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素推门走进自己居住的小院,院里空空如也。
卫郦伤重,林梦被妖杀了,连她也要离开。
她走进自己房间,把一些常穿的衣服整理好,放进藤编的箱子里。
完完全全属于乌素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她整理了一会儿,就差不多收拾好了。
藤箱还未装满,乌素将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叠信取了出来。
厚厚的一大叠信,有半数已经被她画上了勾,表示已经完成。
陈芜将自己的美好愿望都寄托在信中。
因此,乌素只要完成一点信上的内容,她就能获得一些赖以生存的阴阳能量。
吸收别人的阴阳能量都是挣外快,惟有陈芜这个,算是她主要的能量来源。
划分阴阳能量的多少,不仅与产生它的神识主体有关,同时,也与这愿望的难度有关。
陈芜的愿望,对于她的现状来说,太难了,因此乌素能够获得的回报也很多。
乌素看了眼这些信,便将它们都放到藤箱里,这些事情还要继续做。
临走之前,她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一丝自己曾在这里住过的痕迹。
忙完这些,已经快到午时,乌素抱着藤箱,离开了这处小院。
这院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乌素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前来西苑检查人手的陆管事。
陆管事手里拿着一本记录册,他撞见孤身抱着藤箱的乌素,有些惊讶。
乌素的上半身被藤箱挡着,下半身的衣裙曳地,部分堆在脚面上,显得她整个人娴静舒雅。
陆管事还不知道乌素这边发生了什么,便用习惯性的命令语气问她道:“乌素,你们昨晚去了哪里?今晨我点人都没看到你和林梦,靖王府虽然允许下人外出,但你们彻夜不回,实在是坏了规矩。”
乌素想了想,对陆管事回道:“陆管事,林梦死了。”
“啊?”陆管事一惊,还以为乌素在开玩笑。
他的视线一落,又看到乌素怀里的藤箱与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大早上的,你抱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做什么,还有你穿的这个衣服――”
“你们姑娘家爱美情有可原,但身为靖王府的下人,衣服可不能随便乱穿,看你这衣服的款式,是云都里贵族女子常穿的样式,咱们可不能穿,免得冒犯了哪位贵人,那就麻烦了。”
“好了,快些去吧,去将衣服换回来。”
“林梦没有死吧,你和她闹矛盾,也不至于如此说。”陆管事朝乌素挥了挥手。
乌素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林梦真的死了。”
她倒想听从陆管事的命令,去将衣服换回来。
这衣裳的裙摆太长,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绊倒了。
但她这不是不会摆弄这套衣服么,她自己也脱不下来。
“不是,你这在说什么疯话,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来我书房,你给我讲清楚。”
陆管事惊得手里的记录本都要拿不住了。
“陆管事,我要先走,有人在等我。”乌素拒绝了。
“还有谁在等你?今天你当值呢。”陆管事命令道。
于是,乌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陆管事叫过去问话了。
外边,花园对侧等着的宫人见乌素久久没有出来,有些急。
“乌姑娘去哪里了,她整理东西需要这么久吗?”一位黄裳的宫女蹙眉说道。
“我要去看看。”她提起裙子,准备过去找乌素,却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万一乌姑娘东西多,要整理很久呢!”另一位宫女想了想说道。
“哎呀,那咱们更要过去了,东西多她一个人可拿不过来。”黄裳的宫女回道。
这几位姑娘一想也是,便朝乌素离开的地方跑了过去,准备去寻找她。
此时的乌素已经来到陆管事的书房里。
她将自己怀里抱着的藤箱放下来,开始给陆管事讲天方夜谭。
“是我把靖王府里的东西弄丢了,卫郦替我被抓走,林梦让我去将她替回来。”
“我去了,卫郦不见我,但她后来又出来见我了,然后林梦也追了过来,恶妖出现,把林梦杀了。”
“恶妖把我们掳走,共有四位女子被抓走,我们中有一位皇城司的护卫姑娘,挡在我们面前,恶妖也把她杀了。”
“后来云都的守卫抵达,小殿下将恶妖杀了,我们获救。”
乌素用一种平板的、毫无波澜的语调说着这对于普通人来说跌宕起伏的故事。
陆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呢?”他就当在听说书了,心道靖王府里的这些姑娘为了出府偷懒,真的是什么故事都能编。
恶妖就算了,怎么连九殿下都编出来了。
“然后就是,小殿下要我搬到他的日月阁去住,我回来取东西,陆管事,我以后可能不能再这里做事了。”乌素看着陆管事,平静说道。
“啊?”陆管事抬头,瞥了乌素一眼,他问,“乌素,你是不是疯了?”
他瞅着乌素平时安安静静的,也不太像是能说这种胡言乱语的人。
毕竟,靖王府上边人的事,现在也还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我没有。”乌素对陆管事点了点头,她将自己的藤箱抱了起来,“陆管事,我先走了。”
“你等等,你先别走,我领你去医馆看看大夫。”陆管事捏了捏眉心。
他想靖王府的工作压力也没有大到让他手底下的人出现一些精神问题。
乌素正待回话,外边却传来几道女声:“诶,你们说乌姑娘被你们管事领到这里了是吗?”
“是的。”一旁的靖王府侍女回道。
那边,站在前头的黄裳姑娘已经径直推开门,跑了过来。
“乌姑娘!”她唤道,“我们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便过来寻你了。”
陆管事一抬头,便看到好几位身着云璃宫里宫女服饰的姑娘们走了进来。
她们替乌素将装着物品的藤箱抱了起来,问道:“乌姑娘,就是这些了吗?”
“就这些。”乌素点头。
陆管事还以为自己晃了眼,他盯着乌素看了许久,呆住了。
但他的视线很快被旁边的宫女遮着了。
“这是靖王府的管事吗?你可别再看了,这可是九殿下的人。”
陆管事张了张口,话都没能说出来,乌素便被人领走了。
“乌姑娘,你怎么去了管事那里,他为难你了吗?”黄裳宫女嘴快,赶忙问道。
“没有。”乌素答,她被人拥着往回走。
她回过头,又看了陆管事一眼,他还呆着。
“这位管事没有眼力见。”另一位宫女开口说道。
乌素将她怀里抱着的藤箱接了回来。
“姑娘,还是我来。”那宫女不敢让乌素做事。
“这是我的东西,我来就好。”乌素柔声说道。
她现在总算是能感觉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靖王府。
那么,日月阁里,又是什么样的呢?乌素开始好奇自己以后的居所。
裴九枝说,待他从云璃宫出来之后,便来靖王府接乌素。
因此,乌素就留在靖王府待客的殿内,等着裴九枝过来。
――
而与乌素分别之后的裴九枝,很快便入了宫。
云都内的发生的事,几乎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裴楚的耳朵里。
只能说太子殿下不愧是他的亲儿子。
裴楚听到裴九枝要娶妻,惊得猛吸了好几口醒神香,确认自己没睡迷糊。
等到与裴九枝相见的时候,裴楚已恢复了平日的威仪。
裴九枝披着圣洁的白袍,身负长剑,步入殿中。
他简单行了一礼,便被裴楚扶着,直起身子。
“父皇,作乱云都的恶妖已被我除去,路上我已接到皇城司的消息,他们分析出这恶妖本体是深渊中的煞气化形……”
裴九枝平静地禀报他认为的、裴楚更加关心的事。
“打住――”裴楚握住裴九枝的胳膊,打断了裴九枝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有裴九枝在,云都确实安全许多。
不然这煞气之妖,光靠皇城司和云卫,估计要追捕大半年。
但现在他更关心的事情是……
“九枝,你要娶妻,要娶的是靖王府里的一位侍女?”裴楚问。
“是。”裴九枝应道,“父皇,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我被暗害那日,与她有了些渊源。”
“但这娶妻……”裴楚有些犹豫。
裴九枝想娶什么人,自然由他做主,他又不是真正的裴家人,连婚姻之事需要考虑政治因素。
云都皇族的婚姻,大多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但裴九枝不需要。
可这事情,怪就怪在,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裴楚(捡来)的好大儿,怎么着也不是一个会娶妻的性子啊!
“父皇,怎么?”裴九枝抬眸问道。
裴楚与他对视一眼,他看到裴九枝的眼眸淡漠疏离,仿佛他与他之间,隔着渺远的群山。
你看看,他对他父皇都这样,他像是能娶妻吗?
裴楚觉得不可思议。
他轻叹一声道:“若是因为那晚你被害的事情,九枝你给她些赔偿便是,倒也不用。”
“父皇,需要的。”裴九枝马上应。
裴楚语重心长说道:“九枝,你未来会遇见很多别的姑娘,你真要如此?”
“要。”裴九枝继续道。
裴楚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坚决之意,他知道裴九枝甚少情绪外露。
他悟了,看来裴九枝是真的想娶啊!
裴楚不禁对那个名唤乌素的女子好奇起来。
他思忖片刻,竟然答应了:“九枝,既然你已决定,那便依着你的心思。”
“这婚事,朕会给你操办。”裴楚负手说道。
“只是你是皇家人,在这之前,没有皇族娶一名平民女子的先例,既然她原是靖王府里的人,朕便让靖王收她为义妹,给她个身份与封位,你再娶妻,如此才合乎规矩。”
裴楚是真心尊重裴九枝的想法,在短短的时间里,便想出了一个合乎礼法的方案。
裴九枝敛眸道:“是。”
裴楚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皇家无情,他几乎将所有的亲情都倾注到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过几日,让你父皇和母后见见她。”裴楚道,“想来她也是一位很好的姑娘。”
裴楚还真不怕裴九枝被什么坏姑娘给骗了,他知道裴九枝聪明,行事都有自己的标准。
所以,能打动他的,应当也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好。”裴九枝又应。
他见外边天色已近正午,想起自己与乌素的约定,便行礼道。
“父皇,若无其他事情交代,我便先退下。”
“嗯,那给你下了迷香的幕后之人,还未抓到,但你身份特殊,从小到大,受过的刺杀也有好几起,朕会让皇城司协助你调查。”裴楚想了想说道。
“此事我还记得。”裴九枝一直在调查那制香师,但线索到了黑气恶妖这里,就断了。
或许,等皇城司那边剖了恶妖的妖丹,能查出一些线索。
他与裴楚告别,离开云璃宫,纵马往靖王府的方向去。
裴九枝行路的速度有些快,似乎是在担忧乌素又寻了个机会逃了。
不知为何,他分明知道乌素是个孱弱的普通人。
但他总是觉得她像一阵缥缈的烟,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当然,乌素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再跑。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靖王府的殿内。
在她的对侧,坐着她不久之前的顶头上司、超级大老板靖王殿下。
靖王无心云都内的权力斗争,早早拿了块封地。
他每年都有固定收入,在云都的僻静地建了府邸,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摆烂人生。
他的日子倒是闲适快活,只是之前制香师的事情,将他吓得不轻。
他听到裴九枝那边的消息,本来还在云都外赏花玩儿呢,当天上午就跑回了靖王府西苑,过来见乌素。
“乌姑娘。”靖王比裴九枝年长许多,模样看起来倒是年轻俊朗。
他尝了一口手里的糕点,身子往前倾了一些,问道:“你与九枝,是何时认识的?”
“观澜阁设宴那一晚。”乌素双手放于自己双膝之上,平静说道。
靖王仔细回想,还真给他想起来了:“你就是最后送那道鲈鱼脍上来的姑娘?”
乌素敛眸道:“是。”
靖王心道这姑娘的性子果然和裴九枝是天生一对,都是如此安静,讲十句话,能回一句就算不错。
他想起自己那晚还骂过她,于是他轻咳一声道:“那晚我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乌素那晚注意力都在裴九枝身上,这位靖王殿下说了什么,她还真不记得。
于是,她抬起头,认真问道:“靖王大人,您那晚,说了什么话?”
靖王猛地咳嗽了一声,他定然是骂了她手脚不利索,做事不行之类的话。
他没回答乌素,继续啃糕点,西苑这边本就是他的待客之所,他甚少来。
没想到,裴九枝居然能在这里看上一位姑娘,真是神奇。
就在靖王在扯着话题与乌素说话的时候,裴九枝已入了靖王府。
他一路来到殿前,便看到靖王与乌素“相谈甚欢”的场面。
谈和欢,都是靖王本人单方面的,乌素负责时不时面无表情地应一声。
见裴九枝前来,靖王起身迎接:“九枝,你从宫里回来了?”
“四皇兄怎么在此?”裴九枝对他点了点头,问道。
“这不是来见见你要带走的姑娘嘛。”靖王道。
裴九枝来到乌素身前,他低眸,看了她一眼。
乌素轻声唤:“小殿下。”
他低了身子,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给牵住了一只。
乌素还没起身,裴九枝便说了话:“四皇兄,我领了人,便先走了。”
“留下来,我设宴吃个饭?”靖王挽留道。
“不用。”裴九枝拒绝,他本就不太适应靖王府的排场。
那日接风之宴,也是因为他刚回云都,不得不来。
“好嘞。”靖王应道,准备将他们送出靖王府外。
乌素装着自己东西的藤箱是放在她身边的。
出去的时候,她本想自己抱着,但裴九枝已替她提了起来。
“走。”他单手拎着硕大的藤箱,另一只手还能握着乌素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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