧情了吗?
白飞鹭难以置信:“卿卿,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就是祝卿卿,即使换了妆容和衣裳,他也绝不会认错。
女妖身子僵硬,艰难溢出一声:“救……”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黑雾从脚底升起,把人卷走了。
浓烈的妖气充盈殿内,白飞鹭一把拎过田桃:“卿卿被妖怪捉走了,随我去救。”
突发重大事故,田桃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遁逃术带走了。
寻着妖气,二人一路追到了瘴气浓重的森林之中。
不料刚一落地,就被大雾冲散。
田桃站在原地愣住,她怎么稀里糊涂就到这里来了。
四周朦胧一片,浓雾遮眼,她根本就判断不了哪边是出去的路。
倏地一阵阴风吹来,猛力冲击下,她直直向后退去,霎时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后腰被人及时扶住,指腹的寒意隔着衣料传来,待她站稳后长指飞速抽离。
田桃抬头一看,老熟人啊这是。
少年白衣如纸,在浑浊的空气中十分炫目,一把玉剑劈散浓雾,动作利落潇洒。
他侧头微微瞥了眼,声线清越:“你是何人?”
田桃:?
啧啧啧,半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么。
第041章 靠近
离开紫云宗不到两月, 时间不长不短。
击败猋妖、秘境探险的记忆仍旧清晰映在田桃脑海中,紫云宗上上下下,包括路边的小山猪她都能喊出名字。
但此刻, 江冷星对着她的脸问她是谁,好离谱。
人的记忆至少不能这么短暂吧。
二人日后并无交集,其实记得与否不太重要, 就当那盆苦灵藤白送出去了。
但是,分别时江冷星曾赔偿她一块玉佩,欠她一个承诺,这个总不能忘了。
田桃盯着他:“你仔细瞅瞅。”
她挤上前,把脸抬起, 大大方方展露面容, 好让他看个清楚。
等了一会, 不见他回应, 田桃心里有点急了,低头打开挎包,两手在里面翻找。
摸到玉佩后, 她捏在手中晃了晃, 又指了指自己的腰束:“想起来了吗?”
被人挑起最不愿回忆之事,江冷星皱眉,点头回应:“想起来了。”
厚纱般的瘴气萦绕,藏不住女孩白中泛红的双颊, 她瞪着一双眼睛, 语气充满埋怨。
原来是日照山的小桃妖。
他没有忘, 只是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她。
田桃不放心追问:“我叫什么名字?”
江冷星一脸平静:“田桃。”
见他能喊出名字, 田桃这才谨慎地收好玉佩,压了压挎包, 把口封好。
再抬眼时,仿佛变了天。
四周生长着苍天大树,空气湿润,雾气从四面八方涌出,逐渐浓烈。
像是沙尘暴来袭一样,可见度越来越低,但听不到丁点声响。
“师兄,你还在这吗?”
“在的。”
少年声音近在咫尺,但田桃只能瞥见朦胧一片白衣,已经不能看清他的脸。
就像周围只剩她一个人,虚虚实实,有点吓人。
田桃偷偷往他身边走近:“我们怎么出去?”
走近了几步,仍是看不见人,正想再靠近时,冰凉的长指掐住她的肩头,往自己身旁带去。
听声辩位,江冷星似乎隔着浊雾看她:“此处名为幻幽林,由阵法幻化而成,若想出去,必须找到施阵者。”
两人衣袖不时摩挲着,森冷的气息源源不断传来,田桃整只右臂要被冻僵了一样。
这就是抱大腿的代价,至少心里安稳些。
田桃揉搓双手取暖:“祝师姐好像被人抓到这来了。”
刚说完她就想起,幻幽林是原书一个关键剧情点,女主被妖怪抓走,男主英雄救美。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点附近,男主身中蚀心蛊,日后每当对女主动情,心便如蛊虫蚀咬般疼。
这个毒,一直到大结局也没解开。
寒毒加蚀心蛊,忒惨了。
江冷星语气平静:“嗯,我知道。”
他果然为救祝卿卿而来,没有白飞鹭干扰后,两人感情线正常发挥。
想起书中他被蚀心蛊折磨画面,田桃一脸同情:“师兄救祝师姐心切,自己也要注意点。”
她莫名其妙的关心,江冷星不以为意,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
“白飞鹭把我带来的。”
“添乱。”
田桃也觉得白飞鹭在添乱,自己来就算了,非要捎上她,转头人又跑没影。
但想了想,江冷星这话同时也是暗戳戳说她派不上用场。
她想要反驳,却忍住了,觉得他的话没毛病。
中后期主角遇见的妖邪,没一个好惹,她跑上前只有送人头的份。
江冷星没再说话,挑了条路走。
和以前一样,两个人并肩走,没什么话题,就是很无聊又单纯的走路。
田桃思考了一会,主动开口:“苦灵藤盆栽师兄收到了吧?”
她借机问出此事,其实暗藏小心思,希望这人记得她的好。
想起豆芽大的嫩苗,孤零零生长在雪峰之中,江冷星提醒道:“苦灵藤不能自养。”
“所以养不大?”
少年嗓音轻飘飘:“嗯,而且它怕冷。”
田桃有点震惊:“啊,它还活着嘛?”
走了一段路,浓雾消散几许,前方流淌着清澈的水汽,棕色树干上,缀着翠绿枝叶。
像被一点点擦干净的镜子,景色焕然一新,一束明朗的天光自树缝斜透进来。
不经意间她仰面瞥了一眼,江冷星正好侧头看来。
一段时日不见,他的颜值不减,一身简朴宗服,唇色绯然,双眸澄澈却尽是冷冷清清之意。
相视几息,江冷星长睫掀起,默默转向别处:“那株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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