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简单地说了一下小蛋糕这事,又顺嘴夸了应雪一通,蓝诗诗听着,略微有些诧异,朝应雪看来。
应雪的小蛋糕最初刚到片场时就发完了,蓝诗诗来晚了没赶上,但她并不在意,只随意找了个板凳坐下。
“我平时在家也喜欢烘焙些蛋糕茶点,或者抹茶曲奇、红豆奶霜什么的,还请了甜点师傅上门来教,应雪要是有空,我们可以多多交流。”她笑容爽朗,目光里是遇见同好的舒心和坦然。
应雪所学的不过是最粗浅的基础手艺,哪能真的和蓝诗诗比?何况她还有人专门教。
应雪犹豫片刻:“那不是会耽误你时间吗?本来平时赶行程就够忙了。”
像蓝诗诗这种出名艺人,往往是全年无休世界各地奔波的。
“总能抽出空来的,改天我还可以带点我做的糕点过来,让你们也尝尝,在座的各位都有份。”
蓝诗诗环视一周,视线划过陆屿时停了停,他站得稍远了点,正在听钟延汇报工作,她转过头来补充:“除了陆屿,没他的份。他肯定会嫌我做的糕点难吃,吐槽我手艺烂,他这人就那样,挑剔得不行。”
说完蓝诗诗又扭头朝陆屿的方向看了一眼,听着像怀着埋怨的吐槽,眼中的笑意却更盛,迎着落日的余晖,眸子里泛着的光芒都要把人刺痛了。
他们有着合作过的经历,关系看起来比旁人密切些也合理,应雪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松开。
她没有什么立场对此抱有不满。
尽管原本那种琐碎无用的情绪本就称不上不满,应雪还是小小地、轻轻地,为自己叹了口气。
应雪看着成名影后脸上的矜娇和傲气,听着他话里话外的亲昵,只能同她沆瀣一气。
应雪声音低低的:“那就不给他。”
蓝诗诗笑着点头,像是和应雪达成了什么共识:“嗯,不给他!”
谁让他俩本合该是最般配的,应雪想。
陆屿转回身来的时候,应雪收好了字帖准备走了,她向众人一一道别,又将练字的原书还给陆屿,剧组的道具可不好弄丢了。
应雪走到陆屿时脸上还带着笑,陆屿却无端多看了她两眼。
应雪早上做的发型上撒了晶亮的粉片,为了更稳固在暗处插了许多小发卡,现在一并拆下来,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显得柔顺而安静。
“今天收工还挺早的,要不要去做个泰式按摩什么的?可能这边不怎么正宗,但是我看平台上评价还是不错的,而且足够隐蔽。”
“不了吧,今天不太想去。”
周佳在蓝诗诗耳旁叽叽喳喳,应雪走了她也耐不住无聊,拉着一并说话,蓝诗诗先是拒绝了周佳,又扬声喊住陆屿。
“陆屿,来陪我对个词,明天有场戏的词我背着总感觉不对劲,都不是那个味儿。”
蓝诗诗眉眼弯起,说话间语气婉转又低柔,她最擅长展现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而众目睽睽之下,她提出任何请求都光明正大,让人指摘不出半点错处。
陆屿待人泾渭分明,面对熟悉的人时总有种惯常的温和,但时间久了,蓝诗诗再见到他眉眼里透着的冷然,还是有种喘不上气的心悸感。
蓝诗诗仍是勉强维持着笑。
可陆屿跟蓝诗诗认识两年了,知道她的性子中是有点固执在的,见了也只是敛起眉,态度不冷不热。
“你自己对吧,要不我把钟延借给你?”
钟延听了,适时地凑到眼前来,往陆屿前方一站,自觉地起着挡箭牌的作用。
“陆屿经常拉我来对戏,虽然自夸听着不太好,但我台词水平不错的,蓝姐要不试试?”
钟延惯常混迹于各种酒席宴会中,连嘴角扬起的笑容弧度都那么得恰好,商业中不失温度。
毕竟是陆屿的经纪人,蓝诗诗跟他平时交流也不少,还几次想拉拢对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轻咬着下唇,余光扫到陆屿已经走出去了。
“哎——”
蓝诗诗原本想叫住陆屿,但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最终收回视线,冲着钟延,脸上重新扬起得体的笑。
“好,麻烦你了。”
*
晚茗镇的影视城占地面积不小,应雪往日都在剧组周边转悠,没怎么走出去过,这次难得想出去逛逛,便走远了些。
附近还有两个电视剧的剧组,网红剧成本低投资小,管理得不太严,往来人员杂乱,一路上总有人往应雪身上瞧。
她心中奇怪,做群演时也总有上来搭讪的,但还都算是寻常,没有这么直白的。
应雪自是不知,她以前节衣缩食,又忙着兼职,三餐胡乱对付就过去了。
进了剧组后,剧组有岚悦集团的投资,陆屿本人又在,有着旗下餐饮部的加持,伙食丰盛了不少,菜肴丰盛羹汤香浓,瓜果都是新鲜空运而来的。
短短入组半个月,她以前倘若说是看着清瘦了点,那现在就是恰到好处的丰盈,气色红润。
应雪本就长得漂亮,在剧组被好好养着,此时乍然出现在外人眼中,更是美得惊为天人。
再加上她面生,旁人都猜测,这是哪家公司空降来的新人,可也没听哪个剧组有人员变动啊?
难道是富家千金前来探班喜欢的偶像?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应雪转过一道走廊,迎面见到了江可维,他身旁携着同伴,正有说有笑,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只是扫过一眼,应雪脚步一顿,下意识往回转。
应雪不确定江可维有没有看见她,多半是没看见的,不然早飞奔上前来搭话了。
江可维的同伴几人应雪也并不认识,光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浮夸流气,跟剧组里她常接触的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应雪有些后悔之前没有让陈小意同行,非要独自散散心,但也无法,只能满心祈祷江可维别看见她。
她不擅长应付纠缠不休的人,何况江可维没有明言说追求,她不好直言拒绝,不然倒像是自作多情了一样。
到了此刻,心头一团乱麻。
应雪跌跌撞撞中转过一个拐角差点撞到来人,被对方虚扶了一下才稳住。
“有谁在追你吗?怎么跑的这么急。”
陆屿往应雪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只觉得应雪浑身似乎泄力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倚靠过来,又很快站立住。
他的鼻尖嗅到少女发间沁人的淡香,转瞬即逝。
应雪跟着陆屿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已经没有江可维的人影了,许是在不知道哪个转角走开了。
她松了口气,要是让陆屿见到她被江可维纠缠,只会更难堪。说不清是解脱后庆幸多一点,还是看见陆屿的喜悦多一点。
应雪觉得两者可能都有,她刚刚连走带跑,步子很急,这样猛地停下来后,才感受到体内极速涌动的心跳和呼吸。
陆屿挑眉:“迷路了?”
周边的建筑物很陌生,离剧组也有段距离,说是迷路完全能够应付得过去。
应雪抬头看着陆屿,摇摇头。
“没有迷路,就是撞见了一点事情。”
她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
“但是还好你来了。”
第17章 北区
往回走了好一段路后,应雪想起来问陆屿:“你怎么忽然往这边走?我记得酒店不在这个方向,这里也没面朝着大路,不是交通枢纽。”
“你助理说你没回酒店,我就来找找你。”
陆屿神色十分坦然,像是说着吃饭喝水这样平淡的小事,却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应雪的声音都放轻了些,目光里闪动着惊疑的光芒:“你来找我?为什么?”
陆屿静静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眸里似有暗流,不知是不是应雪错觉,恍惚间有种细碎的温柔在他眼中涌动。
“刚才你们在讨论蛋糕的事情,你好像对我之前的答复不是很满意,看上去心情很差,我说还可以,其实是因为我不怎么吃甜食,没有什么鉴赏能力,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应雪没想到那么一点细小的情绪会被陆屿捕捉,她第一反应是笑,心里却是空茫的,下意识摸了摸脸。
“有吗?我心情看起来——差吗?”
陆屿反问:“没有吗?”
应雪沉默两秒,承认了。
“有一点。”
其实不仅只是因为小蛋糕,但应雪并不想细细剖析旁的因素和情绪,那样对自己太残忍了。
应雪没想到陆屿会专门来解释,毕竟付出劳动和真心,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感谢和回报,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就连她刚入组时分发的小蛋糕,也有不少人拿的时候挑挑捡捡,吃完还将包装的塑料纸随手丢在一旁,最后是她将散在外面的包装全部捡了回来。
也有很多人对她说了感谢,在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光是那些出于礼貌的夸赞,应雪也一一记在心里。
而陆屿——
她没有遇见过陆屿这样的人。
应雪微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她鼻头微酸,心里软成一片。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话题。
“个人有个人的口味嘛,我挺能理解的,以前冬天我去河里抓鱼,回来央着奶奶给我做鱼吃,她老是喜欢往里面放一把腌好的雪菜,说那样香,但是我不喜欢,每次都要扒到一旁才行。”
她不敢去看陆屿的眼睛,怕一不小心就泄露心绪,但所幸陆屿也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你会抓鱼?”
“对啊,看不出来吧。我家附近就有河,冬天会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鱼就浮在气温没那么低的冰层下面,拿大石头把冰面砸破,捉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应雪见陆屿始终盯着她看,目光里几分犹疑,她作势手握成拳,为自己辩解。
“我虽然看着瘦弱,但力气不小的,你别不信。”
陆屿垂眼看着伸到眼前的拳头,握的小小紧紧的,白皙中透着点健康的粉,感觉一掌就能完全包裹住。
真能看出来有力气吗?
他想象着小小的应雪搬着大大的石块往下砸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扬:“我信。”
应雪满意地哼了一声,继续道:“大鱼我就带回家给奶奶红烧或者炖汤喝,小的成群的就索性在附近找个铺子,或者蹲在路边支个油摊炸了,花费不了多少功夫,一嚼满口焦脆。”
陆屿赞许:“听起来很不错。”
应雪看他两眼,不管是什么时候去看陆屿,他总是很得体的,外表冷峻清逸,品性端正温和,又浑身自带一种气度,让人不敢造次。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陆老师下次过年你也可以试试,虽然按你现在的形象,去跟鱼搏斗多多少少有点不太合适了。”
“我?”陆屿摇摇头,目光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雾都北区没有河。”
有的只是富人宅邸里金钱堆积下的假山流水,由匠人精心而做,纵使华美精致,却到底失了点灵魂。
在气温最低的时候,庭院外的流水也并不冷冽可怖,反而触之温暖,冒着的雾气温温凉凉,融到脸上一片潮意。
纵使是这样软弱无力的冬天,陆屿也没能品味出几分滋味来。
他自小体弱多病,每年总会有一段时间缠绵于床榻,陆家父母不关心他,却会管着他,将他拘在大大的别墅里,不让乱跑。
陆屿那时只有每月一次去医院看爷爷的时候,能够获得短暂的自由,他坐在汽车后座,车上只有他跟司机两个人,偶尔会有陆誊或者宋绮在,但两个人从未一同出现过。
要坐车坐很远的路,去到一个灰蓝色的大型建筑物里,周围的人都神色冷漠行色匆匆,没有一丝温度留存。
医院比冬天更冷,陆屿是这样觉得的。
除了那个稍显特殊的日子,陆屿的其他时间里,都像是被锁在无形的牢笼中,无法自由行走的木偶,后来很多人都说,他性格冷漠又沉闷。
——无趣极了。
“怎么会呢!”
应雪立刻反驳,无意识捏紧了拳头,由于情绪显得过于激烈,在陆屿饶有兴致的目光下,脸渐渐涨红。
“您可是、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她形容不出来,陆屿在她眼中太过光辉,以至于将任何词放在他身上,都显得轻微而懈怠。
陆屿听过了太多盛情夸赞的词藻,面对应雪昭然若揭的少女情怀,依旧能冷静以待。
“你以前又没见过我,在学生时代,倘若我们在一个学校,我一定会是你经过也不会留意到的人。”
“像草芥一般,来去随风。”
陆屿的声音放得很低,目光沉郁,应雪仿佛看见了他身后白茫茫一片的寒冬,年幼的陆屿被困在那里,无人解救。
汹涌的情绪往上涌着,应雪喉头滚动,心中有种信念感支撑着她,将所思所想说出来。
“我会注意到的,陆老师,我一定会看见你的。”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熟悉起来,时不时有相熟的工作人员经过,向她们打招呼或者点头示意,间或的社交让情绪中断、让思维停摆,也将人重新唤醒扯回这个夏天。
陆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重新回头看了眼应雪,忽然笑了。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我随便说说的,你也信了?”
“随便……说说?”
应雪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重复着。
“嗯。”陆屿嗓音低沉磁性,有种别样的好听。
“我上高中起就成绩优异,家世名贵,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学校图书馆都是我家捐的,怎么会有人敢轻忽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有种与生自来的傲气,让人不自觉信服。
应雪讷讷:“那你刚刚讲的故事?”
“编故事骗你的,”陆屿面不改色。
应雪:“……”
陆屿看着应雪吃瘪,凶巴巴地瞪过来时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大好,方才的沉郁一扫而空。
他端出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别人说什么都信了,好歹认真思考一下,学会分辨真假。”
“谁说的都不要轻信,包括你说的?”
陆屿接得很快:“包括我说的。”
应雪想了下,摇摇头:“不行,如果是陆老师的话,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反正你又不会害我,对吧。”
她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应雪仰脸看着他,目光熠熠,无比坚定。
陆屿不知道是说她笨好,还是说她傻好,可是应雪猜得太准了,她确实冰雪聪明。
他无奈地轻斥一声,眸中带笑。
“就你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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