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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开始他想杀、也对他痛下杀手的人，一个寄居在身体中窃取秘密的人，一个有太多未知的人，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
他不能也不该，可这件事上偏偏半分都控制不住。像是寄生在血脉中，一点一点，蔓延全身每一寸骨骼。
“你走得可真是利落。”
“......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衣......落落。”
晨光熹微，寂静的木屋中，传来几声细碎呢喃，模糊得很快飘散在空气中。江晦眼睫低垂，只觉一汪湖水的平静被突兀破坏，涌起一波一波的浪来。
短短的时间中他想了许多，甚至恶劣地想，如果自己还如最开始的模样，她会不会回来。
清脆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将他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团冲散。他微皱起眉，起身想去查看，可这位客人似乎半点没有客人的自觉，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脚步声一点一点逼近，江晦抬眼，看到这位木屋的闯入者。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衣落落看着坐姿僵硬的江晦，仿佛丝毫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她极为自然地在江晦身边坐下，随手理了理稍有些凌乱的衣袖。
江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你......之前去哪了？”他的声音很低，听着有些哑。
“唔......去了个有些神奇的地方。”衣落落从江晦身上摸出储物袋，从里面挑出点心吃。
“那......是和你任务相关的地方吗？”
衣落落嘴里塞得鼓鼓，捏核桃酥的手微微一顿。
这人真是......太直接了。
她本想暂时隐瞒江晦自己看到成功曙光并即将离开的情况，她想要选一种更舒缓的方式让江晦彻底稳定。温水煮青蛙，最后绳索消失，也不会影响结果。
可这人怎么张口就问。
她犹豫的时间有些久，没等想好回应的话，就又听见一道低哑落寞的声音：“所以你要走。”
衣落落斟酌语句准备开口，却看见面前闪过巨大的红字警告——
【请注意，黑化警告！！！】
【黑化进度：10%】
【黑化进度：90%】
任务结束后总台光幕已经消逝，但逗留期衣落落为了方便观察江晦情况，还是把光幕和黑化数值调取出来。
没想到数值变化这样恐怖。
酝酿好的话走到嘴边，她看着飞快变化的数字迅速改了口：“你瞎说什么，我能走到哪去。”
她永远爱崽崽的脑袋瓜。
记忆回归后带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她现在看江晦，总带着些神祇注视最喜欢的生灵的感觉。这是她唯一关心的生灵，她看过他的成长，共享过他的生活，那个小小的灵台，的确算得上她一个家。
剧烈波动的黑化值因这句话平静下来，但降为零之后又上升了些许。
“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衣落落忧愁地看着眼前光幕点了点头。
“但是任务完成后——”
“想那么远做什么？”衣落落打断他的话，“这不是现在该想的事情。”
江晦：“？？？”
这位年轻的两族领袖终于换了个姿势，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那应该想什么？”
“想战事。魔族一定有后手，就算你在木屋，可你责任摆在那里，不能不管。”
“哦。”江晦闷闷嗯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老样子。
“还有——”
某位没有露出的耳朵和长角悄悄支楞了起来。
“——想想我们两个的关系。”衣落落被江晦的直接影响，索性把计划中犹豫很久并且应该在最后才说的话直接问了出来。
“江晦，你喜欢我。”
衣落落话音刚落，两人身下的床突然发出轰隆一声，直接塌了。神力不在，衣落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腰被人猛地搂住，而后直接飞出木屋。
身体稳住后腰上的手被火速撤走，衣落落抬起头，看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妖族战斗形态，耳朵和尾巴砰的一声出现，且颜色不对，几乎变成粉色。
其他地方的颜色就更不对了，衣衫下的衣落落看不见，但江晦露出的脸、耳朵、脖颈甚至手都变成一片粉红。
金色的妖瞳一眨不眨盯着她，诡异中带着一丝好笑。
“床、床是你搞塌的？”
一坨粉红色的东西点了点头。
衣落落感到无比好笑，原本紧张尴尬害羞的情绪在某人巨大的反应之下一扫而空。
“不是江晦，我就问了一句，你至于吗？”
“是就承认，不是就否认，你把床弄塌把我带出来站着干什么？”
“你......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粉红色的江晦终于开了口，“是、是为了任务吗？”
好吧这个时机说这件事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衣落落索性拉着江晦坐下，开始解释。
“我一直没和你说我任务的具体内容，那么今天我就好好解释一下。”
“我是神祇派来的任务执行者，祂知晓未来的你在持续的恶意之下会堕魔，并且毁掉整个穿云大陆，所以将我送过来，希望可以阻止事情的发生。”
“我这里有一个光幕会显示你的黑化值，如果黑化值降到零，我任务完成，如果没有则任务失败，我的小命也没了。”
“为了保全性命我需要不断抑制你内心的恶念，并且劝你与人为善。”
“经过这么久的努力，我觉得你应当是不会干出预知的那些事了。我本想着任务结束后立刻离开，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没有那么想离开了。”
“所以一开始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一开始确实是。”
“如果你怪我当时骗你，我向你道歉。”
“没有。”江晦耳朵摇了摇，像是雪原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海。
“我是在庆幸。”
“庆幸我那时算不上好人，心里积攒许多恶念，才能成为你任务中的一部分。”
衣落落闻言一怔。她没想过江晦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卑微的话。
“所以——”
“我喜欢你，衣落落。”江晦应当紧张得很，可还是抬起红得发烫的脸，认真望着她说出这句话。他身后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摇啊摇，让衣落落想到蓝星中直升机的螺旋桨。
“那、那你呢？”
你问这句话，是想要做什么？你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我喜欢你，江晦。”衣落落直截了当道。
江晦脸上的颜色和温度又变得刺激了一些。
半晌，他按住持续摇动的尾巴，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么说，也是、是为了任务？”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衣落落抱起双臂，好笑地看着对面的江晦。
唔，好可爱。
原来这种情况下的江晦是这个样子，半点没有平日的冷，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狗。然心脏回归后，之前感受不清楚的情感都变得清晰起来。
“那也足够了。”江晦突然上前两步，轻轻抱住衣落落，把头埋在她的侧颈。这句沙哑的话响在耳畔，衣落落眼睫轻颤，抿唇回抱住他。
好傻。
她的这个回答是真，也假。情是真，可又很难和任务没有任何瓜葛。
有些事情不挑明或许也可以打造出需要的枷锁，可衣落落现在已经不是无私的神祇，她想要自私一次。
她希望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
她希望有一个人会永远记住她。
一个穿云大陆的神祇，如寂灭之时没有一个生灵知晓，那也太悲哀、太遗憾了吧。
*
这日过后两人算是正是确立了关系。神魂的虚弱不是一下子的事，而是一日一日，慢刀割肉的感觉。衣落落维持着谎言，不知日渐虚弱的神魂何时会将她暴露。
虽然两人关系和之前相比发生巨大变化，但日常的相处其实还是老样子，或者说，某些界限他们早就越过了。
最开始的羞涩褪去后，某人的行为愈发大胆且不老实。江晦很喜欢化为兽身把衣落落搂在怀里睡觉，毛茸茸的尾巴拢过，让她想起在灵府团团怀里睡觉的感觉。
只是她应当再没有机会进入江晦的灵府了。
她偶尔也问出一些隐晦的问题，每次江晦情绪就算有波动，黑化值数值也再也没有上升到威胁的地步。
她对未来抱有期待，按现在这个情况发展，就算自己离开，江晦大抵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只要最后她说出那句话。
衣落落没有隐瞒自己无法使用能量的事情，战事并未彻底平息，自己现在自保困难，若被盯上很可能会拖累江晦。
况且现在.....已经有不少关于她和江晦的流言。甚至还有些文采斐然的人写出各式各样的话本，有些话本的内容一整个刺激迷乱。
战争下的短暂安稳，满目疮痍的土地之上，人们会更需要调剂心情的东西。
“啊，你怎么又买了！”衣落落一进屋就看到桌案上的一本摊开的书册。虽然视力不如以往，但丝毫不妨碍她看清书页上的字文和插图。
江晦从后面跟上来，俯下身，下巴轻轻搭在衣落落的肩膀上：“这是新出的。”
他的语气坦诚又无辜，偏偏那些坏心思在衣落落面前半点都藏不住。
衣落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把人直接关在门外：“今天你滚去竹林睡！”
这可惜门和窗户没有半点用，江晦白天时候乖乖缩进竹林，晚上的时候某只黑白相交的迷你团子就会从看不见的角落钻进来，缩进衣落落的怀里睡觉。
衣落落很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些，再久些，可是愿望终究只是愿望。
魔域。
“这就是你所说的好东西？”魔主把手上的书册随意扔在地上，讽笑道，“你们人族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搞这些东西。”
“就是这种时候，才最需要这些。”白衣身影将那书册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未知、想象力和夸张手法，可以燃烧一整片森林。”
“那个善兽，就是你看重的那个家伙。”魔主撇了撇嘴，“连楃晅都没把他解决掉。”
“落汐君性格恣意，任务之事不可强求。”那人声音淡淡，唇角微勾，“欲抑先扬，是更好的法子。”
“若事成，善兽入魔主麾下，也不会是问题。”
魔主双眼眯起：“圣尊好大的口气。”
“还是那句话。”白衣男子声带笑意，“血脉......从不会让我失望。”
“不过战后，还请魔主将他交给我。”
“实力和落汐君相当之辈，会听我的话？”
“魔主，这点你尽可放心。”
“我有办法。”
“若正如圣尊所说，定如你所愿。”
“哈哈哈，好！”白衣男子将书册掷回魔主手中，身影迅速消失在虚空之中。
云层之外，传来缥缈的传音：“魔主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我知晓......你手上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整个穿云大陆突然都开始流行一个书册，讲的是善兽大人和他神秘伴侣的故事。只有少数人看见过江晦身后出现过的松鼠妖，更多的人则只是从书册或者他人口中听说。
这书册写得很好，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善兽大人有一个形影不离的伴侣，两人感情甚笃，且善兽大人很听她的话。
并且随着这样的东西流行，人们心中对善兽疏离感减弱，善兽大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阳，更像是每人有机会接触到的阳光。
这位“救世主”在两族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可突然有一日，一个新消息如平地惊雷般传出。
“听没听说，善兽大人......好像是个半魔！”
第125章 许妍归来
什御海之上,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衣衫破烂，面容憔悴, 身体之上皆是伤痕血迹，可体内却有微弱灵力流转。
她抬眼望着高悬的太阳，牵动嘴角, 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
三日后，定云宗的护宗大阵被人敲响。
山门驻守的弟子前来查看，看着这位狼狈得看不清面容的人，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那人声音冷冷，讽笑一声。
“我是许妍。”
半个时辰后, 主峰之上, 宗门中的宗主和各大长老聚集于此, 殿中站着一道瘦弱的身影。
“许妍, 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哪？”
许妍和失踪前相比瘦了许多，修士的气息很淡，却隐约能察觉到些微弱的灵力。金丹离体后她撑不了太久, 可如今她不仅无虞, 甚至破碎的经脉恢复到可以吸纳灵力，简直是古今未有之事。
“我在一处古战场。”许妍背脊挺直，脸比之前黑了许多，却多了不少坚韧。
“对我动手的是魔族, 我被丢到古战场之后本以为必死无疑, 可那里有万年前神祇留下的遗迹。我在遗迹边待着, 身体破损的地方经慢慢恢复, 甚至可以重新修炼。”许妍深吸一口气，似是忍住无数激动委屈, 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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