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最后的身影坠入魔渊,江晦抿了抿唇,轻抚诛神的剑身。
诛神在他手里崭露锋芒的时间并不长,最初被迫穿着层伪装,之后光芒熠熠,可没多久又因他也带上污名。最初给诛神穿上伪装,一是为了安全,二来是许弈曾和他说过,这把剑并不被世间接纳。
“乖徒儿,这把剑当年是大名鼎鼎的凶剑,他藏于魔渊中,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为何说他是凶剑,它杀过很多人吗?”
“倒也不是,甚至杀过许多的魔。只是它坠入魔渊后,人们就开始害怕他。”
其实凶剑从不是凶剑,恶名都来自于未知全貌的无知偏见。
“又要回到那里,你害怕吗 ?”江晦抱着诛神,低声问道。
诛神不满地亮起金色,很快轻轻晃了晃。江晦明白它的意思,诛神在说:“黄毛小儿,图太小看本剑了!”
曜日穿透暗沼,又怎会畏惧那些脏污?
“那就去吧。”江晦轻笑一声,“不过你这名字取得......真是不吉利啊。”
诛神本意是强大到可以诛灭天道神祇,用这样的名字添加剑的锐气。这不过是美好的祝愿,但如今在江晦身上或要成真。
江晦手持诛神飞到魔渊之上,额前神印亮起,和手中的剑勾连。体内的神力被持续抽离,诛神身上的金色越来越亮,江晦将握着它最后一次落下定云。
自己加上衣落落给他的神力,剔除破开法阵用掉的部分,剩下的应当足够造一个没有秽气的新世界吧。
衣落落未尽之语太多,明明只要她愿意,他也自愿被拿捏。
她爱爱这个世界,那么现在......他也一样。
衣落落消失的时候,他的末日就已经到来。他忍受不了没有太阳的寂寂长夜,忍受不了荒芜可怖的原野。
所以亲爱的落落,请你不要怪我。独自匍匐于末日的雨幕之下,实在太过痛苦。
磅礴的气浪在环绕在身边的云层中炸开,诛神裹挟着神明之力,狠狠刺向秽气涌动的巨大魔渊!
定云!
光波传至楃晅身边时,他克制地闭了闭眼。纯粹的魔息包裹全身,额前长出刻着繁复魔纹的长角,他低喝一声,将力量注入其中,推动着光波走得更远,更长。
谢蕴之、空安、胡灵和楚阔朝魔渊的方向深深鞠躬,而后纷纷祭出自己的力量和灵气,随着光波将所有残余的秽气剿灭。
穿云大陆上除了楃晅之外的全部魔族僵在原地,或浓或淡的黑气从他们骨骼中升起,挣扎着在金光中消失殆尽。
魔渊深处发出尖锐嘶哑的吼叫,暗处的黑色巨兽在金色灼烧之下发出可怖的怒号。比魔渊还要庞大的身体挣扎扭动,魔渊四周的地面塌陷,露出更大更深的黑色暗石。堆积的恶念远比显露在表面的多,江晦和诛神一同,又向下坠得更深了些。
游走在世间的神受到更少的限制,清除秽气扶正善恶平衡的事,洛苡做不到,江晦却可以。他巧妙利用灰色地带的疏漏规则,将更多的神力注入地底。
金色眼瞳攒动着疯狂,以及落下最后一击的释然。
“吼——”
那只黑色巨兽的吼声愈发凄惨,秽气聚集而生的身体在剑光下炸开又聚集,期间流失的秽气则在金色中尖叫着化为乌有。
最终它的身体越来越小,而那个高空悬挂的太阳不知何时也落在了面前,尖锐的利刃插进中央颜色最深的秽气核心。
诛神在神力和秽气的碰撞中扭曲变形,几乎要承受不住而碎裂。可温润的力量嵌入剑身,将微小的裂隙抚平。
江晦在黑色的“茧”中,清绝出尘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他的身体在深渊最底部缓缓变淡,可周身的黑色却越来越少,当身体彻底消失的时候,这里只剩下最纯粹的金色。
江晦凝视世间直到最后,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她的脸。一如双眸相接的第一次。她静静望着他,道了一句“睡醒了”。
江晦眉眼含笑,声音轻轻:“我终于......找到你了。”
梦醒,身寂。
金色盘旋着上升,一点一点填平魔渊,再环绕世间,扫灭所有残余的秽气。
最终,一枚新的太阳出现在天际。
拨云见日,天光乍现。
神祇的寂灭是无声无息的,祂们的身体归于山川河流,归于故里,归于一切的起始。
从此,处处皆是。
*
虚无之中涌动许多小小的光团,组在一起就是三千世界。世界众多,顶端存在的目光在每一个上面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
可此时,祂正一眨不眨看着面前一个小小的光团。
无其他原因,只是这个光团的动静格外的大。
“一神寂,一神又寂,还用神力让世界重新平衡了?”祂喃喃道,“现在的孩子......主意愈发正了。”
“不过这倒是个新方法。”
祂摇摇头,那光团退回原来的地方,金光笼罩,里面的动静终于小了些。
祂收回目光,朝其他的光团位置飘去。寂静的混沌之间,响起缥缈的声音:“救世,亦救己......嗯,有些规则可以改改了。”
“既世界新生,又何来寂灭的道理?”
那个被金色笼罩的小小光团在空中弹了弹,像是个极具生命力的新生孩童。光团的底部出现两枚小小的金色种子,并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只是它们长着长着就缠在了一起,除了上面的藤蔓,还有地底的根系。最后在相缠的枝叶之中,绽出两朵小小的花。
空旷许久的神殿终于又一次迎来了主人。
不过这次的主人有些特殊。
衣落落看着自己渐渐凝实的身体有些傻眼。明明她已经寂灭于世间,怎么体内又开始流淌神力?
她立刻扑去看穿云大陆现状,竟发现世界不仅没有毁灭,甚至善恶失衡也消失。原已萎靡的气息现出勃勃生机,世界之上是无数涌动的绿色和金色。
衣落落的身体顿时僵硬。
她知道过往的回溯和一切不是梦境,因为现在心脏之上还残余着离开的锐痛。
她将她的爱人独自留在了那里。
难道现在......是因为江晦?
衣落落疯狂地在世界里寻找,视线扫过每一寸每个角落,可她都没有找到那个人。她熟悉的许多面孔在世间行走,可他,却像是凭空蒸发一半。
最终她在原是魔渊的地方看到了一把剑,金色剑身,剑柄处系着几根白色的发带。她认得,只是颜色不同,可发带的样子却和当时她为江晦系上的相同。
也对。
除却神力,还是有什么能让世界重生?
可为何本该彻底寂灭的自己,又回到了这个神殿?
难以遏制的悲痛和彷徨从心底涌起,只是未等它们席卷全身,衣落落突然察觉到其他气息的靠近。
温暖的身躯从后面缓缓贴上她的,腰被人紧紧搂住,肩膀一重,湿热的水汽打在她的侧颈。
她呼吸猛地一窒。
颈窝微凉,闷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
“落落,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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