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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朋夹着公文包，步伐沉重地走进大院，看见王庆华正和张扬说话，也就走了过来。张庆华立刻对张良朋道：“张厂长，恭喜啊。你家张茂太有出息了。你说咱们整个棉纺厂，谁出过国啊，人家张茂就要出国了。真是，你们太会培养孩子了。”
张良朋诧异看向张扬，张扬立刻摇头，表示不是自己说的，然后对张良朋道：“爸，我哥回来了。现在在棉纺厂。他去找你们了。”
“你哥回来了？”张良朋更加讶异了，“还去厂里了？”
“是，打电话找不到你和我妈，他直接就去厂里了。”张扬道。
三人说着话，下班回来的人越来越多，看见张良朋在，纷纷过来道贺。
说的就是一句，太有出息了，张家大儿子要出国了。
大家都在纷纷赞叹，王庆华就在一旁应声，随口一问，便是张茂去厂里了，大家都认得他，问他一句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了，张茂便逢人就道：自己要出国了。
张良朋垂着脑袋往家里走，张扬赶紧追了上去。
这一路过来，大家都在对张茂要出国的事议论纷纷，有人羡慕，有人眼红，有人客气地说真好，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张厂长家这么有钱？孩子都要出国了！
事情超出了张良朋能掌控的局面。没多久，张茂和裴娟娟一齐回来了。
裴娟娟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她更多的是担心张茂一人出国，生活上怎么办。
至于其他，裴娟娟还没来得及考虑，就被见到张茂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再加上回家时逢人人夸，纷纷竖起大拇指，说张茂出息了等等，裴娟娟就彻底把担心抛诸脑后了。
推着自行车就回到家，兴高采烈地问张茂想吃什么，自己赶紧去做。
到了客厅才发现张良朋已经回家了，裴娟娟连忙招呼张茂进来，“张茂快来，你爸已经回来了。”
张良朋第一次见到张茂回来，没有起身欢迎，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裴娟娟就走到张良朋身边，拿手推了一下张良朋的肩膀，小声提醒：“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干什么呢！”
张良朋这才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张茂回来了？”
张茂搓着手，已经走到张良朋身边，他坐在单人沙发上，侧身看向张良朋：“爸，我妈已经同意我出国了。我真的想出去看看。你也同意吧，行吗？”
张良朋迟疑了几秒，没有回答。
张茂明显有些急躁，衬衣的第一颗扣子紧紧箍着他的脖子，正好卡在他的喉结处。
张茂用力咽了口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看似乖巧老实。可是他整个人的上半身却是前倾的，正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良朋，迫切地想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的手心已经完全汗湿了，放在膝盖上的用力摩挲着。
张茂双手摩挲的节奏，完全打乱了张良朋的呼吸。
张良朋抬眼看向张茂，又看向裴娟娟，最后目光依旧落在张茂身上：“你一定要出国？”
第54章 卤肉
张茂有一堆的理由在等着张良朋开口询问。
他要出国, 他要出去见识见识，他要在学业上更进一步，他甚至许愿, 如果可以留在那里, 要比在国内发展，不知道好多少倍。
张良朋默默听着。
此刻，裴娟娟眼前展开了一副画面。
儿子张茂从小就优秀，如今又得到了交换生的资格。听张茂绘声绘色地描述，裴娟娟好像看到一片灿烂的未来。
她的儿子，西装革履，站在某个领奖台上, 或者站在镁光灯下，大家都在为他鼓掌, 他笑着回应大家，然后对大家说，感谢我的父母……
裴娟娟觉得此生无憾了。
她兴奋起来, 睁大了眼睛, 跟着张茂的节奏点头：是的，是的, 是这样的, 张茂想的对，对, 还是孩子的想法更进步……
他应该出去看看, 他值得最好的。
张良朋看向裴娟娟时, 见她眼睛亮亮的, 就知道, 她已经完全倒戈了。
这个时候张良朋再拦着, 就显得不近人情。而且他心里也被张茂的话，燃起一丝丝小火苗。
他作为一个棉纺厂的厂长，这里应该是他能走到的，最高处。他的儿子，应该站在他的肩膀上，看得更高走得更远。
可以出国，可以继续深造，孩子有这个机会，父母岂有阻拦的道理？
张良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起自己存折上那一串短短的数字，只能问张茂：“需要准备多少钱？”
张茂知道他成功了。
他脸上泛着红潮，激动向张良朋表态：“我去的机票需要家里先帮我付。老师说我去了之后会有打工的机会，生活费我有自信自己赚出来，我还会申请奖学金，爸，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家里负担过多，我知道，家里并没有多少钱……”
张良朋在听到张茂的表态后，一开始是欣慰的。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自私，他也知道家里没有什么钱，他说要自己打工，要好好学习申请奖学金……张良朋在这一瞬间，就觉得张茂懂事，有些欣慰了，说出的话，也就不再那么生硬。
“我明天去打听一下机票需要多少钱。”张良朋缓缓道。
“那，”张茂看向张良朋，“爸，你是同意了？”
张良朋只觉得嘴巴里发苦，可是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个好机会，我和你妈应该全力支持你的。”
张茂激动站起身，走到张良朋身边，一下便抱住了张良朋。
裴娟娟见状，也赶紧走了过去，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生离死别似的。
张扬在远远的角落看着他们三人，张茂激动地都哭了，裴娟娟随之也哭了，只有张良朋，表情没有他们二人那么轻松。
张茂抬起婆娑泪眼，看见张扬时，朝张扬用力点了一下头。示意张扬也过来拥抱。
张扬微微翘起嘴角，朝张茂摇了摇头，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他不是不肯去拥抱他们，而是那么多人，张扬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可以去拥抱谁。
张厂长家的大儿子出国学习这件事很快就成了棉纺厂最炙手可热的话题。而且这个话题受欢迎的程度一直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但凡家里有孩子的，每每看到自己孩子的成绩，便会拿出来张茂这个例子出来教育他们。
尤其到了寒假，期末考试试卷发到手里，每个家长看着不尽如意的分数时，张茂的名字再次频繁出现在他们的嘴边。
刘美兰把五花肉卤上，从厨房出来，坐在餐桌上开始剥鸡蛋。
这些鸡蛋一会儿也要放进去一起卤的，还有豆干鸡爪什么的，要卤上一大锅。
这是王芳最喜欢吃的，尤其是里面的鸡蛋和鸡爪。
接了王芳的电话，说今年过年回娘家过，王玉俢就开始准备这些吃食了。
先是包了几锅包子，又蒸了花卷，今天做的卤肉，过一夜入味，明天王芳就到了。
“我姐这次回来挺早的。”刘美兰一边剥鸡蛋一边对谢梅说，“这还有好多天才过年呢不是。”
谢梅在看电视，也没留意王芳的话里有话，便直接道：“你姐主要还是来看房子。”
“看房子？”刘美兰立刻看向王刚，继而朝他挑了挑眉。
王刚会意，便开口问谢梅，“我姐看什么房子啊？”
“她说想在附近买个房子，要不然租一个也行。她经常回来，没地方住，而且天意还在这里上学。有个房子，也算有个家。”谢梅一边说一边换电视台，转了一大圈也没自己喜欢看的，便随便停在某个电视台上，窝在沙发里发呆。
最近谢梅总是觉得自己懒懒的，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还总是犯困，天这么冷了，一天也要睡好几觉，经常吃着饭呢，就开始犯困了。有时刚睡饱，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吧，打开后，就又睡着了。
也就是听说王芳要回来，这两天才感觉有点力气了，能撑着她，过了这个冬。
“买房子好啊。”王刚立刻说，“看起来我姐就是有钱了。”
谢梅转头瞪了王刚一眼，继而道：“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明杰身上吧，这次考试考的怎么样？”
王刚不说话了。
谢梅早就猜出来了，这几天家里气氛不对，明杰放学回来，话都不讲，直接往自己房间去。
刘美兰又总是长吁短叹的，谢梅就猜出来了。没考好。
“孩子尽力了。”谢梅缓缓道：“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学习的。有人那就是天生的。别强求。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王刚叹了口气，“周末天意回来，听她和你说，她这次考试成绩不错？”
谢梅点头：“就是有些偏科。语文英语都是班级第一，数学勉强能拿个中不溜。”
“那她也不怕。”王刚立刻接口道：“我姐现在这么有钱了，能养着她。”
“你姐能有什么钱！”王玉俢从房间出来，站在门口看着王刚，“她那么辛苦做生意，没白天没晚上的，都是拿命赚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王刚立刻摆明态度：“我又不找她借钱，你看你，每次都比我姐还害怕。就不让我说。”
“孩子自有孩子的造化。”王玉俢道：“成绩好的有成绩好的路，成绩差的有成绩差的路。你和你姐，没有一个成绩好的，那不都过的好好的！”
“好什么啊。”一直没说话的刘美兰突然开了口，“爸，你不知道吗，厂里已经两个月不发工资了。”
这件事不能提，一提王刚就要骂人。
果不其然，刘美兰话音刚落，王刚便开口了：“要我说，厂子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这样了？还不是换了厂长的事？自从张良朋当了厂长，这棉纺厂就开始不行了。我们两个月不发工资了，说是过年了，大家没钱过年，都闹起来了。张良朋才说过年前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都马上过年了，厂里账上一分没进，还欠很多外债呢！”
王刚气哼哼站起来：“哼！他倒是舒服，儿子还出国了，听说光生活费一个月都顶咱们好几个月的工资了。这找谁评理去？厂里工资发不下，全厂工人饿肚子，他儿子倒是出国了！他钱从哪里来的？”
“王刚，你给我闭嘴！”王玉俢喝道：“这些话，也是随便就能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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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犯困
王刚难得有机会发泄, 岂不会一吐为快。便不顾王玉俢的心情和阻拦，匆忙又道：“就你还总把他当好人，你去厂里听听, 大家都是怎么说他们两口子的！那个裴娟娟, 上班连工作服都不爱换，穿的衣服，一件比一件贵。张良朋呢，表面装的跟个圣人一样，其实呢，大儿子送出国，家里装着电话机, 客厅卧室都是彩电，老婆穿的花枝招展的, 钱从哪里来的？当别人都是傻子？”
王玉俢气结，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因为王刚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盯着王刚，试图阻止王刚继续说下去。可是即使能阻止王刚说话, 能阻止得了他的想法, 能阻止得了别人的想法？
可是王玉俢不相信，他不相信张良朋是那种人。在王玉俢心里, 张良朋永远都是那个眼睛清亮的小徒弟。
王玉俢站在卧室门口, 用力捏着拳，半天才开口：“王芳妈, 你一会儿去趟良朋那里, 让他来一趟。”
王玉俢说完, 许久没听到回应, 这才走出卧室, 就看见谢梅已经躺在沙发上, 睡着了。
王玉俢赶紧走过去，喃喃自语：“怎么又睡着了，外面这么冷，这么睡，又该感冒了。”
谢梅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会儿，才问：“我又睡着了？”
“是。”王玉俢没有办法，只能道：“回屋睡吧。”
谢梅看一眼时钟，才刚刚八点钟，她皱着眉不解道：“才八点啊，怎么又困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犯困。”
“累了。”王玉俢在一旁说，然后拉谢梅起身：“回屋睡吧。”
谢梅晃悠悠从沙发上起身，回头看见刘美兰已经把鸡蛋剥好了，便道：“把鸡蛋放锅里，再煮一会儿，关火就行。”
“闷一夜？”刘美兰立刻问。
“对，闷一夜。”谢梅摆摆手，眼皮又在打架，“不行，我得去睡了，真的困。”
叫张良朋来见自己，这件事被谢梅犯困打断了。王玉俢搀着谢梅进了卧室，谢梅挨着床就睡着了。他一个人坐在长条桌前，发了好久的呆。
这个家比以往都要冷清。
之前谢梅总是说话，一件小事也要唠叨半天。可是最近谢梅犯困得厉害，白天好几个小时都在睡觉，即使不睡觉的时候，也是闷闷的，懒得开口。
王刚和刘美兰则要去上班，直到中午王明杰放学回来，家里才算有了点人气。可是王明杰又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
王玉俢觉得很闷。
第二天一早，他照例先去了早市，看看时间还早，便转到了实验中学。
走读生有来的早的，骑车从王玉俢身边经过。王玉俢把自行车放好，在学校门口等。直到抓到一个人，请对方叫了高一一班的辛天意出来。
辛天意从教室里跑出来的时候，头发挂在耳后。随着她的跑动，耳后的头发便散开了。
王玉俢早就看见她了，在学校门口朝辛天意招手致意。
辛天意一口气跑到王玉俢身边，笑着问：“姥爷，你怎么来了？”
王玉俢从车把上取下保温桶：“我买了早餐。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我还是来晚了吧。”
“没晚！”辛天意立刻道：“我正好今天早晨吃的少，就啃了一个鸡蛋。姥爷，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个鸡蛋？”王玉俢皱眉，“那可不行啊，正是长身体用脑子的时候，要多吃。你如果不好好吃饭，我就让你回家住了啊。”
“就今天。”辛天意笑着回道，“就今天吃的少。可能是我的肚子能预知姥爷今天会给我送好吃的。”
王玉俢十分受用，明明知道辛天意是故意这么说哄他开心的，可是他依然很开心。
保温桶里是刚出锅的豆腐脑，上面撒了香菜和榨菜丁。袋子里装着炸好的油条，王玉俢拿出一根油条，又给辛天意盛好一碗豆腐脑，道：“赶紧吃，这家的豆腐脑是最好吃的了。”
辛天意便站在学校门口，就着油条，吃了一碗豆腐脑。
王玉俢见她吃的狼吞虎咽，更高兴了，笑道：“晚上回家吃饭啊。”
辛天意眨眨眼睛：“我妈今天晚上就能到了？”
“下午就能到了。”王玉俢说，“正好你下课就直接来。包了好多包子，昨晚还做了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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