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折子弹劾皇宫禁军统领郭晟渎职,擅自改动皇宫防守突生祸乱。
朝堂上, 众人面面相觑。再联合此前宫宴上隐隐约约听到的事, 渐渐回过味来。
这是容世子开始反击了。
皇宫禁卫军统领是何人?是明惠帝心腹, 若是没有明惠帝的示意, 又岂敢擅自改动防卫?
但容世子棋高一着,皇上的计谋没能得逞, 难怪令他那日面色不虞离席。
因个中牵扯的乃一桩下作事件, 而皇上参与其中。这封折子上奏, 与其说是弹劾禁军统领,倒不如说是直接当着天下人撕破皇上的脸。
因此, 折子一出, 坐在金銮殿上的明惠帝面色阴沉。
可内阁大学士尹绍歆弹劾得有理有据, 令郭晟毫无从辩解,又有半数朝臣挺身附议,皆奏请皇上将禁军统领停职待查。
明惠帝看着朝堂半数的人倒向睿王府, 喉中一度涌起血腥味。这口血憋了一个早朝没吐, 下朝回乾清殿后就吐了。
张德芹吓得大跳, 忙宣太医。
“怎么回事?”他小声问。
从早朝伺候下来的内侍道:“有人弹劾禁军统领郭大人, 证据确凿,郭大人......”
他摇了摇头:“恐怕保不住了。”
张德芹震惊, 郭晟可是明惠帝最得力的人,许多事明里暗里皆由郭晟部署, 若是他被折了去,那明惠帝无异于断一只臂膀。
“皇上暂时没想到保全之策, 只好拖着,可朝堂百官们来势汹汹,也不知能拖到几时。”
“能拖几时是几时,”张德芹说:“至少等皇上好转。”
说完,见太医匆匆来了,他赶忙迎进去。
明惠帝躺在龙榻上,睁着眼睛,神情呆滞,宛若失去心魂。太医喊了好几声,他才缓慢回应。
待太医施针离去后,他喃喃道:“容世子好手段,朕原以为保不住的会是俪阳母女,没想到他根本看不上那两人,竟是要除掉郭晟。”
张德芹不敢应声,但心里清楚。宫宴之后,俪阳长公主母女已经是弃子。一颗被皇室废弃的棋子能有什么用?容世子早晚会收拾。只不过他确实也没想到,容世子心机了得,居然打郭晟的主意。
“皇上,”他小心翼翼劝道:“您先保重龙体,一切等龙体康复后再定夺。”
明惠帝摇头:“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他目光一转,吩咐:“丹药可练出来了?去拿来。”
张德芹骇然:“皇上,丹药固然好,但不可多吃。”
明惠帝闭眼:“快去!”
眼下他不能倒,必须打起精神应对,这个节骨眼可顾及不了那么多。
张德芹踌躇了会,听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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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后,京城又出了件热闹的事,那便是睿王府下聘。
容世子与宋四姑娘从小定亲的事人人皆知,现在两人皆已长大开始谈婚论嫁了。三书六礼各个环节不能少,三书已过,如今到了纳征之时。
睿王府的聘礼早已准备多年,下聘这日,从睿王府抬出的聘礼令人咋舌。
聘礼绕京城半圈抬入襄阳侯府,围观的百姓之多不亚于状元游街。
“这得多少礼啊?居然从头看不到尾。”
“睿王府聘的是世子妃,礼自然多。”
“按规制,应该是一百零八担,可怎么瞧着比一百零八担还多呢?”
有个人听了,与有荣焉道:“这你就说对了!我有个亲戚在睿王府当差,聘礼是一百零八担没错,但睿王妃命人把箱子都改大了一倍,寻常规制一百零八担,可扩大一倍后,得按这个数算。”
他比了两根手指,旁人见了惊叹出声。
“都说睿王府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可不是?光娶世子妃就花了旁人家几辈子的钱财。”
“什么叫光娶世子妃?这可是容世子娶妻,当然跟旁人不一样。”
“那倒也是,就凭容世子宠宋家小姐的架势,这聘礼也少不到哪去。”
容辞带着聘礼往襄阳侯府去,他怀中抱着对大雁,着了身降红锦服,风流俊逸,翩翩君子模样,惹得围观的夫人小姐们暗暗脸红。
有人说:“这可比状元游街有看头啊,这些年的状元郎一个不如一个,十个加起来还抵不过容世子一半,瞧着真风光。”
“确实,平日鲜少见容世子,却不想比传言中的还风姿过人。”
就这么地,睿王府的聘礼一路招展热闹地进了广荣街,来到襄阳侯府的门前停下。
襄阳侯府的管家早就在门口恭迎了,见容世子来,立即笑嘻嘻地说:“容世子,老夫人、老爷和夫人都在厅中等了。”
他还悄悄对容辞低语了两句,容辞听后,不禁莞尔。
容辞来到宋家大堂,进门就见宋老夫人坐在上首。
宋老夫人如今已年过古稀,这些年陆陆续续养病,身子瘦弱,却因着今日是大喜日子穿得喜庆,看起来神采奕奕。
而宋缊白和戚婉月坐在下首左边,宋家三房宋缊纤和尤郦娘坐在右边。宋家大房已经离京上任没能瞧见这场盛况,不过将几个小辈们留下了。毕竟两家的亲事就定在六月,届时还要回来吃酒,怕来来回回赶路折腾,索性小辈们都留在府上。
如此一来,宋家热闹得很。这个小侄子们见容辞来了,纷纷欢喜地喊:“小姑父?有没有糖呀?”
纳征的习俗之一,便是准姑爷给小辈们封红和糖果,女方家长辈也会给封红,讨个吉祥如意。
容辞早已准备好,命人将糖果盘子端上来,每人发了个封红,又分了一把糖果。
小侄子们得了糖果欢呼地跑去后堂,清脆地喊:“小姑姑,我得糖果啦,你看!”
阿黎脸色涨红。
按规矩她得待在闺房的,但她想瞧热闹便躲在后堂。原本她在里头藏得好好的,结果被小侄子们出卖了。
她轻啐:“旺哥儿,不是说好了不准喊我吗。”
话落,惹得外头堂屋的人哄笑。
容辞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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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中。
屋子里传来哭闹摔打的声音,婢女们站在廊下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洒扫的婆子在远处瞧了两眼,小声道:“郡主脾气越发暴躁了,再这样下去,公主府值钱的东西都被砸光了。”
“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有的是钱犯得着我们担忧?”
“也是,”那人点头:“只不过今日郡主发脾气是为哪般?”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今日是睿王府下聘的日子。”
“哦,”那婆子啧啧两声:“难怪了。”
外头都传玉敏郡主想嫁容世子,这事是怎么传起来的也不清楚,但隐隐听说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逼迫容世子却没成,惹得俪阳长公主没脸。
这半个月来,俪阳长公主和玉敏郡主几乎没出过门,也不准许府上下人谈论这事。
两个婆子又站了会,听见有人请安,忙转头看去。
是俪阳长公主来了。
俪阳长公主得知女儿发脾气,立刻赶过来。到了门口,她冷声斥责婢女:“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任由郡主在里头闹也没人劝?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还不如都发卖出去!”
婢女们赶忙跪下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郡主她......”
一个小婢女忐忑道:“是郡主将奴婢们撵出来了,奴婢不敢忤逆。”
俪阳长公主脸上厉色乍现,对着旁边的嬷嬷说:“将这小蹄子打二十板子再发卖出去,伺候主子不利倒还有理了?”
那婢女顿时哭喊求饶,却无人听了,俪阳长公主已抬脚进门。
屋子里,玉敏郡主头发凌乱,满脸泪痕。
“玉敏,你瞧瞧你这个鬼样子,可还有半点皇家郡主的模样?”
合欢散的药效过后,玉敏郡主渐渐清醒,得知自己曾当着许多夫人的面出糗,她整日哭闹。
她玉敏郡主尊贵无双,何曾丢过这种脸?往后她还怎么在京城见人?
原本想着等风头过去了再慢慢筹谋,哪曾想,今日听说睿王府去襄阳侯府下聘了,且聘礼绕了半个京城。她又气又妒,气容辞不留半点情面陷害她,妒宋槿宁居然抢了她的夫婿。
这口气,她憋在胸中憋得心都疼了。
“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她哭着说:“我才是尊贵的郡主,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难道不该是我的吗?”
俪阳长公主也气得血液汩汩地往头顶冒。她气容辞做得绝,也气自己女儿不争气为了个男的要死要活。
“来人!”她吩咐外头:“给郡主洗漱梳头!”
她蹲下去,安抚自己的女儿:“敏儿别急,娘会想法子。”
说完,她眸子里恨意深深。
也不知是谁人将那日在宫里的事传出来,说玉敏郡主抱着根柱子施淫,还试图侵犯太监,这事被添油加醋地说,如今大街小巷都知晓了。
她们母女成了京城的笑话。
她俪阳长公主一生要强,哪里想得到有这么一天。
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认输。
她安抚道:“敏儿,容世子恐怕是嫁不成了,但娘会让你嫁个好人家,定不会比容世子差。我儿振作起来,旁人越笑话越要争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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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的聘礼已下,接下来便是筹备成亲事宜,戚婉月年后也开始忙碌起来。虽说这桩亲事准备了许久,可临到成亲之际还是有许多琐碎事需亲自张罗。
比如绣嫁妆。
寻常人家不论门第高低嫁妆都是闺阁女子自己绣。可在她们襄阳侯府,一来阿黎常年在静香书院读书没工夫,二来阿黎女红拿不出手,戚婉月索性花重金请了两个绣娘给阿黎绣嫁妆。
另外,就是准备新衣。
阿黎嫁人后就得穿新衣新鞋了,旧物自然是不能再用的。是以戚婉月给锦翠阁打了招呼,让阿黎今日去挑选花样子。
锦翠阁承包了未来睿王府世子妃的新衣,是一笔大生意,掌柜的见她来,笑得合不拢嘴。
阿黎进铺子,见还有不少客人在,那些夫人小姐们瞧见她投来善意打趣的目光。
阿黎不好意思,低头问:“掌柜的,花样子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请四姑娘上楼挑选。”
阿黎连忙上楼了。
进了雅间,中央的桌子上堆着满满当当的布料,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全是京城最时兴、也是最好的布料。
阿黎几乎挑花了眼,所幸锦翠阁给客人准备了茶水糕点,可坐下来慢慢挑。
她边吃茶边翻看,这时隔壁屋子进来几人,隐约听见其说话。
“听说梁府的管家亲自去牢里保的人,足足六七个呢。”
“到底是谁送进去的?居然还真关了这么多天。”
“这京城地界也不只他梁家有势,不还有睿王府么?”
那人语气惊讶:“你的意思是,梁府的家丁是睿王府送进去的?他们怎么就得罪睿王了?”
“好像不是得罪睿王,而是冲撞了容世子的马车,当时宋家四姑娘在马车上。”
“哦,原来如此。”
“难怪娴妃在宫里被皇上斥责了,梁家这般蛮横的人家这次竟然也没敢说什么。”
“哎......你觉得这块布做披帛如何?”
隔壁说着说着改了其他话头,阿黎便也没再留意,继续选花色。
最后,她花了一个上午,总算将所有花样子挑齐全。
上马车后,她揉了揉眉心,说:“成亲怪累人的。”
凝霜好笑:“女子一辈子就这一次,自然是要多花心思的,况且旁人家想这么累都羡慕不来呢。”
阿黎叹气:“可事情都堆到一块了,忙完今日,明日还得收拾东西去书院,接下来就是准备结业的事。可这还没完,柳嬷嬷得跟着去教导,我恐怕连下学的空闲也没了。”
她说:“旁人成亲也就累那么几日,我这是得忙半年啊。”
她话落,凝霜好笑。正欲开口说话,马车猛地晃了下,她猝不及防撞上对面,撞得脑袋生疼。
“姑娘你没事吧?”爬起来后,赶忙去察看阿黎。
此时阿黎也整个人趴在地上。
凝霜问:“姑娘,撞着哪了?奴婢看看。”
“慢点......疼......”阿黎适才倾倒时胸口撞上了桌角,她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凝霜拉开车门,质问车夫:“你怎么架马车的?”
“凝霜姑娘,”这时千凤走过来,说:“不怪车夫,是马车被人动了手脚。”
凝霜一听,惊讶。
阿黎愣了愣:“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而且这辆马车是她专用的,定是有人针对她。
一个护卫检查了情况,过来禀报说:“小姐,车牙子被人截断了。”
车牙子是承重车身的,截断车牙子那整辆马车就废了。幸好马跑得不快,若不然伤得更重。
千凤在一旁听了,立即道:“姑娘受伤了,快去请世子来。”
居然有人敢动宋槿宁,这事恐怕触了容辞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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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是两刻钟后从官署赶来的,彼时阿黎已经去了就近的御马巷歇息。
所幸御马巷里就有大夫,容辞赶到的时候,大夫正在给阿黎看伤。
“世子放心,宋姑娘无大碍。”大夫道:“只是摔破了点皮,用药擦一擦就好。”
“另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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