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扶苏目视前方,静静地听淮北说完了所有的话。
车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淮北听到郑扶苏在吸鼻子。
然后他就扭过了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发誓,郑扶苏以前不认识林淮北。我发誓,我搬到你的小公寓里只是想重新开始不一样的生活。我发誓,我不会欺负你。”
外面很冷,秋风萧瑟。车里很暖,暗香萦绕。
林淮北木然地点了点头,神使鬼差地,她选择相信他。
那天郑扶苏并没有带林淮北去下馆子,反而拽着她去了超市。
林淮北发现郑扶苏买东西大开大合,完全不看价钱的。他很快装了满满一购物车的禽蛋肉奶、新鲜蔬菜,还随手捎了两双秋冬女鞋。
看得林淮北完全傻眼,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但是她缄默不语。
这两天周楠尔教给她了:“花钱的是大爷!甲方从头儿是爸爸。”
既然如此,她就去那个给甲方拎包的小妹儿好了。不过她拄着拐,拎包也有限。买完了东西,林淮北被郑扶苏不由分说送回了家。
要不是走到七零二门口郑扶苏找她要钥匙开门,那气场就跟她给拽回他的家了一样!当然!只要他付钱,这里很快就是他的家了!哎?怎么这么别扭?
回家之后,郑扶苏就进了厨房。他先是分门别类把各种食材好好地放进冰箱。冰箱太小,顷刻被他塞得满满当当。郑扶苏皱眉三十秒,然后他脱了外套,卷袖子开始做饭。
林淮北连忙蹦着一只脚,跳过来想要帮忙。这么麻烦人家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结果她让郑扶苏果断轰出厨房:“你一独腿的锡兵就别跟跳舞娃娃裹乱了!”他甚至把她按到了椅子上:“老实坐着!本来脑震荡了就头疼,再蹦来蹦去的不就更糊涂了吗?”
林淮北“呃”了一声:“可是脑震荡不是蹦出来的……”
郑扶苏“嘭”地一声关上了厨房门,他大声呵斥:“我不管!你要是傻了我就不租这房了!”
林淮北只好乖乖地坐在那里,她觉得自己被歧视了。她会做饭,她妈打着教她来着。
那天,郑扶苏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糖醋小排不油不腻,番茄牛腩鲜香可口,油麦菜在灯底下绿油油的闪着光,杏鲍菇做出了螃蟹的味道!
林淮北叫花子似地捧着饭碗“哇”了一声,嘴角儿流下了感动地口水。她重生醒来之后就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人间值得啊!
饭桌上,郑扶苏给她夹了不少菜,他好声好气地对她说:“你受伤了得补身体!多吃点儿,番茄牛肉你爱吃的,又有维生素C,又有蛋白质,最适合怕冷的人了。”
林淮北抱着饭碗,吃得语焉不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番茄牛肉的?”
郑扶苏瞬间语塞,不过他旋即理直气壮:“看你那馋样儿就知道了啊!天越来越冷了,谁不爱吃热乎乎的番茄炖牛肉?”
林淮北茅塞顿开,用力点头:“我自己都不记得我爱吃什么了!啊!果然好吃!太好吃了!郑扶苏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啊?!”
郑扶苏似乎是松了口气,他又给她夹了两勺素菜,轻声数落:“明天起穿36号的新鞋!本来脚就不好,非要穿大鞋!你不摔都对不起地心引力!”
林淮北莫名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鞋号儿的??”
郑扶苏这回仿佛有备而来,他耸耸肩:“穿38号大当然买了小的啊。”
林淮北发现华点:“那为什么不能是37号?”
郑扶苏自顾扒饭:“不为什么。我买了一双36号,一双37号。你回头自己试哪个合适吧。”
已经狂吃了八分饱的林淮北终于舍得放下了饭碗,她虔诚地双手合十:“天使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她看见郑扶苏让自己恭维得满脸得意,不过他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为什么你说你老家很恐怖?为什么你回不去了?”
林淮北愣了愣,她嗫嚅:“因为……我爸妈收了三十万,把我卖给人家做老婆了……”
林淮北没想到,一晚上都笑容可掬的郑扶苏毫无征兆地变了脸!
他把筷子狠狠一摔,气得脸红脖子粗:“凭什么啊?!”
第十二章 白娘子带资进组
那天晚上,林淮北目瞪口呆地看着郑扶苏面红耳赤地背着手在屋里团团乱转。他气得呼吸急促,他气得双手发抖,他气得额头青筋都蹦起来了!
他气急:“这是违法的!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能这样?!”
他败坏:“他们对你先是非法拘禁!然后买卖人口!这都没人管吗?”
他对她嚷嚷:“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旧社会!就算能卖儿卖女!他们凭什么把你卖了?!你又不……”说到这里,郑扶苏陡然闭了嘴,他仓惶地看着林淮北,察觉自己言多语失。
他发现此刻的林淮北也在默默地看着他,她漂亮的面孔沉如秋水。许是光影错落,许是他的恍惚,他甚至觉得那时的林淮北有了凛如冰雪的逼人气势。
那一瞬间,郑扶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可当他仔细再看时,却发现对方这半天一声不吭,完全因为嘴没闲着!她正抱着饭碗一口口地吮着她心爱的酸辣汤,神情温顺地像只小兔子。她乖巧又无辜、稚弱又可怜,仿佛随便什么人捏起她的后颈就能轻易折断她的脖子。
看着这样的淮北,郑扶苏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他走上两步想摸摸她的长发。谁知淮北飞快地侧头躲开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神色里有许多戒备,真像只吓坏了的兔子。
是的,她不喜欢陌生人碰触,现在他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
郑扶苏尴尬地收回了手。
然后,他就告辞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对她说:“我会很快交房租的。你别发愁,这周我就去交采暖费。嗯,天冷了,早点儿睡,才不头疼……”
林淮北坐在桌边目送郑扶苏再一次匆匆而去,她脚踝不适所以没有站起来送客,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失礼。可他总是走得太快,不给她很多反应的时间。
独自坐在桌边儿,林淮北晃着手中汤碗,闷闷看着浓稠的汤汁渐次荡起了涟漪,她寻思:遍身罗绮的郑扶苏突然提出和她合租,必然是有理由的。她才不相信他挺高一男的,是被家里人打出门的。可他图她什么呢?有一个理由她能猜到:自从昏迷中醒来,每每揽镜自照,镜中女孩肤若凝脂。
林淮北盘算:这应该算个理由,要不然樊贵也不会一次性趸交三十万。然,郑扶苏和樊贵不同,他亦有端秀皮囊,看来人又多金,身边大概不缺莺莺燕燕。那……她还值得他下这么大心思么?
继续晃着碗里的汤汁,林淮北决定暂时接受郑扶苏的好意,老实说她对他好奇极了!如果说她醒来后,就生活在重重迷障艰险之中,至少郑扶苏这迷障挺帅的……
从现在的情况分析,要是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她可不吃亏。
林淮北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里是现代化大都市,不是法外之地小山村,她不信他敢把她分尸在冰箱里!反正她们家冰箱装不下人!
看看天色不早了,社畜林淮北打开笔记本,开始替淮南写故事。写了不到两行,她突然想起一个细节:《两生花》里的男主角也给女主角做过番茄炖牛腩!
故事里,男主就说过这样的话:这个菜好,又有维生素又有蛋白质!
以及……淮南笔下的男主也是个有尖尖下颌的男生……
淮北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实版聊斋啊!难道真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了?!
淮南你有点儿道行啊!
“颜如玉”郑扶苏是周末搬进淮北单元的。他随身的行李不多,一个登机箱而已。这位妖怪文质彬彬,进门先把采暖费和物业费的收据交给林淮北让她过目,然后大模大样地端坐在客厅椅子上,认真地跟淮北商量:“这个单元已经在房产公司挂牌了,是整租的。我跟他们说好周一去签一年的协议,我来付房租。我才知道,你房东已经跟中介公司签了委托合同,我租不租,她都会很快把你剩余四个月的房租退给你让你走的。”
听闻噩耗的林淮北目光瞬间惊慌,她就见郑扶苏淡定地一抬手:“你别紧张。你不用搬家。到了周一我就是你的二房东。你每个月付租金给我。月付无抵押,一个月五百块。你能接受吗?”
林淮北当即单手扶墙,缓缓地给帅哥双膝下跪。然后,郑扶苏要笑不笑地把她了搀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握着她的手说:“你现在手里有钱了,该买衣服就买衣服,该看病就看病。别天天小可怜儿似的。对了,鞋好穿吗?”
握着她的手,他看起来特别开心。
林淮北满脸通红地站在郑扶苏面前,羞愧点头,觉得自己像个需要监护人的未成年。
察觉她的不自在,郑扶苏慈和微笑地放开了她:“今天周末不上班,你回房间去休息吧。我得收拾收拾这里,会很乱,你不用出来。回头一起吃午饭。”说着,他回自己房间去了。
事实证明,林淮北概念里的“收拾收拾”,跟郑扶苏概念里的“收拾收拾”是截然不同的俩概念。林淮北刚在自己屋里写了一会儿小说儿,就听见外面络绎不绝地敲门声,送货的来了一波儿一波儿又一波儿,屋里顷刻间就堆满了。
一上午的功夫儿,苏宁拉来冰箱、京东扛来洗衣机、天猫商城来装整体空调;更有一个个零碎纸箱子让顺丰扛上来:餐具、茶具、咖啡壶,居然还有微波炉。
好容易消停了一会儿,楼道里热热闹闹来了个大活儿:宜家送家具来了!
合着几大电商郑先生一个都没放过,通通使唤过来。
外面折腾了好一会儿,郑扶苏把个美式老虎椅不由分说推进了林淮北的卧室,他假模假式地跟她商量:“家具买多了,我屋里放不下。搁你这儿行不行?看什么看?这是老虎椅不是老虎凳!你这屋连个沙发都没有……你干活儿累了瘫坐在哪儿?你看我干嘛?点头啊!”
贫穷的林淮北十分讶异,不耽误用力点头,不就是放件儿富裕家具吗?这点儿室友之爱她还有的!
说老实话,这小半天儿林淮北震惊的嘴就没闭上,她颤巍巍地问:“郑先生,您这是过嫁妆来了么?”
郑扶苏忍俊不禁:“是!这回我可有嫁妆过了!你也让我炫富一回!”说着他就去拆那些密密麻麻的纸箱子去了,神色居然有点儿小傲娇。
林淮北站在方厅里看了会儿热闹:啊!郑扶苏打开了登机箱,里面居然有床云朵似的鹅绒被!也对,这帅哥看着斯文白皙,谁还不是个豌豆公主呢?
不到午饭时分,就有人送来了披萨饼。收拾东西的郑扶苏大模大样地切给林淮北一半儿,还给了她一包热乎乎的薯条。
他跟算准了一样:“饿了吧?周末起的晚没吃早饭是不是?哎!洗手!”
林淮北五迷三道地接过黑松露披萨饼,晕乎乎地喝一口热巧克力。砸吧砸吧嘴,她现在已经接受郑扶苏这种白娘娘带资进组的人设了!这大腿必须得抱!跟他组队就要什么有什么!等到五月端午郑扶苏别说现原形变条蛇!他就是变个癞蛤蟆,她都能坦然地亲下去!这是何方妖孽,大慈大悲啊?定点扶贫来了这就是!
乱了一天,到傍晚时分,小小的公寓已和早上大相径庭了:旧家具让郑扶苏扔出去不少。下午来的保洁公司做了开荒清洁。换了新的吊灯就让屋子焕然一新的,看得出郑先生多少有点儿意犹未尽,要不是着急入住,他得先把这屋大装一遍才能称心。
已经见怪不怪的林淮北这会儿盘腿儿坐在新沙发上吃山竹,她眨巴着眼睛把郑扶苏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帅!真帅!花钱的大爷长得好,哪儿说理去?而且他生活品位不错,衣服虽然刻意剪标了,但能看出来材质挺括,想来价值不菲。他泡咖啡都用挪威矿泉水,算是讲究到了小细节。
林淮北不由推测:这莫非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要么就是个狐狸精!可他干嘛对我这么好?白马王子和灰姑娘也不是一个故事啊!
接过郑扶苏递过来文山窑牡丹杯,吮一口浓淡合宜的九窨茉莉花茶,林淮北接受了对方灵魂暴击式的拷问:“饿了没?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三鲜打卤面?”
林淮北热泪盈眶:“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碰上您了?你是我仙女教母吗?”
郑扶苏看不上地斜睨林淮北:“一碗面而已,你给我出息点儿!”说着他俯身揉了揉她的长发,声音很软:“别这样。振作些。谁都有不顺利的时候。我有一阵子也穷得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还不是一样过来了?”
林淮北不可置信地仰起头:“你还有穷得过不下去的时候?那你是怎么过来的?给我传授传授经验吧!我太需要通关攻略了!”
郑扶苏理着她耳边长发,笑意漾满了双眼:“通关攻略啊?找个王者带呗!曾经有个很好很好的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帮助了我……她……就像天使一样善良……”说到这儿,他修长的手指倏地停顿在淮北的耳垂边,她耳上的白玉兔子耳钉在新换的吸顶灯下闪着温润的光芒。羊脂耳钉和她耳后血色红痣……相映成趣……
虽然早有准备,可郑扶苏的手还是蓦然一抖,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淮北分明看见:郑扶苏的眼尾倏地红了一大片,惊骇震撼到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郑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郑扶苏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他怔怔地看了林淮北好久,才强颜欢笑:“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吧……有点儿低血糖……南……嗯……我有点儿难受……不做晚饭了……我去给你点外卖……”
然后,郑扶苏就逃跑似地匆匆回房,他脸色奇差,活见了鬼一样!
林淮北不禁狐疑:这就要现原形了吗?你还没喝雄黄酒呢!
很快就有人来送吃的,郑扶苏点了附近一家知名馆子的外卖。饭菜很香,都是热腾腾的。林淮北收下食物,回房去看:郑扶苏的房门关得紧紧的,她叫了几声他也不吭声。
淮北想一想,郑扶苏今天忙忙碌碌的,中午也没吃好,这会儿肯定饿了。
这么想着,她悉心地把饭菜盛到今天刚刚收到的漂亮餐具里。把晚饭端到郑扶苏门口,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郑先生?郑扶苏?吃饭了!”
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鼻音浓郁的声音:“进来吧。”
淮北推门进去,发现郑扶苏抱膝坐在床上怀里拥着一床鹅绒被,他目光毫无焦距,仿佛陷入了极大的迷茫。
淮北挑挑眉,心想:这个天儿盖鹅绒被,你不热么?
仔细再看,郑扶苏眼角绯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他也太爱哭了吧?又怎么了?难道真得她哄着?行吧,人家都花那么多钱了,她哄哄也应该。
林淮北四处看了看:稀奇的是郑扶苏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很大的改动,跟装饰一新的厨房、小厅和洗手间比起来,这里就简朴了很多。倒是他床头有一盏月亮灯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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