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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梅在一旁看着王芳，拿着温热的毛巾，蹲在王芳身边，慢慢给她擦掉脸上已经花了的妆。
“这孩子, 遭的什么罪啊这是，过年回个家, 还得这么久。我就说吧，不让你嫁这么远，不让你嫁这么远, 你就是不听啊。”
刘美兰在一旁听了, 赶紧看一眼旁边坐着的李志业，讪讪笑着去劝谢梅：“妈, 你看你说的, 这次只是意外，你之前还说呢, 说姐姐嫁给姐夫, 嫁的好, 不愁吃穿了, 姐夫人也好。这姐夫来了, 你倒是不夸了……”
谢梅像是没听见, 拿着毛巾一点点给王芳擦脸。擦完脸，又擦手，然后去擦脖子，直到都给擦了个遍，才看见王芳眼角留下的泪。
谢梅蹲在旁边，看了几眼，没忍住，心里一酸，便对辛天意道：“天意，来，扶我起来。”
辛天意扶谢梅起来，谢梅把毛巾塞进辛天意手里，“洗一遍吧，再给她擦擦。”
辛天意嗯了一声，还没走，就看谢梅拿食指在王芳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怨道：“该！”
王芳闭上了眼睛，几滴眼泪流完便不矫情了，其实李志业对她很好，但是再好也是离家远，在那个城市又人生地不熟，尤其是语言不太通，王芳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勉强能听懂他们当地的方言。总之，四十多岁了，在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容易。
本来憋着气，又加上这一路的不太平，王芳想着是回到家就抱着谢梅嚎啕大哭一场呢，这刚挤出几滴眼泪，在听见谢梅说她一句活该后，瞬间就清醒了。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四十多岁了，还能矫情到什么时候？于是那几滴眼泪还没干呢，王芳便坐了起来。
辛天意又给她洗了一遍毛巾，递给王芳的时候，王芳接过来，道：“我还是去洗吧，你姥姥给我擦的，肯定都给擦成花猫了。”
辛天意笑着点头：“还真的是。你还是去洗洗吧。”
王芳拿着毛巾，可是目光却没从辛天意身上离开，她看着辛天意，喃喃道：“你好像又长了，也瘦了。”
“和我姥姥说的一样。”辛天意双手搭在王芳肩上，推着她去洗脸，“我就是头发稍微长了，显得没精神。并没有瘦。”
“那就好。”
王芳走到水盆前，见王玉俢已经提着暖水壶过来了，说：“再加点热水。”
热水滚着汩汩的烟气倒进盆子里，王芳把毛巾放进去，好好洗了一把脸。等她洗完，不忘叫李志业：“你也来洗洗吧，洗完可舒服了。”
晚饭吃得十分热闹，刘美兰和王刚两人都在劝王刚喝酒，王刚普通话说的不标准，推来推去也推不出去一杯，有时还没张嘴，就被王刚和刘美兰夫妻俩的双簧给怼了回去，然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喝了。
这一杯接着一杯的，李志业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断片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招待所。
王芳已经起来了，坐在床边往窗外看。
李志业晕乎乎问：“昨晚我是不是喝多了？”
王芳听到他醒了，走过去，把李志业的衣服扔到床上，催促道：“醒了就赶紧起来吧，我们去看看房子。”
王芳根据朋友的介绍，和李志业先来看了几套内销房。
这个小区刚建成没多久，还没什么人入住。一共六幢楼房，都是五楼封顶。前面四套是外销房，房价对外卖的是四百多一平方。但属于有价无市，大家对这样的商品房还都在观望，也有来看房的，可是真正付诸行动购买的，还是少数。
后面两幢是内销房，卖给了单位员工。到了员工这里有补助，每套补一万块钱，划下来两百多一平方。房子面积在七十平到九十几平之间可选。当然便宜的这一万块，朋友没给王芳讲，只是说比前面的外销房要便宜一些，但是没有说具体数字。
王芳先去看了七十平的，两个卧室。她冲李志业摇头，“太小了。卧室太少。”
李志业也同意，毕竟这房子买来，一是为了老人养老，二是为了天意有个家。再加上王芳和李志业的房间，两个卧室太少了。
便又去看了九十多平的，王芳一眼看过去，便相中了。
李志业也觉得这房子设计的十分合理，两间卧室朝阳，南北通透。又是一楼，出入方便。
可王芳转头又对李志业摇头，说不太好，不是很喜欢，再去看看别的。
朋友便着急了，他急于出手这房子，本来他就住不着，买这个房子就是为了转手赚一笔。可等了好久，才等到王芳来看房子，想着王芳一旦走了，这房子又找不到买家了，便跟着王芳后面一个劲儿地说这房子多好多好，交通便利，附近就是学校。
王芳眨眨眼睛，“太贵了。”
朋友便横下心：“我这房子是单位的内销房，我也和你讲实话，单位有补助。你这样，你诚心要，我就把补助都贴给你。我一分不赚。”
王芳笑着看他：“补助多少？”
“五千。”
王芳转头就走。
朋友一路小跑，追着王芳，一直追了一条街，再一转弯，就到了学校，学生们下课了，乌泱泱从学校出来，到路边的小店买零食吃。
“七千。”朋友狠心道。
王芳看着他，“八千。我知道你们补助了一万，一套房子，你转手赚两千块，足够了。”
朋友看着王芳，无奈说：“好家伙，原来你都门儿清。你还溜我？行，八千就八千，你要不要吧。”
王芳和朋友击掌：“要。不过午饭你请。”
李志业偷偷问王芳：“你怎么知道补贴了一万？”
“打听的呗。这还能有秘密？”王芳指了指路过的学校，笑着对李志业说：“看见没，这就是天意的学校。”
“这么近！”李志业惊叹：“原来你早就看上那套房子了！”
王芳挑了挑眉，“那是。你当前段时间我那些电话都是白打的？”
李志业佩服竖起大拇指，“可以可以。”
可是王芳却十分严肃对李志业道：“我先和你说好，买房子的钱，我自己出。”
第59章 忘了
王芳当机立断就买下了朋友手里的内销房, 一共花了两万五千多块钱，任凭李志业在一旁抓耳挠腮直瞪眼，她也不肯松口, 执意一个人把钱付了。
因为这房子是要留给辛天意的, 王芳觉得还是自己把钱付完，才能弥补她远离家乡，远离辛天意的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王芳就开始各个家具店里转悠，整个过程都是不选对的只选贵的，家具不多，但是个个精致, 尤其是辛天意的卧室，王芳好好给设计了一下, 等着所有的家具搬进新房，只用了三四天的时间。
在李志业的强烈要求下，王芳终于答应他买了电视机等家电, 可是过年期间这些家电十分紧俏, 说要先预定，得过完年后才能到货。
这新房就在过年前全部收拾完毕, 王芳和李志业也从招待所搬到新房里居住, 只可惜小区的入住率比较低，每栋楼都是零零星星住了几户, 十分安静。
辛天意也放了寒假, 可是还没回来, 王芳已经不止一次走到大门口往外瞧了, 可一直都不见辛天意的身影。
李志业只能劝她：“没事, 肯定是那些孩子不放她回来, 说好了他们一起送她回家，都是大孩子了，不会出事的。”
李志业口中的那些孩子，正是张扬他们。
自从魏燃和袁大宝放了假，两人就整天盼着辛天意和张扬也赶紧放寒假，两人日盼夜盼等着他们期末考试结束，正式放假，便天天来找辛天意，然后骑车带着她回棉纺厂生活区。四个人在一起玩上一天，晚上再骑车送她回来。
这么连着玩了两天，四个人就把附近所有想吃的、想玩的全都玩了一遍吃了一遍。袁大宝终于了了心愿，想念的家乡美食，全都进了嘴。
所有的娱乐节目都玩了一遍，四个人下午去看了电影，周星驰的《武状元苏乞儿》。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不早了，晚饭还没吃，袁大宝一直喊饿，四个人便在电影院附近的十字街口停了下来。
街口有个馄饨摊，老爷爷摆了很多年了，四个孩子也常来吃，馄饨皮薄馅大，汤里的虾皮放很多，一商量，便决定吃馄饨了。
谁知道刚坐到位置上，辛天意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转头一看，竟然是程天蓝。
“你们也来吃馄饨？”程天蓝笑着朝辛天意挥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刚看完电影。”辛天意说，“就来吃碗馄饨。”
“苏乞儿？”程天蓝立刻羡慕道：“我也想看呢，但是没人陪我看，就一直拖着没去，”
辛天意点点头，然后对袁大宝和魏燃介绍：“这是我同桌，程天蓝，她之前也是咱们一个学校的。”
辛天意正说着，程天蓝已经端着自己的馄饨走了过来，“我和你们一起吃吧。我自己。”
程天蓝坐在辛天意旁边，这天冷的很，路上人也少，大家都在家里准备过年事宜，在路上闲着没事逛的也就是刚刚放假的学生。
可是这个时间，程天蓝竟然自己在这里吃馄饨，辛天意看她眼镜都起了雾气，便问：“你自己来的？”
“不是，我等我二哥呢。”程天蓝指指十字街口不远处，“看见那个歌舞厅了吗？我二哥放假就来打工了。一会儿下班说带我去买点过年用的东西，可是现在还没出来。”
“你二哥在这里打工？”辛天意惊讶道：“收他吗？他才多大啊。”
“这歌舞厅是我大哥开的。”程天蓝小声道，“所以，就收了呗。”
“原来如此。”辛天意道。
馄饨已经端了上来，袁大宝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听到程天蓝说歌舞厅是她大哥开的，立刻有了兴趣，忙问：“你大哥开的？”
“对，怎么了？”
“那你是不是可以进去？”
程天蓝吃着馄饨，每咬一口，眼镜上就起了雾，抬头看见对面的魏燃也有这个烦恼，忍不住就笑了，她笑着对魏燃说：“要不然，咱们把眼镜摘了吧，太耽误吃饭了。”
魏燃笑道：“是。”
两人同时摘下眼镜，只觉得眼前稍显模糊，对视一下，又都笑了。
“我当然能进去。”程天蓝这才回答袁大宝的问题，“上初中的时候我就经常来玩。”
袁大宝羡慕坏了，远远看了一眼那闪亮的霓虹灯，讪讪道：“我之前也想进去来着，可是被门口的人拦住了。说小孩不许进。”
程天蓝点头：“那是不能进，万一被查到，我大哥是要吃罚款的，严重的，还要歇业呢。再说了，你们进去也不能喝酒不能跳舞，没办法消费，进去还多个人头，所以肯定就拦住了呀。”
“里面都有什么？”袁大宝十分好奇，“给我们说说呗。”
程天蓝缓缓道：“有唱歌的，也有舞池，还有卡座，可以喝酒聊天。里面有包间，可以唱歌什么的。”
“这么好？”袁大宝笑着问：“那你进去是不是没有人拦？”
“我也不从正门走。”程天蓝指指后巷，“那边有个后门，很小，是厨房的后门，穿过厨房，就到了后面的换衣间。我都是从后门走的。在里面上班的人，也是从后面走。”
听着程天蓝给大家讲歌舞厅的事，大家好像打开了新世界一般，尤其是听到里面还有厨房，大家更惊讶了。
“里面还有厨房？”这次是魏燃开口先问的。
“有。但是就是很简单的菜，主要是一些下酒菜，面啊，还有一些水果之类的。”
“那你说你二哥马上就下班，这才刚刚到晚上，他就要下班了？歌舞厅不都是晚上才开始的吗？”
“下午也有人。”程天蓝一碗馄饨已经吃完了，拿起一张纸巾擦了嘴道：“我大哥不让他上晚班。六点多他上白班的人就下班了，会有人来接晚班。”
程天蓝刚说完，就看见程天东从后巷出来了，里面还穿着白衬衫，外面直接套了件军大衣。
和程天东一起下班的还有几个人，大家说说笑笑一起走，程天东笑呵呵应着身边女孩问的话，压根没注意自己妹妹就在旁边摊子上吃馄饨呢。
“程天东！”程天蓝叫了起来，“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程天东吓了一个哆嗦，这才想起来他妹妹还在外面等他，赶紧一个转身。
和他一起的女孩也笑盈盈转了身，嘲笑他：“你怎么把你妹妹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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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定
说话的女孩化着淡妆, 跟着程天东的视线一起转了头，然后就看见程天蓝站在馄饨摊前面冲程天东瞪眼，而另一个好奇的小胖子也转头看了过来。
女孩和小胖子目光相接, 脸上的笑容一下便消失殆尽, 她迅速转回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一起出来的姐妹便叫她：“莉莉，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们。”
白雪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后的小姐妹没有追上来，她一个箭步拐进了小胡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通地狂跳。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袁大宝。
还有辛天意他们。
不过还好，除了袁大宝之外, 另外三个人都在认真吃碗里的馄饨，谁也没有看到她。
白雪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联系, 他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没有什么可剩下的，独独身上这一点点的自尊。
白雪穿了一件呢子外套，外套上面有个大毛领。这毛领虽然是劣质品, 每次穿上, 就能闻到上面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还弄得她下巴鼻尖痒痒的, 可却又极其暖和。
在歌舞厅上班是没有冬天的。不管里面多冷, 女孩子都是要穿裙子，男孩子则是统一的白衬衫。
白雪虽然在后台化妆, 但是衣着上也不能太差。毕竟作为一个化妆师, 如果连自己都打扮不好看, 就更加没有人信任了。
今天白雪就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外面套了一件白色洞洞毛衣。下班的时候, 再裹上这长长的呢子外衣, 便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往住的地方赶。
她这一会儿的紧张和躲避，竟然让她出了汗。站在没有人经过的胡同里，黑夜袭来，白雪仿佛看见了一个幻影。
那个幻影也胖乎乎的，可是又没有上学的时候那么胖了，好像瘦了那么一点，也高了一些。
白雪想敲敲自己的脑袋，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敲出去，谁知道下一秒，那幻影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袁大宝气喘吁吁站在白雪面前，眼睛紧紧盯着白雪，问：“是你吧，白雪？是你对不对？你跑什么啊，我一路追，好不容易才追上。”
白雪倒吸一口冷气，阴凉的月光下，袁大宝的五官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她躲了那么久，却在这么一个冬夜，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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