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音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另外查查现在最难考是哪些证书,把考试时间什么的都列出来。”
学生时代成绩一塌糊涂的何叶感受到被分数支配的恐惧,心想许致远好像要倒大霉了。
可惜人和人完全是两码子事,许致远听说自己以后要专门搞学习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余清音本来以为要花时间说服他,诧异道:“我以为你只愿意学数学?”
许致远不恰当地比喻:“数学是正房。”
他对任何科目都有探索的欲望,只是有某一门的地位无法撼动。
余清音心想他第一应该加强的是语文水平,说:“那就让何叶给你出脚本了。”
其实说是脚本,上头写的全是注意事项。
因为拍摄内容很纯粹就是学习,只不过必须要露出脸和招商位。
为此许致远空出一整天,在公司让摄影给他找最佳上镜角度。
他没从那些细微的挪动中看出自己的脸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是任由安排。
说真的,何叶有几次都以为他要不耐烦了,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她在上家公司就是,顶头上司粉丝不多,大明星的做派摆得高高的,出门恨不得雇两个打伞的。
她为了交上房租一忍再忍,到今年才忍无可忍。
这样一来,她觉得许致远还是挺敬业的,不像老板说的那样对某些工作绝不配合的样子。
某些时候,人愿意把最小的事情发散以最离谱的猜测,她心想这也许是合伙人之间的矛盾,仿佛从新漾的招牌中看出裂纹。
每天上班,都先祈祷两句公司别倒闭。
余清音不知道员工对公司的前景和发展有无限想象力,自认是前景朝气蓬勃。
毕竟别的不说,给投资人看的第一份月报数字就很漂亮。
年底是购物的旺季,博主们广告打得多。
之前什么事都余清音一手包办的时候没办法对接太多客户,最近总算可大展宏图,好像一睁眼就能听见硬币掉落的清脆声音。
有一点点成绩,当然要马不停蹄让花钱的人知道。
元旦假期后的工作日,余清音上午考民法,下午约了童惠心在咖啡店见面。
像这种区区两百万的项目,吴三得这样身家十位数的人当然不会亲自过问。
甚至当时谈合作的时候他只在一旁坐着,都算是给足面子,真正经办的人是他的助理童惠心。
在长期的合作中,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余清音时不时会给她发消息,看到人三分热络:“童姐。”
童惠心刚从公司出来,穿得颇为正式。
她打过招呼把大衣脱下来放在沙发的一边,说:“屋里真暖和,外面风太大了。”
首都的风,一年狂似一年。
余清音跟着寒暄:“天气预报还说要下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年年都下不了几粒雪,童惠心:“我刚上大学那年看到雪可兴奋了。”
南方的孩子到北方,总是对鹅毛大雪格外期待。
余清音今年仍旧格外期待,不过目的不一样。
她道:“再不下,颂蕴的故宫大片就拍不了了。”
汉服跟故宫,再适配不过。
童惠心:“我看她前几天在怀柔拍的那组也不错。”
余清音:“背后一把泪。入冬我就让人时刻关注怀柔。上两个礼拜也下过一阵,临时叫模特、化妆师、摄影都加个班,车还没开到环城高速呢,雪就停了。”
白费劲,还得一人补贴两百块,幸好最终还是拍成了,不然她能呕死。
一行有一行的不容易,童惠心:“那你们这也有点靠天吃饭的意思。”
外拍就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余清音:“之前致远帮广告商拍两张照,全套妆发都做好就开始电闪雷鸣。”
那阵仗,不知情的以为有谁触犯天条。
童惠心顺着问:“那不就拍不了了?”
……
两个人这么东拉西扯闲聊天,该说的都透露在三言两语里。
其实区区一个多月的经营,数据本身没多少看头,花的还比挣的多。
大家都是奔着拉关系来的,一转脸就变得像陌生人。
生意场上,建立感情是件难事,不过是依托于彼此的身份为社交的枢纽。
余清音有时候觉得成年的标志应该是从赚钱开始,或者说离开校园的那刻。
眼看快到吃晚饭的点,她不经意地看一眼手表。
知情识趣,童惠心看一眼窗外:“天都这么黑了。”
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余清音坐上晚高峰的地铁,后背被挤出一层薄汗,出站的时候被迎面的风一吹,鼻子跟着就堵住。
人的免疫系统不是万能的,她一年有这么一两次感冒流鼻涕是正常的,第二天照常出门去学校。
考试周的气氛格外肃杀,老师收卷子的动作跟扔出令箭说“斩立决”没甚区别。
柳若馨的佛脚抱得不太扎实,出考场的时候唉声叹气:“死定了死定了。”
张颖华恨铁不成钢:“赖谁啊?”
柳若馨嘤嘤嘤撒娇:“我都这么惨了还骂我。”
又十分地惆怅:“这学期的专业课怎么这么多。”
大一通识课多,她当时门门六十分低空飞过,都是全仰仗各位老师的心慈手软。
可大二的安排有不一样,偏偏她这会才察觉出不妙,说:“幸好咱们学校不给家长寄成绩单。”
哪有大学还寄成绩单的,张颖华:“又不是小学生。”
柳若馨:“浙大寄。”
幸好当时没报浙大的志愿,张颖华:“我妈看到我没考第一会很难接受的。”
当然,她自己也有点难受的,毕竟已经付出最多的努力。
来B大以前,大家都是母校的佼佼者,哪怕是现在整天会挂科提心吊胆的柳若馨也一样。
她道:“只要没人看到我的成绩单,我就还是家族的荣耀。”
尤其逢年过节的聚会上,她是长辈们口中最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难免会有些心虚。
倒是余清音无所谓,说:“我爸妈原来对我最低要求是十八岁以前不能怀孕,压根没指望过我上大学。”
在她出生长大的小镇,那些初中毕业就打工的少女,多数也会在懵懂无知中走入婚姻,开始承担另一个小孩的人生。
即使是对大学生而言,怀孕仍是件很超前的事情。
柳若馨立刻凑近:“看不出来,你还狂野过。”
余清音推开她:“感冒了,当心传染。”
对哦,自己这正常发挥都半只脚踩在悬崖边上,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更不得了。
柳若馨往后退两步,还用围巾充当口罩:“我建议,中午咱们分两桌吃饭。”
余清音满脸不可思议:“不是,你变得也太快。”
柳若馨嘻嘻笑:“等你痊愈,咱们还是好朋友。”
边说,往边上再挪一挪。
余清音:“永久断交吧。”
又道:“颖华,我们离婚你跟谁?”
张颖华马上进入角色:“妈,你可不能抛下我。”
柳若馨捧着心:“你们母女好无情无义。”
三个人蹩脚地扮演着过家家,一路笑着往食堂去。
结冰的未名湖面映照着少女们的倒影,短暂留存这一秒。
作者有话说:
浙大寄成绩单我是听说的,如果不对我再改。
第91章 九十一
◎热闹◎
百年以来, 未名湖几乎算是B大最知名的景点,颇有几首还不错的诗篇流传。
但作为本校学子,那些盛名都在历史之中, 论热闹还是得看今朝。
余清音下午有门选修课要考试, 老师大发慈悲允许半开卷。
她缩印满满一张A4纸的知识点, 眯着眼在考场上找答案。
可惜她押题不太准,只能靠残存的课堂记忆。
得亏她平常没怎么逃课, 笔记做得又算扎实, 勉勉强强能写满。
至于分数嘛,大约也能拿个优秀。
这点自信,余清音还是有的。
她考完出教学楼, 想着拐去食堂买晚饭,照例路过未名湖。
远远一看, 湖边喧嚣声四起,都不用猜就知道有事发生。
余清音大步向前, 挤在人堆里,才发现这瓜掉自己身上了。
她脱口而出骂句娘, 把书包丢在旁边,左右找着工具。
围观的人马比她还快, 加上年年都有走在冰面上不慎落水的人, 保安也时刻准备着。
很快,嘴唇发紫的余景洪就被拉上来。
他小腿以下湿透了, 整个人瑟瑟发抖。
边上的徐凯岩赶紧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说:“没事吧, 快走快走。”
人又不是北极熊, 铜皮铁骨估计都撑不住。
余清音没好气赶紧过去:“你腿是不是闲的?断了算了!”
气归气, 她还是解了围巾和大衣。
余景洪已经没力气推, 被拽到最近一栋楼的洗手间。
室内有暖气,他把鞋裤脱了踩在自己半干的外套上,用好友的羽绒服暂时先挡住下半身,一双露在外面脚发红。
徐凯岩:“你在这等着,我回宿舍给你拿件裤子先顶上。”
余景洪那被冻僵的脑袋微微回过神:“行,快去快回,我要死了。”
徐凯岩觉得冻死大概不可能,被打死的几率却几乎是百分百。
他出洗手间路过余清音的时候都不敢看她的脸色,小声说:“我回去拿衣服。”
有人可以落荒而逃,有人困守围城。
余景洪庆幸自己从下去到上来区区几秒钟,没有被冻伤。
他吸着鼻子,后知后觉摸口袋:“手机也没掉。”
这栋楼没啥人,楼下的脚步声都能听到回音,更何况余清音离洗手间的门这么近。
她一肚子火骂道:“怎么没把脑子给掉进去!”
差点忘了还有她,余景洪:“我脚滑才摔进去的。”
又道:“写着‘请勿在冰面上奔跑’,我还是有基本素质的!”
前一句,余清音半信半疑。
后一句,她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有理不代表无罪,余清音:“那你怎么不看路!”
余景洪:“是路惹我!”
还能强词有理,应该没啥问题。
余清音松口气:“我还有热水,你喝一点。”
余景洪环顾四周,觉得洗手间这个环境实在让他很难突破心理障碍。
他道:“老徐怎么还没来。”
余清音:“你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大吗?”
余景洪啧啧:“知道你们B大了不起,不用一直强调。”
又说:“要不是他,我今天还不来呢!”
余清音:“所以你今天来干嘛的?”
光是没跟她打招呼这件事,就很可疑了。
余景洪不出所料地沉默两秒,过了会说:“我们晚上要去酒吧。”
去哪里?余清音不像那等封建家长,只是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她道:“你能不能带人家徐凯岩学点好的!”
余景洪探出头:“是他要拉着我去!”
最后那个去的喊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气喘吁吁赶到的徐凯岩脚步顿住。
他有种幼年去三叔家偷摘瓜被逮到的心虚,心想要不干脆让好友冻死在这儿算了。
到底,他是一瞬间的念头,还是往前走。
余景洪如蒙大赦,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谢啦。”
徐凯岩瞪他一眼没说话,试图假装自己是隐形的。
余清音好笑道:“你想去酒吧?”
徐凯岩很不讲义气:“致远也去。”
但他俩对这个地方的所有印象全来自于电视剧、小说和想象,对进去怎么点单都不知道,觉得很有必要拉上个“代言人”。
此人,非余景洪莫属。
他今天还刻意打扮过,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换上徐凯岩的牛仔裤和鞋袜后嘀咕:“跟我的衣服完全不配套。”
徐凯岩正为“出卖”朋友觉得不好意思,强调:“都是新的,本来我过年要穿的。”
余清音:“让他买一套还你,从他下学期的救济金扣。”
余景洪的生活费一到月底就捉襟见肘,为此妹妹给他设立了专门的补助项目。
不过是人都会成长,他穿戴一新蹦哒出来,手里的袋子自然地递给妹妹:“我上个月剩钱了!”
余清音语调上扬:“三十?”
又说:“用一次洗衣机我收三十。”
学校的都才收两个钢镚,不过卫生情况很堪忧。
余景洪从没用过,顾不上谴责她的“黑心”,说:“二百七!”
钱,余清音觉得不多。
但对于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攒这个概念的人来说,比登天还难。
她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余景洪:“反正就是,那什么呗。”
虽然他还是单身,但世上没有妹妹提供恋爱经费的道理吧。
什么什么,余清音斜眼看他:“节流不如开源。”
余景洪:“所以我打算下学期找份实习。”
徐凯岩现在就是。
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数据分析,每周去两天,日薪税前一百三,到手能顶他半个月的花销。
也挺好的,余清音:“那你去呗。”
心里琢磨着还是回家敲敲边鼓,让她二伯母给堂哥涨点生活费。
余景洪不知道自己要“发财”了,搭着哥们的肩:“我们走啦。”
完全看不出刚刚还是只落汤鸡。
倒是徐凯岩:“要不改天再去?”
年轻就是火力旺,余景洪完全不当回事:“择日不如撞日,走走走,许致远还在等我们呢。”
又象征性:“清音去不去?”
余清音两辈子加起来小有年纪,有些二十出头的人没有的毛病。
她奶茶都喝无糖的,对封闭空间里的噪音极度抗拒,连歌都只听催眠一般的爵士乐。
像酒吧这样释放无尽活力的地方,她压根不会想踏入,说:“我要回家。”
又从包里拿出样东西:“这个,等会泡了喝。”
余景洪看清上面的字:“红枣桂圆枸杞茶?不是,谁还随身带这个。”
余清音才不管他的抗议:“凯岩,他喝的时候你要录视频。”
说完转身就走,一边念念有词:“我本来要去哪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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