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你母亲呢?”
姜喑一脸无所谓:“啊,现在户口本上那个不是我亲妈,我亲妈土堆里埋着呢,她如果跑得快,应该已经投胎了。”
景安之低下眼帘,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姜喑的家庭一无所知。
“对不起。”
“你道歉干什么?我都无所谓!”景安之傻乎乎的样子把姜喑逗笑了。
景安之知道姜喑不开心是因为她的家庭环境,但她没主动说,就说明她不想透露,所以景安之换了种问法:“那,怎么做你能开心?”
姜喑将一杯啤酒喝完,吸管扔在一边,眨眨眼:“景安之,你想哄我开心啊?”
两人的眼睛对上。
“哄女孩子开心,这可是男朋友才做的事哦!”
她知他因故缠身,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她刻意大胆,想把横亘在两人中间那层薄膜撕下。
景安之心室史无前例地轰鸣开,像无数个世纪以前,鸿蒙混沌的时代宇宙“砰”的一声爆炸,撒下无数星星碎片,每一片都开花,诞生了一个国度。而微不足道的一朵蓝色种子隐秘的厚积薄发,孕育了名为生命的奇迹。
他抬头,眼眶红红的,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慌乱与试探:“那我,可以哄你吗?”
她如果拒绝,他马上就会离开,至此山水不相逢。
她如果答应,他马上就会飞到她身上,神明睽违千年,重新吮吸玫瑰花香。
姜喑只是笑,不说话。
他觉得自己应该浑蛋一次。
所以他将自己冰冷的嘴唇贴在了她相同的部位。
他要命地撕咬着属于她的玫瑰花瓣,滴着清晨最干净的露珠,令人上瘾般的着迷,想把澎湃的海灌进她的心脏。
纠缠到氧气都迟钝,景安之才松嘴,姜喑想扯开他的衬衫进行下一幕,却被他轻轻拦住。
“我未成年呢,姜喑。”
“那就偷偷做点坏事。”
对于喜欢,她向来大胆而奔放,但景安之不同,他需要小心呵护这份爱开花结果,才敢心安理得占有花开的果实。
他压下她的手,明明是意乱情迷的气氛,他一双眼却无比的干净:“姜喑,爱是需要培养的,今天我们成功在一起,更多是我占了你心情不好的便宜,如果明天睡醒后你对今晚的决定不后悔,我们就正式开启一段健康的恋爱,等尘埃落定之际,我再爱你。”
岁月造就的浑气遮不住他骨子里的温柔。对待人,对待感情,景安之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哪怕心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也希望姜喑自尊而自爱。
“乖,什么也别想了,回屋睡觉,我睡沙发。”他又在她的额头轻轻贴了一下。
姜喑听话地回屋,关掉手机睡了一场美梦,第二天自然醒,全身发酥地舒适,阳光打到窗棂上,和煦而惬意。
风暴过后,彩虹与日出都如约而至。
出屋时,景安之已经备好了早饭。
“你自己做的?”
“对。”
景安之其实昨晚并没有睡好,毕竟他最后拒绝了姜喑,而且姜喑是在难过与微醺的双重作用下答应的景安之,谁也说不准她一觉醒来是什么心态。他第一次谈恋爱,又是真真正正喜欢的人,内心当然忐忑。熬到东方刚刚破晓一丝鱼肚白,他就穿好衣服从沙发上爬起,翻开姜喑家冰箱,全是没吃完的外卖,他一扫而空全扔楼下垃圾桶了,然后去早市买了点食材,随便找了个简单教程二十分钟蒸出一个蛋糕,又自制了一杯红豆牛奶,静等姜喑睡醒。
“我给余老师请了假,今天放松。”
姜喑拿勺子吃蛋糕,笑问:“咱俩三天两头给余老师请假,也挺过分。”
景安之无所谓:“她知道自己收获了一个弟妹后,还挺开心。”
姜喑指着自己:“我?弟妹?”
“对。”景安之咽完最后一口蛋糕解释道:“你只知道余老师一直帮我做心理疏导,不知道我俩认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俩怎么说呢……嗯,网友。”
“网友?!”姜喑跳下桌,拿挖蛋糕的勺子做刀指向他:“景安之你给我解释清楚,你还有交异性网友的习惯?”
景安之没想到这小妮子为这吃了醋,心里觉得好笑,嘴上求饶:“得,你先把勺子放下,我慢慢给你解释。”
他想了想:“确实说来话长,这样,从我和单虹闹掰搬出家以后说起。”
他和单虹断绝关系以后,一个流落街头。那时的景安之还是个纯良少年,打架没现在这么厉害,也没这么不讲理。睡大街上都会被人欺负,这也导致了他现在睚眦必报、眼里容不进沙子的脾气。
只是人总要艰难地活下去,也不知为何,对生命不抱期待的景安之,反而在那种绝望的环境下憋着一口气坚持了过去。
他当时没什么特长,只会写作,拿身上不多的零钱在网吧包了十天,然后吃些外卖没日没夜地在网上投稿,终于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桶金,足够他去宾馆开一晚单间洗个澡。
此后,他就开始了在网上码字赚钱、应付度日的时光,闲暇起来还会给莓城新开张的店写广告词,用自己热爱的东西果腹。
后来呢,因为在业内小有了名气,写稿子写歌词都能保质保量,他从最初食不果腹也逐渐变得小有富余,也开始在网上连载自己的原创小说。
这是一个只要有才就不会被埋没的时代,以景安之的才气,不红才是怪事。所以他毫无争议地一炮而红,处女作就斩下网站的新人王,其后作品更是步步高升,以压倒性的实力成为国内首席网络文学网站的Top大神。
所以他说自己不缺钱,因为手里的版权加在一起,没一千万也得八百万了。正儿八经富一代,不碰单虹半分钱资产。
听到这里,姜喑拍拍手:“景爷,白手起家,厉害啊!”
但话题还没有聊到余虞身上。
景安之继续:“余姐大学读的不是中文系嘛,她本身文字造诣也很深,上学时候闲得无聊也注册了一个小说账号,和我一样,糊里糊涂就火了,现在也是网站言情区四大天王之一。”
有才气的人通常也有傲气,景安之就是这种人。他无聊时会去网站扒一些知名作者的文消遣,却发现很多作者都是商业炒作火起来的,名不配位,写的东西没眼看。哪怕是上一届四大天王,也有三位被他批得一无是处,更是有一位就此封笔。
唯独有一位,账号叫“废池”的女作者,写的书很不错。尤其是描写女性活灵活现,文笔、情节和思想都很出类拔萃,景安之非常喜欢,卡点追更,也经常因为一句话写到自己心里而一掷千金。
一来二去,网站最心高气傲的两人非但没有王不见王,反而频繁互动成为了朋友。后来有一次聊到线下,惊讶地发现两人就在相邻的城市,刚好余虞又要平调到莓城当班主任,所以她来莓城的第一天,景安之就守在火车站口接她。
她孤身一人来莓城工作,他孑然一身在莓城流浪,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姐弟。他时常去她家玩,当然代价就是得给不会做饭的余虞做饭。刚好余虞又有心理咨询师的证件,路惟炫找了许多人最后找到她这里,其实在景安之正式成为余虞的病人之前,她就已经在给他潜移默化的治疗了。
可以说,这茫茫俗世中,虽然二人无血缘之亲,却是难得的交心之人,余虞拿他当亲弟弟呵护,平时溺爱得过分;他也把余虞当亲姐姐,很多话别人说不进去,只有余虞说了他才会听。
景安之早上就给余虞打了电话,这位女士语气里满满的唯恐天下不乱:“安之,注意安全哦!”
姜喑听完,了然于心:“还真是姐姐啊!”
景安之听这话不开心了,因为他想起了某个人:“怎么?就允许林逢绪当你哥,不允许余虞当我姐?”
姜喑痴痴地笑:“行了,瞧你那喝了一桶醋的样子。”
景安之无所谓啊,反正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了,谁也夺不走。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男朋友!”姜喑最后三个字刻意咬得温柔。
景安之听得一阵酥麻,扔了个抱枕在她身上:“换衣服,去看海。”
上了出租车,景安之从手机里调出作者后台给她看。姜喑接过手机,看到笔名叫“Jazz”的账号。
嗯,爵士,不对,是JingAnzhi啊!有够景安之,有够自恋。
她指甲刷到他刚刚发布的新动态停下,照片是她戴着鸭舌帽的背影,配着一段原创文字。
“我们都是被世俗抛下的弃儿,在赤.裸苍凉的旷野上踽踽独行,偏执地固守着失落的乌托邦,虚幻朦胧的泡沫棺椁下,病态的幼狮依偎着舔舐伤口,而我只找到了两件值得牺牲的守候,一是文字,一是你。”
第19章 Jiang Yin
莓城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所以莓城的孩子都对海有一种天生的向往。
不过得天独厚,莓城靠南方的位置还真有一片海滩,政府因地制宜,打造了一片海滨公园,当做莓城旅游的知名景点之一。很多本地的年轻人也喜欢在夏天跑过去玩。
景安之很小的时候,他们家就在滨海公园附近租房子住,景川经常带他来这边玩,只是后来物是人非,他也再没踏足过这片童年故土。
所以姜喑不知道的是,看似普通的一趟看海,已经包含了景安之与过去释怀的决心。
出租车停到一栋半旧建筑下,司机师傅喊到:“你们如果要下海玩,得先去旁边商店买装备。”
景安之摆摆手:“不劳您费心!”
司机师傅无奈离去,见姜喑不解,景安之说:“这附近的司机都是一伙的,背靠滨海公园的开发集团,也与卖潜水装备的商店联系着,你要是听了他们的话买装备买零食,那就真是冤大头了。”
姜喑暗自咋舌:“不是吧,本地人也坑啊!”
景安之一笑了之:“走吧,进去。”
姜喑跟他进了这栋看起来有些荒凉的出租房,里面细微的生活痕迹昭示着依然有一群社会底层的居民在这里苟延残喘。
“你对这里很熟?”姜喑见景安之轻车熟路,鼓捣开一间屋的锁,不由问道。
“嗯,很小时候,家里穷,就在这里租房。”
“贫穷”二字,姜喑从小到大,确实是感触不算真切,哪怕是母亲去世,自己短暂时间没有经济来源的时候,也能靠着姜甄的大旗向别人借钱混吃混喝。而后自己拍视频小有名气,广告商找上门,直播也有人捧场,天生就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她的世界观一瞬间有些被冲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样的贫民窟真的存在于自己生活的城市。
景安之一边迈进门,一边解释:“小时候滨海公园还没开发,水质也没现在这么清澈,就是条烂水沟,一个月房费两三百块钱,断水断电都是常有的事。这儿就是当初我们住的房子,后来单虹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也不用委屈在这小破楼,不过或许是承载着感情吧,她特意把这间房买下,一直空闲着。我最一开始被赶出家门,无路可走的时候,也是在这熬过来的。”
话说得风轻云淡,姜喑却知道这间小屋或许是景安之二分之一生命的避难所。
他翻箱倒柜找出救生圈,一看就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却依然干净,而且比时下的网红款要更加结实,景安之将女款递给姜喑,自己则拿了景川原来的成人款。
“这是……你妈妈的?”
“嗯,她虽然一直很忙,但偶尔也会和我们一起玩。”
说他不怀念当年是假的,否则为何过了这么多年,这间小屋依然被景安之打理得干干净净?姜喑偷偷拿手摸摸,连灰尘都没有。
景安之不想把过去太多的苦楚讲给姜喑听,反正都是过往云烟了。他留给她一个笑容:“走吧!”
九月中旬的海水已经有些凉意,但胜在是午后,气温最和煦的时分,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也没感觉到不适。
姜喑慵懒地伸了个腰,在日光的照耀下,锁骨白得发凉,她光着脚踩进沙滩,温润中有带些粗糙的触感。
景安之靠在她身边,她用鼻子嗅了嗅:“景安之,你喷香水了?”
他有些惊讶:“鼻子这么灵?”
她说:“怪好闻的,尤其混着海风的咸腥,衬得更浓,什么花香?”
他低着头:“粉花酢浆草。”
好吧,她没听过。
景安之慢慢抬起头,眼里藏着种骄傲:“花语是品味辛辣。”
姜喑咀嚼了一下这条信息才反应过来:“噢,你是说我泼辣!”
他低着笑,爽朗从嗓子深处透出:“是辛辣不是泼辣哎。”
姜喑说着便要动手,他反应快,站起来让她扑了空,然后景安之朝着海边奔去。
她慢半拍起身追上去,他灵活地跳进海里。
姜喑游戏技能并不好,所以也尽量避免下海,景安之则躺在海里得瑟,还时不时对着犹犹豫豫的姜喑扑过一把水去。
虽然贱嗖嗖,但只有这时的景安之最符合十七岁的少年心性。
姜喑计上心头,一只脚迈入海里,佯装没站稳,头朝下整个人扎进水中。
景安之眼一沉,推开波浪的阻力就去接姜喑。
到底是半生不熟的旱鸭子,在水里扑腾了一个来回的姜喑发丝凌乱,全贴在脑门上,脸色也不好看,景安之握得他足够紧,被水浸湿的T恤几乎毫无遮蔽,她冰凉的掌心轻而易举贴上他滚烫的胸膛。
“下次能不能不逞能?”
姜喑觉得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就是戏要做全套,所以摸了摸脚踝处,娇滴滴道:“疼。”
一句话让景安之慌了神,他抱着她上了岸,让她坐到一处沙礁上,蹲下帮她看脚踝。
姜喑趁其不备,一脚踹倒了他!
景安之整个人倒在沙滩上,四周沙砾咯得他难受,气急败坏道:“姜喑!”
她又把他扶起来,他果然满脸黑线,她耸耸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
我操。
景安之暗骂姜喑实在太会了!
一片暗红色像藤蔓疯涨,从后脖颈布满整张白皙皮肤。
现在网络上盛传一种女性时尚风格叫做“纯欲风”,姜喑其实对这些潮流时尚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她天赋异禀,自成一派。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个词简直就是为景安之量身定制的。
明明看外观欲得不行,内里却是个纯情得不行的小男生。让人既想把他捧在神坛上匍匐膜拜,又想亲手拉他堕入世俗贪欢流连。
“姜喑,别撩我。”景安之眸中带着丝娇羞的愠怒。
姜喑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开手机就开始记录自己和景安之的现在。
于是乎,新高、一中、职高,乃至莓城所有初高中学,都在下午两节课后的大课间刷到了这样一幕短视频。
背景是蔚蓝氤氲的海滨,波浪呈条纹状,一波波涨潮时而舒缓时而汹涌。姜喑举着手机,画质普通却遮不住两人颜值高光,景安之最初不配合,被姜喑扭着脖子面向镜头,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姜喑,不禁露笑,杀人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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