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要分得这笔遗产,首先还得经过她这个第一顺序继承人,有些打点的功夫还是必不可少的。
这样想着,男人笑吟吟地举起了手中满满当当的菜篮,给乔见示意。
没想到,乔见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乔见自然知道他们心里的算盘。
从前没有当场撕破脸,一是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个疤,所以她习惯性回避,二是还念着表面的亲戚情分。
但如今,她想通了。
之前爸妈和妹妹去世,他们不顾不问,生怕惹火烧身时,她就没有这门子亲戚了。
而且,经过这次生病接受强效的治疗,她已有能力也是时候去面对了。
她们所在的这个拐角僻静无人,只有光秃秃一棵小树,显得有些萧瑟。
乔见再没什么顾忌,干脆挑明了说:“三表叔,三表婶,我还愿意这么喊你们,是我还想给双方都留三分薄面。既然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再重申一遍。我爸妈来不及立遗嘱,所以遗产理该都由我这个第一顺序继承人全额继承。并且我们都知道,当年口头上的一句玩笑话,和这些年来的交情,在法律的白纸黑字面前都算不得什么,根本无法左右遗产分配。”
她顿了顿,面对他们骤变的脸色,依然古井无波:“你们无非想让我给你们立据作证,或者自愿让出部分遗产,让你们得以在其中分一杯羹。我本以为之前礼貌的婉拒已经表明了态度,既然两位还不明白,按我就当面和你们说清楚吧。”
她神色平淡,一字一句地表明:“我不愿意,也绝不会让你们分到我父母遗产的一分钱。”
男人和妇女显然是绝没想到她会这般撕破脸直言无讳,像石化了一样,脸色比夜色更黑更难看,不可置信之余还带着几分惊恐。
他们本想着,乔见从小知书达理,性子又温和,定然是善解人意的,从她这里下手不会很难。
可如今看来,他们真的太不了解她了。
他们回过神,面面相觑。
既然乔见直截了当地搬上台面,他们也不好再装傻充愣。
男人略加思索,被冒犯了似的,马上敛起了表情,横眉竖眼地严肃道:“小乔,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我们哪里是图那点钱,只是想着,这是我们理应得的,才想向你争取一下。你都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他面色沉重,语气不善,还把父母搬了出来,若是刚出社会的女孩,难免被吓得软了话头,但乔见已见惯不怪。
乔见自若地摊了摊手:“事实是,你们没有任何应得的部分。对了,我最近都很忙,如果还有什么疑ᴶˢᴳᴮᴮ问,不必与我多费口舌,也不必再到什么公证处了,直接法庭见吧。”
瞧瞧!她把法院都搬出来了,哪里还有把他们当长辈、当亲戚的意思!
男人瞬间气血翻涌,只觉她把自己当什么乞丐似的在羞辱,一时之间气得不轻,口不择言怒斥道:
“要真打起官司来,律师费可不是什么小钱,遗产拨不下来,你就打这么份破工赚几个臭钱,你出去卖身都不够你赔进去的!”
那妇女本就因为乔见的话而惶惶不安,如今更是被丈夫的话吓得一震,赶紧拉住他,拍他的背顺气,同时也示意他别再乱说了,要不然更没机会了。
她赶紧抬眼去窥望乔见的神色,却意外对上了一双清明而锋利的眼。
夜光荧荧中,走出一名高挑拔俗的男人。
他五官深邃俊朗,气质儒雅风流,估摸着也是二十多不及三十岁,镶边眼镜给他添了几分男人的成熟稳重,却压不住他身上的恣意张扬。
男人修身得体的西服衬得他整个人很挺拔,悠然地站定在乔见身侧时,竟自带一种威慑。
他镜片后的清眸似笑非笑地锁定他们,又缓缓扫落乔见身上。
“怎么了。”
久违而耳熟的声音在发顶响起,乔见先是错愕,下意识地抬头见到沈昭城时,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心跳。
她被笼在他身上的冷杉香味里,隔着衣衫,她的后背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温热。
他离得有些近,低头凝视她的目光似蕴着春水般柔和,话语低沉而缱绻:“刚才听到什么官司的,是怎么了?”
他突然出现,又突然这么看着她,乔见竟觉有些口干,登时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也懵了,不知道接下来这一出该怎么演,却又隐隐感觉沈昭城别有意图。
良久,她才憋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不如,先为我介绍一下这两位?”
沈昭城宽厚的肩挡将她半遮在怀里,低声笑语,视线却从她身上挪开,落到对面两人身上。
对面的妇女和男人也在快速判断着眼前男人的身份。
虽然他们不大懂什么大牌子,但他身上的深色西装服帖而高贵,瞧着便知是高级货色,凌厉腕骨上的表显然也价格不菲。
这一整身的行头都赫然彰显着他的非富即贵。
这位矜贵公子望向乔见时,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款款深深,还姿态暧昧地在她耳边温言低语,乔见也脸红红的。
想来这二人关系不一般,尤其是这个男人,对乔见绝对有想法。
多富贵的男人,想追乔见,不也得先讨好他们?这样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这么一想,那三表叔忽又看到了希望,连带着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而且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失态,掩嘴咳了一声,神色有些讪讪。
“瞧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一表人才。我们是小乔的叔婶,小乔叫我们一声三表叔和三表婶,这不,正在这叙旧呢。小伙子,你是小乔的朋友吧?”
三表婶也在旁跟着献上微笑。
乔见懒得理他们,对双方都简单只介绍了一下。
这对夫妻听到沈昭城是公司总监,相看一眼,神情再度变化,忙向他问候了好几句。
沈昭城点到即止地打了招呼后,再度提起:“刚才听到你们提起什么官司,是怎么?”
“唉,是我们有错在先,也不怕说出来让你笑话了。小乔家里前段时间出了事,我们又太忙了,没太顾得上来关心她。所以我们这不一空下来,就来弥补她了。”
三表叔怕乔见不愿说此事,抢在她前面回答沈昭城,还给沈昭城看自己的菜篮子,无奈的神情染上几分哀伤。
“唉,小乔这孩子一时心里有怨,也是能理解的,我们自知理亏在前,无话可说,只不过她因此就说要让我们吃官司,这……”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恳切地向沈昭城寻求认同。
“亲戚一场,何必闹得这样针锋相对,大家都下不来台面?而且打官司不就是烧钱吗,我也是为小乔着想,她哪来那么多钱挥霍?小沈,你来评评理,我这话在理吧?”
乔见都懒得生气了,只觉得很好笑。
拆字解句间,竟是将是非黑白都颠倒了过来,倒还成了为她着想,她恨不得当场给他鼓掌。
一旁的三表婶表情却沉默了,视线不时滑向沈昭城,看起来在沉思些什么。
乔见决定快刀斩乱麻,将话再说绝一些,让他们知难而退。
就在此时,沈昭城悠悠开口:“这么一说,三表叔说得确实在理。”
他的话让在场三人都不期而同地看他,神色各异。
沈昭城却低眸看向乔见,放轻声音与她商量。
“这样好不好?打官司的钱,你不够就随时问我。如果在我那儿有看上的律师,也尽管说。没有看上的,我再给你找。”
虽知道这话是说给那两人听的,乔见还是眸光微动,惊诧又复杂地抬眸看他。
但她反应很快,马上醒目地说了句“好”,把他一手布置的这场戏演完。
这对夫妇也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位翩翩有礼的公子哥竟直接无条件地支持乔见,而且口气和底气都不小。
这样一来,有人支持她了,要是真打起官司该怎么办?就算乔见烧得起钱,他们哪里有请律师和开庭的闲钱,他们夫妻又四处奔忙的,哪有这种精力?
况且这场官司,不用打都能知道结局!败诉之后更是还有一系列手续和一大笔费用等着……
三表叔惊慌又懊恼,只怪自己被冲昏了头脑,他干嘛非要让这姓沈的评什么理,过会儿再单独和乔见掰扯不好么?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更恨不得刮自己的脸。
真是的,他怕这姓沈的做什么?
也真是被他的光鲜亮丽的外表蒙蔽了眼。
这姓沈的姿态散漫却又态度倨傲,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撑死了不过就是个要面子充大款的二世祖罢了!
还说什么从他那里看上的律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装模作样唬人罢了!
他太了解了,这些人只要一吓,马上就打回原型,哪管得着在女人面前逞强,自己跑得比谁都快。
他虽气得有些抖,却也强忍怒气,讥讽地笑了起来,提高音量压制他们:“好啊,有本事你们就打啊,随时打,我们随时奉陪!”
不就是装么,放狠话么,谁不会啊?
这时,一旁的三表婶像是想到了什么,下垂的眼睛猛地一睁,面色惨白地将丈夫拉到一旁。
刚才看清沈昭城的脸后,她就莫名觉得很是眼熟,某个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又迟迟想不起来。
就在刚刚,她终于想起来,为何会会觉得他眼熟——
她曾在电视和各种视频看过好多次,不会有错的,他正是这段时间风头正劲,身价飙升的沈家小少爷!
而就在刚刚,她的丈夫鲁莽地向他放了狠话……
她吓得不轻,赶紧将他拉过来,小声颤颤地告诉他沈昭城的身份。
三表叔听了以后也是怛然失色,再三向妻子确认她真的没看错后,两眼发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失策了,没想到人家还真有能力随时和他们打官司!
这下…一旦败诉被追赔偿,他们哪里玩得过人家财团的势力?
男人反复暗示自己冷静,放松,快速寻找对策,额头因沾满汗水而发亮。
蓦地,他认命似的重叹一声,赶紧拉着妻子去赔笑,刚才的嚣张荡然全无。
“不好意思啊小沈,刚才是我太过冲动了,口不择言,你别和我们一般计较。万事以和为贵,这官司还是能不打就不打了,免得伤了和气又伤财,你说是不是?”
他讪讪地笑着,身体却紧绷着不敢放松,又赶紧看向乔见,“小乔,这样,我和你三表婶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那什么,遗……这件事我们之后也不要再提了,每次提起来都多伤感情啊,我们两家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好的,啊。”
三表婶还是很担忧,不时瞥沈昭城一眼,担心他开口又给他们当头一棒,赶紧附和自己丈夫:“对对,以后咱不提了,不提了啊,再也不提了!小乔,我们今天就先走了,有空,有空再来看你。”
“有没有空,都不必再来了。”
未免以后再节外生枝,乔见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现在处理得干净利落些,“提前向三表叔三表婶问最后一声新年好,以后我们两家没什么要紧事,就别再往来了。”
这边,夫妇俩本还想着,要是他们俩成了,两家毕竟是亲戚,以后还能沾点光。
没想到这丫头竟这么绝情,夫妇两人都面如土色。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她绝不绝情,生怕她再提起遗产,又说什么官司的,就算不打官司,这沈家小少爷随时都能让他们喝一壶了。
趁着他们没再向他们发难,夫妇俩草草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他们的背影以极快的速度ᴶˢᴳᴮᴮ,隐没于黑夜之中。
乔见舒了口气。
这一段糟心的闹剧,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经过这次,大概没人敢再觊觎爸爸妈妈的东西了。
她仰起头,任风从自己耳边掠过,带着思绪远飘而去。
她抬着脸,眼珠滴溜溜地看向沈昭城,弯起嘴角:“谢谢你。”
虽然她一人也能解决,但那两人实在难缠,免不了好一顿纠缠拉扯。
沈昭城只是往这一站,战鼓还没擂响,他们竟就吓得不战而逃。
不知为何,她很快就悟出,他这一计,是故意让他们认出他,误会他们的关系。所以介绍沈昭城时,她才刻意带过他们的关系,着重提沈昭城的身份。
她的道谢,还有另一个原因。
每每遇此境况,只要她不说,他一律不会多问一句。
他总是这样。
这里处于两栋楼的狭道,风稍微有些大,将沈昭城的散发吹出了不羁的乱。
他西装革履,却手插着口袋,神态惫懒。
“又谢我。行,这次就先欠着吧。”
他什么时候这么斤斤计较了。
“行,那你最好自己记着,我记性不好,过两天就全当没这回事了。”
乔见耍着赖,却是眉眼弯弯,眼底都荡漾着笑意,“对了,你怎么会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搬走了。”
沈昭城看她一眼,嘴角轻轻勾起,像是心情不错。
“还不能搬。”他说。
“为什么?”
乔见不明白。
总不能是因为预付了房租,还没住满吧。要真想搬走,他才不在意这些。
“为了月亮。”
沈昭城抬手,随意向上指了指。
“月亮?哪儿的月亮看着不都一样?”
乔见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面带不爽地看他一眼,“你不想回答,也没必要糊弄我。”
沈昭城有些好笑,耸了耸肩:“没骗你,真的。”
好不容易有了近水楼台,尚未得月,他怎么舍得离开。
乔见不是没见过他这无赖的嘴脸,摆了摆手。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反正,他还没搬走就好。
乔见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蹦出来这么一个念头,心跳快了两拍,又听沈昭城说:“听比斯特说,最近你复健的恢复效果不错。”
乔见得意地扬起了笑,佯装不以为意地,用脚尖踢弄着细碎的小石子:“还行啦,也就是连比斯特都说罕见的恢复速度而已。”
沈昭城胸腔漫出一声笑。
他琢磨了一下,懒洋洋地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刚才那一次,我知道该怎么让你还了。”
乔见疑惑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眼睛,他说,“帮我个忙吧。”
乔见有点想笑,但她抱起手臂,故作为难地咬着唇,点了点头:“你先说说,让我再考虑一下。”
“妈。”
“?”
乔见一怔,大脑突然被大堆的问号攻击。
这是什么操作?
只听过别人求人时叫爸爸的,叫妈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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