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闹成那般,乃是旭凤心中真正惦记着的是他不能惦记的,所以本不太多理事的月下仙人丹朱,才会疯疯癫癫做出许多在旁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来。
究其因果,不过是为免天界丢脸,也为绝旭凤心中那点不伦恶念罢了!
老狐狸,真是够拼的。
第三章
旭凤素日往来璇玑宫时,总是润玉亲自烹茶以待,可今日润玉却被锦觅按住不得起身,由锦觅取来香茶瓜果以待。
自花界下落花之令,天界早已断粮,别说花果时蔬,便是灵米也见不到一粒,寻常仙人大都皆是饮风吸露以为食,反正仙人饿不死,幻化云霞以充食乃为常态,特别是不受待见的璇玑宫。
可是今日,旭凤不仅见到璇玑宫中花木成林,还见仙桃仙果,连茶水也是灵茶,决非润玉往人间带回凡品俗物。
再看润玉寝殿中还多了池用纱缦垂掩的碧水,连榻上寝具也尽是掩尽宝色的仙器,不由微愕,瞪向锦觅,暗忖:
‘失策!我怎么忘了大殿是龙了!龙不就喜欢亮闪闪,宝气珠光的东西吗?
我带什么仙芝灵药呀?把母神宝库里的法宝扫来一堆,他一定更欢喜才是!’
润玉见旭凤盯着自家发呆,也不知他做何想,只是觉得旭凤呆呆的模样极是逗趣,抬手在他眼前挥挥,笑问:
“旭凤可是很久都不曾尝过果子了?居然发起呆来!”
润玉此言不过随口顽笑,这九天之上少了谁的,也不会少旭凤的,别说果品,便是更珍异美味的,旭凤也是皆可得尝,何似于他,若想饱腹,还得偷往人间。
旭凤微愕,而后才恍然觉出有异,素日来璇玑宫中,总觉润玉宫中空荡无物,且用具老旧,连榻上也仅有薄褥而已,还暗道过润玉节俭太过有失身份。
如今方才恍然,毛的节俭呀!
分明是润玉让人欺了,薄待予他,连带这宫中也是寒俭如此。
否则润玉断不会说出什么“久不曾尝”来,以为他馋果子。
定是那些仙仆上下欺瞒,以如今天界缺粮为由,克扣润玉的用度,还言天界皆是如此相骗!
旭凤之所以认为是仙仆相欺,乃因天后虽暴躁,却不会在这些事上用心,且此事若出,天后定然受累,于声名有损,实在犯不上。
故,旭凤一面心下暗恼天后宫中掌事女官,一面舌甜唇滑的哄润玉与他说话,还扯过润玉手臂看他伤处。
润玉被旭凤忽来的殷勤闹得有些无措,他们虽是兄弟向来亲密,可也从不曾似今日这般,不觉微微蹙眉:
“旭凤,你今日是怎么了?”
旭凤还不曾答,锦觅早将枚去了皮与籽的葡萄塞进润玉嘴里,而后顽皮的接口道:
“凡是当鸟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玉玉不是鸟,当然不知。”
旭凤听得双眉倒竖刚要动怒,却窥见润玉恍然之色,不由一阵哭笑不得:
‘你还真信呀?!’
又不便解释,只能憋一肚子闷气,狠狠瞪了锦觅一眼算完。
锦觅踩了“火鸡”尾巴一记后,又开开心心去给润玉剥葡萄吃,她笃定旭凤在润玉面前不敢与她大打出手,成心要让这只火鸡难受。
旭凤灌了好几口茶才压下火,可又看着眼前杯中茶水记起,连这茶都是眼前这蛮荒小妖给润玉备的,更加心塞,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今次伤得不轻,虽说有这蛮荒小妖给你疗伤,到底还是伤了元气得多休息,布星值夜之事……”
旭凤踌躇片刻,一指锦觅:
“左右这蛮荒小妖闲得紧,便由她代你上值便是。”
说着只觉得计,竟下定决心要给这蛮荒小妖讨个星职以代润玉辛苦,到是忘了,如此一来却是把润玉与锦觅绑得更近了。
润玉浅笑垂眸并不多语,他自见锦觅便觉心动神摇,否则以他脾气是断不会允人近身,更别提为他疗伤,亲近喂食,实是心不由己。
因此闻听旭凤要锦觅代他上值,也不出言驳之,那是在心里便愿意的,只耳根与面颊微烫,有淡淡轻粉晕染开去。
为解尴尬,润玉岔开话头,相告旭凤火灵珠之事,并言道:
“那人不畏火灵,又会水法,不知是何来历。”
“这到奇了,难道世间还有兼修水火二法之人?”
旭凤也皱了眉头百思不解,却陡见锦觅轻颦秀眉似有所思,问了句:
“你这蛮荒小妖皱的哪门子眉头?莫非你知道?”
锦觅白了旭凤一眼,为润玉手中换了杯茶,斜睨着旭凤道:
“亏你还是号称天界战神,无所不知呢!竟不晓,那生肖府中有蛇仙彦佑善吹玉箫会水法,同时也擅控火。”
“有这等事?!”
旭凤与润玉交换个眼色,润玉示意旭凤甭动,温声柔语轻问:
“觅儿是如何知道的?”
‘就这么点功夫就叫上觅儿了,这蛮荒小妖还当真有一手。’
旭凤心中吐槽,面上却难摆出妒色,只装不知的刺了句:
“我和大殿在天界多年尚不知此人,你的耳目到灵光。”
旭凤此言暗含挑拨,意指锦觅来历可疑,心机莫测,未料锦觅浑不在意下,很是自然的道:
“那碧蚺也闹入过花界,还招惹来穷奇捣乱,是众芳主出手才将之赶跑的。
他与穷奇争斗时,我听他自报过身份,也见过他以火行法和招唤冰棱,有何奇怪?”
旭凤只觉自家的胃被狠顶了一下,有种吐不出,吞不下的感觉,只能心中暗生闷气。
对于锦觅之言,润玉自是信的,因为这很好查。只他却不懂彦佑为何要移祸于他。
——乘他当值回返时过仙障,更以灭口冰棱袭击旭凤,有心人难免怀疑他,不是驾祸又是什么?
润玉想到的,旭凤也想到了,所以对这位“彦佑”蛇仙更添不喜,决心将之寻出,若真是彦佑下手,定将之烤成蛇干。
锦觅昔日每思彦佑对润玉的诋毁便心中生恼,她如今自是不会让彦佑把润玉讹上,少不得要拿旭凤作个先行,给那条白眼蛇个厉害。
因锦觅的改变,今生彦佑把老胡当了花神之女,自也做不出那风流模样来结交,也无个肉肉仙子为锦觅而亡,到是少了许多麻烦。
也因此,彦佑与锦觅并不认识,自也不知自家已让锦觅给卖掉一多半,得准备跑路了,竟还在人间红楼中逍遥快活。
第四章
许是“子承母训”,旭凤对于花心多情的仙神向是不屑。
而对于在红楼中寻到彦佑更是添得三分怒,故出手全无顾忌,举手便是红莲业火打过,把彦佑吓得就地一滚,化光而遁。
彦佑虽无惧火法,却也不愿挨业火烤,因此逃得极快,全不知因他流连,而至红楼中寻欢之人尽被业火所焚,死伤大半。
彦佑与旭凤皆是视凡人为草芥之辈,自不放心上,却不知天道因果已为二人大大的记上了一笔,业力加身之下,日后有他二人好受。
只此时二人不知,还在追逐争斗,何曾理过身后红莲业火已令半天生红霞。
隐匿身形于二人身后的锦觅冷哼一声,抬手轻挥,甘霖普降,将业火尽灭,不令累多凡家,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旭凤这只火鸡真废,要烤了那白眼蛇,还得我自己出手。”
锦觅冷嗤一声,沉了颜色化光回返九天,随之便有栖梧宫中仙侍往雷公电母处传话,请二位相助提拿蛇仙彦佑,生死不限。
虽说旭凤是所谓的战神,有火神职位,可指使雷公电母也是僭越,但有天后的颐指气使于前,雷公电母还是依令而行。
紫电银蛇,以天雷轰击堵截彦佑,又有旭凤衔尾追逐,把个自诩风流的蛇仙彦佑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不小心便被天雷电火击中后背,泛起烤肉焦香。
旭凤眼见彦佑慌不择路,心下更加笃定那日偷袭的人是彦佑,反手幻化凤翎弓箭,抬手便射。
三支金箭声似鹰唳直取彦佑,那彦佑虽在雷光电火中躲得狼狈,却还是避开了两支,唯有一支正中都后背,让彦佑不防之下跌落无踪。
旭凤见彦佑不见了,也没去寻,只与雷公电母致谢,方知是自己宫中仙侍了听往雷公电母处传令相助,不觉微微蹙眉:
“本神并未让了听传谕二位,想来是他自己胆大放肆。劳动二位是本神之过,日后当严律宫中属下不得犯律。”
旭凤只以为自己这么说是大义严正,听在雷公电母耳中却跟骂他们多管闲事,听令小小仙侍无别。
自家一番辛苦,且冒了私接令渝获罪天帝的险,却是此等结果,任谁心里也不会舒坦。
旭凤这神来一笔,可是坑到了自己。
只雷公电母也好,旭凤也罢,都不知晓仙侍了听再没机会同他们一见。
他不知怎的闯进了天龙池,撞见太微正同女仙在交杯对饮,然后……
锦觅以竹勺扬起清泉浇灌花木,她虽貌似在莳花弄草,实则在通过桶中清泉窥看了听下场,对于这曾对自家龙口出不敬之语仙侍的下场,她很满意,浅笑低喃了句:
“不枉我特意送了你朵迷魂花。”
原来,了听会往雷部代旭凤下令,是因了听来向锦觅讨花去讨好仙子,却让锦觅用迷魂花给阴了。
了听既不在了,旭凤自也把其代传令谕之事丢在一旁,如今他着紧的是润玉与锦觅甚好,而不是彦佑与了听如何。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参星未降,还不能布商星。”
布星台上润玉细心指点锦觅,二人贴得极近,可谓呼吸可闻,自然锦觅被微风吹动的发丝也与润玉的乌黑长发纠缠在一起,润玉嗅到锦觅发间淡淡草木馨香,锦觅也闻见润玉身上的清冷香气。
二人身周似有若有似无的气息在周绕,仿佛千万年来他们便是这样相依着,有种无形温馨淡淡入骨入心。
旭凤匆匆赶来布星台,未料入目竟是此景,一口气闷在胸间,差点儿没气掉毛。
第五章
旭凤的到来润玉并没发现,他耳根泛着轻粉,颊生霞色眼带秋水,正不自觉偷偷看向锦觅,唇角微微勾起甜笑浅浅。
而锦觅自润玉肩头偷望,已见旭凤黑着脸而来,却故作无意,柔软朱唇在不经意间轻触润玉耳珠,让润玉身子一颤,手上布星之势几乎有差,忙收掌微退,握拳于唇边轻咳掩饰,轻声道:
“觅儿资质上佳,想来布星之事再也难不住你了,润玉到是可偷闲片刻煮酒煎茶。”
“玉玉的茶很好喝,酒却未尝过,不知是否也似茶般香醇。我在人间曾酿得有桂花好酒,不如改日取来让玉玉温酒品过,如何?!”
锦觅口中说笑,手上布星之势却无差,参商之星很快交替完成,挽袖收手后,方故作才见旭凤,笑问:
“火神殿下?可是捉住那条青蛇了,来给玉玉报喜的?!”
旭凤被这刺心一问,心中更闹心,直觉这蛮荒小妖生是来与自家做对的,不觉脸色更黑,忍下口气道:
“那厮刁滑,让他逃了。”
“逃了?堂堂战神,居然也会失手,到也有趣。”
锦觅掩唇轻笑,貌似无意,可却着实听得刺心,让旭凤成功的又将她恨上了一分,若不是润玉上前打岔,他就要同锦觅打起来了。
若论打架,别看旭凤是什么战神火神的,可要同锦觅对上,绝对只有吃亏的份儿。
为何?别忘了,锦觅可是吞噬了穷奇元神的。
锦觅真身乃万年葡萄老藤上结的葡萄不假,可她既为梓芬之后的继任花神,且为其所算,便自有其不凡之处。
所以,葡萄虽是葡萄,却是颗自带混沌之力,可吞噬万物以化之的葡萄,否则光是当初润玉为救霜花所用的血灵子之法,就足以令霜花与葡萄之躯被龙血所毁。
——龙血之威,岂是寻常花木之灵能承受?!
故,吞噬融合了穷奇元神的锦觅,别说是打旭凤这只傻鸟,就是对上太微与荼姚,也是不惧的。
润玉自不知二人的“过结”,他见布星已毕,便领着旭凤与锦觅回璇玑宫中品茶。
经过御花园时,锦觅远远便窥见地上团毛茸茸的事物,乌眸悄转,纤指轻弹,令旭凤措不及防间不自觉步子迈得有些大,行动有些猛,竟一脚将那毛团给踢飞了出去。
旭凤因心下着恼于锦觅对润玉的亲近,自不曾有所注意,加之他素来行走无拘,不小心踹飞什么东西也是寻常,只是……
“嗷~,哪个不长眼的,老夫的腰啊……”
丹朱扶着老腰从山石后拐了出来,迎头却见是自家宠爱的小侄子旭凤一脸尴尬赔笑,润玉与位淡紫罗衣的仙子在旁偷笑,便知是旭凤踢的,不觉泄了气,道:
“罢了、罢了,算老夫倒霉!你们兄弟这是~?”
“兄长下职,旭凤往璇玑宫里讨杯茶吃。”
旭凤望着丹朱笑得腼腆,教老狐狸不知何处发火,腰又疼得紧,无心笑闹,只摆摆手道:
“去吧、去吧,老夫得去寻岐黄医仙一趟,咝~,我的老腰呀!”
丹朱扶腰化光而去,锦觅早躲在润玉身后,将头抵在他后肩处笑个不住,能见老狐狸吃瘪,实是平生之乐。
虽不知锦觅为何如此好笑,可润玉也觉自家心欢三分,虽觉对叔父兴灾乐祸有些失礼,却也觉得有些许快意,连旭凤也有此感。
回到璇玑宫中,锦觅取来晨起时自家收取的桃露给润玉煎茶,至于润玉辛苦收取的星辉凝露,自是留予她同润玉时一起品。
旭凤?才不给他尝呢!
所以,在旭凤还没发觉时,他往昔常向润玉讨来煎茶的星辉凝露,就这么没了。
桃露清心宁神,且香气幽淡而绵长,用来煎茶也是极好,入口清香甘甜,回味间齿颊余香,实是上佳。
旭凤与彦佑在凡间打斗良久,自是口干舌燥,连饮数杯方止,润玉见了只是轻笑,锦觅却挑眉斜身,在润玉耳边轻语了句:
“怕是牵牛星君也不会如此渴饮,玉玉的好茶,却是糟蹋了。”
“旭凤平日不是如此不解风雅,怕是当真渴得厉害了。”
润玉温声轻语为旭凤辩解着,手上还不忘为旭凤再斟上杯茶,浅笑道:
“旭凤,那位彦佑蛇仙,可当真是精通水法火术么?”
“确实不假,他的身手极好,与大殿相比不相上下,且诡行狡诈,稍有不慎便会为其所伤。”
旭凤沉下面色,他对彦佑深有忌惮,别看今日他好似占尽上风,实是因有雷公电母之助,若仅凭他一人,未必能把彦佑如何。
而此时,那彦佑却不知怎的,居然也砸穿水镜,却是掉落入水镜中老胡的屋中,更巧的是,因是时转子夜,正乃寄魂其体的霜花醒来之时。
于是,烤得半熟的蛇儿彦佑,亲眼见证了胡萝卜精老胡这糙汉,变成娇娇滴滴霜花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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