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坐在椅子上,不老实地身子乱扭,咿咿呀呀地不断喊:
“父皇!父皇!”
谈垣初按住她:“坐好。”
她听不懂,一头埋在了谈垣初怀中,胡乱地拱着,把谈垣初都逗笑了,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公主,惯来都是娇宠着的,如今也不恼,眉眼浮着淡淡的笑。
容昭仪也在一旁笑,还要嗔怪:“臣妾就说,一回长春宫,皇上就一心都是玉儿,哪儿还记得臣妾。”
谈垣初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也不辩驳解释。
容昭仪被噎到,话是她说的,但皇上默认时,她又觉得闷得慌,她轻哼了声,转头看了眼殿内,这一看,她轻挑眉道:
“今日不是云姒姑娘跟着伺候的么,怎么不见人?”
谈垣初依旧逗着小公主玩,闻言,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他只是不紧不慢地问:
“你想让她伺候?”
容昭仪不着痕迹一顿,没听出皇上话中是什么意思,是不高兴了?
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
容昭仪隐晦地看了眼皇上,察觉到些许不对,最终她还是没点头,只是掩唇笑道:
“臣妾可不想,云姒姑娘生得这般风姿月貌,她若是进来,到时皇上恐怕就真的看不见臣妾了。”
殿内响着小公主的咿咿呀呀声,谈垣初逗了一会儿,松了手,嬷嬷赶紧将小公主重新抱回位置上。
对容昭仪的话,谈垣初只是淡淡抬头,觑了容昭仪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却是让容昭仪心底微沉。
容昭仪唇角的幅度抹平了些许。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宝贝,提都不能提一下?
说到底,云姒也只是一个宫女,难道伺候她,还委屈云姒了不成?
容昭仪不愿去想皇上是什么意思,面上也没露出一点异样,若无其事地逗弄着小公主,时不时和皇上说话,殿内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直到谈垣初撂下木箸,淡淡道:
“御前有事,朕先走了。”
容昭仪瞧了眼时辰,午时都还没过,她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而且今日还是小公主的生辰,皇上就只在长春宫待了半个时辰不到?
等圣驾消失在长春宫,容昭仪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冷了下去。
铜芸看得心惊胆战,吞吞吐吐:
“娘娘,也许皇上真的是在忙。”
容昭仪讽刺地轻扯唇:“忙?却是有时间心疼人。”
铜芸没听懂。
容昭仪却是想起她在御书房偏殿看见的那碟樱桃,装的满满一碟,他在外忙着处理政务,却舍不得女子挨一点饿。
第39章 “不是没碰你么。”【1更+2更】
恰是午膳时, 御花园四周都很安静,銮驾行驶在小径上,云姒低眉顺眼地坠在一边, 忽然, 銮驾内敲响了几声, 宫人立即平稳地停下。
銮驾传出谈垣初的声音, 他情绪很淡:
“云姒,过来。”
话音甫落,四周静了片刻,宫人们恭敬垂首, 只有云姒不解地抬头, 许顺福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
一推,就把她推到了銮驾边。
帘幔被掀开,谈垣初两手在腿上十指相扣,半靠在位置上, 漫不经心却又举重若轻,他总这般, 轻描淡写地抬眼,仿若在说最平常的话:
“上来。”
他松开搭在腿上的手,递给她, 让她借力。
云姒却惊愕得一时没回过神。
他让她坐銮驾?
许顺福也有些被惊到, 却是对皇上的任何举动都接受良好, 他没再做什么动作, 云姒也不需要别人催促, 她眼睑轻颤了两下, 伸手搭在了谈垣初的掌中, 抬腿, 就进了銮驾中,很快,帘幔被放下,遮挡住外间人的视线。
銮驾抬得很稳,云姒站在其中,也不会觉得晃。
谈垣初握住她的手,垂着视线看去,果然,那一抹颜色不是错觉,她指骨上染着浅浅淡淡的紫色,甚至有点若有似无的葡萄的果香,谈垣初隐约猜到当时偏殿内发生了什么。
云姒也意识到他在看什么,她抿了抿唇,杏眸恹恹地耷拉着:
“皇上,奴婢有点难过,您能不能和奴婢说点好听话?”
哦?
谈垣初诧异地挑了下眉,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什么事都要装没事人,作一副守规矩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不等他说什么,她就主动开口的情况。
谈垣初收回手,调整了一下坐姿,两个问题在他脑海中徘徊了一下,最终,他好整以暇地先问:
“为什么难过?”
云姒却是没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谈垣初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不动声色地渐暗,銮驾不是很大,装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但她没有,她先单膝贴着他腿根跪下,然后一点点坐在他怀中,她裙摆不宽松,于是不得不露出一截白洁的小腿,紧贴着他。
被迫分开的两条腿,她坐得有点不稳,谈垣初不得不伸手扶住她,只是扶的位置有点低。
女子的身体一僵,姿势不雅,却越衬得她身姿玲珑,起伏处优越,布料有点紧绷在身上,她的脸颊有点绯红,只是她什么都没说。
谈垣初轻啧了声,原来她受委屈还会这样?
谈垣初心底不自觉琢磨了些什么。
直到女子的话把他的心神拉回来,她眉眼姣姣却恹然,声音清浅:“奴婢在想,奴婢是不是在自讨苦吃。”
谈垣初挑眉,觉得第二个问题不需要问了。
他本来想问她,准备让他说什么好听话,但现在显而易见,他却是不想问了。
谈垣初颔首,顺着她的话点头:“是自讨苦吃。”
当初若是应下他许的位份,哪有如今这些事?
现在才知道后悔,却是晚了。
云姒不傻,从他漫不经心的应答中听出他的意思,心底有点一言难尽,您真觉得晚了,倒是将手放下来。
说到底是气性小,斤斤计较,恼她当时拒绝他。
如果云姒将心底话说出来,谈垣初也只会勾唇点头,表示她说得没错。
云姒低下头,许久不说话。
直到銮驾快到了养心殿,云姒才重新开口,她仰脸和谈垣初对视,轻声问:
“真的不行么?”
您再将位份的好听话拿出来哄哄她,真的不行么?
她杏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轻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但谈垣初很清楚,这只是错觉。
云姒喜欢他么?
谈垣初其实心底有答案,与其说她喜欢他,不如说她喜欢他身份附带的那些东西。
谈垣初一直不介意,现在却是有点揭穿她这个小骗子。
最终谈垣初也什么都没做,他低头笑了声:
“你还是好好待在朕身边吧。”
慢条斯理,又意味不明。
但在云姒听来,却是她被拒绝了,她颤了颤杏眸,想要扭过头去,但她没能做到,有人携住了她的下颌。
她听见有人说:
“云姒,你想讨好处时,是不是该先做点什么?”
云姒错愕抬头,他没动,他眼神很淡却是道:“过来。”
她离他很近了,就坐在他怀中,还要怎么过去?
云姒不懂,但在和谈垣初四目相视时,他眸色有点暗,不动声色却是让人心惊肉跳,云姒隐约有点懂了。
云姒被他看得心底一紧,什么意思?
她没讨得好处,还得付出点什么?
她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想跑,只是有人借着扶住她的借口按住了她,她动弹不得,这时云姒又镇定下来,那点零碎的慌乱也渐渐散去,毕竟,这些事情早在她的预料中,迟早要发生,云姒一贯觉得该顺其自然。
云姒不害怕付出的,她只是会计较,她付出的东西能得到什么。
谈垣初见她忽然乖顺地坐下来,本来只有故意逗她的一点心思逐渐变得旖旎,尤其在她坐直身子,仰头贴上来的一刻,谈垣初垂了垂视线。
她有点求而不得的委屈,杏眸一颤一颤的,那点担心和害怕根本藏不住,却又乖顺得要命。
谈垣初有一刹间差点松了口,觉得顺了她心意算了。
其实,位份不是不能给,也不是不能给高。
只是他不想叫她这么得意,叫她觉得那点自以为精明实则的笨拙的手段会成功,而且,佳人在侧,他也的确不想那么早放她离开。
谈垣初的心思不曾于人言,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压下去,将心底的那点旖旎化作实际的动作。
在离养心殿不远的地方,銮驾忽然停下,被轻手轻脚地摆放在路中,宫人向四周散开,背对着銮驾,恭敬地垂首,却又眼观八方地注意四周来人。
许顺福抬头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擦了把额头的汗,有热的,也有惊的。
……这还是白日啊。
许久,许顺福听见皇上的声音,才敢带着宫人回去,銮驾被重新抬起,女子轻抖着身子在他怀中,咬着唇抽噎,不肯让外人听见她的春色。
她脸那么红,残余的春潮惹人怜。
谈垣初低头亲了亲她,她想偏过头去,却没了力气,她抽噎得厉害,比那次在养心殿要甚。
地点,时间,力道,都能叫她有或多或少的情绪变化,这些变化连带着让她浑身各处都敏感起来。
她在哭,却不止在哭春潮涟漪。
谈垣初拿外衫替她盖上,了然她在哭什么,声音低低却带着点暗哑:“不是没碰你么。”
轻轻淡淡的声音,说不清是不是在哄她,但的确比平时温柔不少。
云姒哭着摇头,声透哽咽:
“……都、听见了……”
她有时很胆大,有时却脸皮薄得要命,甚至自卑作祟,她在乎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谈垣初隐隐窥得一角,他声音平静轻缓却笃定:
“他们不敢听。”
她终于肯抬起那双杏眸看他,泛着湿湿的红,让谈垣初不自觉想起适才她挣扎时,却反坐在他掌心,灼热相贴,她死死咬唇,泪珠却是忍不住掉下来,杏眸也是如此,泛着让人怜惜的红。
她说:“奴婢害怕……”
谈垣初勾唇笑了声,他看透了她,于是伸手抵住她的额头,慢条斯理道:
“云姒,收起你的心思。”
别借机讨位份。
她总这般,七分真三分假,让人不留神就中了她的招数。
云姒倏然噤声,她瘪了瘪唇,泪珠仿佛又要掉,谈垣初替她擦拭掉,不紧不慢道:
“至少如今不行。”
云姒下意识地追问:“那什么时候行?”
谈垣初不说话,只是倚在位置上,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她脸上春意尚未散,就开始寻思这些东西,谈垣初不觉得她可怜了,只觉得他下手仍是轻了点。
下次许是应该蒙上她的眼睛,才不会让他因那双杏眸生出怜惜。
******
銮驾终于停在了养心殿,有人浑身瘫软,只能被人打横抱下銮驾,她埋头在谈垣初怀中,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养心殿的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观地意识到皇上对云姒的不同。
冷不丁,一道凉凉的视线扫过来,众人额头溢出冷汗,不敢对上那道视线,立即低下头,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云姒被带到养心殿,她疲累得很,生不出力气再回厢房,她不敢见人,埋在锦被中,听见谈垣初让人打水来,许是一直紧绷着身子,等彻底放松下来后,却是一阵困意席卷而来。
迷糊中云姒仿佛听见谈垣初叫了她一声,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应,只知道后来四周很安静。
她睡了一个好觉。
养心殿的被褥柔软,盖在身上轻薄,女子脸颊枕在锦被上,她轻微地呼吸,脸上残存了点泪痕,银簪被蹭掉在床榻上,青丝胡乱散落,乖顺又安静。
谈垣初垂眸看她许久,在许顺福看来时,他抬了抬手,示意殿内人噤声。
他没再叫她,接过秋媛手中的浸湿的帛巾,替她擦了擦脸,动作生疏,不算温柔,却让殿内众人惊骇地低下头,不敢多瞧。
一刻钟后。
养心殿,隔着屏风,谈垣初坐在椅子上,手中转着从床上捡到的银簪,漫不经心地问:
“找到了么?”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银簪,动作轻佻,抬眼看向许顺福,他当然记得今日答应女子的事。
许顺福低下头,瞧着有点一言难尽:“找到了。”
谈垣初有点好奇:
“在哪儿找到的?”
“云姒姑娘的床底下。”许顺福讪笑,他的确将养心殿翻了个遍,只是为了好交差,实际上,他的搜查重点就是云姒姑娘的厢房。
云姒姑娘整日都在养心殿内,很少出宫,要么就是跟着圣驾。
她没机会将玉簪遗漏到其他地方,而许顺福也相信养心殿没这种傻子,会去偷御赐之物。
被逮到,丢了性命都是轻的。
云姒姑娘的厢房遍寻不到,许顺福犹豫了一下,让人掀开了云姒姑娘的床榻,果然,在床榻内角找到了玉簪。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跑到那去的,但起码有了玉簪,他就能交差了。
说着,许顺福将玉簪交了上去。
谈垣初接过,玉簪被许顺福找到后擦拭过,干干净净得没有一点灰尘。
这事本应该作罢,但许顺福欲言又止,似乎有点纠结。
谈垣初觑了他一眼,淡淡道:
“想说什么。”
殿内点着熏香,是安神香,谈垣初见女子熟睡,特意让人点上的,袅袅熏香给殿内染上几分静谧。
许顺福在这种静谧中低下头:
“奴才在常德义的房间找到了一点东西。”
他吞吞吐吐,有点难以启齿,偷觑了一眼谈垣初的脸色,谈垣初见状,挑眉“哦”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许顺福却是没说下去,他让人将东西呈了上来。
一个托盘,被黑布盖着,看不见里面有什么,神神秘秘的,谈垣初眯了眯眼眸,让人掀开了黑布。
等看清托盘上是什么东西,谈垣初眼底的神情一点点冷凉下来,殿内气压倏然低下来,充斥着让人惴惴不安的气氛,许顺福和宫人砰得一声都跪了下来。
托盘上零零碎碎摆着几样东西,有玉状的物件,不堪入目,让谈垣初注意的东西是托盘上的一张肖像。
简单几笔勾勒出的轮廓,没有体现出女子的风情,但从画像眉眼间,谈垣初还是认出了肖像是谁的,画像上溅到几滴水渍,注意到这一点,谈垣初彻底冷下脸。
许顺福额头溢出点冷汗,在常德义房间发现这些时,许顺福也觉得常德义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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