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里还少了些蝴蝶。”
江晦低笑一声,手掌翻转,天空便出现一群翩翩的蝴蝶。虽然是幻术,但是比现实中的还要好看。
衣落落和江晦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抱在一起看星星。到了夜晚,这里的天空上则是点点星辰,坠在他们眼中成为独属两人的璀璨银河。
他们还回到了当时住过的山洞,山洞在江晦手中倏然一变,仿佛另一个落霞峰的林中小屋。他还在山洞外修了一个秋千,两人坐在上面晃啊晃,吹着风,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他们恨不得把所有想做的事都做一遍,可是时间残酷,留给他们的实在太少。
那日他们相拥着睡去,衣落落呼吸均匀,枕在江晦胸口,已然熟睡。因此她没有感觉到江晦骤然僵硬的身体,没有看见他身上瞬间冒出的冷汗。
对方动手了。随着他的动作,江晦感觉嵌在身体中的那颗魔核像是被烈火灼烧,以至于流淌过的魔息和血液都带着刺骨的痛。江晦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衣落落最近睡眠愈发浅了,他不想让她知道。
只是纸包不住火,对方的手段越来越残酷,江晦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让衣落落察觉了异样。更可怕的是,每次折磨的最后,都会有一句难以抵抗的蛊惑,蛊惑他交出自己的心脏。
最严重的的一次,江晦几乎要主动打开古战场的屏障,只身离开朝敌人送上心脏。
最后刻江晦回过神止住动作,力竭倒在地上。
“对不起......”他喃喃道。
衣落落抚着他的脸,亲吻舔舐掉他眼睫上的泪水。
她本想着两人一同迎接末日,可现在她改了主意。
随着衣落落神魂的持续衰弱,她渐渐越来越困。每天大半时间在睡觉,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越来越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一点花粉,一阵清风都可能让她的身体更加衰弱。到最后,甚至江晦触碰她的时候,都需要在身体上笼上一层隔离屏障。
那一日是十六,挂在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比十五那天还要圆。衣落落一整天都很清醒,白天的时候还去外面采了一些花。
她说要给江晦编辫子,原来整齐的发辫被散开,束发的绳子也被她扯断。衣落落手法一点也不好,编得歪歪扭扭,到最后才发现没有发绳。
江晦无奈一笑,将花朵便捎带的枝叶攥在手里,变成绿色的发带。
编到最后一根发辫的时候,江晦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两个都知道这是折磨开始的反应,只是衣落落这次动作没有停。
她死死咬住江晦的耳垂,用新的痛楚刺激他清醒。腥甜的血沾在唇角,很快变成两人唇齿间绽放的血色花朵。
“等我编完。”
“编完......就好了。”
衣落落将最后一根发带绑在发辫上,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最后一根竟是她编的最好的一根,不过每一根的发尾都翘了起来,头发被她扯得有些毛躁。
“好看,比之前好看多了。”衣落落违心地夸奖自己。
江晦咬着唇,笑着点点头。
“我要走了。”衣落落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在他的侧颈,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而后她没有给江晦说话的机会,她猛地咬住他的唇,两人呼吸相缠,难分彼此。江晦闭着眼,手紧紧环住衣落落。泪从泛红的眼尾滴落,被卷进苦涩的唇舌中。
他拼命想要抓住她,可怀中的身体还是越来越轻。
魔核处传来的痛楚已经被他忽略不计,他现在只能感觉到那个越来也透明的身躯。
突然他看见淡淡的金色,它们以不容抗拒的架势融入他的身体,包裹住那颗作乱的魔核。江晦陡然瞪大眼,可唇被衣落落更重的堵住。她的姑娘在金色的汪洋中朝他点了点头。
魔核在金色的包裹下缓缓消弭,而后那金色流淌进他身体的每一寸,浑然不同的感觉从骨骼深处涌起。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江晦,请容我最后自私一次。”
“我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看了世间很久很久,因而就算要离开,我也会觉得时间不算太亏待我。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短到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
“可你不一样。若让你和我一起离开,我不愿意。”
“这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后礼物,有了它,你可以自己选择接下来的生活。”衣落落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依旧清晰。
“回溯之前我留下了一半神力,我说我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会给这个世界选定一个新的神祇。这个人选我从未想过是你,可现在我发现只能是你。”
“我现在想明白了,其实回溯之前毁掉世界的也并不是你,你是魔神,但你也只是魔神。”
“往大了说你可以担得起这个责任,往小了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让你活下去的机会。”
“我现在不看大,只看小。”
“我一说我算不上一个好人,现在看来我依旧如此——至少在这件事上,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之后你可以选择。”
“这个世界的崩塌已经是命中注定,你可以等世界重启后选择成为这里的新神,也可以去别看看别的世界。如果想留在其他地方也可以,但是前提是你要选好接班人。等进入神祇的世界后,你的选择会多很多很多,也会看到很多事的解决办法。”
“反正我回溯从不是想要一个确定的成功,这太难,我甚至不敢想。我只是希望给这个世界一个机会,一个选择。”
“好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衣落落看了一眼自己几乎透明的身体,苦笑道,也没有时间说了。”
江晦早已触碰不到衣落落的身躯,他一次又一次试图抓住她,可不过是徒劳。魔神又一次哭了鼻子,不过这次哭得更惨些,也更丑些。
最后的最后,衣落落朝他摆了摆手,她的眼角闪烁晶莹,可水滴未触及地面就化为一片虚无。
“江晦,我爱你。”
第130章 正文完结
楃晅在古战场见到江晦的时候, 他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衣。绿色的发带变成了白色,牢牢绑在发辫上。
楃晅一怔,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朝天际祭了一壶酒。
“魔核......除去了。”
“嗯。”江晦点头,金色眼瞳中是无尽的荒芜。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半晌,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魔族次次胜利, 人族已经快要退无可退。妖族从战局中撤离,主动割出一些区域给魔族。”
听见江晦主动开口问外界情况,楃晅有些惊讶。而后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江晦:“这是百里旭前几日寄给我的,他说这是你那些朋友给他的,让我交给你看看。”
江晦快速浏览便知了大概。
“看来之前手握魔核的也是许昙。血色炼狱......怪不得她这样说。”
“我查遍古籍也没找到什么解决之法, 不过魔核已除, 他得不到你的心脏, 那些事情可能不会发生。”
“不。”江晦反驳道, “还是会发生。一个想要复活爱人的疯子......他会做的远比我们想象得多。”平静的金色眼瞳之下,似乎藏着相似的疯狂。
“那怎么办,也只能等死了。”楃晅看得挺开, “反正我活了这么久, 也不亏了。”
江晦没应这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楃晅没有在这里停留,很快这里有只剩他一个人。
又过了一段时日,古战场又一次来了客人。
公冶荪站在屏障外, 仔细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言语间却有些奇怪的熟稔。
“多谢你。”公冶荪第一句如此道。
“我手里有一个底牌。”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我听说了许昙的计划, 但就算没有血色炼狱, 这个世界的秽气也足够让所有生灵毁灭。我曾担心你沉沦魔息泥沼,但现在看来, 或许你和最开始没有什么分别。”公冶荪注视着那双金色眼瞳,眼中似有火苗跳动。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烂透了,我并不介意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但讽刺的是,我还是在最开始就藏下底牌——有足够颠覆能力的底牌。”公冶荪自嘲一笑,“可能就是因为自小学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很多东西相信你已经清楚,失衡的秽气是罪魁祸首,那些魔族更像是他们的傀儡。最初的世界不是这样,最初的魔族也不是这样。”
“你如何知晓这些?”
“那佛子又是如何窥探天道?”公冶荪低笑一声,“我是个有些疯魔的傀儡师。”
“而傀儡术,是神祇赐予世间的傀儡术。”
“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你救我一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帮你,也能够帮你。”
这日过后古战场再没有其他人来过。江晦一人呆在原地,一动未动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他掏出许久没有用过的诛神,缓缓擦拭着剑身。
不过对现在
的他而言,这剑的名字并不是什么好名字。
待擦拭好剑,他把剑挂在腰上,终于离开了古战场。
金色眼瞳看见远处淡淡的红色,他一御风而去,转瞬行至许昙面前。
*
江晦掏出了诛神。
许昙冷笑一声:“怎么,你还要用定云宗学到的剑法同我比较么?”
“宗主既已九阶,何不让我见见完整的肖云诀。”
“事到临头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许昙嘲讽道,“这就是你说的阻我灭世?”
“我不介意让你看到这术法的全部内容,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禁术,从我绘制第一笔符文的时候,就已经不可逆转。纵使是神灵,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你竟有信心,来违抗不可逆转的天道吗?”
“就算你阻止我,世界也在战争之下同样变成人间炼狱,你这个魔神或被所有人唾骂。不若血色过后孕育新生,到那时,你将和我们一样,是新世界的神,新世界的太阳!”
“宗主,拔剑就是。”江晦对许昙的蛊惑之语没有半点反应,只将手中的剑举起。
“不自量力。”许昙终于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九阶的实力毫无保留展现,利刃上是狂暴的灵力。
战斗一触即发。
许昙不想浪费时间,直接祭出肖云诀八阶问天。利刃在直指青天,而后垂直砸向江晦,以问天之高转接九阶定云之势。
重若千钧的凌厉剑风刺向江晦,若有定云宗弟子在此,就会发现许昙的动作和肖云诀上的标准演示动作竟一模一样!
这位隐藏锋芒许久的宗主,剑术竟达到这样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晦没有避开这一击。
在许昙祭出攻击的瞬间,他手里的诛神发出铿然铮鸣,金蓝交织的力量灌注其中,诛神在足够的力量加持下兴奋颤动起来。
和许昙比起来,江晦的动作称得上格外缓慢。因而许昙的剑风落在他面前时,他才缓缓挥出第一剑。
一阶·通气。剑风微散。
二阶·窥光。几道灵力剑风擦着脸颊而过,在脸上落下淡淡红痕。
三阶·入未。诛神刺入狂暴剑风中,挑断里面几根微不足道的剑光。
四阶·得息。江晦周身气息稍敛,开始迎上许昙的灵力。
五阶·出体。江晦身后出现剑的虚影,遥遥指向天空之上的那人眉心。
六阶·挽翩。诛神灵巧穿越剑风,挑断剑光的同时现出自己的剑意。
七阶·凌空。两剑终于相触,两道身影凌空缠斗。
八阶·问天。攻守交换,诛神剑意又盛,擦过许昙剑身,割断他一缕发丝。
九阶·定云。江晦突然收剑,诛神悬在面前,抵住许昙刺过来的一剑。
同是九阶定云,他的动作却和许昙完全不同。如说许昙的最后一击是破釜沉舟般的孤注一掷,江晦的这个则像返璞归真后的华枝春满。
诛神身边突然布满了剑光挽出的云朵,将它和江晦簇拥其中,像是一个云朵做成的摇篮。江晦微闭着眼,甚至没有看许昙,而许昙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恐怖的眼睛注视。那目光中都是无数涌动的剑息,刺得他双目流出血泪。
江晦躺在摇篮中,对着许昙的方向,轻轻拨动了一下剑柄。
只一下,那云朵一样的剑光倏然射出,在许昙身上留下无数细小的孔洞。他的生机被咽喉和心脏处的两个云朵切断,他双目圆睁,重重砸在那具冰棺上。
身下的冰棺上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缝,很快里面的人开始腐化,最终变成碎末消散在空气中。
肖云诀上的演示动作全部出自定云宗的开宗老祖,许昙的每一动作和他如出一辙,已是难得。只是最后的定云,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发挥出老祖一样的功力。
为何?
问天得道,定吾之云。定心才可定云,可世间又何来一模一样的心?
因而每个人应有自己的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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