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得悟by烟锁月眉
第一章
仙路的尽头是什么？是上神之尊的贵重？还是裨守苍生的道心？或者是追求更高更深远的大道之心？
瑶光不清楚，她只知道，即使不为了墨渊，她也不能坐视擎苍覆灭天族，涂炭众生。
擎苍与现在的天帝比，擎苍的枭雄之姿或许更适合乱世，而太平之时有个庸庸碌碌只知守着地盘享乐的天帝，比野心泛滥之辈来说，对生灵或更好些。
毕竟，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所以，瑶光与十万素锦族赴死，不仅是为天族，更是为众生，这是瑶光作为武神的道心。
不过，谁来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情况？
瑶光身殒后，神魂当归于天地，受天道于功过之鉴，再定赏罚。是入世轮回为牲为人，或重归仙途，再修道心，又或降生虞渊，浴渊化神，前尘尽斩，再为神道。
独不会似如此这般，身随风清，形若虚无，在一个个大千界小千界中流浪，看尽许许多多的悲欢喜乐。
其中有一界，瑶光居然看到了自己，不仅活得自在洒脱，还可以日日抱着巴掌大的五色小麒麟亲近，更与小麒麟的胞兄结为仙侣。
虽说那个“瑶光”喜欢的是小麒麟的兄长，可瑶光的目光却更多投注在与小麒麟兄弟几乎容颜无二的柏麟身上。
非关情/爱，而是柏麟清冷骄矜的气宇与瑶光居然似了九成，她敢肯定柏麟与她一样，都是为了苍生不惜一切的脾性。
知己难求，瑶光曾以为墨渊是知己，可当墨渊为了白浅而行事糊涂之后，瑶光才知，墨渊非知己。
可柏麟，瑶光能肯定的说，若得相交，他们定为知己。
而随后，瑶光也证实了心中的肯定。
柏麟帝君造战神时，瑶光在旁点头称是，虽一憾者是柏麟太过心慈手软未将事做绝灭掉罗瞧计都心魂，更在战神逆叛之时，未能将之一举而诛留下隐患。
柏麟化身昊辰至少阳助褚璇玑渡劫时，瑶光若不是元神虚无不能及物伤人，早将那不知好歹与只妖厮混的小丫头给揍个臭死，再丢进水中去醒醒脑。
柏麟人间凡躯身死回归天界时，瑶光眼见他愁眉深锁，见他身畔无可用之人，无助力之臂，事事亲劳还被自家亲手养大的冷血蛇背后插刀，瑶光满心怜惜，她暗暗为自家这不曾对面的知己不值，也叹他不易。
柏麟在天帝现身后，知晓自家成为天帝父子谋权后的弃子，依旧舍下仙神颜面，借势为天界铲除罗睺计都，甘受业火加身，与罗睺计都同归于尽时，瑶光再也忍不住。
瑶光虽归虚无不能触物，亦不为六道众生者见，可仙法道术还在，不过灵不灵光却不知，反正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于是，瑶光以缚灵之术将柏麟元神完整的收到自家身边，还顺手表演了个手撕修罗后，却发现，出麻烦了！
确切的说，是此方天道，醒了。
琉璃界之所以会出现诸神众仙似皆陷于情困的局面，全因此方天道在完全自身时，无意间融合了一个外来的谈情说爱的小世界，以至受到冲击而陷入沉睡。
天帝，其实就是那个小世界的天道侵入先前天帝所化生，否则堂堂天帝又怎会做出迎娶妖族公主的荒唐事来。
须知，“迎娶”是针对于天界有身份的女仙的礼仪，于战败献女的妖族只能“纳”，而非“娶”。
脑子进水的天帝娶妖妃，还生个万年化不了形的仙妖混血鸟儿子，不仅得罪了诸天众仙神，也令妖魔族看不上他，生乱也是必然。
而柏麟恰是天道定下的下任天帝，在妖魔族叛后，天帝为保其位，亦为不想看到带给他耻辱的鸟儿子，便以退为进，借道修无力居昆仑不出。
为的，是让柏麟其拼杀在前，待其与妖魔族两败俱伤后，他能渔人得利。
虽个中有些小偏差，可到底是让他谋划成了。
且连罗睺计都仅得心魂，柏麟帝君身受魔火，二人皆不能经度厄道轮回就要湮灭天地都算到了。
独独未能料得，会有个上神魂魄无形无质之下还能施法，不仅救下柏麟神魂，还惊动沉睡的天道，更是大手一挥，让一切回归从前，让天帝做了无用功。
瑶光在天道一挥之下好歹能有人看见了，尽管能看到她的，是才出生的，还在咦咦呀呀不会说话，只会啃自家小肉爪爪，流着口水胖乎乎粉雕玉琢的小柏麟。
见到自家认定知己的幼崽时期，于瑶光是件十分可乐的事。
况，虽说瑶光依旧不为他人所见，可至少小柏麟是能看到听见她的。
同时瑶光也发现了，小柏麟的壳子里，是她救下的柏麟帝君，是那个受尽委屈，独吞苦痛，被逼入死地时还在为天界着想的知己柏麟。
反正二人一个小一个没人看得到，瑶光便同小柏麟腻在一处，与他说自己的故事，以及所经的大千界小千界的所见所闻，或一些瑶光学到的功法仙术及锤练道心之法。
待天帝故意拖到小柏麟五岁时来为其开蒙，以便结下因果操控柏麟，却发现，他似乎，把柏麟放野了。
小小的人儿成日在天界追云逐鹤，打鸟烤肉，带着一群星君神君家的淘小子上树登房，揽月摘星，就是不肯静下心进学。
天帝耐着性子授业解惑，结果终被小家伙胖乎乎脸上的懵懂给打败，教了十天就记个“一”字，便是神也觉崩溃。
天帝此时尚理政，又忙于安抚四方，实也无多少闲暇为小柏麟开蒙，只能让北辰星主接手，却不知他此举正是柏麟之所谋。
若说曾经的柏麟帝君除对天帝恭敬外，也就对北辰星主敬重了。
无他，天界之所以在柏麟将罗睺计都造为战神前不至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全仗北辰星主浴血死战不退，阻修罗大军于天门之外。
惜者却是，星主早已老迈，大战之前寿元未久，天不假时。
北辰老星主是战死沙场的，战死那日还与亲如子侄的北天七皇说笑，言道要同他们共庆自家寿辰。
——那日，正是老星主的七十四万整寿。
也是缘此，北天七皇才对天帝爱搭不理，却愿为柏麟不听天帝令而开启殒星大阵。
不过今时，北辰星主还未真正老去，北天七皇也不过几个娃娃，混为同门，日后还愁臂助？
再者，还真当柏麟带着群娃娃就只为玩？
天界能打善战擅谋者，可尽在其中。
第二章
“世间所有的恩怨都逃不过‘私念’二字，私心一起，万业缠身。便是口中之言再堂皇，也不过假意虚情，难掩其妄。”
星海之中，瑶光借星辰之力现形，与柏麟引星为子对弈。
粉妆玉琢三头身的小柏麟用肉嘟嘟都起小窝窝的小手轻拈棋子，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甚是端严，奶乎乎的小嗓子轻道:
“瑶光是对天帝将迎妖族公主不满吗？可如今因你与北辰师尊的阻拦，天帝自无法似前尘将我骗入玄天法阵中，催逼本源强行长大，也无法令我尽快接手他的烂摊子。
但也有所弊端，就是无法承中天帝君位的我，也不能进言天帝，阻止他迎娶妖族公主。”
“这到算不得什么弊端，左右你便谏言，他也不会听，何苦折腾。”
瑶光眉目尽为星辉染成淡淡的青色，身形笼在淡青星光之中，柔软了她的锋利凌厉，多了些许柔美，可唇中而出的话语依旧冷寒如刃，直指中心:
“天帝，不过是天道代言。若承天道意志禀心执正，让他稳坐高位，称声‘帝尊’也是无碍。
然，若天帝辜负天恩，我们也无须顾忌，换一个便是。”
如此杀气腾腾的话自瑶光口中说出，却犹若在同柏麟谈论今日小食是要炙龙肝还是仙杏脯般寻常。或许在瑶光他们这些先天神祇眼中心底，除了守护众生之外，别的全是浮云，皆不值一哂。
小柏麟歪歪头，可爱的小脸上露出深思之色，而后赞同的点点头:
“剜肉补疮，不若釜底抽薪，除旧革新确需从天帝始。
不过，这继位之人，一时难选。”
“你网罗了那么多人才精英，还挑不出一个挑大梁的不成？若不济，选个平日庸碌些，但内有刚骨的也就是了。
只要不似现任天帝这般只知算计，畏战如虎，连面皮里子都不要的货色便可。
我瞧着，那个喜欢写话本，追在你身后唠叨的司命尚可，他虽武力不济，却脑子不错，就是怠懒得紧。”
瑶光不以为然，天界仙神之中大有能者，不过多是让天帝冷了心，习惯冷眼旁观。还有便是让柏麟帝君护太周全，光长个子不长脑的。
但，若肯细细挑捡一下，还是大有可用。
柏麟也深以为然，点点头，召星点棋后，抬目看向瑶光，笑得狡黠:
“我赢了。”
瑶光垂目看时，她的大龙居然让柏麟不知不觉间腰斩，且尽成困象，似已再无生机。
“你到是依旧这般算无遗策，可惜，还是心软了些。”
瑶光引星在手，点子成棋，已成珍珑之局的棋局立时清空不少，而清空之后再看，困局尽解，且成反杀之势。
瑶光目光幽幽，语若冰玉轻击，入耳虽悦，却有种别样森寒:
“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否则遗祸无穷，反害自身。
记住，无论何人，只要他敢站在你的对立面，绝对不能留情，春风吹又生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柏麟玉雪小脸上似有明悟与挣扎，婴儿肥的小脸微皱，怔了怔，小声问道:
“若、那人，是你呢？！”
“即使是我，也一样。不必容情！”
瑶光伸手轻捏小柏麟软乎乎的脸蛋，敛去眼中锐锋，慵懒轻笑:
“何况，我只会与你站在一起，你自不会有机会‘不容情’的。”
顶着幼崽壳子的柏麟只觉心累，天界女仙对幼崽们有多热情他已体会得够够的，自也知道自家这位知交有多喜欢自己这幼崽壳子。反抗不能的他，也只能不甘的揉着被捏小胖脸嘀咕:
“我会长大的。”
“等你长大再说吧！”
瑶光一脸“奸笑”的将小柏麟的胖脸蛋捧在手中，软绵绵肉乎乎的手感让她笑得眼眉弯弯。
柏麟虽是无奈，却也纵容，谁让三界之中自家这位知交，唯己能见，唯己能触，也就只能自家宠着些了。
星海之中柏麟与瑶光谈心对弈，星海隔绝了神念的探知，也隔绝了天帝娶妖族公主引起的风云动荡。
北辰星主性若姜桂，老而弥坚，对天帝此举极是看不上眼，不仅上书谏言细数天帝此举的大不是，还在天帝坚持迎娶时甩脸子。
不仅自家不到贺，无贺仪，连一众门下弟子也尽数拘在北宸宫中宴饮尽欢，把天帝面皮揭下丢地上踩踏，也实是够胆。
天帝自是不敢动这位尊辈长的老星主，还得赔个笑脸，让食神府好生奉承，可肚子里骂没骂翻天，却是无人得知。
反正瑶光凑热闹去观天帝行礼，窥见天帝面皮发紧，连笑也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得活似今日他不是当新郎，是被人当了新郎，打鸭子上架没了退步一般。
“丑，象极了烂橘子。”
瑶光对此仅得一评，也对前尘柏麟居然折在此等人物手中心中愤愤，心下更是厌了那些得柏麟荫蔽，却暗伤柏麟之众。
——今生有她在，谁也休想伤得他。
天帝娶妃，众者来贺，修罗族老王夜叱带着太子摩诃与一名红衣少年修罗亦在其中。
红衣少年修罗对天界与妖族联姻这场闹剧并无兴趣，毕竟谁都知晓所谓联姻，不过是妖族叛乱，却被天界大败后，妖王献女乞降的把戏。
——几乎每任妖王都会这一出，实在全无新意。
少年修罗信步徐行，他不耐吵闹，想寻个清静处呆会儿，未想却至天河之畔，遥见得有座白玉亭，周植幽蓝的灵水芙蕖，便想入亭暂歇，也好一赏风景，却未想，亭中早有人在。
小小粉团似的柏麟皱着自家包子脸，看着瑶光倚仗除他之外无人可见而不顾仪态，一副金刀大马的坐姿不提，还大口酒大口肉的，活似凡间粗陋屠夫，生将上神仙姿败了个干净，也让柏麟掩面不忍再看。
——他们得庆幸此处冷僻，少有人踪，否则那些平空消失的酒菜，频频自起而斟的酒壶，真的会吓到胆小仙神。
少年修罗胆大，亦知三界有些奇人有异癖，可在他鉴真之眼下却还未见现形的，他却从来未见，不觉也是心起好奇，步入亭中。
第三章
少年修罗才方踏足入亭，未想却被阵强大灵压给掀出亭外，连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立稳。他虽年少，却是修罗族的最强者，若假以时日，横扫三界也不在话下，未想于此方寸之地却被人轻易压制，不觉惊愕。
修罗族向来以强者为尊，少年修罗忙整衣端颜，长揖为礼，向着亭中恭敬言道:
“吾乃修罗族罗睺计都，不知哪位强者上尊当前，可否一见？！”
‘执礼虽恭，却暗藏桀骜，修罗本性果然改无可改。’
柏麟玉团子对着昔日之友心似古井，再无一丝波澜，他曾真心与罗睺计都为友，可结果……
而今，瑶光虽说脾气不如何，但与柏麟却真是心意相通的知己。有此知己，柏麟也无须理会他人。
罗睺计都不曾等到任何只言片语，迎上旁边雪玉团子乌溜溜墨玉似眸子，不知怎地面上生红，脸颊有些辣辣的，甚不自在，总觉在小团子眼中自家丢了大丑，惊羞之下掩面而去。
瑶光皱了皱眉，远山黛眉下的桃花明眸中掠过丝冷若霜刃辉光似的寒意，沉声道:
“那修罗又盯上你了！呵~，这妖魔之族果然不是凡品，你这么小小的一团，他居然还是……
修罗果真不愧由血海化生，世间之浊所聚，才会出此秽晦。”
柏麟团子也觉无奈得紧，他到想说是自家知交想岔了，可方才罗睺计都那模样，谁见了不会想岔？
一阵恶寒，小柏麟不自觉的靠向瑶光身边，心下又是气恼，又觉有些恶心，只觉若当初罗睺计都真是抱有他念与己相交，被自家拆了也实是活该。
小柏麟与瑶光对此一见皆是心下硌应得紧，又不舍若水灵荷风姿，便让黄巾力士将白玉亭及灵水芙蕖全给搬到整个天河最僻静之处。
——也就是离星海不远的太晨宫附近。
太晨宫原是天界首任中天之主东华帝君的居处，自东华帝君飞升上清界后，此处便闲置下来。
因其原主尊贵，无人敢入主此宫，亦因其偏远，除打扫仙侍外，旁人也不会轻至此处，白玉亭放在附近，是太合适也没有。
柏麟与瑶光不知，就在他们移走白玉亭与灵水芙蕖后，罗睺计都竟借口喜欢天界风物数番来天界寻找过柏麟，却只见若水幽冷，白玉亭、幽兰灵荷、小小一团却引他心动的小仙童都已无踪，恍若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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